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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長城》2024年第5期|拖雷:戈壁葬禮(節選)
    來源:《長城》2024年第5期 | 拖雷  2024年10月15日09:00

    拖雷,本名趙耀東,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在文學期刊發表作品百萬余字,著有長篇小說《破霧者》等多部。

    戈壁葬禮

    □ 拖 雷

    我倆都是這個嘎查的外來戶。因為這個原因,我倆親切感來得很自然。

    我第一次跟他說話是在學校的操場上,那天太陽快要落山時,操場上被照得紅彤彤的,像正燃燒一場大火。我過去跟他說話,說的什么,我忘了,反正是我先開口說話的。他操著一嘴難聽的民勤話,一半能聽懂,一半靠猜。我記得他常用兩個詞,一個是“就是的”,一個是“好著呢”。

    他問我是哪來的,我剛說了一半,他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胡老師的兒子。”

    這是個開端。我倆的故事就是這樣開始的。眼前這個小個子,說話時略帶些羞澀,他告訴我他叫王樹才,說這名字是他爸起的,跟十年育樹百年育人有關,他爸希望他能長成一棵樹。

    怎么說呢,我倆都是中學生,年紀相仿,說實話,在這里,本來就人少,能遇到像他這么大的孩子,真是不容易。

    那天,我倆在一起聊了小半天。我知道王樹才搬來三年了,就住在嘎查西北方向。我問王樹才這里為什么叫布拉克,王樹才告訴我,北面的大山里有一股泉水,據說是神泉,好多病人吃藥治不好,喝了神泉水后,都好了,聽說有一個瞎子每天喝神泉的水,最后眼睛也給治好了。

    王樹才給我的感覺,他無所不知,對嘎查里的一草一木都了解,而我對這里一無所知,不認識王樹才時,我孤零零的,像只落單的雁。在布拉克嘎查,我感到很孤獨,大人們沒有時間搭理我,現在好了,嘎查里有了王樹才,我一下子覺得很快樂。

    很快我倆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他問我家的情況,我大致跟他說了我和我爸,還有大腳。

    “大腳?”

    “我家的一條狗。”我趕緊解釋。

    王樹才皺了下眉。

    “怎么,你討厭狗?”

    王樹才勉強地朝我笑了一下。

    時間一長,我倆好像把該說的話題都說過了,沒什么好說的了,我倆就默默地坐著。我倆經常坐在蘇倫噶河邊,望著不寬的河水發呆。在我的眼里,王樹才沉默的表情和眼前的河水一樣,黝黑而神秘。

    說起神秘,王樹才的來歷就很神秘。我沒問過,王樹才也從來沒主動說過,我總覺得他來歷不簡單。還有王樹才所做的事,更是神秘,讓人難以看透。

    事情還得從前幾天說起。那是個陽光暴曬的午后,午睡起來后,我突然感到一陣煩躁,煩躁不光是外面溽熱的氣浪,煩躁來自我的一個夢。怎么說呢,這個夢很真實,以至于我醒來后,很長時間都無法從夢里擺脫出來。老人們說,只有把夢跟人說出來,這個夢才不會纏著你。我覺得應該把這個夢跟人去說說,可跟誰去說呢?一想到無人訴說,我的心情就更加煩躁。我一邊擦著汗,一邊用腳踢了一下大腳,大腳正拖著長長的舌頭趴在我面前哈氣,它對我的腳已經麻木了。我決定出去。出門的一剎那,外面刀子一樣的白光瞬間讓我感到暈眩。就是這個時候,我腦子里突然閃出一個人——王樹才。我快速往西北方跑去。那里是一片外來戶的平房,每家的房子看上去都顯得破爛不堪。這些外來戶有住得時間長的,也有時間短的,他們似乎都無心對房子修繕,總想著在不久的日子會搬離此地。讓我沒想到的是,當我大汗淋漓地跑到王樹才家時,王樹才不在家,他家門上掛著一把銅鎖頭。

    此時陽光更加兇猛,像是被澆上油的烈焰,焦干的土地到處都在吱吱作響。我想不通這么熱的天,王樹才不在家會去哪兒?整個嘎查此時空無一人,連個牲畜都看不見,空地里到處都被日光照射得金光閃閃,灰白的地面上升騰起一種不真實的氣浪,我希望在這氣浪之中能看到王樹才瘦弱的身影,可跑出去很遠,什么都沒看到。

