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愿終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再無貴賤之分，守護生命，追求光明……”隨著由網絡文學《慶余年》改編的同名劇集現象級熱播，劇中指引男主范閑成長的碑文也成為街知巷聞的名篇。

這一現象體現了優秀網文跨越空間、時間的影響力，這種影響力借著互聯網在延伸，在當下成為流量源頭，在歷史成為文化現象，并悄然改變著生活的樣貌。

二十年來櫛風沐雨、春華秋實，網絡文學創造了社區互動的愉快創作氛圍，誕生了盜墓、穿越、重生等多元題材，在所有內容產品中最先開啟付費模式，甚至逐漸成為動漫、影視、游戲等內容產品的源頭，實現了互聯網經濟向數字經濟躍遷。

發軔

1998年前后，網易、搜狐、新浪、騰訊等四大門戶相繼成立，但家中擁有電腦的用戶尚屬少數，撥號上網方式也非常影響網絡帶寬，因此大家上網最多是聊天、刷論壇和獲取圖文內容，這讓網絡文學這種新興文化產業有了孕育土壤。

這一年，今何在騎著自行車走在沿河大道上，看著遠處即將落下的夕陽。同學問他想找什么工作，他說月薪1000就很好。一年后，他寫出了中國網絡奇書《悟空傳》。

這一年，還沒有寫出《誅仙》的蕭鼎剛剛畢業，倒過期貨，進過鞋廠，當過布店伙計。閑暇時去網吧“沖浪”，成為他生活中最大的消遣，《山海經》《蜀山劍俠傳》都是他熟讀的作品。2001年遇到“書荒”的他，開始將自己創作的小說寫在本上，晚上再去網吧發到網上。機緣巧合、筆耕不輟，他在網吧敲出了《誅仙》。

那幾年正是網文作家最貧窮的時期，絕大多數人沒有出版收入，全憑愛好在業余無償寫作。2002年，在拿到繁體出版的稿費后，《魔法騎士英雄傳說》的作者林庭鋒（筆名：寶劍鋒），與吳文輝、商學松、候慶辰、羅立儀一起創辦了起點中文網，開啟了網文行業的商業化時代。

商業化

2003年，第1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發布，中國網民數量超過日本，達到5910萬，僅次于美國。新浪、搜狐、網易，三大門戶網站扭虧為盈。2003年10月，起點中文網以此為契機開創了在線付費閱讀即電子出版的新模式。

彼時，網絡文學用戶增長勢頭已經逐漸起來，起點中文網并不是最起眼的一個，擺在起點中文網眼前最直接的問題就是賺錢。經過一個多月的密集討論，創始團隊決定開發一套在線付費閱讀制度，即根據網文日更的特點，按章節小額付費，現寫現賣。他們認為，即使遭遇最極端的盜版環境，也會有讀者為了提前一天閱讀而付費。

這個在當時看來異想天開的商業模式，乘著個人電腦普及的“東風”，讓網絡文學發展駛上了快車道。2003到2010年，網民規模從近6000萬攀升至4.5億，翻了超7倍，許多人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電腦，起點中文網也逐步坐上了網絡文學的頭把交椅。

另一條商業脈絡，則是起點中文網的資本化之路。2004年10月，盛大集團收購起點中文網，吳文輝出任盛大文學總裁、起點中文網首席執行官，起點中文網的創始五人團隊也均加入盛大集團。發展近10年后，吳文輝因利益分配和發展方向“逼宮”盛大集團，后于2013年4月帶領起點中文網部分管理層“出走”。

2013年9月10日，騰訊文學成立。吳文輝于2014年4月加盟騰訊，出任騰訊文學首席執行官。2015年初，騰訊文學以50億元人民幣并購盛大文學。整合完成后，騰訊旗下QQ閱讀、創世中文網、云起書院，與此前盛大文學旗下的起點中文網、瀟湘書院、紅袖添香等全部由閱文集團統一管理。

免費和付費

付費閱讀模式的發展也并非一帆風順。2018年開始，以米讀、番茄小說、連尚閱讀等為代表的免費閱讀應用程序，開始向以閱文集團為代表的付費閱讀軟件發起挑戰。

2017年，在5G落地、提速降費的背景下，連尚網絡（WiFi萬能鑰匙的運營主體）創始人陳大年希望員工們提前看到趨勢，提前布局新產品承接WiFi萬能鑰匙的流量。連尚讀書成為最先“跑出來”的產品，上線僅一年的連尚讀書在2018年7月注冊人數突破1億人。

