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契訶夫與母親葉甫蓋尼婭、妹妹瑪麗雅和妻子克尼佩爾，1902年

母親是契訶夫生命中的第一朵玫瑰。

契訶夫的母親葉甫蓋尼婭·雅科夫列夫娜性格恬靜可愛，溫柔賢淑。契訶夫的父親雖然很有才華，卻專制而粗暴，常常辱罵妻子、痛打孩子，而母親則盡力為孩子們創造快樂溫暖的家庭氛圍。童年時代的契訶夫總是津津有味地聽母親講俄羅斯民間故事。

契訶夫兄弟還看到過塔甘羅格廣場公開處決犯人的場面。在執行死刑的日子里，成群結隊的市民擁向廣場，押解罪犯的黑色囚車從契訶夫家的窗口經過。每當這時，母親就一邊深深地呼吸，一邊畫著十字。在她眼里，在那個時代，即便是罪犯也是值得同情的。契訶夫曾說：“我們的靈魂來自母親”。

母親從早到晚操持全家人的飯食。搬到梅利霍沃莊園之后，經常有客人來，母親幾乎每天都在廚房忙活。她善于烹飪，會用自家菜園里的蔬菜做出各種美味菜肴。西紅柿、茄子、胡蘿卜、長角豆、小黃瓜、西蘭花……這些是全家共同開墾的菜園里的新鮮作物。這些大地的恩賜遠勝于市場上售賣的食物。新鮮的蔬菜就好像排好了日子，爭先恐后地來到契訶夫家的餐桌上。契訶夫的家宴總是會博得朋友們的一致贊譽。

別了，苦澀的玫瑰

契訶夫的感情生活中，曾有過一朵苦澀的玫瑰。

契訶夫創作戲劇《海鷗》的靈感之一，是和曾經的女友麗季雅·米齊諾娃（麗卡）之間的感情波折。米齊諾娃是契訶夫妹妹瑪麗雅的同事，她有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姿色，而且天性活潑，極易相處。瑪麗雅把米齊諾娃帶回家中，就好像把俄羅斯童話中的“天鵝王后”領回了家。

契訶夫和米齊諾娃的通信見證了兩人的一段美好時光，但他們的戀愛關系始終沒有公開或明朗。

米齊諾娃和契訶夫在梅利霍沃，1897年

是什么毀了兩個人的感情？1891年初，米齊諾娃突然和契訶夫的朋友，畫家列維坦關系親密。列維坦的私生活并不嚴肅，但米齊諾娃毫無戒備。她甚至在寫給契訶夫的信中，故意透露自己和列維坦在一起，或許是為了引起契訶夫的嫉妒，借機試探他的感情。

然而，她的天真任性為這段感情種下了悲劇的種子。這封信傷害了契訶夫，他之后的幾封信里都暗藏對麗卡的挖苦和嘲弄。在1892年3月27日的信里，契訶夫無限哀傷地寫道：

“您是個愛說謊的人，我不相信您……麗卡，我熱烈地愛著的，不是你。在你身上我愛著我過去的痛苦和逝去的青春。”

兩人雖然沒能完全割舍這段關系，但仍然漸行漸遠。

1894年，或許因為始終得不到契訶夫關于結婚的明確承諾，陷入迷茫的米齊諾娃和契訶夫的另一個朋友——有婦之夫波塔賓科走到了一起，這是她一生最悲慘的時期，在她懷孕后，波塔賓科就將她拋棄了。

契訶夫為她的命運而痛心，但是又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在1894年9月寫給米齊諾娃的信中說：“我身體不太好，幾乎不斷地咳嗽，顯然我就像錯過機會失掉您一樣，失掉了健康。”

米齊諾娃的事情發生后，契訶夫很長時間深陷其中，他一直在思考像她這樣的女性所遭遇的命運的重創，小說《大沃洛嘉和小沃洛嘉》就完成于這段時間。契訶夫并沒有斥責那些意志薄弱、性格不定的女性，而是反思了她們所處的環境，以及她們所依附的那些人。

