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l id="wsmey"></ul>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花腰帶
    來源:中國作家網 | 柴可  2024年07月11日21:45

    第一章 破裂,與浙麗畬風的女孩兒相遇

    “砰”!的一聲,隨著門劇烈的帶著怒火的響后,簡陽拉著行李箱,和他的滿身酒氣一起,離開了這個家。

    如果此時再有人問我,你還相信愛情?你還相信婚姻嗎?

    我怎么說呢?我說不知道。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因為愛情和婚姻基本上是兩件不相干的事兒,盡管我非常容易把他們搞混。

    如果說,愛情是甜蜜的枷鎖的話,那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

    在我和簡陽六年的婚姻生活里,的的確確,我感受到了婚姻如墳墓般帶給我的窒息感。

    以前,總感覺愛情就是燃燒在曠野里的一把火,張揚而又浪漫;隨著風,它的烈焰就能把整個曠野給燒了。

    按簡陽當初的話說,愛情到處,寸草不生,只有愛的火焰。

    而婚姻則是冬日夜里的一個火爐。火在爐內持久而熱烈的燃燒,紅彤彤的,熱乎乎的。圍著它,即便是多么寒冷的冬季,它都會是一個可以給你提供源源不斷溫暖的存在;而這個存在,就是你注定要一輩子也不離開的家了。

    我當時是被想象中的愛情和婚姻的樣子迷住了,曠野的火,和爐中火。

    然而,火爐里如果沒有人不斷加進去柴的話,縱然有個火爐,火也會熄滅,火爐也會變冷的。

    就像現在的我和簡陽。

    我叫方樺,30歲了,一個全職太太。我的丈夫叫簡陽,33歲,他是我過去的大學學長,也是現在陽光傳媒公司的老板。

    他的公司,在我們所待的這個黃河穿城而過的城市蘭州經營的還算不錯,說業內佼佼者也不為過。

    我們從戀愛到結婚,現在已經在一起度過了整整十年的光景。

    我們是在大學里,通過聲音彼此欣賞相愛的。

    我們都在傳媒大學上學。我們是校廣播里的播音員。我播音時的名字叫葉青,而他則叫寒楓。

    同學們總會拿我們倆笑談,說一個叫方樺,一個叫簡陽,你們可以組合在一起,就是陽光下的一棵白樺樹。一個寒楓,一個葉青,這是紅葉子對綠葉子的情意。

    后來,我們就在這些笑談中戀愛了。畢業后兩年,我們就很自然的領證結婚了。

    本以為,生活可以像爐子里的火,紅紅火火,溫溫暖暖的燃燒著。然而卻不是這樣的。

    地上那只我們一起做的陶瓷花瓶,被簡陽粗暴的砸在了地上。那個打碎一個你,打碎一個我,再用水和,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的花瓶,碎了,碎了一地,滿地都是。

    簡陽求婚時,為我親手用秋天金燦燦的銀杏葉做成的玫瑰花,也散落一地。

    現在這些玫瑰花已不再是當初金燦燦的樣子了,而是被時間磋磨成了老舊的,令人討厭的焦褐色。

    房間里空蕩蕩的,只有我一個人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我還清楚的記得,簡陽粗暴的推了我一把,我失控的跌坐在了地上。然后簡陽怒氣沖沖的拉著行李箱,帶著滿身的酒氣走了。

    空氣中都彌漫著悲傷的味道。我看著空蕩蕩的家,眼淚忍不住的掉了下來。

    我們沒有小孩,一起生活了六年,沒有造出一個小孩來。不是我們有什么生理毛病,而是這六年來,我們根本就沒有機會制造小孩。

    我有時候就在想,如果我們有個小孩,我的寡淡無聊的全職太太的生活,會不會因為有個小孩要照顧,就變得充實一些呢?

    簡陽也會不會因為孩子的存在,而會對家庭多一些兼顧,或者對我和孩子多一些眷戀和愛呢?

    再或者,就是現在這種情況,有個小孩在,我們就會考慮到有孩子在的感受,而同時把矛盾壓下來,不再讓矛盾升級,造成更大的傷害?

    有個孩子在,他會不會哭著或者笑著抱住我,肉嘟嘟的小手撫摸我的臉頰,用他的依賴和可愛治愈我,讓我對現實生活不再感到乏味,也不會把所有精氣神都鉚足勁的用在簡陽身上,讓他也和我一樣,對這個二人世界的家產生出厭倦來?

    有個小孩在,我也不會這么的感到孤獨和無助吧?

    蘭州的冬天很冷,但室內卻溫暖如春,甚至可以說是溫暖如夏。

    北方的城市,每到冬季來臨都會啟動供暖系統,來保障所有城市里的人都能過上一個暖冬。所以家里很熱。

    我躺在地上感覺不到寒冷,因為是地暖,躺在地板上的身體,就好像躺在了熱帶沙灘上一樣,很熱。

    可心,此時,卻是冷的。

    尤其是我發瘋一樣的大喊道,我們離婚吧!我受不了了的時候,我的心,還有渾身,都是冰冷的,感覺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一臉酒氣,正在扯著領帶沖我說,給我倒杯水的簡陽,突然愣住了,但他楞了只一會兒,就無視我的憤怒情緒的又說,別鬧!倒杯水,我渴了。

    然后,我又沖他吼了一句,離婚!我現在就要離婚!

    而且還不顧已是凌晨三點的時間,沖過去拉著他就要去離婚。我已經受夠了,一刻都不能等下去了!

    簡陽這才發現我不是隨便說說的,他甩開我的手大吼,你鬧夠了沒有!然后就要進臥室,卻又被我拉住。

    他憤怒了,甩開我,然后進書房,拉起他常出門時的行李箱就要走。

    我也對他吼,你別走,我們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

    于是,簡陽轉身將玄關上擺放的那個插著銀杏玫瑰花的花瓶砸在了地上,以此來表達他極盡控制的憤怒和忍無可忍。

    那一刻,我呆住了,心疼了一下,然后就是崩潰。我沖上去拉住他,有些歇斯底里的不住地質問,你為什么要摔它!為什么!

    簡陽一把將我推倒在地,吼了句,你瘋了嗎!然后就踉蹌著拉開門走了。

    “砰”!的一聲,將我扔進了更深的絕望和孤獨之中。

    我躺在地板上,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悲從中來,不由的大哭了起來。

    然后,就是昏迷沉睡。

    一直到天亮了,一抹雪亮的光,透過大落地窗的玻璃射進屋子里,我才從昏迷沉睡中醒來。

    窗玻璃上有很多的水珠。透過這些水珠,我看到窗外飄飄灑灑的大片雪花已經落滿了這座城市,所有的物體都被雪覆蓋了。

    遠處的黃河,很安靜的流淌著。冬季,她的淡綠色的顏色,還有舒緩的流速,讓她看上去更像是一條南方的溫柔的小河,而不是夏天那條裹挾著泥沙,洶涌澎湃的大黃河。

    這個空蕩蕩的家讓我感到窒息,外面的雪花它在逗引著我走出去。

    雪很大,好像還有風。然而它們都嚇不倒我。比起這空蕩蕩的窒息感而言,我寧愿選擇在風雪中行走。

    我穿起大衣,帶上口罩,圍巾,急匆匆的就沖進了漫天飛舞的雪里。

    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我第一次對我所居住的這個城市有了陌生感。

    街邊是一個又一個的牛肉面館,和一個又一個的手抓羊肉飯館。大西北的這座食肉多于食草的城市,每天都有成千上萬只牛和羊被趕進城來,然后又被無情的端上了餐桌。沒有一個牛或羊能活著離開這個城市。

    牛羊的肉香裹挾著黃河上的風,讓這座城市顯得粗糲而又很有力道。像個喝醉酒的男人,總有一種讓人無法言說的感覺在里面。沉滯、粗糲,敦厚、機敏和果決。

    東方紅廣場,并沒有因為下雪而顯得冷清。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小心翼翼的向前開著。還有風雪中一步一踉蹌,匆匆行走的路人,都告訴我,這個城市很繁忙。

    唯有我,踽踽獨行。

    我又走了很久,縮著脖子,將羽絨大衣的帽子緊了緊,為了平衡,所以甩著兩條胳膊,像企鵝一樣,邁著小碎步行走。

    周圍的很多人都是這樣行走的,因為地上實在是太滑了,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眼睫毛因為口罩里呼出的氣體,一遇冷空氣后,就變成了冰雪睫毛。這讓我時不時的就要使勁眨動幾下眼睛,好讓這些冰雪睫毛迅速和下面的皮膚接觸后融化掉,不影響看路。

    大衣的帽子上落滿了雪,我甚至能夠聽到雪落在身上的聲音,沙沙沙的響。

    穿過幾條街道,走到一條馬路的一側,隨便上了一輛坐滿了乘客的公交車,隨它將我帶到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吧。

    車窗上全是霧氣,看不清外面的世界。我帶著手套,用手輕輕的擦了擦玻璃,外面的世界驟然清明了起來。

    公交車從蘭州大學的大門口一閃而過,我猛然回頭看過去,我仿佛看到了過去的我,從那個大門里走了出來。當時的我,眼前是一片美麗的景象。而現在的我,滿眼都是滄桑和孤寂。歲月就是一把殺豬刀,刀刀都留有青春的血。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簡陽曾經說過,我就是一個小資。在他的眼里,小資的我,就是一個喜歡傷春悲秋,只適合像花兒一樣養在家里,然后在家伺候好老公,享受老公在外打拼帶來的優渥生活的金絲雀女人。

    如果此時他在身邊的話,他一定會說,你看看,我沒說錯吧,傷感,無病呻吟,就是小資的表現哦。

    我又自憐的苦笑了一下。

    車到終點站了。

    我居然有些糊涂了。這是哪里?生活在這個城市這么久了,我居然不知道這是哪里了。

    又走了許久,我累了。我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于是我就走進一家牛肉面館,買了一碗牛肉面,在里面放了很多的辣椒,流著淚稀里嘩啦的吃完了。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哪里其實都一樣。只要不是去那個空蕩蕩的家就行。

    都說,人的一生要經歷兩次沖動,一為奮不顧身的愛情,一為說走就走的旅行。愛情的沖動我已經有過一次了。現在,我是不是也要再出去旅行一次呢?遠行,或許比現在的停滯,要來的快樂些吧,我突然這么想到。就像現在的我,寧可在風雪的世界跌跌撞撞的行走,也好過回到那個空空蕩蕩的家一樣吧?

    街邊一個拐角處,一個門面都是檸檬黃色的小店吸引了我的注意:浙麗畬風編織店。

    好奇怪的名字。

    櫥窗里掛著各種用毛線織好的帽子圍巾還有毛衣,還有看上去暖融融的各種顏色的毛線團,讓這個站在大雪里,從里到外都感到寒冷的我,心生溫暖。

    門口有一個大紅色的,用金色寫著出入平安的腳墊,我在上面蹭了蹭鞋底的雪,然后輕輕地推開了門。

    歡迎光臨!隨著叮咚一聲,語音門鈴聲響了起來。

    店里面沒有什么人,只有一個二十多歲穿著鵝黃色高領毛衣的女孩兒坐在那里,手里拿著竹簽,正在織一件果綠色的毛衫。

    我說,你好!可以進來嗎?