    我不死心,沿著蘇倫噶河四處尋找王樹才的蹤跡,我相信王樹才就在附近的某一處。果真,在河灣處一排粗壯的胡楊樹下,我看見了王樹才。遠遠的我就看見王樹才正蹲在樹蔭之下,背對著我,不知道在干什么。這里算的上是個涼爽之地,一是有樹,二是河水帶來潮氣,讓這里涼爽異常。我擦了把汗,走近王樹才,看見他的衣服后背泅濕了一大片。

    我的腳步并未驚動王樹才。直到我喘著粗氣在他面前蹲下時,他才抬起頭吃驚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有點陌生,但他很快把頭低了下去。地上有一個小坑,在坑邊,有幾片嫩綠葉,還有一把火柴。

    我正要問他挖出了什么寶貝,王樹才突然用指頭在嘴上噓了一下,示意我別說話。

    “我在給它做葬禮。”

    “葬禮?”我似乎沒有聽懂。

    王樹才輕輕地掀起一片綠葉,葉子下面竟然是一只天牛。天牛已經死了,軀體干癟,翅膀上灰白的斑點變成了黑點,細弱的四肢僵直地伸開,能看出臨死前掙扎的樣子。王樹才將綠葉蓋在天牛身上,神情肅穆,臉色陰沉,仿佛這只天牛是他的一個親人,他在用顫抖的手來給它送葬。

    我完全沒想到,這么熱的天,王樹才在玩這種游戲,他做得專注、麻利,沒有一點慌亂,我被他身上某種力量所震懾。

    王樹才將樹葉包裹好的棺槨用火柴架在小坑之上,他念念有詞地說了句什么,然后點著了火柴。

    一團火光之后,我聞到一股焦腥的臭味。

    我迷戀上了這種葬禮游戲。

    每天午后,我便早早地跑到王樹才家。王樹才家只有他一個人,以前他奶奶跟他在一起,前不久他奶奶也去世了。

    我問他:“一個人住怕不怕?”

    “怕?我是個大人了,有什么可怕的。”他的表情像在譏笑我。

    我倆把準備好的火柴湊在一起,為那些死去的天牛做葬禮。隨著火焰的升起,天牛的葬禮體面而壯烈。整整一個星期,我倆對天牛葬禮玩得很開心。

    可很快火柴就沒了。沒了火柴,我倆只能將火葬改成土葬。我們按照天牛的體型,挖好小坑,將新鮮的楊樹葉鋪在坑的底部,再將天牛的尸體小心翼翼地放進坑里。王樹才還認真地在一張小紙條上畫上太陽和月亮,蓋在天牛尸體上。我們將馬蘭花的花瓣和蒲公英灑落進去,最后覆蓋上砂土,堆起一個小小的墳頭。王樹才找來一塊老榆皮,插到墳頭前當墓碑。一切順利完成后,我倆才會長長地舒一口氣。在我的感覺里,這個游戲絕對刺激好玩。

    很快嘎查的天牛都被我倆埋葬完了。活著的天牛在樹頂上,上去用竿子打很危險。于是我倆開始尋找其他小動物的尸體,比如死去的麻雀、毛毛蟲、蝴蝶、老鼠、河里的死魚等等。那段時間,我倆的目光總是盯著地面,獵狗一樣到處逡巡,只要看到死去的小動物,就雙眼發亮,大呼小叫地沖過去,像是發現了什么寶貝。

    王樹才收集到小動物尸體后,并不急于埋葬,而是把它們先曬干。

    “為什么要曬它們?”我不解地問。

    每次面對這樣的問題,王樹才好像都在走思,他似乎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

    我很識趣,沒有再問下去,只是認真地跟著王樹才做完葬禮的所有程序。

    隨著葬禮次數的增加,我發現王樹才越來越投入。每次葬禮開始,他似乎變了一個人似的,面色凝重,充滿虔誠,有好幾次我還發現,他的眼睛里竟然淚光點點。在葬禮上,王樹才還會念念有詞。我用心聽過王樹才嘴里念叨的那些詞,可始終聽不明白,他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國度,聲調低緩稠密。這個時候我通常不敢打攪他,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

    “你每次都在念什么?”

    王樹才開始不說,后來我一直追著問,他才說:“是送靈的詞,能讓它們的靈魂安息。”

    “靈魂?”我不解,“這些小東西怎么會有靈魂?”

