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在講好故事中的重要作用 以文藝講好中國故事的實踐路徑和內在規律
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奮斗征程中,如何以文藝的方式講好中國故事,生動呈現中華民族的奮斗成就,是新時代文藝繁榮發展面臨的緊迫任務,也是文藝理論和批評的重要實踐場域。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定》明確“七個聚焦”,指明了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戰略重點,其中之一是“聚焦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而構建更有效力的國際傳播體系,不斷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和中華文化影響力,正是文化強國建設的核心內容。
文學藝術是國家之間、民族之間交流互鑒的重要依托,是國家間“軟實力”競爭的重要方面,因此,我們需要重視發揮文藝在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中的獨特作用,尤其是要重視發揮文藝在塑造和傳播中國形象時的審美特性。立足于中國式現代化的要求,我們需要進一步增強以文藝的方式構建中國形象的自覺意識和現實緊迫感,建立起必要的理論支撐和實踐導向,并以一種跨文化的間性智慧,實現與“他者”文化和“他者”形象的相互交流、相互理解、相互促進,不斷激發當代文藝的內在活力。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立足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強調增強文化自信,鞏固文化主體性,加強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能力建設,要求講好中國故事,彰顯中國精神,努力塑造“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形象和“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指出:“文藝工作者要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闡發中國精神、展現中國風貌,讓外國民眾通過欣賞中國作家藝術家的作品來深化對中國的認識、增進對中國的了解。”這些論述構成了習近平文化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我們探索以文藝的方式講好中國故事的根本遵循。實際上,文藝工作座談會召開十年來,講好中國故事成為一種強烈的呼聲。這正是伴隨著中國式現代化不斷推進的現實實踐而出現的。這一時期中國文藝所呈現的中國形象帶有新時代的鮮明印記。
與之相應,文藝理論與批評則立足于歷史與現實中的國家形象敘事,致力于中國形象的話語體系建構,開拓出國家形象研究視域中的“形象詩學”,并且在與域外的“他者”言說的映照中形成了體現自身文化主體性的批評主張。很多理論評論著作圍繞當代文藝如何講好中國故事的現實命題,聚焦新時代文藝實踐,在對國家形象的藝術呈現中把握審美規律,在“自我形象”與“他者形象”的復雜互動中探索國家形象塑造功能如何有效實現,為新時代文藝講好中國故事提供基本理路和實踐方略。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文藝理論工作者回應時代要求、把握藝術規律、建構符合中國式現代化要求的文藝話語的在場姿態。
以文藝講好中國故事的具體實踐
回顧近十年來的文藝現場,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的探索和實踐繽紛多彩,本文主要聚焦以下四個方面的情況,它們顯現出歷史感與時代性相交融的獨特審美特質。