    女孩兒抬起頭來,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的部分烏黑烏黑的閃著光彩,眼白部分是淡淡的藍色,顯得很清澈。睫毛很長,皮膚很白,一看就是一個可愛清純的女孩兒。

    她站了起來,笑著說,你好!可以的,請進來坐吧。外面很冷是吧?她個子不高,身材很嬌小,說話的時候是四不分,普通話的發音不是很準我是搞播音的,所以我斷定,她是一個南方女孩兒。

    我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站在門口,不好意思的進一步解釋說,對,是太冷了。外面雪下得好大,想進來暖暖。

    然后,我又打量了一番這個小店。

    小店不大,只有十幾平米的樣子。有一個貨架,里面除了各種顏色的毛線以外,就是各色毛線織好的成品,圍巾毛衫,帽子手套,還有幾條很特別的很好看的花色帶子擺在那里。

    幾把竹制椅子和同樣質地的茶幾。茶幾上有一個竹制的小茶案,上面的玻璃茶壺里正烹著一壺花草茶。里面的玫瑰花和茉莉花,正隨著蒸汽散發出陣陣香氣。

    姑娘見我還站在門口,遂又熱情相邀說,快進來吧,喝杯茶暖和暖和。

    我表示感謝地點了點頭,走了進來。

    進門后,我又在里面門口的一個鞋墊上跺了跺腳,以便讓鞋底遇熱化掉的雪水污泥不要弄臟了小店的地面。

    你這個店真暖和。我由衷的贊美道。

    可能是各色好看的毛線,或者是小店里里外外檸檬黃色的裝修風格吧,還有茶幾上的那壺熱氣騰騰的花草茶。總之,它讓我從心里感受到了陽光一樣的溫暖。

    女孩兒笑了,幫我把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掛在門口的衣服架子上。

    然后說,我這里小,所以聚熱。姐姐快坐。

    我摘下口罩,把圍巾取下來搭在竹椅背上,然后坐在了竹椅上。厚厚的棉質墊子軟軟的,很舒服。

    我為自己的唐突抱歉的說,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你?

    姑娘給我倒了一杯茶遞給我說,不打擾,我這里本來就是店面,沒什么打擾不打擾的。

    我接過喝了一口茶,玫瑰和茉莉花的香氣直達小腹,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心情也隨之平復了下來。

    女孩兒又坐下,開始織起手里的毛線活兒了。

    我好奇的問,你這里怎么叫浙麗畬風?

    女孩兒抬起雙眸,一臉驕傲的說,因為我是浙江麗水景寧人,我是畬族。說這話的時候,女孩眼里閃著快樂的笑意。

    哦,明白了,怪不得呢,我看著你就像南方人。

    女孩兒又說,我家鄉很美,山清水秀的。我們景寧畬族都會編織,尤其編織的彩帶,可是我們那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呢。我擺放在貨架上的那幾條彩帶就是。

    我又抬眼看了看那些彩帶,心想,怪不得這么好看,原來是有歷史淵源的呀。

    所以,我就把我的這個毛線編織小店叫了這個名字。有機會姐姐可以去玩,到我家去,我家就是民宿,你可以住在那里。女孩兒熱情相邀道。

    我心里一動,山清水秀,這個畫面很誘人。

    女孩兒又說,我姓藍,叫藍茵茵,你說藍家茵茵誰都知道。

    在我的一貫的認知里,南北方還是有很多差異的。不論是經濟還是文化,還有生活習慣,飲食習慣,都存在很大差異。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一個人在這里做生意嗎?會不會很艱難。

    就你一個人在這里嗎?你看上去好小一只啊。我努力的開著玩笑,好讓自己在這個女孩兒面前,看上去更自然快樂一些。

    藍茵茵織著毛線活兒,一臉淡然地說,不是,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我們都是在蘭州上的大學。我23歲,我們是同學也同歲。畢業后,我們就一起留在這里了,主要他是西北人。

    結婚了吧?所以你就落戶在這里了?我笑著問。

    沒有。我們談戀愛已經三年了。藍茵茵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兒不說話了。漂亮的大眼睛里憂傷一閃而過。

    過了一會兒,她又低頭開始織了起來。

    她有意岔開話題說,來我這個小店的,都是喜歡編織的朋友,她們有空的時候就來這里學習編織,那些成品都是她們織的,織好了,然后帶回家,或者放在這里賣。姐姐你會編織嗎?

    不會。我窘迫的搖了搖頭,雙手端著茶杯喝茶,茶杯的溫度剛好可以暖手。

    你想學嗎?藍茵茵突然又問我。

    可能,很難吧?我有些拿不準的問。

    藍茵茵笑了,她可能看出我的滿臉沮喪和憂郁表情吧。她說,一點也不難,剛學可以先學平針,這是最簡單的針法,但它織出來的圍巾卻最好看,簡約而且經典。姐姐要不你先學織圍巾吧?

    織圍巾的時候心里可安靜了。什么都不想,時間過得也快。而且織圍巾很有成就感。辛苦織幾天,就把一堆毛線織成了一條圍巾,多好啊。來我這里的朋友都是這樣的,她們有時候在這里一坐就是一天,還說編織可以解壓呢。說完,一臉鼓勵的看著我。

    第二章 如果愛情有顏色

    我有些猶豫了,我現在的生活不就是一堆像毛線一樣的亂麻嗎?也許編織真的可以幫我梳理情緒,打發我現在的空虛寂寞?

    那我試試?我放下茶杯,有些自我懷疑的說。

    好呀!藍茵茵笑了,指了指貨架上的各色毛線說,你可以先選自己喜歡的顏色,然后我再幫你一起纏起來。

    我站起來,走到貨架前站定,看著五顏六色的毛線,選了很久,最后選了一捆酒紅色的純毛毛線。

    我想象著,簡陽如果系著我親手織的圍巾,一定很暖和吧?我也同時驚訝沮喪的發現,自己為什么做什么事情都會不自覺的想到他?真是沒有辦法啊。

    姐姐眼光真好,這個顏色織圍巾最好看了。給誰織呀?蘭茵茵閃著大眼睛問我。

    我老公。他的衣服都是黑色系的,這個顏色看上去應該很配是吧?說這話,我在心里都在罵自己,賤!發了一夜的瘋,你終究還是放不下簡陽呀。

    嗯,很配。來!我們一起把它纏繞起來吧。藍茵茵興致勃勃的說著,就把那捆毛線解開,讓我坐下,然后她和我面對面的坐著,教我雙手舉起,兩個手腕像一個繃子一樣把毛線繃起來,她找到線頭后,就開始纏繞起來。

    酒紅色的毛線,在我的手腕上一圈一圈的變少,在藍茵茵的纏繞下,漸漸變成了她手里的一團毛線球。

    我的心也在這纏繞下,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藍茵茵說,這是第一步哦。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拿起兩根竹針開始學習織圍巾。

    蘭茵茵耐心的教我,讓我將左手拇指和食指撐開,成八字狀,像是一把兒時和那些調皮小男生玩耍時舉起的手槍;然后把毛線撐在這兩根手指上面,左扭右扭,兩只手要配合好,把左手手指上的毛線,再纏繞到右手拿著的兩根并在一起的竹針上。這個過程我學了很久,手指發酸了才學會。

    蘭茵茵鼓勵地說道,對,就是這樣,這是第二步,這是起頭。

    起頭?

    生活已經被我過成了一團亂麻,怎么理都找不到頭緒了。沒想到,在這里卻可以重新起頭了。我有些自嘲的無奈地抿了一下嘴。

    店外的雪還在下,很大。

    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天氣里光顧這個小店了,這反而讓我在這個小店里待得更加自在起來。

    世界很安靜。從窗子里望出去,行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樣子。

    大雪讓這個世界看上去比平時多了幾分肅穆。

    我認真的把頭起好,數了數針腳,總共是兩百針,這個圍巾應該很寬了吧,雙層折疊戴起來,脖子會很暖和。簡陽這幾年咽喉頸椎都很愛生病,動不動就犯了,總是咳嗽。頸椎病犯了的時候,胳膊都抬不起來,而且還脖子疼。

    他整天不是在外應酬喝酒就是抽煙,再加上經常熬夜伏案加班,這讓他的身體就像一個徒有其表的紙老虎,除了日漸隆起的小腹有些礙事以外,整體看上去,威猛、高大、壯碩,好像很健康的樣子,其實身體早就一直處于嚴重透支,動不動就生病的狀態之中了。

    高血脂,胃炎,脂肪肝,咽喉炎,頸椎盤突出,哪一個說出來,都不是他一個33歲的人應該得的毛病。

    但他卻得了。而且還滿不在乎。或者說,根本就沒在乎過。

    這樣的身體狀態,我們怎么要孩子?他連戒煙戒酒一個月這件事情都根本不到,我能怎么辦呢?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還要做好避孕措施,想想都心塞。

    當然,他的事業是越來越好了。公司由原來他一個人創業,發展到現在擁有三十多人的專業團隊,業務從原來的傳統平面媒體、戶外廣告,各種廣告制作,到現在的電視欄目制作,大型文化活動組織策劃等,可謂一路順風順水。

    外人只道簡陽是傳媒界的神話,但他背后的努力和付出及代價只有我知道。

    家里的房子,從原來的80平米換成了168平米。有了168平米大房子后,他又買了268平米的別墅,而且還買了兩棟。我們的父母也都換了大房子。按他的話說,這些都是不動產,這是對未來的投資。

    未來?我其實還真不敢想。

    當初我還笑話他,說你這是地主意識,只要有錢富了,第一要務就是置房置地。兩個人三套房,住的過來嗎?有意思嗎?人生不過數年,還不如我們每年出去周游世界一趟,好好享受生活,然后再造個孩子來的更加實際一些。

    簡陽卻說,你是不懂,要孩子急什么?我們都還年輕。現在那些富豪榜上有名的大佬,哪個不是置業高手?房產都是小意思。人家是地皮,是大的房產規劃,都是上億的資本,我們這是什么?啥也不算。有一句話你算是說對了,我們充其量也就是個小地主而已,算不上大佬。就這你還嫌多了?格局不夠啊老婆。

    還笑著用很夸張的口吻,繼續展望未來給我畫大餅說,等你老公什么時候也能擠進富人排行榜,我們就一起去面朝大海,看春暖花開。然后再生兒育女,讓他們繼承我的宏偉偉業,成為我們老簡家商業帝國的簡二世。

    然后,又斗志昂揚的拍拍我的肩,看著窗外波濤滾滾的黃河定下目標:40歲之前!我還有空間和時間,還能拼幾年,總有一天會成功的。到時候,我會帶著你到蘭山頂上,俯瞰這繁花世界,然后說,親愛的,這就是朕為你打下的一片天下。

    我當時潑他冷水,我說,簡陽,一般二世的結局都不太好哦。簡陽,你這可是搞事業,不是打天下哦。40歲之前?簡陽,你覺得一個女人的子宮,會為你的40歲之前買單,然后停止衰老永葆青春嗎?孩子也是要靠緣分才會有的,他不會掐著指頭,算好了你的40歲前的某一天再來的。

    男人的大腦永遠很奇怪,只要有足夠的野心,就可以撐起無限的自信,分分鐘能夠跑馬圈地的想象出一個帝國來。

    簡陽反問我,與我而言,搞事業和打天下,有區別嗎?

    我腦子里一團毛線,只能無語,再回以白眼。

    現在簡陽已經33歲了,從剛開始打拼時的一個挺拔陽光意氣奮發的大男孩兒,完全蛻變成了一個現在的小腹凸起,什么都高,喝著綠茶,滿臉都寫著疲憊二字的中年大叔了。

    富豪排行榜沒擠進去,但他還是成功的將自己擠進了中年身體高危人群的隊伍里。

    事業是真的不錯,至少在我們所待的這個城市,隨處可見陽光傳媒的各種廣告和宣傳。

    應該說,簡陽的事業是成功的。不過,成功的代價就是身體狀況的每況愈下。

    這期間,我想制造孩子的計劃,屢屢被簡陽身體的各種問題,以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更加繁忙和糟糕的節奏與狀況叫停了。

    我們的生活,似乎也進入了僵局。

    我把并在一起的竹針從起好頭的毛線里抽出一根來,開始進入第三步了,織。

    蘭茵茵又手把手地教我將右手竹針,從左手竹針的毛線里穿進去,然后,再用右手食指把毛線挑進針里,一退,再一進,將左針上的毛線挑在了右針上,毛線就完美的織成了一個麥穗一樣的花兒來。這種過去我一定會認為是磨洋工的手工活兒,此時卻讓我有了一些小興奮,這個麥穗看上去真好看。我又試著自己織了一針,又有了一個小麥穗!