    “萬物都有靈,一個小小的螞蟻也有。”

    一個月下來,我們似乎再也找不到感興趣的小動物,我跟王樹才說:“要么咱們給真正的死人做一次葬禮吧。”

    王樹才一愣,他顯然沒想到我會這么說。

    我說:“東面一個得病的老頭昨天上吊死了,尸體就躺在一片廢棄的包里。”

    這是我聽說的,我問王樹才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看。

    王樹才開始不想去,可能是對上吊的死者興趣不是很濃,可經不住我不斷相勸,他最后就同意了。

    我倆很快到了東面的那個包,這個蒙古包看上去破舊,包頂已經塌了一半,死人就在里面。

    破木板門沒有上鎖,我倆走了進去,在蒙古包中間的位置上,停放著一具尸體,那具尸體放在一個木板上,蓋著絲綢的被子,老人面容慈祥,一副壽終正寢的模樣,一點不像上吊死的。

    王樹才很激動,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像發現了一件值錢的寶貝,他從頭到腳觀察了一下死者,然后立刻收起目光,對我說:“咱們開始吧,你去找風滾草。”

    我立即出去收集風滾草。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要給這個老人舉行火葬。風滾草很容易被點著,放在老人的身下或是四周,用不了多久,老人的尸體和這座破敗的蒙古包都會隨著火焰而消失。

    我們這里風滾草有很多,不一會兒我就收集了一大捆。我用繩子串好,拖了回來,就在我快到老人的蒙古包時,我遠遠看見包前圍著好多人。我擠進去一看,王樹才正被幾個年輕力壯的人拳打腳踢,被打得滿地打滾,臉上全是血。

    等這幾個人平息了怒火,我才知道他們是老人的兒子。

    我扶著一瘸一拐的王樹才來到河堤上坐下來,用冰冷的河水一點點清洗他臉上的傷。我以為王樹才會失聲痛哭,或是暴跳如雷地咒罵,可他很平靜,什么都沒有說。那天我倆在河堤上一直坐到天黑,看發黃的光線從眼前一點點地逝去,暗黑的暮氣在河面上越來越濃,最后將我倆徹底包圍了。

    “你知道他們為什么要打我嗎?”

    我沉默地看著王樹才。

    “我挪動了那死人。”

    我突然想起什么:“你要把他曬——”我的話沒說完,便被自己的聲音嚇住了。

    王樹才努力地朝我點點頭。

    “戈壁上夏天溫度很高,地表有70多度,用不了多長時間,死人身體里的水分就會曬干,就差那么一步……”

    他用手指摳著地上的土,很快那里出現一個小坑。

    “我一定要完成這個葬禮。”他說。

    河床里傳來蛤蟆呱呱的叫聲。

    “你怎么會喜歡做這些?”我鼓足了勇氣,問他。

    王樹才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說:“因為我爺爺,他以前就是干這個的。”

    “你爺爺?”

    “他很厲害,他能跟死去的人說話。”

    我聽得頭皮有點發麻,可我一點也不敢流露出不信的表情。就在我屏住呼吸,準備聽王樹才說下去時,王樹才卻不說話了。

    自從我聽王樹才說起他爺爺的事后,我好幾天都夢見王樹才的爺爺,在夢里,王樹才的爺爺穿著一身類似長袍的白衣,留著長長的胡子,胡子也是白的,他站在一個死人面前,拿著一面鼓,他先是注視著死人,看著看著,突然將手里的鼓敲了起來,圍著那個死人開始跳舞,邊跳邊唱,聲音忽高忽低,唱詞跟王樹才念叨的一樣。這時,平躺的死人仿佛聽見了召喚,緩緩坐了起來。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個死人竟然就是自己,我站起來,朝泛著波光的河水中跳下去.......

    我從夢里醒來,滿頭大汗,夢里的場景仿佛跟真的一樣。

    王樹才被打之后,我倆的葬禮游戲也就終止了,也許是王樹才害怕了,也許是這種游戲沒意思了。我好幾次為這種突然的終止感到惋惜。

    秋風從西北吹來,天有點涼了,整個嘎查已經看不到夏天的痕跡,胡楊上的樹葉從金黃變得枯干,隨著冰冷的雨水過后,嘎查里到處是落葉的尸體。

    ……

    全文請閱讀《長城》202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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