第一,關于“鄉土中國”的文藝書寫,在豐厚的歷史積淀中凸顯了鄉村振興的時代風采。對“鄉土中國”的講述,歷來是有關中國故事的重要敘事,從魯迅系列短篇對中國農民形象的描寫,到蕭紅的《生死場》對東北鄉村的描述,再到周立波的《山鄉巨變》對湖南鄉情的生動刻畫,還有柳青《創業史》、路遙《人生》《平凡的世界》等對陜西農村的文學書寫,都以不同地域特色講述了歷史變遷中的中國農村,形成了富有歷史感的鄉土中國敘事。這一傳統在最近十年煥發出蓬勃生機,展現了帶有鄉村振興時代風采的鄉土中國風貌。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中,《雪山大地》《寶水》是這方面的突出代表。楊志軍的長篇小說《雪山大地》選擇了青海的民族地區和草原牧區來展現新時代的“山鄉巨變”,記錄草原牧民的生活變遷,生動再現了民族地區鄉村振興圖景。喬葉的長篇小說《寶水》致力于“為中國大地行進中的鄉村振興留下一時一地的文學記錄”,深情書寫了故鄉河南的鄉村變遷,特別是生動呈現了主人公“地青萍”在寶水村落地生根的心路歷程,并且見證新時代中原鄉村豐富而深刻的嬗變。這些具有時代風采的新鄉土中國敘事,向世界呈現了富有生機和活力的中國形象。
第二,傳統文化與當代文化交相輝映,共同構成了新時代中國敘事的核心要素。文藝中的中國故事需要豐富的傳統文化元素體現悠久歷史和燦爛民族文化,這構成了中國敘事的歷史感和東方地域風情,以往的文藝作品得到國際關注和好評的也多是這類中國敘事。但是,國家形象的呈現,需要與時俱進的文學更新;中國式現代化和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實踐要求,需要引入更多當下形象和事件,并且尋求將中國故事與具有世界性意義的文化符號相融合。以2022年北京冬奧會開幕式為例,溫暖世界的是鄉村兒童合唱的《閃亮的雪花》,以及橄欖枝、鴿子、心形、雪花造型,由此激發了各國觀眾的情感共鳴,在此情感認同的基礎上,節目中的青花瓷、剪紙、中國結、中國紅等傳統中國元素也獲得了更多的關注。類似的場景在2023年杭州亞運會文藝演出中同樣出彩,并且由于現代科技的加持而使得“古老中國”與“活力中國”因為傳統與當代的融合而更具魅力。再如《人民日報》推出的新版國家形象推介微視頻《中國》(2024)以視聽語言展現了眾多傳統與當代文化符號,構成了富有濃郁中國風的影像敘事,向世界呈現了不同以往的文化中國形象。近期火爆的國產網絡游戲《黑神話·悟空》也是運用經典名著中的代表性文化符號、借由文化創意和科技加持、體現中華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文化產品,必將成為“文學經典+游戲+文旅”傳播中國故事的重要案例。
第三,立足于跨文化語境講述中國故事,尋求文明交流互鑒的文藝途徑。新時代中國文藝講述中國故事,不再囿于封閉式的自我言說,而是面向世界、面向他者文明,積極探求在跨文化語境中的中國敘事,在與域外文明的對話中彰顯中華文明的自身特色,這具有促進文明交流互鑒的重要意義。例如,張新科的長篇小說《遠東來信》,以第二次世界大戰為背景,講述了中國人民如何為遙遠的歐洲猶太受難民眾施以援手,不惜付出巨大犧牲保護猶太小男孩雷奧的故事。作品以宏大的國際視野,跨越時空溝通東方與西方,從小切口展現了中國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作出的貢獻。該書采用了時空交錯、場域并置的敘事邏輯,跨越東西方、跨越半個多世紀進行故事切換,呈現了別樣而動人的中國形象。又如中法合作的12集大型人文藝術紀錄片《當盧浮宮遇上紫禁城》是通過中西文化藝術傳統的交流匯通來凸顯文化中國形象的新探索。該片以富有詩意和歷史感的12個篇章對盧浮宮和紫禁城的館藏文物進行生動敘事,在數千年的歷史時空中梳理中西藝術史的脈絡,進而展現中華文明與中東、北非及歐洲不同文明之間的碰撞和交融,在跨文化的比較中突出了傳統與現代、民族與世界相融合的特點,是具有世界性眼光的中國話語敘事。