    我一臉驕傲地舉給藍瑩瑩看,她鼓勵的笑說,姐姐你真棒!

    雖然是一句簡單的夸贊,但我開心的就像一個按時做完作業,終于等到了老師表揚的孩子一樣高興。

    我為我終于學會了一件除了全職太太這件事以外,又學會了一件全新的技能而感到高興。

    我的全職太太的工作里面,從此,又多了一件織圍巾的活兒。不是嗎?我有些自我嘲諷的笑了笑。

    藍茵茵看到了我的笑,以為是我覺得她的夸獎不是真心話,所以趕緊又說,真的很棒,織得很好。

    于是,我又笑了。

    見我笑了,她才又很認真的說,編織可以解壓。姐姐你看上去狀態不好,你一進門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所以認真織下去吧。織的時候就什么都不會想了,心情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她說的還真不錯,織的時候就什么都不想了。

    竹針一退再一進,小麥穗就出來了。

    這就像每次我和簡陽吵完架后的樣子,總是我退,他進,然后才是暫時的和解和寧靜,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點,美好的,令人窒息的寂寞無望,和總狼來了后,我的無趣與簡陽的麻木。

    有時候我覺得,這些毛線就像是我們一天天的日子,漫長而雜亂。耐心和等待,還有對未來的相信,就是這兩根竹針。我們用它們,才能把那些難過的日子,一針一針,編織成我們想要的樣子。姐姐,你說,我說的對不對?藍茵茵眸子里閃著一絲光,像是對我說,也像是在對她自己說。

    天啊!我頓時呆住了。藍茵茵這話說的真好,她才二十來歲,就活的如此通透,這番話讓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位智者。

    而我呢?三十歲了!

    三十而立,然而我卻沒有立起來,反而卻趴下了。生活被我過得亂七八糟。

    我就像一個落水者,拼命的想要爬上岸,但始終也爬不上去。同時還順手的,把正在一起往上爬的,同樣也很累的簡陽,拼命地往下拖。我在指責簡陽敷衍冷漠,一心工作,全然不顧我的感受的同時,是不是真的也需要反省一下自己呢?

    但一想到這六年來,他每天義無反顧的在工作的繁忙和事業成功的自我迷失中來往穿梭樂此不疲,根本沒有機會兌現他曾經的承諾,給我一個幸福圓滿的家,我就替他感到心累,就替我自己感到悲哀,從而對我和他的未來感到失望和迷茫。

    耐心和等待?

    六年了,算不算呢?

    竹針在一針一針的織著,我漸漸地忘記了之前的所有事情,眼前就是毛線,竹針,還有隨著一針一針的織就,慢慢變長了的圍巾。

    時間也慢慢的在竹針穿梭間很快過去了。

    小店外面的馬路上,路燈亮了起來。

    雪停了。

    藍茵茵為我和她各煮了一碗方便面說,家常面,吃吃看,好吃嗎?

    我接過,道了謝后,就吃了起來。

    藍茵茵在面里放了一點清綠的油菜和紅紅的西紅柿,里面還點綴著一些好聞好吃的香菜,這讓一碗普通的方便面,瞬間變得與眾不同,特別的不一樣了起來。

    這里面還可以放雞蛋,也可以放排骨或者牛肉。總之,可以放很多東西。不過我喜歡這樣清清爽爽的口感,我男朋友也喜歡。藍茵茵吃著面,一臉笑意的說著。

    我發現,每次說男朋友的時候,藍茵茵的眼眸總是有光在閃動。

    我從沒有這樣做過一碗方便面。它們這樣居然非常的美味!我也煮面,就是規規矩矩把方便面里的料包加進去就可以了,方便面不就是這么煮的嗎?沒想到還可以這樣做。

    煮婦,全職太太?方便面煮的可是很一般啊。

    怪不得簡陽每次回來,半夜想要加餐時,總說我做的方便面也就是方便面呢,我當時還笑他,方便面不是方便面,那還會是什么?

    原來,方便面里加了青菜和西紅柿香菜,它就不是普通的方便面了,而是一碗有溫度有質量,吃了心里都熱乎乎的家常面了。是家的味道。

    如果愛情有顏色,那這碗紅紅綠綠,散發著暖意的方便面,大概就是了。

    我心里有些自責。簡陽每次面對這樣的我,心里其實也一定很無奈吧?和我對他一樣的無奈?但他從來沒有說過。

    我吃完面,看看外面說,時間過得真快。我該回去了,你這里真暖和。

    藍茵茵就說,明天姐姐再來吧。咱們一起搭伴編織,時間就過得快一些。

    說完,她又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等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聽。她就把手機收起來了。

    我從她這里拿了一個紙質的袋子,把圍巾和毛線都裝了進去。我說,我晚上回去再織織,這才織了不到三寸長,我想織得快一點兒。

    藍茵茵心思好像還在手里的手機上,并沒有完全理會我。

    我又問她,你剛才是在給你男朋友打電話嗎?

    她才回過神來,有些遮掩的說,對,已經兩個月了。他之前給我留言說,要出去辦件事,很快就回來,可是卻一直沒有回來,打電話也不接。

    我突然往不好的地方想去說,是不是失蹤了?要不要報警呢?

    藍茵茵搖了搖頭,只是一臉憂郁地解釋說,他沒事,他最后一次打來電話說,咱們分手吧,我不會回去了,你也不必等我了。

    什么?你們分手了?我吃驚地問。

    沒有分手,我不承認。他還沒有給我一個理由呢,為什么?藍瑩瑩倔強地回答。

    理由?為什么?

    分手一定需要理由嗎?

    我說離婚的時候,簡陽心里會不會也是這么問,為什么要離婚呢?只是他沒有說出來而已。

    或者,他壓根就從心里不認同、不理會、不在乎這個問題。他可能會覺得,我就是一個無理取鬧,生在福中不知福,無病呻吟的小資的無效抗議?

    我和藍茵茵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藍茵茵突然自嘲的笑了,說,可能不回信息,就是他給我的理由吧,分手是不需要理由的。

    很久,我才站起來安慰她說,他會回來的。我相信。

    藍瑩瑩就像剛才她夸贊我織的很棒后,眼里泛起和我一樣的開心的神采說,真的?我也相信。

    從浙麗畬風編織小店出來后,我走了兩站路才打到一輛出租車。

    馬路上,有很多穿著各種制服的人,正在連夜用除雪車或者鐵锨除雪。

    馬路兩旁的樹坑里,都是堆得高高的,從馬路上、人行道上,鏟起來的雪塊。

    這些雪塊化了以后,就會變成雪水。開春后,這些大樹就會在這些雪水的潤澤下,變得更加的枝繁葉茂,生機勃勃。

    馬路中間露出了黑色的濕滑的路面。馬路邊上,潔白的雪也不在雪白了,而是裹著泥漿,變成了糊狀的雪泥。晚上氣溫降低后,明天,這些馬路邊上的雪泥會被再次凍住。馬路上,那些露出來的黑色濕滑的路面,也將再次變成車輛難以行走的溜冰場。

    不過,雪過一定是天晴。

    有了一輛輛車輛的碾壓,再加上陽光的溫度,這些變成冰的泥水,終將會慢慢的融化,直到被川流不息的車輛碾壓至干爽,露出柏油馬路原來的樣子。

    出租車一路慢行,終于到家了。

    第三章 丑陋的婚姻?相識就是緣

    家門口,簡陽的路虎車還停在那里。

    昨晚,他走得匆忙,又喝了酒。他一定是拉著行李箱坐著出租車走的。

    我看著車頂上的落雪,想象簡陽這會兒在干嘛?整整一天了,他居然都沒有給我發過一條信息,打過一個電話。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很不是滋味。

    冷戰,然后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妥協,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從不道歉,嘴比鴨子還硬。他也越來越不顧及我的感受了,反正,我總是第一個妥協的那個人。

    一個總是無端生事的金絲雀女人,一個將幸福生活過成一團亂麻的女人,他只是一直在包容我而已,他就是這么想的。

    這些年,一直在重復著這樣的鬧劇,我和他都很疲憊。

    進了家,玄關那里還是昨晚的老樣子,一地的花瓶碎片,還有那些銀杏葉做成的玫瑰花,像極了我們的愛情和婚姻,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我放下紙袋,開始打掃它們。

    花瓶碎片被我扔進了垃圾桶里,那些褐色的玫瑰花,我看了很久,最后還是沒有扔。

    我把它們用紙包了起來,放在了玄關下面的柜子里。那個金燦燦的秋天實在讓人迷醉,我舍不得。

    干完這一切時,我的手機響了,是燕子打來的。

    燕子是我的同學,也是我的好朋友加閨蜜,她老公陳澄也是簡陽的同學加好哥們。他們倆的相識,也是因為我和簡陽的相戀,才有了在一起的緣分。

    我和簡陽初次約會的時候,就是通過他們兩個人。

    我記得簡陽想請我看電影,買了電影票又不敢直接給我,就讓他的好哥們陳澄來送。陳澄就打聽到了燕子是我的好朋友,于是就找到她,請她幫忙。燕子就爽快的答應了。

    為了彼此不尷尬,簡陽后來又多買了兩張電影票,請哥們兒陳澄和我的閨蜜燕子同我們一起去看。

    于是,那場電影就成了我們四個人的戀愛專場。從此,秋水與長天一色,我們各花入各眼,成了兩對情侶。

    我的婚姻生活一團糟,而燕子和陳澄卻過得有滋有味,幸福美滿。他們有了一個五歲的女兒星兒后,去年春天的時候,又有了兒子滿月。

    燕子在電話里著急忙慌的問我,簡陽給你打電話了嗎?

    ???!

    我不記得我給燕子打過什么電話啊?她怎么會這么問?

    可能昨晚我情緒激動時,還是沒忍住,把我們吵架的事告訴她了吧?我對我情緒失控后的間歇性失憶很無奈。

    我沒好氣的說,沒有。他什么時候主動打過電話。

    燕子安慰我,算了,老夫老妻的,別生氣了,你還不知道他?不是我說你樺子,你別一生氣就說離婚,這樣不好,總這么狼來了的鬧,你別有一天真的狼來了就麻煩了。

    哦,鬧了半天,原來陳澄是簡陽的說客!而閨蜜燕子就是傳聲筒!

    我說,你是說我無理取鬧?你還是不是我閨蜜?你還有沒有立場了!又是你家陳澄讓你勸我的吧?你告訴他,這次我是真的,憑什么總是我先低頭,他就沒有低過一次頭啊!

    你看看你,你現在是屬我家毛毛的,見誰咬誰?我家毛毛雖然是狗,那也比你聽人勸,所以毛毛吃飽飯后啥也不管,心寬體胖,現在胖的要改名叫球球了。

    燕子的話讓我瞬間想到了她的西施犬毛毛,肉滾滾的,大眼睛,草莓鼻子,每次摸它鼻子的時候,都涼冰冰濕潤潤的,很可愛。

    我忍不住笑了說,是簡陽讓我暴躁!我沒辦法。

    我又問,是簡陽跟陳澄說的我們吵架了?他不是喝醉酒了嗎?記賬倒是記得蠻清。

    燕子說,簡陽擔心你,說你最近狀態不好,他昨天也不冷靜,所以讓陳誠請我勸勸你,別生氣了。

    總是這樣!他每次總是這樣,不低頭,然后跟所有人說,是我情緒有問題,他被我激怒后‘也’不冷靜的,所以才有了矛盾的升級。然后逼著我先示弱向他低頭說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回來吧!每次搞得我都像是一個問題制造者一樣,這感覺讓我很郁悶!

    我又抬高了嗓音對著手機喊,這次我不會就這么算了,要么離婚,要么他道歉,從此改變自己,否則……

    我沒有說下去。

    否則什么呢?燕子倒追問起我來了?!

