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根家園文化的浪漫詩意書寫 ——馮藝散文中的“非遺”與詩性邊域文化特質
壯族作家馮藝數十年扎根廣西,行走祖國大地甚至世界多地,讓他的散文里洋溢著植根家園文化的浪漫詩意。他散文中的“非遺”書寫與邊域文化特質,講述著他與生養他的這片熱土之間無法割舍的關系。
散文集《紅土黑衣》《朱紅色的沉思》《桂海蒼茫》向讀者展示了一幅幅動人的廣西圖景,他將充沛飽滿的個人情感縫合到廣西民族發展史的細密紋路里。琳瑯滿目的非遺文化項目是廣西各民族發展之路上不可繞過的亮點。在這些絢爛如天邊云霞的非遺文化中,有花山壁畫、壯族織錦技藝、天琴、忻城土司文化、劉永福傳說、橫州茉莉花茶的制作技藝、桂平乳泉井酒釀制技藝……這些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充滿了自然天成的南方地域特色,是民間文化的生動記錄,滲透著普通人的生活哲學。
在大地河流間詩意行走,深情描繪多元“非遺”圖景
人類情感的表現方式千姿百態,但對美好事物的欣賞是共通的。作為一個少數民族作家,無論是鄉土敘事、歷史回望、民族影像、現實書寫等,都應該根植于本土文化的深厚土壤。廣西各民族的文化景象豐富多彩,更有各民族珍愛自然、眾生平等、重視親情、尊崇傳統美德的特性,這與經典文學中對自然與生命、對人與人之間情義的關注是一致的。
龍州天琴是將“天”“地”“人”“巫”“神”水乳交融在一起的樂器,是廣西非遺文化中的瑰寶。其制作技藝于2020年12月27日被列入第八批自治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此外,壯族天琴藝術也在2021年5月被國務院批準列入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紅土黑衣》中,有一篇寫龍州天琴的散文《灑落在宣紙上的淚水》。馮藝感受到壯族人民的詩性智慧,他們用葫蘆壺制作成了天琴,每逢慶典節日,壯族姑娘便一字排開,端坐在椅子上,手把天琴,腳掛銅鈴。“這把琴,是生活在紅土地上的壯族人家與土地親切交流所留下來的文化痕跡。那份人文情懷,那種風尚與潮流暗淡的背后,讓人們發現人類精神文化之火生生不息。”人們就在天琴聲中,看到了一幅幅壯家自然風景,感受到了這個民族的氣質和生命節奏,感受到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獨特文化性格和民族精神。同樣寫天琴,有人可能停留在寫它的音樂性,而在馮藝的筆下,一句“誰不珍惜灑落在宣紙上的淚呢”,將音樂與文學的互文淋漓盡致地展現筆端。一種立體交織的藝術之美使得文字生發出璀璨的光芒。
當一個作家的視野更宏闊一些、眼光更深邃一些時,他筆下的散文要呈現的就不僅是多民族的風情,更要發掘民族文化和文明的博大精深。當一個作家愿意用心和愛貼近家園,貼近這片土地的胸膛,聆聽其心跳,把山川風物、大地河流、人物生命,融進自己的骨血,就會生成鮮活的感悟。這種感悟源于自身的經歷,源于心靈的體驗,從而在復雜的人世間,品味到人性美,在讀者心中烙印下深沉而溫暖的文字。
壯族織錦技藝是廣西靖西市等地傳統手工技藝,也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在《幸福織在錦繡里》中,除了用繡花針繡花一樣的筆觸描寫壯錦的前塵往事,馮藝將廣西靖西女人的一生用精巧的工筆展示于人,她們對生活的渴望與克制,都化在錦繡的斑紋里。干欄是壯族非遺文化,這是當地人司空見慣之物,若無獨特的視角和細膩的筆觸,難以勾勒出壯族人與其他地區人們生活的差異。《干欄,“人居其上”》不僅是一幅壯族田園風景畫,更把壯族人的婚戀細致地呈現給讀者,也讓讀者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民族有了更多的了解。