第四,網絡文學揚帆出海,以“中國式想象”成為講述中國好故事、傳播中華文化的新名片。經歷了20多年的發展,中國網絡文學從初創期的野蠻生長、低水平試水,逐漸優化提升,顯現良好態勢。特別是近十年來,在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的政策激勵和官方的引導扶持下,網絡文學及其視聽衍生品顯示出精品化、主流化、國際化的發展趨勢。其突出表征是隨著作品質量提升,精品和“爆款”不僅占據國內閱讀和視聽市場,擁有眾多讀者觀眾,而且“網文出海”成為引人注目的中華文化海外傳播新亮點。到2023年,累計向海外輸出網文作品1.6萬部,海外市場規模超過30億元。閱文集團旗下的“起點國際”實現了網絡文學的規模化翻譯傳播,有13個網絡文學語言版本,國際訪問用戶數超1.7億,有9部作品的海外閱讀量過億。有論者認為,中國網絡文學正在逐步成為比肩美國好萊塢大片、韓國韓劇、日本動漫的具有全球影響力的代表性文化品牌,是值得重視的“現象級”文藝傳播范例。我們可以舉一些具體作品為例。阿耐的《大江東去》及據此改編的電視劇《大江大河》和《大江大河2》,以系列主人公的創業史生動展現改革開放艱難而輝煌的進程,成為廣為傳播的當代中國故事。貓膩的《慶余年》及其同名電視劇第1、2季則是在時空交叉的“穿越”情境中形成了帶有中國式想象的傳奇敘事,超越了以往“宮斗劇”的既定模式而引發了海內外觀眾的持續關注。值得肯定的是,除了修仙、玄幻、科幻類作品外,在海外讀者中擁有超高人氣的還有眾多現實題材的網絡文藝作品,如《全職高手》講述青年人的創業拼搏故事,《異世界的美食家》講述中國美食文化等。
深化對形象傳播的規律性認識
從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的前瞻性要求來看,講好中國故事的實踐探索還有需要解決的深層次問題。概括而言,主要是以下三個方面需要深化和提升。
一是如何從“走出去”提升到“走進去”,產生更好的形象塑造和傳播效果。應當說,中國文藝“走出去”的整體氛圍已經形成,文藝傳播中國聲音、塑造中國形象的主動意識得到加強,但是能否更好地實現“走進去”——真正獲得海外受眾的理解、喜愛和價值認同,從而實現對中國形象好感度的轉化,還需要進一步遵循以文藝講好中國故事的受眾接受機理。域外讀者與觀眾作為形象傳播的對象并非被動的個體,而是具有主體選擇性的形象構建者。在文藝的傳播和接受過程中,“傳受”雙方存在形象構建的交互性,有著交互主體性中的“傳受”關系機理。受到各自文化背景、價值立場和情感傾向的影響,主體傳播和受眾理解的中國形象很難達成完全一致。這就需要我們堅定文化自信,確立跨文化交流中的主體立場,立足于平等對話、交流互鑒來構建開放多元的中國形象,積極展現有別于西方的中華文化特性和審美特質,特別是要尋求跨文化傳播中的“文化通性”以及文化融合中的“可通約性”,進而在積極互動中構建起中國形象塑造的交互主體性,形成“和而不同”的文化共同體。
二是更好地把握形象傳播中的“中國性”與“世界性”,在融入世界的共同語境中講述中國故事。這就要探索中國故事的話語敘事如何具有世界性意義,在內容傳達和形式載體上如何具有充分的可接受性。所謂“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需要有恰當的實現機制,要有突出民族特性的國際表達方式,即善于“用世界語言講好中國故事”。這里的“中國性”是要彰顯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的獨特魅力和韻味,表現中國故事的多姿多彩;“世界性”不能狹隘理解為“西方性”,而是倡導文化多元共生的全球化觀念,是促進不同文明的平等對話、交流互鑒、共同發展的理念。基于此,要在世界性的語境中講述中國,以便國外讀者真正“讀懂中國”。
三是深刻把握形象傳播中的“審美性”與“意識形態性”,構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形象。文藝具有跨文化的可接受性和超越意識形態壁壘的親和力,更易于在全球語境中打造國家品牌,這是文藝有別于官方宣介的優勢所在,是文藝的“審美性”所具有的獨特作用。固然,文藝講述中國故事不能脫離歷史和現實語境,不能回避意識形態差異乃至對立,但是需要以藝術和審美的柔性形式來巧妙承載主流意識形態,弱化海外受眾基于固有偏見和價值觀分歧的排斥心理,要在形象的審美建構中潤物無聲地傳遞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故事,在訴諸情感和訴諸理性的雙重作用中追求良好的接受效果。
(作者系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