    否則,……我就離家出走,我去一個誰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待著,永遠都不回來!我賭氣說道。

    手機那頭傳來燕子“噗嗤”一聲笑了,離家出走?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你還說這話,我家星兒吃不到糖時就愛說這句話,難怪簡陽說你就是個小女孩,沒長大,太小資了。

    我無語,我的閨蜜已經叛變了,還說什么呢?

    我說,等雪化了,我就走,這事兒已經定了。說完,還沒等燕子哎的一聲叫完,我就壓了手機。

    遠行,成了我的理由和退路,還有尊嚴!不走都不行了。

    坐在家里,我織圍巾織了半夜,后半夜時,我在沙發上睡著了。

    ——

    第二天早晨,我吃了早點,就坐上出租車,前往浙麗畬風編織小店。

    今天的馬路果真很滑,夜晚的冷空氣再次把昨天融化了的雪水凍住了,薄薄的一層,到處都像是溜冰場。

    出租車開的很慢。司機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頭發有點花白,看上去很沉穩的樣子。

    下雪不冷化雪冷。我打開手機里的天氣預報看了看,今天的溫度是零下十五度。剛立冬就迎來了這場雪,老人們以前都會說,這是瑞雪兆豐年的雪。

    北方下一場大雪,就是等同于下了一場滿城的空氣凈化劑。清冽的雪花,濕潤了城市的上空,空氣變得格外的純凈。

    干燥寒苦的城市,也因為雪花,而多了一些濕潤潤的浪漫氣息。

    路上,有很多一起行走的伴侶,男的在前面走,女的綴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拉著男人的胳膊或者衣服,像企鵝邁著小碎步,偶爾一個不小心險些摔倒,女人便會發出一聲尖叫,男人也趕忙回頭一把拉住,然后是兩個人有驚無險后的大笑,兩個人就這么互相攙扶著,慢慢向前走去。這畫面讓人看了心生溫暖。

    車里開著暖風,一路上司機都是緊閉著嘴唇,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馬路上的十字路口,交警們正在指揮車輛緩慢通行。

    到了浙麗畬風編織小店門口時,司機才踩下剎車,一臉的如釋重負,笑說,這天氣是真冷啊。

    他又打開車窗,伸出頭去看了看前前后后,仿佛看熱鬧似的笑著又說,這路也太滑了,車和人都走不快。今天過去,明天可能就會好點兒了。

    我拿出手機掃碼付錢,然后應和了他一句,就是,明天可能就會好點兒了,路太滑了,慢走啊,師傅!就下了車。

    馬上又有一位背著雙肩包的小伙子迅速坐進了車里。

    車窗緩緩關上了。

    出租車載著那個小伙子,慢慢地向前開去。

    還和昨天一樣,藍茵茵依舊坐在竹椅上織著毛衫。茶幾上烹著一壺花草茶,氤氳暖香,讓人溫暖。

    只是藍茵茵的狀態不好,眼圈都紅了,她說是昨晚沒睡好。

    她和男友租的房子就在這間小店的樓上,一間六十多平米的小戶型老房子。

    昨晚,她一遍又一遍的給男朋友打電話,發信息,結果半夜的時候,她終于收到了男朋友發來的一條信息,說以后能不能別再打電話給我了,我們已經分手了。很決絕的口氣。

    然后,她再打過去的時候,手機就打不通了。

    微信同時也被拉黑了。

    她氣得也把對方拉黑了。

    姐姐,你說,他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們明明一直都很好的啊,我們本來還打算過了春節后就到我家鄉,然后登記結婚,再在我家鄉辦一場婚禮的,他說他很喜歡我們畬族的民族服飾,喜歡我穿上鳳凰裝的樣子,很好看。可他,怎么就說變就變了呢?為什么?

    我無話可說。

    我也常常這么問自己,為什么。

    就像是一個乞丐,無力救助一個和她一樣,也是一身補丁,生活艱難的乞丐一樣,我無從安慰,唯有沉默,然后默默地陪著。

    唉。我嘆了口氣。

    藍茵茵的眼眸分明濕潤了。

    兩個人都低頭織了起來。

    花草茶的香味在小店里彌漫……

    突然,門被推開了。

    一個一臉絡腮胡子,大概三十多歲的男人,挾著寒氣大步走了進來。

    嚴老師?今天你怎么來了?藍茵茵放下手里的毛衫站了起來說,剛下完雪,多冷啊今天。

    天冷加衣,心冷,就只能到你這兒了。嚴老師邊脫身上的羽絨大衣,邊一副打趣模樣的說著,心情不好,過來織兩針。

    然后看著我,問藍茵茵,又有新朋友加入了?

    藍茵茵看看我說,對,姐姐昨天來的。

    貴姓?嚴老師伸出手,看著我問。

    我忙站起來,也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說,我姓方,我叫方樺。

    嚴老師的手居然很溫厚柔軟,完全不像他滿臉絡腮胡子給人的粗糙感覺。他的眼眸很深邃,總給人一種能看穿你內心的感覺。

    頭發很黑,很長,在肩上披著。前額的頭發用一個發箍攏著,露著寬大發亮的額頭。他說,我叫嚴寬,畫畫的。你叫我老嚴就行。

    老嚴。我叫了他一聲,算是正式認識了。

    藍茵茵給老嚴倒了一杯茶遞過去說,嚴老師,怎么心情不好了?出什么事了嗎?可你看上去,狀態還是不錯的啊。

    然后又扭頭對我說,嚴老師織毛衣織的可好了,款式新花色好,他織的毛衣放在這里賣,很多人都喜歡的不得了。

    這時,老嚴已經輕車熟路的從貨架上取下一個白色的竹籃子來,從里面拿出一件織了一半的駝色毛衣,他沒有回答藍茵茵的話,而是繼續謙虛地對著我說,愛好而已,談不上好。說著就在我邊上的另一把竹椅上坐下,竹椅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吱呀聲。

    我有些意外,正在想,一個男人怎么會這些時,老嚴已經拿起竹針開始織了起來。手法嫻熟,速度驚人,眼睛都不用看,而是盯著我,邊織邊不謙虛地又說,看你這眼神,是沒見過男人織毛衣吧?其實,男人也可以織毛衣的,男人只要想干什么事,那幾乎就沒女人什么事了。大廚,裁縫,美容美發美甲化妝師,有大成的都幾乎是男人。語氣里滿滿的自豪,情緒卻有些復雜。

    見我盯著他不說話,隨即又笑了,說,我不是歧視女性啊,我是想說,除了生孩子這事,其他的,男人只要肯用心其實都行。不過以后難說,生孩子沒準也可以了。

    哈!這個老嚴!倒是個有趣的男人。我笑了一下。

    老嚴見我笑了,抬手熟練的把竹籃子里的毛線往外拽了拽,毛線球就在竹籃子里翻滾了幾圈,他讓毛線在手里多放長了一些,右手小指勾著毛線,邊織邊又問藍茵茵,你和王彤怎么樣了,他回來了嗎?

    藍茵茵眸子一暗,搖了搖頭說,沒有。他昨晚回信息了,說我們分手了,讓我以后不要再聯系他了。他的電話也打不通了,他還把我的微信也拉黑了。

    哎這小子,什么人啊這是!老嚴為藍茵茵抱打不平,談了那么久的戀愛,他說分手就分手了?回頭別讓我碰見他,要讓我碰見,我非得替你好好收拾收拾他不可。

    一頓,又安慰藍茵茵說,沒緣分就算了吧,人這動物,說變就變,都不靠譜。要讓我說,你還是回你老家算了,景寧那兒多好啊,天然大氧吧,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山清水秀的,那兒養人,你一個南方姑娘,干嘛非要守在這個不熟悉的地方等他呢,不值得。老實說,你家鄉我都想去,叫什么?云中大漈?太美了那里。畫畫寫生,有空再去會會浙江美院里我的幾個朋友,感覺不要太好啊。說完徑自笑了起來。

    藍茵茵卻眼淚汪汪的又問,可是,為什么呢?

    面對藍茵茵的問題,老嚴看來也無法回答,于是,老嚴又飛快地織起毛衣。

    我發現老嚴織的毛衣,針法很特別,是平針,又不是平針。他的手很修長,也很白皙,還很靈活,竹針在他手里,就像有了生命一樣,和剛學會平針織法,還手忙腳亂的我相比,完全是另一番的景象。

    這雙手,足以讓很多女人汗顏。

    他在織了一陣子后,就把右手的針,在左手針線之間挑了一下,然后整個平針就出現了一段像麻花一樣的大花兒來,簡直太神奇了,我在邊上看的有點走神。

    老嚴也不理會我的目光,而是瞥了一眼藍茵茵,滿臉世故的繼續安慰說,哪有那么多的為什么呀小姑娘,你就別鉆牛角尖了。感情這東西說不清楚的。有時候緣分盡了就錯過了呀。錯過了就是一輩子了。就好像我,我的初戀,錯過了,那就是一輩子呀。說完,停下手里的活兒,看著窗外,滿臉的滄桑和無奈。

    可是,嚴老師,你才三十四歲,還沒到一輩子呢。藍茵茵看到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了老嚴,又反過來安慰起老嚴來。

    我打岔說,老嚴,你織的毛衣是平針嗎?

    老嚴正沉在自己的傷感之中還沒走出來呢,被我一句不合時宜的問話打斷了,有些意外,他看了看手里的毛衣說,是平針,但是我做了一些小改變。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教你。

    我趕忙搖了搖頭說,我剛開始學,還沒學會呢,等織完這條圍巾,再向你請教吧,我就是看著,你的針法特別好。

    老嚴也不堅持,說,行,隨時可以請教,我這人好為人師慣了。

    嚴老師,你說心情不好,到底怎么了。藍瑩瑩調整好情緒又關切的問他。

    離婚了,我離婚了。昨天剛離,凈身出戶,我自愿的。所以,有點傷感。老嚴又低頭飛快的織了起來。

    離婚了?!我吃驚地問,為什么?

    又是為什么?

    我為自己也能發出這樣幼稚而八卦的疑問感到無語。

    不為什么,就是厭倦了,我是一個畫畫的,我受不了我認為美的東西有一點點的瑕疵,而已……

    比如呢?我又問。

    比如,我老婆,她是模特出身,身材不錯,人也長得漂亮。四年前,我遇到她,那時,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她的美是那么的令人心動,后來我們就結婚了。

    可是四年!四年下來,我快不認識她了。自從我們有了孩子以后,她就變了,變得越來越不像她了,瑣碎,嘮叨,遇事沒完沒了。而且她還喜歡邊吃東西邊抹腳指甲油!你知道嗎?我最受不了這個。我說她,她就和我吵架!生活啊,讓一個女神,變成了一個女神經病,那我只有逃離。老嚴一臉痛苦的說著,好像他老婆就在眼前一樣,讓他郁悶不快。

    一對男女,哪怕他們在婚前是多么的情深似海,一旦走進柴米油鹽的現實婚姻,每天朝夕相處,兩兩相對,美好的幻像就會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孩子,是生活的瑣碎與乏味,是每天日復一日的消磨,是最愛之人完全袒露后的各種日常平庸,甚至是不堪入目的丑陋。

    這些都足以殺死愛情中的所有的美好,剩下的就是赤裸裸的現實和生活了。

    就這些?我奇怪的問。

    這些,難道還不夠嗎?老嚴也奇怪的盯著我反問。

    我看著老嚴,心里說不出的郁悶。我和簡陽沒孩子,我在簡陽眼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無聊乏味?還是瑣碎嘮叨?再就是,也是女神經病?所謂小資,背后的意思不就是敏感的,有點自戀和情緒不穩定的女神經病嗎?我心里突然涌出一種作為女人才有的失敗感來。

    第四章 相識是緣

    再純粹的愛情,一旦面對真刀真槍的現實生活時,也會扭曲變形吧。

    羅密歐與朱麗葉,他們的愛因為被阻止,難以完全自由的釋放而變得格外的強烈,所以就停留在了愛而不得的痛苦上面,繼而用死亡升華出了高于愛情的崇高感來,就成了至死不渝,忠貞不二,永恒愛情的經典代名詞了。

    還有梁山伯與祝英臺,他們也都一樣。

    可是,假設,他們沒有在愛的死去活來時遇到阻撓,而是像大多數普通男女一樣,順利地走進婚姻,步入生活的話,那他們會不會在天天的兩兩相望,彼此呼吸相聞的無聊中,逐漸消磨掉他們的那份愛呢?