黑衣壯是壯族傳統文化保存得最完好的支系。一把藍草,千年衣妝。藍靛染制的黑衣著裝,世代相傳,一直保留至今。這里面有傳奇的故事,也有樸素的情懷。在廣西那坡等地,那里的人們世代哼唱著“呢的呀”。這些年,他們唱著“呢的呀”走向南寧國際民歌藝術節,走向更寬廣的世界舞臺。花山巖壁畫已成為代表廣西乃至中國的重要文化符號和視覺形象。它所營造的神秘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它給世界出的謎語直到今天依舊難以解答。壯族人愿讓神秘的東西停留于神秘,馮藝用其特有的深情去描繪這里謎一樣的風情。在他看來,大膽的想象、心靈的自由也許會讓這個世界因為留白而更加美麗。
觸摸生活土壤,探尋“非遺”背后的文化迷蹤
在一篇散文里,或有縝密綿長的敘述,或有高屋建瓴的哲思,或有跳脫慣常思維的創新意識。馮藝通過行走山川大地創作散文作品,他的文字講述著山河里的歷史,行吟讓他的散文創作有著思想的深度和厚度。在光陰的重巒疊嶂里,在新舊思想的反復角力中,那些栩栩如生的廣西歷史人物往返穿梭,似走馬燈一般。而暗藏在這片神奇土地之上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是美與哲思的結晶,在潮濕的、氧氣充盈的天空之下,開出綺麗的花朵。這些“非遺”故事的主角,有如花似玉的少女,有守著技藝一輩子不離不棄的老人,也有蒼茫大地上高聳的懸崖峭壁……
馮藝的散文展現了一位作家的胸懷、氣質和情懷。穿透萬里云端,跋涉千里山川,他如同一位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將軍,將考量已久的文字爛熟于心,更將民族的情意融化于血肉骨髓中。
馮藝的散文有著開闊的語境,情感濃烈而克制,想象豐富而隱秘,節奏舒緩而有力量,“詩意”會應和著他的情緒,寫著寫著,就在文字里噴薄而出,這樣的詩意彌漫著神秘的氣息與色彩,是一種深厚而飽含文化韻味的情懷。
正如馮藝所言,要把廣西的人文歷史敘說好,必須要以一個作家的眼光,要用低調的、包容的、平和的態度循著廣西的人文路向,挖掘廣西地理深處的歷史精神蘊涵,突破地域的、時間的界域去思人類之所思,以常人的目光去注視萬象萬物,去接近歷史的真相。他還說,應本著對人的命運、人類生存的處境和對生命價值的深切關懷,盡量在民間的、異質的地方發現歷史的意義,從地域性的文化富礦中去尋找人類精神的共鳴點。把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物形象化、具象化地流傳下來,這才是文學的力量、歷史的價值。因此,這些年,他深入到民間,結合歷史相關典籍,探尋這些“非遺”事象背后人事物,用文學的語言為其畫像,使之更加鮮活。
八桂大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民族文化熏陶中成長起來的作家,會對植根于家鄉土地的文化資源有著深深的眷念。幾百年甚至千年流傳下來的語言、飲食,以及生活生產等傳統習俗,深深地影響著本土作家的創作。馮藝的散文從多維角度展示廣西“非遺”的深厚內涵,同時涉獵廣西文化與文學之間的交互影響、彼此滋養、互相浸潤,呈現出獨特的精神風貌。因為工作的關系,馮藝經常到廣西各地采風,不少地方去過不止一次,每一次行走,都給他帶來未知的驚喜和收獲,帶來新視角、新感受、新體驗、新思維,甚至新思想。保持心靈的新鮮,帶給他新的寫法。我想,從“非遺”中獲得營養的作家必將走得更遠。
(作者系南寧市作協副主席、《南寧晚報》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