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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戰的散文集《雨梯上》日前由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雨梯上》這個書名頗有意味，看似散漫隨意，卻蘊涵有度，意象豐沛，余味悠長。閉上眼睛，念出聲來，頓覺心明眼亮，豁然開朗，仿佛煙雨朦朧中扶搖直上，衣袂飄飄，浮想聯翩……這種詩意嫣然的動感與靜美相諧相生，令人心生向往，興味盎然。

張戰是沉醉于詩歌的，筆者很早就讀過她的《黑色糖果屋》《陌生人》等詩歌作品。她的詩歌于理性之中蓄滿感性，有一種安靜的爆發之力。近年來，“詩人散文”不斷發展，賦予了散文另一種自由形態。無論是長歌短句，還是寫人敘事，都具有詩人特有的浪漫情愫與氣質品格，給人一種全新的審美體驗。翻開書目，細讀文本，果然如斯：墨香清雅，時光譜曲，稚趣巧生，文本之中許多青澀而美好的記憶溫潤著時光，喚起人們內心深處的柔軟與光亮。

本書以內容梳理分為四輯，第一輯以童真的視角慢煮生活，從《來到小龍湖》到《童年離我很遠了》，每篇之間有一定的事件與人物關聯，像一條穿針引線的時間鏈接，依次排序，發散開去，以童心世界與少年情懷折射出難以忘卻的舊時光。《來到小龍湖》以父親下放在農村的生活經歷為引線，展現那個時代的生活背景，貫穿作者的童年體驗與成長。在她如歌的行板中，但見藍天白云，河流清澈，炊煙生長，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安詳。生活宛如一幅多彩的畫卷，充滿了新奇——沒有看見的插秧，現在看見了；沒有看見過的活豬，現在也看見了。去菜地里割鵝草給鵝吃，手指染得綠綠的，被鵝追著跑，跑不動往地上一蹲，鵝也就不追了。寫到鄰居的小伙伴也是生動逼真，細節豐滿，如“他家兩個兒子……整天在地上爬，鼻濞流得長長的，快流到嘴邊，嗖地往里一吸，那鼻濞就像彈力極好的橡皮筋，飛快地縮回去”，讓人忍俊不禁。《學走泥巴路》中的小伙伴叫徐正一，教會了她在上學路上如何在泥巴地上行走，讓她對生活有了另一種注解。其中用腳趾鉤住泥巴的細節，形象而豐滿，讓人耳目一新，烙下印記。《徐正一》中的少年情懷純真而有趣，那些青澀的記憶在時間的灌漿中，清晰如昨，像一個沉淀在湖底的夢，又像是一幅裝裱好的卷軸……《他小時候》中的那個經常赤著腳趕路上學、上山砍柴的少年躍文到氣質文秀、飽嘗艱辛的青年躍文形象，在張戰的素描中，寥寥數句，一個在大山中成長起來的孩子，在歲月的洗禮下，日出月白，勒下印痕。第二輯寫了父母的往昔，母親的愛情、父親的病，這些生活的碎片于庸常中閃光，細微處見驚雷，令人動容。

第三輯中的《寂靜嶺》寫了一個女朋友的命運遭際。生活中的瑣碎、精神上的疲累，會讓人產生一種想要改變的沖動。寂靜嶺的精神病院住過這位女性的母親和弟弟，那條熟悉的道路牽動著她的靈魂，也牽動著讀者的心。《二十個夢》則是記錄夢的日記，跳躍性很大，雖是寫的夢境，卻在夢幻之中能讓人體驗到一種透明與真誠。而《雨梯上》中的“雨梯是柔軟的，從仿佛觸手可及的天上放下來。好像是一個調皮的小孩偷了爸爸的畫筆……云層上是誰在收放雨梯呢？”這種童話般的自然流露、率性而作，呈現出作者追求本真、質樸無華的思想狀態，以及詩人骨子里的浪漫情愫。第四輯收集了讀書感悟的隨筆，有對詩歌的解讀與審美感受，有對自我的認知，有融入切身的體會，詩觀與心得都相得益彰，凸顯個性魅力。《詩不僅僅是寫給樹洞》從追尋創新到自發自醒再到叩問靈魂，每一次的探索都有新的發現。讀萬寧的《城堡之堡》，見解獨到，體察細微，與人思考。其對吳昕孺、劉年詩歌的解析，亦有她獨特的發現，突破俗套與樊籬，追求詩性的自由，虔誠叩拜詩歌的殿堂，給人以另類的啟發。

該書呈現的是生活的素顏與本真。張戰以詩人的浪漫譜寫時光之美，輸入生活中本來的樣子，這種白描與寫意的手法使得文本充盈著彈性十足的張力，內里的生活片段以寫實的真誠跳躍著詩性的鏡像感，讓人浮想聯翩。或許，張戰用一雙“童眼”觀察世界，以“童心”體察生活，才讓這散文的真葆有生命的原生之力。飽滿的情愫與朦朧的色彩，賦予了本書萌動而新鮮的勁道。而散文的“散”，在書中亦是散得任性，那種有節制的跳躍，彌發著詩意與靈動；既有心靈悟道，又隨筆而行，斷章之間銜接無縫，言語之中自然而從容，看著散漫，卻絲絲入扣，有著內里的秩序。其沉靜又活潑的語言，溫度正好，饒有趣味，給人一種不一樣的閱讀體驗與享受。本書蘊含的純真與張力讓人們看到詩人是詩人的樣子，詩人的散文亦有脫俗的模樣；有詩意萌動、且行且歌，有親情故友、灑脫放達，有人間煙火、聚焦而思。字里行間透出的張戰，一顰一笑，舉手投足，有孩子氣的天真，有悲天憫人的胸懷，為人為文，至璞而臻。

作家布封有言，“所謂寫得好，就是同時又想得好，又感覺得好，又表達得好；同時又有智慧，又有心靈，又有審美力”。張戰在這夢囈般的溯流中率性而為，不矯揉造作，不耍弄技巧，在情景交融中或低語、或白描、或歌吟，隨心而意，自成一體。張戰以愛和詩，擊缶而歌，較之其他詩人的散文，有獨屬于她的氣息與味道。也許，正是她對生活的真誠，讓她充分地把握了這種恰巧與剛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