    就像我和簡陽,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反復磋磨和無聊無望中,對對方產生出厭倦與失望呢?

    羅密歐吃飯也吧嗒嘴嗎?朱麗葉睡覺也會放屁吧?梁山伯日子久了,也動了納小妾的心思,祝英臺居然也是個潑婦醋壇子?他們在婚姻里親手殺死了他們的愛情,然后日復一日的,在同一個屋檐下,心生怨懟的度過了一生?

    我不敢想。

    想了,就會對婚姻更加的失望。就像老嚴,唯有逃離才能解脫。

    可是,你還會遇到另一個的她啊。

    一段時間后,難免不會重蹈覆轍的舊戲重演。人和人何其相似,尤其是婚姻里的男女。關了燈以后,他們和她們,有什么區別?他們周而復始,日復一日的,最終,兩個人還是會在婚姻的墳墓里一起老去。

    所以,又何必做無謂的掙扎呢?

    可能,一個人能在長久的無聊的婚姻生活里,撇開亂糟糟的這些雜草般的紛擾,或者與狼共舞的安頓住自己,并且還能在亂糟糟的一堆亂麻中理清線頭,靠執著和對愛的確信,把亂麻織成一件漂亮的衣服,這也是一種能力,也是一種對愛情婚姻的堅持吧。

    老嚴又笑了說,真想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啊,去看看我的那個初戀情人。

    正說著,小店的門又開了,一條穿著衣服的金毛犬先走了進來,然后緊跟著進來的是它的主人,一個打扮時尚的二十多歲的女孩兒。

    哈嘍!大家好!嚴老師好!女孩兒沖我們打招呼。

    一見她,老嚴就開心起來了,說,安安來了,你怎么又帶阿寶出來了?今天這么冷。

    安安用手摸了摸阿寶的腦袋說,它不放心我,一定要跟著,所以我就帶來了。

    老嚴還要說話,就被藍茵茵給截了。

    安安!阿寶!藍茵茵沖著女孩兒和金毛犬開心地叫了起來,兩個女孩兒和一條狗,讓這個小店突然一下子變得喧鬧了起來。

    老嚴只好看著眼前的兩個女孩兒樂。而我也只能做個旁觀者。

    你怎么來啦,我想死你了安安。藍茵茵又對著金毛犬招手說,阿寶你好!

    阿寶搖了搖尾巴,走上前用鼻子碰了碰藍茵茵的腿,以示問候。

    安安抱著藍茵茵說,我也想你茵茵。

    兩個女孩兒手拉著手又坐了下來,阿寶也安靜地坐在了安安的身邊。

    茵茵抬手撫摸著阿寶的腦袋說,安安你知道嗎?王彤跟我分手了,我好傷心啊。說著,藍茵茵就又把安安抱住了,接著就哭泣起來。

    阿寶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藍茵茵,也像聽懂了她的話一樣,嘴里嗚嗚嚕嚕的哼哼起來,顯得也很傷心。

    安安拍著藍茵茵的后背哄她說,分手就分手唄,正好你跟我去杭州吧,我來就是約你一起去杭州的,周六是我男朋友的生日,我打算給他一個驚喜,我要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跟他求婚!你把這個店關了,陪我一起去,做一個見證,沒準你還能在那里邂逅一位有緣人呢也說不定哦,何必為一個負心漢傷心難過,不值得的。你守在這里,像孟姜女一樣,你要哭倒長城啊!

    藍茵茵一聽安安這話,抹了把眼淚,有些意外的問,你求婚?

    對啊!怎么?求婚難道一定是男人的事嗎?女人就不能求婚?安安站起來,原地轉了一圈,一臉混不吝的笑著說,我就是要給他一個驚喜。

    老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翹著腿,適時地補了一句說,別是驚嚇就好。

    老嚴!安安氣惱地沖老嚴瞪起了眼睛。

    老嚴心虛地解釋說,安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你不提前打招呼就這么過去了,你男朋友會受驚嚇的。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安安得意的笑了。開始搖頭晃腦的四下找東西,茵茵,我織了一半的帽子呢?這可是我織給我家紫文的。說著話,這才突然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我。

    啊,她發出一聲小小的驚訝聲,你好姐姐!她沖我打招呼。

    你好。我也沖她點點頭。

    藍茵茵從架子的一個角落,找到安安織了一半的帽子遞給她,介紹說,姐姐昨天剛來這里,學織圍巾,上手可快了。

    安安俏皮的一笑說,是嗎?姐姐一看就是個知性美女,學編織肯定快啊。你好姐姐,我叫許安安!說著大方的向我伸出手來。

    哦。我突然喜歡起這個安安了,她實在是太會說話了,可愛漂亮,我喜歡這樣的女孩兒,誰又能拒絕這樣可愛的女孩呢。

    我也沖她伸出手握住,你好安安。

    阿寶也站起來,到我跟前聞了聞我。我有些緊張地又抬手輕輕地摸了摸它的可愛腦袋,毛絨絨的,很溫順,也很柔軟。

    阿寶真可愛。我說。

    阿寶知道我在夸它,用涼冰冰的黑鼻頭溫柔地碰了碰我的手,我知道它也喜歡我。

    安安又坐下織起帽子來,她繼續鼓勵藍茵茵說,茵茵,你要盡快給我從那個渣男王彤的陰影里走出來。咱們說定了,一起去杭州,我需要你。

    藍茵茵猶豫著。

    我突然說了句,我也一起行嗎?然后又補充說,我想,再去景寧,茵茵的家鄉看看玩玩。

    藍茵茵馬上表示歡迎的在邊上直點頭。

    安安愣住了,隨即馬上開心的說,好啊!一起,有姐姐陪著我,我的娘家隊伍勢力更強啦。

    說著,扭頭又對老嚴說,要不,老嚴,你也一起吧?反正你又沒事,閑著也是閑著,時間都是自由支配,嫂子也不會說你的,要不?我跟她請假,就說……你是我的,護花使者!

    老嚴聽罷無所謂的一笑說,請什么假呀,哥哥我現在是自由身。我,離,婚,了!

    什么?安安吃驚地叫了起來說,老嚴你喪不喪啊,我去求婚,哦,你離婚了!不行不行,太不吉利啦!算了,你別去了,我們仨就夠了。

    別啊!老嚴有些抹不開面兒了說,我去正好給你撐腰把關啊,這么漂亮的小女孩兒,不得有個像我這樣膀大腰圓,一臉絡腮胡子的大叔撐腰嗎?老嚴說到這兒的時候,有意做了一個蒙古摔跤的姿勢,亮了亮胳膊上的肌肉又說,我去,主要是讓你男朋友感到些壓力,要讓他從心里重視起來,要讓他知道,許安安背后那也是有人的!懂不懂!

    安安被老嚴的一番話和表現給逗樂了,放棄地點了點頭說,我敗了!老嚴,一起!然后,轉頭又給藍瑩瑩施加壓力,哎你!別墨跡了,趕快給個準話!到底去不去!別一天天的被那個渣男看不起,好像你離了他就活不了似的。

    藍茵茵咬著嘴唇沉吟片刻,最后下定決心說,好!我去!快兩年沒回家了,我也想我媽了,就陪你去吧,然后和姐姐一起順便回家鄉看看媽媽。

    那就這么愉快的定啦!安安把正在手里織的帽子一扔,興奮地直搓手手。

    我現在就定車票。咱們是坐什么交通工具呢?車票錢我請!

    我突然想到了簡陽的路虎,就說,要不?咱們自駕過去?我有車,反正,一直閑放著……也沒人開。

    自駕?安安有點意外,隨即馬上跳了起來說,自駕好!我同意!我要帶著阿寶一起去!

    藍茵茵有些擔憂地說,可剛下完雪,路上滑,可能不安全吧?

    老嚴皺著眉說,如果后天出發就沒事了,今天高速路上已經全面清理積雪了,我聽說,下午就可以通行了。

    可是,昨天雪下的那么大,還有,那么遠的路……藍茵茵還是有些擔憂。

    你怕什么?一片云彩,下一方的雪!你以為,這里下雪了,他方也一定有雪嗎?安安完全被自駕游的提議整興奮了。

    20小時31分,1986公里。老嚴打開手機里的高德地圖邊看邊說,我們開慢一點,今天周一,四天能到杭州就可以了。主要是……如果可以的話,中途我還想去一趟西安,見見我的初戀情人。老嚴也被安安的開心感染了,居然開始規劃起他的行程目的了。

    朱砂痣,白月光?老嚴你不老實!安安擺出一臉洞察一切的笑來。

    老嚴也不解釋,只是跟著安安一起笑。

    我想了想后天自駕出行的場景,四個人一條狗,這畫面有點美。

    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相識是緣,那么,就一起出發吧。

    第五章 收拾心情,向遠方

    晚上回到家,我開始收拾行囊。

    已經有好多年沒有獨自出過遠門了。最后一次,還是我和簡陽結婚后,去了一趟他媽媽的家鄉重慶那次。以后就再也沒有出過遠門了。

    我就像一個金絲雀,守著自己的金籠子,在簡陽的一畝三分地里,過著別人眼里成功男人背后幸福女人的快樂生活。

    我把行李箱取了出來。

    家里別的不多,這幾年就是行李箱多,大的,中的,小的,好幾個。都是我給簡陽買的。

    冬天出門,如果目的地也是北方,那就用大的,好裝一些冬裝什么的。如果是南方的話,就用中的,只裝兩套正裝,方便出席一些場合,再帶上換洗的內衣內褲就可以了。要是短途,就兩三天時間,那就是小的,一兩件換洗衣服,再就是裝一些每天必須吃的藥物什么的。簡陽這幾年,這些事情都是我操心,根據情況而定。

    現在是我要出遠門了,我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著行李箱,我居然有些茫然。

    現在的杭州,還有景寧,是個什么樣的天氣狀況呢?

    我打算要去多久?

    云中大漈?那在藍茵茵家的民宿里住,還需要帶些什么?

    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做客,是不是還應該要帶一些什么禮物呢?

    蘭州很冷,南方應該不冷吧?那么,到底要穿什么衣服呢?

    不對,我記得簡陽曾經說過,南方這個季節也冷,是那種濕冷。

    他幾年前有一次去杭州,也是冬季,正好趕上那里天氣變化,他只帶了幾件換洗衣服,沒有帶外套,結果冷的他只好臨時在當地買了一件羽絨服穿上才好點兒。

    所以以后,他只要一說起南方的冷來,就本能的打一個激靈,直說受不了,北方人不習慣那樣的天氣,濕冷,身上總感覺怪怪的。不像冬季的蘭州,雖然冷,但是很干爽,而且還有暖氣。

    所以我就記住了。

    不過,即便是濕冷,是不是也還是要帶上幾件春秋裝呢?萬一要是熱,那就可以換裝了。

    景寧我沒有去過,云中大漈有是怎樣的?據藍茵茵介紹說,她家鄉現在還很溫暖,就是晚上有點涼。唉,我一會兒還是在網上再查查看吧。

    久不出門,心里發虛,人也變得有些瞻前顧后,啰啰嗦嗦,條理不清,不知所措。

    不過,出遠門這件事兒,還是讓我有一些小沖動和小興奮的,心里面,這感覺居然很有趣還很期待。

    還有……就是,要不要給簡陽發條信息呢?告訴他,我要出趟遠門。

    不,不能說。我在心里又否決了這個想法。

    從那天他砸了花瓶揚長而去算起,到現在已經快過去48小時了,他沒有打過一個電話過來,他是篤定了我還會再次向他低頭的。

    往常都是這樣,冷戰,或者吵完架后,他從不打電話過來,心硬的就像是一塊鐵石頭。

    每次都是我,假裝忘記了吵架,或者擺出一副老夫老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夫妻沒有隔夜仇的樣子,主動先問他回家嗎?今天想吃點什么?