所有的春天抵不上你

在人生最后的幾年，契訶夫終于遇見了那朵一生摯愛的玫瑰。

《海鷗》在莫斯科藝術劇院的首演獲得了巨大成功。參演者中，一位名叫奧爾加·克尼佩爾的女演員格外出色和可愛，契訶夫對她印象深刻。

對女性一向矜持的契訶夫突然變得非常主動。1899年，契訶夫向克尼佩爾發出邀請，請她和自己共度梅利霍沃的春天。克尼佩爾在梅利霍沃住了三天，那些契訶夫親手種植的果樹和玫瑰，黃昏時分的散步和交談，無不給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1899年夏天，這是雅爾塔玫瑰綻放的季節。

契訶夫對克尼佩爾萌生了強烈的感情，他們通信頻繁，還在雅爾塔度過了一段輕松愉快的時光。等克尼佩爾回到莫斯科，契訶夫忍不住在信中表達思念：“我生氣，我惱火，我在羨慕那只生活在你劇院地板下的老鼠。”

契訶夫在雙鬢染霜的時候，第一次真正地戀愛了。

克尼佩爾的生活純粹而嚴肅，她的所有快樂和痛苦都圍繞著她心愛的戲劇，以及在藝術探索中的得失。兩人對于戲劇和藝術的熱愛，對于他們共同事業的熱愛，讓這份愛情，有了一種可稱為高尚的內核。

可是，契訶夫已經對自己的健康不抱希望。克尼佩爾年輕、活潑，渴望自由的生活，而自己是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向有限的未來。但這一次，契訶夫深知如果再不結婚，他將會失去她，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在給克尼佩爾的信中傾訴：

“做我的女主人，你怎樣說，我就怎樣做，不然我們就不是生活，而是每隔一小時服一湯匙生命。”

1901年5月，契訶夫和克尼佩爾終于結婚。婚后的兩人聚少離多，克尼佩爾在莫斯科堅守著自己的藝術事業，契訶夫也不忍心讓妻子做出犧牲，而是獨自在雅爾塔別墅里修養身體。1901年的平安夜那一天契訶夫寄出的信，最后兩句是：“1903年，如果那時我還在，我們就去莫斯科郊外的別墅消磨時光。”

契訶夫與克尼佩爾，1901年5月婚后不久

1904年7月，契訶夫因肺病惡化，與世長辭。

克尼佩爾后來沒有再婚。她說：“生命中有些時刻似乎是一場光榮的慶典，對我來說，那就是1898年，我從戲劇學校畢業的那一年，莫斯科藝術劇院開張的那一年，我遇見了契訶夫。接下來的歲月也是如此。多年的充實工作，多年的愛的充實，永不衰退的創造的快樂，永不衰退的信心，永不衰退的激情和永不衰退的信仰。”

玫瑰的守望與回憶

妹妹瑪麗雅是契訶夫最忠實的玫瑰。

瑪麗雅把自己的一生全部獻給了哥哥的文學事業。她是契訶夫的管家、經紀人、秘書、護士和業務經理，是契訶夫最重要的合作者。

這份深厚的兄妹情誼，是在童年艱苦的生活中建立起來的。在成長過程中，兩人逐漸成為家庭的兩根支柱，瑪麗雅主內，協助多病的母親操持家務；契訶夫主外，從青年時代就依靠行醫和寫作供養家庭。

契訶夫的好友斯瑪金曾經向瑪麗雅求婚，但當她告訴哥哥這件事時，契訶夫一連好幾天沒有說話。最終，瑪麗雅做出了決定：“我不能讓哥哥不愉快，不能讓他習慣了的生活方式變得不協調，不能讓他失去我一直千方百計為他創造的寫作環境。”

兄妹倆的第一次爭吵發生在契訶夫決定和克尼佩爾結婚時。對瑪麗雅來說，她感到一種難以言狀的撕裂感正在她與哥哥之間發生。她甚至跟蒲寧說，她也要考慮自己的婚姻。她在寫給契訶夫的信中說：“我感到自己從未有過的孤獨。”而契訶夫向她承諾，所有的一切絲毫不會改變。

瑪麗雅終身未婚，將一生最美好的時光獻給了哥哥。契訶夫對瑪麗雅的信任也無以復加，無人可以替代。

契訶夫在遺囑中指定瑪麗雅作為遺囑的執行人，并將雅爾塔的白色別墅留給了瑪麗雅。他逝世后，瑪麗雅將自己的后半生獻給了契訶夫文學作品、書信和大量筆記的整理工作。她將雅爾塔的家建成了契訶夫紀念館，對每一位來訪者講述契訶夫生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