與連尚網絡落子網絡文學市場相似，字節跳動、趣頭條也在這個領域悄然布局。2019年2月初，一款名為番茄小說的應用程序上線，并在3月末登頂App Store圖書類免費下載榜。趣頭條動作更早，旗下米讀小說于2018年5月上線，截至2018年底，日活躍用戶已突破500萬。

手握巨大流量的新貴們在網絡文學市場集結完畢，新貴們還提出了與原有網絡文學付費模式截然相反的免費模式，并且從目前的數據來看，拉新促活的效果明顯。面對這一趨勢，閱文集團、阿里文學（書旗小說）、中文在線等也積極應對。

付費模式和免費模式背后代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運營思路。傳統的付費模式更像是連接作家、讀者和內容改編機構的平臺，通過付費閱讀和IP（知識產權）改編產生收益，整個團隊像線上編輯部一樣圍繞作者運轉，將作品以更好的形式、更快速地推向讀者，作者的寫作思路甚至是在其與編輯探討下共同形成的。

而免費模式更像以用戶為中心設計的內容分發邏輯。連尚讀書、米讀小說、番茄小說等是以做大用戶量為核心，通過大數據、算法的推薦邏輯，實現網絡文學找讀者，而并非傳統的出版商邏輯。

不少網絡文學受訪人士告訴記者，這一波免費模式興起，主要源于效果廣告被更多廠商接受，這讓原來靠品牌廣告無法支付版權費用的商業模式得以循環，國家對盜版網文網站的治理，為免費模式提供了足夠的用戶基礎。而網絡文學版權費低、帶寬少、用戶消耗時長的特點，又讓其成為各大超級應用程序爭相追捧的標配內容。

時至今日，網絡文學的免費和付費模式似乎已經形成了共存。甚至在不少網絡文學平臺與作者的合同中，其中作品“付費模式”還是“免費模式”，都將由作者自己確認。

IP衍生

2015年，整合了起點中文網及一眾盛大文學旗下品牌與騰訊文學的閱文集團成立，也是在這一年《瑯琊榜》熱播，IP元年到來。

2017年年底，閱文集團在香港成功上市，股價一度突破每股115港元，市值超千億港元。擁有了充足的資金“彈藥”后，閱文集團開啟并購模式，先后收購新麗傳媒、騰訊動漫等業務，除保留原有付費閱讀收入基本盤外，逐漸走出一條以文學IP（知識產權）為源頭、動漫影視為“放大器”、游戲為變現模式的IP衍生之路。

2015年《全職高手》漫畫上線；2017年其動畫第一季在騰訊視頻和B站播出，全網播放量超過11億，成為當年播放量最高的國產2D動畫；2019年《全職高手》電視劇熱播……故事的主人公葉修，從2018年起累計接到了20多個商業代言和品牌合作，更是在2019年5月29日他的生日這一天，登上了英國倫敦萊斯特廣場、紐約時報廣場、上海花旗大廈等的主題燈光秀。

此外，《擇天記》《將夜》和《慶余年》等改編的電視劇分別于2015年、2018和2019年播出，流量以百億計，《慶余年》第二季更是通過迪士尼實現全球同步發行。《鬼吹燈》《斗破蒼穹》等網絡文學也都被改編成網游。網絡文學早已突破虛擬與現實的界限，不再是一代人圈地自萌的小生意。

以2023年閱文集團財報為例，其在線閱讀業務實現收入39.5億元，其中，起點讀書收入同比增長40%；版權運營及其他（以IP授權和衍生為主）收入30.6億元，下半年環比增長達46.2%。

2023年至2024年微短劇成為內容行業新風口，據艾媒咨詢預測，2024年短劇市場規模超504億元，2027年將超1006億元。閱文集團、中文在線、掌閱等也均以IP源頭之姿，發力微短劇市場。而近年來AI（人工智能）大模型的興起，也讓網絡文學出海更加便利，甚至也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作家的創作效率，以 “閱文妙筆”及作家助手妙筆版為例，其在作家中的功能周使用率達30%。

曾有人總結，“網絡文學二十年，筋骨是成長，是主角升級打怪，逆天改命；血脈是情感，是才子佳人，青春懵懂；肌理是夢想，是懲惡揚善快意恩仇，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天下大同”。

我們則認為，網絡文學二十年來，創造了社區互動的愉快創作氛圍，誕生了盜墓、穿越、重生等多元題材，在所有內容產品中最先開啟付費模式，甚至逐漸成為動漫、影視、游戲等內容產品的源頭，更重要的是讓作者擁有了成熟、健全的職業保障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