    而他也裝作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會配合的說想吃什么的話來,或者就說,隨便吃什么都行。

    然后,我們就向從來沒有吵過架一樣,濤聲依舊了。

    這次我不能打這個電話,打了,就說明,我又一次的輸了。

    我并不想在我們兩個之間,非要爭個輸贏不可,我只是想,很多事,能不能像過去那樣,只要他有一點心思還在我身上就好。

    不過,他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呢?讓我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畢竟我是全職太太嘛。

    好諷刺的感覺。

    我第一次知道,方便面里還可以放很多其他的食材,可見我這個全職太太也不怎么樣。簡陽不說,他大概也是在忍耐我吧?

    可那天明明是他醉酒,我只說了兩句不滿的話,他就煩躁惱怒起來,然后砸了花瓶,他是有多么的忍無可忍啊。

    為什么我要先打這個電話?我不慣他這毛病了。

    為什么他就不能主動給我打一次電話呢?

    很難嗎?

    可能,他壓根就沒有打電話的這個打算。他永遠看上去都似乎很忙的樣子,按他的話說,我一天天的正事都忙不過來,哪有閑工夫跟你沒事瞎掰扯。

    是啊,我很閑,閑到每天無所事事的找著和他打仗,打各種各樣的仗。

    我就像一個婚姻戰里的戰爭狂,兵荒馬亂中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頭破血流,但依舊堅守陣地,和陣地共存亡,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可笑呢?

    婚后六年,他常常都是在加班工作。各種應酬,到處出差,親自組織參與指揮,有時候一個大型活動,他就能守在那里十天半個多月,而我總是一個人在獨處。

    都說獨處,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我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熬到了最高境界。

    簡陽總說我小資,我的解讀,小資,在他眼里就是無病呻吟的神經病唄,他只是沒有明說罷了。

    結婚后,我們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我記得,我們戀愛時,他可不是這樣的。

    他總是能夠非常細致的感知到我的所有情緒。開心的,還是不開心的。再忙再累,他也會變著花樣兒的讓我快樂起來,噓寒問暖,溫柔的就像冬天小孩子手里舉著的棉花糖,甜的能把人化掉一樣。

    而現在,全變了。

    婚前婚后,判若兩人。

    我邊收拾行李,心里邊碎碎念著這些過往。

    閨蜜燕子打來電話,又問我和簡陽和好了沒?他回家了沒有?

    我說,沒有。

    燕子就開始罵起簡陽了,這家伙要干嘛?他是什么意思?他還是不是個男人了!男人怎么小氣起來,能把你的三觀都顛覆了!簡陽原來也不是這樣啊?你們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我被燕子的一番話,問得有些傷感了。

    是啊,我們到底哪里出了問題?制造孩子的問題,還有醉酒的問題,還有繁忙的問題等等,都只是表象,其實內在的問題是,我們的婚姻生活出了問題。

    說起來有點繞,但確實如此。愛情和婚姻,真的是兩碼事。一直以來,是我把它們搞混了。

    我有時候在想,我和簡陽已經結婚六年了,都說七年之癢,我們還差一年,怎么就開始癢起來了,是不是有點早了?

    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從相戀到結婚,加起來也十年了,按道理,也超出七年這個魔咒界定時間了,為什么我們還是這么癢呢?

    我們的愛情,就這么的經不起生活的磋磨和考驗嗎?

    你是不是很傷心?燕子挺為我感到難過的,關心的又問我。

    隨后,她又一腔怒火的說道,所以我當初說什么來著?女人就不能做什么全職太太!你不聽,偏偏要畫地為牢,圈禁自己,整天憋在家里都沒了自我,不出問題才怪!

    燕子說完,又仗義的給我壯膽,樺子別怕,你等著,我這就過來陪你!

    我知道她是真的關心我,但我馬上要出遠門,我還要收拾行李,我不能讓她過來陪我,我不希望燕子知道了我的行蹤后,再告訴陳澄,然后簡陽就會知道了。

    這次,我是打定主意,要一個人消失一段時間的。

    是的,消失。

    我賭氣的心里其實還是有所期待的,我想看看,我們的婚姻到底還有沒有救了;我期待著,他能夠打來電話,或者發來信息都行,他向我道歉,哪怕是違心的那種也行,然后突然的出現在我在的地方,那就說明他還真的在乎我,他還是愛著我的,否則,那就是……我們的婚姻,完了。

    你不用過來陪我親愛的。我拒絕道。

    燕子遲疑了一下,敏感的又問,不方便?親,你該不會是……

    住口吧你。我忍俊不禁的笑了,你就不能想我點兒好?我在你眼里就這么的耐不住寂寞?三觀不正到了這個地步?

    燕子如釋重負的笑出了聲兒說,對不起啊樺子,我是真怕你倆其中有一個出那種問題,你們原來那么好,那么浪漫,我還記得,簡陽為了你,拉著陳澄和我跑去公園收集秋天的銀杏葉,然后又熬夜,一片一片的把它們做成玫瑰花送給你時的場景。

    那時候我都羨慕死了,每次和陳澄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總提這事,總是問他,為什么你就不能學學簡陽?搞得陳澄現在心里都有陰影,說最受不了秋天銀杏葉的那種金黃色,刺眼。唉!如果你們的婚姻出了問題,那我這輩子就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我笑罵她一句,神經病!然后又說,愛情還是可以相信的,但婚姻還需要確信,我總是把它們兩個搞混,不過看上去你不是。

    這時,燕子手機里傳來陳澄的聲音,樺子,你要真有什么想不通的,直接告訴我,我找簡陽算賬!

    我說,沒有,我現在想得可通了,沒事。突然想起后天要出遠門的事,簡陽的路虎車,出發前是不是還需要加油檢修一下?陳澄開的汽車維修公司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于是,我說,明天你把簡陽的路虎檢修一下吧,我最近想開來著。

    陳澄警覺的問,最近?剛下完雪你就開車?要干嘛?你想去哪兒?

    我說,不想干嘛,就想單純的開開車,散散心。

    不過!我恐嚇陳澄,這事你不許告訴簡陽,要不然,以后我跟你們絕交,我說到做到。

    陳澄笑了,大方說道,行!我保證不說,你明天開來吧,我給看看。

    燕子不放心,又在邊上追問,真沒事吧?真不用我陪?

    不用不用!啰嗦!掛了!我虛張聲勢的大叫著壓了手機。

    眼前仿佛都能看到,這兩口子一臉懵圈的樣子。

    掛了電話,我又來到簡陽的書房,路虎車的鑰匙就靜靜的放在書桌上。

    我還記得,他那天沖進書房拉行李箱時,車鑰匙就被他忘記在了書桌上,還好忘記了,否則我就沒辦法自駕出行了。

    這輛路虎車,是簡陽四年前成功拿下省電視臺黃金時段廣告代理權時,為了慶賀買下的。那是他事業爬坡階段結束,慢慢趨于穩定后,買的第一輛汽車,很有紀念意義。

    盡管他現在還有一輛奔馳,一輛賓利,但他對這輛路虎的喜愛,絕不亞于喜愛他自己。

    我就是要開走他最初的這個喜愛,我就是要看看,我在他心里到底是個什么!

    我就這么心里極度內耗的收拾完了要帶的所有東西。然后,和衣而臥在了客廳里的沙發上。

    偌大的一棟別墅里,只有我一個人,只有那些生機盎然的綠植和了無生機的家具陪著我。

    第二天一早起來,我簡單吃了點東西,喝了一杯牛奶后,就拿著鑰匙打開了路虎的車門。

    車里很干凈,是簡陽的風格。他有一些輕微的潔癖。他不允許任何屬于自己的領地有一絲的臟亂差。這一點和我很相像。

    我坐進車里,開始啟動車子。

    路虎車很快就被我開到了馬路上。我又打開暖風,讓車子里外的空氣循環起來,只一會兒,車內就熱了起來。

    馬路上的積雪幾乎都被清理掉了。柏油馬路上,車輛來來往往好不熱鬧,我開著路虎也加入進了車流之中。

    有段時間沒有開車了,沒想到開起來竟然還挺絲滑。我對自己有了信心。

    車子開到陳澄的維修公司門店門口,我剛下車,還沒來得及找陳澄呢,就見門店邊上的一個小門里,一前一后跑出兩個孩子來。

    兩個孩子是陳澄和燕子的一雙兒女,星兒和滿月。

    跑在前面的是姐姐星兒,后面剛學會走路,走得七扭八拐的,像只企鵝的是兒子滿月。

    兩個人穿著色彩艷麗,舒服又保暖的棉衣棉褲,張著雙臂笑呵呵地向我跑來。

    我半蹲下身子抱住了兩個肉嘟嘟的小可愛。

    星兒問我,樺子大姨,你怎么好長時間不來看我呀?

    我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哄她,大姨這幾天在學習,所以就沒來看星兒。

    大姨你學的是什么呀?

    大姨學的是織圍巾,等大姨學會了,就給星兒織一條好不好?

    星兒開心的說,好!

    滿月乘我和他姐姐說話的時候,已經像個小猴子似的,手腳并用攀爬上了我的后背,兩只小手緊緊地抓著我的羽絨大衣的帽子,全身都幾乎是吊在了我的身上。

    我被他肉滾滾的重量勒得慌,不得不大叫,燕子!你快把你家混世魔王抱下來!

    燕子和陳澄同時出現在了門店門外。

    兩個人一見滿月的樣子,就笑哈哈的跑過來,二話不說,先把這個小祖宗抱了下來。

    我喘著粗氣說道,滿月有沒有三十斤啊!肉滾滾的,像小豬,太重了。

    燕子嫌棄我說她的寶貝兒子了,抱著滿月一臉不愿意的說,會不會說話啊你,你才小豬呢,我們滿月可是個小白兔,可愛著呢。

    我投降說,可愛,太可愛了,小白兔。那我就是大灰狼嘍?說完,我沖滿月做了一個鬼臉,佯裝去抓他的樣子,滿月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把小小的身體盡可能的往媽媽的懷里縮進去。

    陳澄接過我手里的車鑰匙,親自開著進了里面的一間車間。

    我和燕子走進了剛才兩小只跑出來的屋子。

    這是一個接待室。

    我坐下。

    燕子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半天問,哭鼻子了吧?然后又數落我,你說你就不能主動給他打個電話?都老夫老妻的了,你還不知道簡陽?干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死磕到底的節奏,你不打電話,他肯定也僵著,何必呢。

    我沒有說話,我就知道燕子會這么說。

    燕子把滿月放下,讓星兒看著他,兩小只就跑到一邊玩耍去了。

    你老實告訴我,你們總吵架生氣,是不是簡陽外面有人了?

    我吃驚的跳起來說,他哪兒有?!他才不會呢!

    燕子噗嗤一聲樂了說,你看看你,還挺維護他。那他沒有,那就是你有問題,老實交代,是誰?干嘛的?

    我也沒有!我跳的更高了,直接原地轉圈圈起來。

    燕子大笑,你看看你,急什么?我跟你開玩笑的。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和簡陽那么搭,當初就應該和他一起打拼事業,也在他公司里當個副總啥的,或者去電視臺廣播電臺干回老本行播音都行,可你倒好,要相夫教子。我問你,你的夫怎么天天跟你慪氣,你的子呢?還不趕緊制造一個出來玩玩。你看星兒和滿月,有苗不愁長,快得很,一眨眼就大了。

    說的好像她的一雙兒女,都是迎風而長的麥苗,臉上全是農民伯伯豐收的喜悅。

    我羨慕嫉妒到無語。

    燕子見我不答,就轉移話題問我,你開車打算去哪兒?自駕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挺好,但是去哪兒?

    這口氣就像我媽。

    我還是無語。

    我不能告訴燕子,就說,我最近學會了織圍巾,前天我在東部市場的一家小店,認識了一個女孩兒,在她那里學會的。

    小店?你還學會了織圍巾?天啊!改天我也去看看,我也要學學,給星兒和滿月織毛衣,手工織的毛衣要比買的穿著舒服。小店叫什么?回頭我也去。

    浙麗畬風編織店。

    好奇怪的名字。燕子說。

    嗯,我剛開始也是這么覺得。里面那個老板是個女孩兒,叫藍茵茵。是她教我的。

    這時,滿月突然哭了,是星兒玩了一會兒他的玩具。

    燕子又走過去,抱起滿月哄起他來。

    我說,你家這個小混世魔王不能這么慣著,寵著慣著不好。

    燕子就順著我的話說,就是,這小家伙太不讓人省心了。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天氣,還有兩小只每天都吃什么的話題,陳澄就進來了,手里拿著車鑰匙說,車還不錯,我把油加滿了,我記得八月份,簡陽開過來我檢修過一次,還做了保養。這路虎,簡陽的心頭好,跑了這么多年,還不錯。說著就把車鑰匙遞給了我。

    問出來什么了嗎?燕子。陳澄笑著問老婆。

    燕子一搖頭說,沒有,不告訴我。

    陳澄還想說什么,我趕緊站起來沒給他機會,開玩笑的說,我走了,離開你們這對007。

    上了車,陳澄和燕子不死心還是追了出來。

    燕子站在車外問,你到底要去哪兒?真不告訴我啊?

    我搖下車窗,發動起車子。

    車子在離開他們之前,我扭頭沖她微微一笑說了句,不能!

    然后,輕踩油門,路虎無比絲滑的向前開去……

    第六章 行走在路上,和曾經的你

    我們約好了在西站停車場見面。

    早晨八點,我就把路虎開到了這里。不一會兒,藍茵茵就拉著行李箱來了,緊跟著是老嚴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晃晃悠悠的走來。最后是許安安,最是熱鬧,穿著白色羊絨大衣,帶著粉紅色的貝雷帽,左手拉著紫色行李箱,右手牽著黃毛阿寶,身上還背著一個粉紅色小包包邊喊邊叫,我來啦!急匆匆的跑來了。

    嚯!這個興奮勁兒,果然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老嚴連忙過去幫忙拉箱子牽狗。

    阿寶還不讓老嚴牽,往后退著要跟著安安。

    老嚴很受打擊的說,阿寶,這今后咱們就是一個車上的旅友了,你多少不給我一點面子呀。

    安安咯咯咯的笑著指揮阿寶說,阿寶,叫哥哥。

    汪!阿寶果然沖老嚴叫了一聲。

    老嚴眼睛睜得那么大的說,嘿!我這臨了還落一兄弟也不錯。行了兄弟,上車吧?

    幾個人熱熱鬧鬧地上了車。

    出發!

    我熟練的一踩油門,方向盤一打,車子就開上了馬路。

    一路暢行!

    車子很快就開出了蘭州,駛上了高速路。

    筆直的高速路向我張開了懷抱!

    我的腦海里突然響起了上大學時和簡陽一起唱過的許巍的歌,曾經的你,心里不禁悄悄地哼唱了起來: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華,

    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

    如今你四海為家,

    曾讓你心疼的姑娘,

    如今已悄然無蹤影……

    我正在心里打著節拍唱著,沒成想旁邊的老嚴竟也突然輕輕哼唱了起來,就好像會讀心術一樣,唱出來的地方正是我哼唱到了的地方,銜接的竟然天衣無縫!

    愛情總讓你渴望又感到煩惱,他唱道:

    曾讓你遍體鱗傷,

    Dilililidilililidenda!

    Dilililidilililidada!

    Dilililidilililidada!

    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

    Dilililidilililidenda!

    Dilililidilililidada!

    Dilililidilililidada!

    有難過也有精彩,

    每一次難過的時候,

    就獨自看一看大海,

    總想起身邊走在路上的朋友,

    有多少正在療傷,

    我不由得笑了,遂和他一起高唱!

    Dilililidilililidenda!

    Dilililidilililidada!

    Dilililidilililidada!

    不知多少孤獨的夜晚,

    Dilililidilililidenda!

    Dilililidilililidada!

    Dilililidilililidada!

    從昨夜酒醉醒來,

    每一次難過的時候,

    就獨自看一看大海,

    總想起身邊走在路上的朋友,

    有多少正在醒來……

    后面的藍茵茵和安安開心的大叫起來,啊!刺激!太開心啦!

    阿寶也跟著叫,汪汪汪!

    真是太開心了!這首歌讓我們一下子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心跟著歌聲飛翔!

    我們四個人一起唱:

    讓我們干了這杯酒,

    好男兒胸懷像大海,

    經歷了人生百態世間的冷暖,

    這笑容溫暖純真,

    每一次難過的時候,

    就獨自看一看大海,

    總想起身邊走在路上的朋友,

    有多少正在醒來,

    讓我們干了這杯酒!

    好男兒胸懷像大海,

    經歷了人生百態世間的冷暖,

    這笑容溫暖純真……

    歌聲,戛然而止!

    老嚴突然哭了,一個大男人的眼淚,讓我們三個女人一條狗狗,又都突然靜默了起來。

    車輪滾滾,紅塵作伴,老嚴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車里很安靜。

    很久,我才從后視鏡里看了看這三個人一條狗,除了安安和阿寶依舊興奮以外,藍茵茵一臉郁悶,默默垂淚。老嚴恢復了常態,盯著窗外,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一副去哪兒都已經無所謂的樣子。我覺得,這會兒就是把他拉到南極去,他也絕不會提出異議。

    唉!不過,今天的天氣是真好。

    天藍,陽光明媚。

    好像這一切都是老天爺特意為我們今天出行而準備的一樣。

    許久不出門了,剛才的歌唱,還有看到的這番景象,讓我的心豁然開朗!

    高速路上,有很多車輛。

    我觀察著前方車輛的情況,還留意著后面超車的車輛,更要掌握好路虎的車速。

    這一切,都讓我原來已經有些遲鈍生銹了的腦神經,開始隨著向前奔跑的車輪飛速運轉了起來,我變得敏銳且有力量了,心里突然又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感動,這感動讓我已經似乎老了的心態又變得年輕了起來。

    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心底一種久違了的開心快樂似乎又回來了。

    我忍不住地從后視鏡里,時不時地看看這三個人和一條狗,我很想聽他們說說話,說一些有趣的話題,或者就是胡說八道也行,再或者狗狗叫兩聲也行,這樣才能和我現在開心而又有些寂寞的心情相吻合。

    老嚴抱著胳膊,端坐在副駕駛座上,瞇著眼,不說一句話。

    藍茵茵緊閉嘴唇盯著窗外發呆,這孩子還是放不下她的那個男朋友王彤。

    安安則摟著臥在她和藍茵茵中間的阿寶,拿著手機開始給男友打電話。

    大概路上信號不好吧,打了幾個電話對方都沒有接,快到一個服務區時,手機終于通了。

    安安興奮的沖手機喊,曲紫文!你怎么才接電話啊!

    什么?你剛才手機沒電了?

    好吧好吧,親愛的,你猜我在干嘛?安安開心地就差脫口說出我在路上,現在就去找你,要向你求婚的這句話了。

    可她憋著就是不說,她想給男友一個驚喜,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和舉動感動到了,所以自己已經先激動的,不住的在座位上蹦跶晃動著,邊上的阿寶眨眨眼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心里一定在想,我的主人這是怎么了。

    曲紫文不知道說了什么,安安的勁頭稍微有點打折扣,但她很快就被重新調動起來的情緒托著,又進入了自嗨的節奏。

    曲紫文,我現在正在公園溜達呢,帶著阿寶,你知道嗎?阿寶都想你了。是不是啊!阿寶?

    安安假裝用一種很淡定的言不由衷的口吻表達著自己其實不想他,而是狗狗阿寶想他了的意思。

    阿寶有些無奈的看著主人,坐起來,喉嚨里發出了嗚嗚嚕嚕的聲音。

    安安又沖阿寶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讓阿寶安靜。

    阿寶就又無奈地臥下了。

    手機里,曲紫文不知道又說了什么,安安開心地笑了,然后才不無遺憾的說,那好吧,你先忙吧,我們改天再聊。說完,掛了電話。

    她摸著阿寶毛絨絨的腦袋,自我安慰的說,阿寶,我們過兩天就可以見到紫文哥哥了。

    老嚴聞言輕輕地嘆口氣,嘟噥一句說,這傻姑娘,還挺癡情。

    安安沒有聽到,依舊是興奮地望著窗外,一臉開心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里居然替安安擔心起來。

    異地戀的結局,能有幾個好結果的?

    我不敢說,我怕我烏鴉嘴破壞了安安的好情緒。

    倘若真的如我所想并且說出來了,又真的結局不好的話,那我心里就過不去這個坎了,我會認為是我的壞情緒烏鴉嘴壞了安安的好事,那今后怕是永遠都原諒不了自己了。

    所以,我只能心懷善良的樂見其成,并深深地祝福著她,這個可愛的女孩兒。

    見安安如此開心,老嚴可能覺得一路上不說話也挺無趣的,或者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吧,突然嘆了口氣,像是自語的說,也不知道這次去,她肯不肯見我。

    這話被安安聽到了,她迅速收回目光,眼睛發亮的說,老嚴,以前總聽你提你的前女友,但你從來都沒有具體的說過她,她叫什么?是干什么的?你跟我們說說唄。

    老嚴也不拒絕,微微一笑,居然有些羞澀的說,她叫梅白,是跳芭蕾舞的。人很漂亮。

    天啊!跳芭蕾舞的呀!好羨慕哦。既然那么漂亮,當初你們為什么沒有在一起?安安又問。

    藍茵茵也被安安的問題吸引了,可能也是認識老嚴有段時間了,一直都沒有認真聽老嚴說過他的前女友,只是偶爾會聽到他抱怨現在已經和他離婚了的模特老婆吧,所以很好奇,遂目不轉睛的也盯著老嚴看。

    我也很好奇,所以也問,初戀多么美好啊,為什么沒成呢?

    老嚴清了一下嗓子,淡然一笑說,嗨,那時候我剛美院畢業,還是個什么也不是的窮畫畫的,而她已經是歌舞團的臺柱子了,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而且,她也說了,不想那么早的就談戀愛結婚。

    所以呢?你們就沒在一起?安安問。

    對啊,沒有在一起。后來我就離開西安到了蘭州。老嚴的語氣里滿滿的遺憾。

    那她知道你愛她嗎?我問。

    當然知道了。老嚴回答。

    當初她說,她不考慮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是,我的能力支撐不住她的野心,她想要到更大的舞臺上去跳舞,說的很扎心。老嚴自嘲的笑了一笑。又說,所以,我就知難而退了。這也就成了我心里一塊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疤了。

    所以,你現在是有名氣的大畫家了,這次去找她,就是特意為了要去揭開傷疤,撒點鹽,然后再讓你的初戀愈合你的傷口?尋找到你的白月光?安安打趣老嚴。

    老嚴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在座位上佯裝乏了,伸了一個懶腰打岔說,還是聽聽音樂吧,都困了。然后伸手按下了路虎的音響鍵。

    汪峰的歌,聲音低沉的,甚至有些暗啞的唱著:

    讓我們再來一次,

    在深淵里共舞,

    忘記一些遺憾,

    忘記一些無奈,

    讓我們再吻一次,

    就在這一瞬間,

    穿越所有的痛楚,

    穿越所有的傷害,

    就在這燦爛的一瞬間,

    我的心悄然綻放,

    就在這綻放的一剎那,

    像荒草一樣燃燒,

    就在這燃燒的一瞬間,

    我的心悄然綻放,

    就在這綻放的一剎那,

    我和你那么輝煌,

    讓我們再愛一次,

    在星河中穿行,

    忘記一些憂傷,

    忘記一些迷惘,

    讓我們再抱一下,

    就在這一瞬間,

    帶著所有瘋狂,

    帶著所有勇敢,

    讓我們再愛一次,

    就在這一瞬間,

    穿越所有的痛楚,

    穿越所有的傷害,

    穿越所有的傷害……

    這首歌,居然和老嚴的心境如此貼合!也讓我和藍茵茵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落寞和憂傷。這是我和簡陽一直都非常喜歡的歌曲,汪峰唱的歌,綻放。

    老嚴在歌聲中,有些落寞的閉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再說話了。

    車子沙沙沙地在高速路上跑著,唯有綻放還在一遍一遍的播放……

    車窗外,處處黃山,處處干樹,寂寞的黃土地上覆著積雪,還有寂寞的河流在緩緩流淌。北方,正在冬季里沉睡著。

    中午時,車子就到陜西寶雞地界了。

    窗外的風景也變了。

    果然是一片云彩,下一方雪啊。這里沒有一點兒雪的痕跡,晴空萬里,到處看上去都干干爽爽的。

    我把車從高速上開下來,進入了市區。

    我們找了一家餐館吃飯。

    期間,藍茵茵的媽媽打來電話,說茵茵的一個表哥周日要舉辦婚禮,還要擺長桌宴,就在兩家民宿舉辦,問她要不要回來參加?

    藍瑩瑩算了算時間,安安男友生日求婚日是周六,表哥結婚是周日,都不耽誤,就說,我現在就在回家的路上,和幾個朋友在一起,我們還要去西安和杭州玩玩,過幾天就到家了。還讓她媽媽不要擔心,她會準時到達,路上也很安全。

    掛了電話,藍茵茵的臉上多了一些笑意。

    我很好奇她家民宿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就問她,你家民宿叫什么名字?你家鄉那么美,一定有很多好玩好吃好看的東西吧?

    那太多了呀!藍瑩瑩一提到民宿、家鄉,臉上就不自覺的開心起來。

    她就跟我們說了起來,我家民宿叫云藍軒民宿,是用我家的姓和云中大漈的云字組合在一起起的。我們那里有四大姓,藍家是其中一個。我們家和民宿就在景寧云中大漈4A級景區內,那里常年平均氣溫13度,青山綠水,云霧繚繞的,可美了。

    云中大漈是我們景寧畬族的一扇窗,是大瀑布的意思。我們那里還有上千年的柳杉王,已經活了一千五百多年了,有五十多米高。藍茵茵說到這里時,還不自覺的抬起手比劃了一下高度,結果被車頂擋住了,她也不介意,繼續說道,這棵柳杉王不知道什么時候遭雷擊了,上面都被雷火燒沒了,可它很頑強,現在樹梢還有二十八米多高呢。最奇特的是,樹都已經空心了可它還活著!樹洞里面居然可以容納三十多人,可神奇了!還有時思寺,名字就覺得很有禪味兒是吧?那可是一座釋道合一的祀廟,是宋代的古建筑。還有廊橋,我們那里可是廊橋之鄉呢,廊橋多的很,還有梯田。我家就住在深山中的古村落里,我們村叫大漈村。我們家的農家樂也很干凈很整潔的,樺子姐,我敢打賭,你去了就一定不想走了。

    安安在一旁聽了忍不住說道,怎么辦?茵茵,你說的我都不想去杭州了,要不我們走快一點,把老嚴在西安卸下來,我們就馬上去杭州吧,到時候我求婚成功,我也和紫文一起去景寧去你們大漈村。

    小朋友,你的想法很好,不過我提醒你,車里坐不下你的紫文。老嚴可能對安安不禮貌的把他比喻成貨物卸下不滿,一臉認真的說。

    安安縮了縮鼻子,一臉可愛的笑說,對不起啊老嚴,嘴誤!不過老朋友,你一到西安就去見初戀了,你舍得再走嗎?到時候不就空出來一個人的位置嗎?你不識數還是健忘啊?安安調皮的笑了起來。

    老嚴也跟著笑了,拍拍腦門順著說,這一路我都快被你搞糊涂了。也是,也是。

    吃完飯,換老嚴開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

    老嚴開車很穩,車速也掌握的很好,我們三個女人就放心的在座位上睡了一覺。

    晚上八點左右,我們到了西安城。

    先找了一家賓館住下,然后老嚴對我們說,我想去找梅白。

    我們看了看時間,都已經過了飯點了就說,不如今晚一起吃飯,然后明天一早,我們大家一起陪你去找梅白吧。

    老嚴想了想也沒再堅持,就說,好吧,那我今晚給你們當向導,想吃什么,想買什么,只管跟著我。

    于是,三個女人一條狗,開始跟著老嚴在西安城里穿來穿去,恨不得吃遍所有的美食,看盡這里所有的繁華。

    我和藍茵茵還好,只買了一兩件東西,安安是完全買瘋了的節奏,買了很多他認為男友喜歡的東西和物件。男士香水,男士手把件,男士拖鞋,男士中式唐裝,還有巧克力做的‘男士’兵馬俑等等!

    要不是我們及時攔住,安安可能會把半個西安城里的東西都搬上車去。

    我說,安安,你買這些,你確定男友喜歡嗎?

    她說,我買的他都喜歡。一臉的自信。

    我們一行四人,一直陪著安安折騰到快半夜,才回到賓館休息。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餐,我們就一起陪老嚴去找他的那個初戀梅白了。

    據老嚴說,梅白原來在西安歌舞團跳芭蕾,后來就辭了公職,到了一家大型娛樂公司。

    那家公司還專門把梅白送去國外進修舞蹈專業。那時候他還有梅白的聯系方式,后來聯系就斷了。

    他最近也是通過一個西安美院的同學才知道,梅白后來回國了,好像住在正學街,還給了他門牌號碼,還說自己也不太確定,他也是輾轉多人才打聽到的這個號碼,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還有就是能不能找到。

    老嚴有些興奮的跟我們說,據說,梅白現在還是一個人。

    一聽這話,我們大家都忍不住心領神會的開心地為他鼓起掌來。

    安安還沖他一握拳說,老嚴加油!我看好你!

    老嚴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笑著回以握拳說,加油嚴寬!

    我們四個人帶著阿寶興沖沖的走在正學街上。按著老嚴手里的門牌號碼一路打聽,最后終于找到了那個門牌號碼所在地。

    然而,這確是一個制作錦旗的小廣告店!

    老嚴站在門口認真看了看門牌號碼,有些迷糊,又退了幾步看了看小店門頭,上面分明寫著:白梅錦旗廣告制作的字樣。

    他回頭又看了看馬路邊上站著的我們幾個一臉懵圈的隨從,不自信的解嘲說,這也太離譜了,一定是搞錯了。

    我們也覺得離譜,遂一起點頭,表示贊同。

    但老嚴終是沒忍住,還是走進了小店。

    里面一個坐著輪椅的女人正在給一面錦旗掛流蘇穗子,邊上還有一個駝背很厲害的男人正在電腦前設計廣告。

    老嚴拿著號碼地址走過去遞給男人問,兄弟,這個地方是你這兒嗎?

    男人看了看說,是啊,就這兒。

    老嚴更糊涂了,又問,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梅白的女孩兒,跳芭蕾舞的女孩兒,挺漂亮的。

    男人聞言愣了一下,遂又一臉漠然地看了看邊上的女人。

    老嚴沒有明白男人的意思,以為這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知道梅白的情況,就又走過去問女人,還沒張口呢,女人就緩緩的把頭抬了起來,雙眸緊盯著老嚴,滿臉滄桑模樣。

    那一瞬間,我們看到老嚴整個人仿佛受了驚嚇,極度虛弱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站在那里半天沒有動靜。

    女人一臉淡然的對老嚴說,她早已經死了,你找她干什么?

    老嚴一臉痛苦的叫了一聲,梅白!

    我們幾個人也都吃驚地看著女人,她居然……就是老嚴興沖沖而來,抱著美好希望要找的那個初戀女友……梅白?!

    老嚴慢慢地蹲在了梅白的身旁,抬起頭望著她,聲音顫抖的問,梅白你告訴我,你到底經歷了什么?你怎么變成這樣了?你的腿怎么了!我是嚴寬啊……

    梅白很久沒有說話。稍傾,突然情緒激動,極度煩躁的沖老嚴喊道,我已經告訴你了,你認識的那個梅白她死了死了死了!

    這時,那個駝背男人站起來扶起老嚴,用一口陜西話說,你再不要問她了,她是我婆姨,我比誰都清楚她,她不想面對過去的事,也不愿面對過去的人,你還是走吧,我們還有一堆活兒要做尼。

    可是,她的腿怎么成這樣了啊到底?!老嚴不死心的又問。

    男人見老嚴如此執著,遂嘆口氣說,我們結婚前她就出了車禍,腰椎斷了,跳不成舞了,走路都不行,連站都站不住……

    趙大勇!梅白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阻止住了男人的話頭。

    男人也不想多說什么了,就坐在電腦前開始忙起他的活兒。

    老嚴默默地退了出來,轉身,眼圈已經紅紅的了,一臉蒼白地看著我們幾個,滿臉都是美夢破滅后的絕望,他說,你們不必等我,都走吧。

    我說,要不老嚴,你還是和我們一起去杭州吧老嚴。

    對啊,一起去杭州。然后再去藍茵茵的家鄉景寧,云中大漈,那里山美水美,是個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那里可以治愈你的傷心。還有,我和我男朋友,我們兩個自己坐車過去,不和你搶座位。安安拉著老嚴的胳膊,言語混亂的好像馬上就要把老嚴帶走似的。

    老嚴雙眼放空地抬起胳膊掙了一下,擺脫了安安拉著他的手說,你們去吧,我在這里還有些事,就不陪你們了,告辭。

    說完,也不管我們幾個還傻傻的站在錦旗店的門口,一臉茫然不知所錯的看著他的背影,喊他,他也不聽,還是走了,走的飛快,我們幾個跟著追過去也沒追上。

    幾個拐彎,老嚴就不見了。

    藍茵茵掏出手機給老嚴打電話,鈴聲響了很久老嚴也沒接。

    藍茵茵頓時沒了主意,回頭看著我問,樺姐,老嚴不接電話怎么辦?

    安安跳著腳說,快點快點!回酒店,老嚴的包還在酒店,他一定會回去取的。

    對啊!我說,趕緊開車回去。

    三個人一條狗又跟頭絆子趕回到酒店。結果還是撲了一個空,老嚴已經先一步退房離開了。

    啊?!這可咋辦呀!安安筋疲力盡的往床上一坐,無助的看著我和藍茵茵。

    藍茵茵說,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也太意外,太殘酷了,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這樣了呢?而且還是一個跳舞的人,我想象不出,梅白是怎么熬過來的,這打擊放在誰身上也受不了。老嚴一定也受不了,他的愛,破滅了。昨天咱們還替他鼓掌來著。

    好了,什么也別說了,我估計梅白的事是刺激到了老嚴了。我說。

    愛的破滅?安安問。

    難道不是嗎?你沒看到剛才老嚴的臉色有多嚇人,我看他離婚第二天來店里時也沒有這么的絕望。藍茵茵說。

    三個人一條狗,一時無語的呆坐著,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

    命運啊,又有誰能說得清呢?梅白的結局真令人唏噓。

    安安突然問一句,你們說,老嚴不會想不開那個了吧?畢竟梅白在他心里是那么不一樣的存在。

    怎么可能啊!藍茵茵說,老嚴我了解,是個真爺們,這事是個意外,對他傷害是不小,可也不至于想不開那個啊。

    我又囑咐藍瑩瑩再打電話給老嚴。

    藍瑩瑩又打了一通電話,還是聯系不上老嚴,我們也找不到他,沒辦法藍茵茵就給老嚴微信留了言,問你在哪兒?告訴他,我們去杭州了,別難過,經常保持聯系。

    老嚴倒是很快回復了說,好的,一路平安。

    見老嚴回復了,我們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吃了飯,我們三個人帶著阿寶就離開了西安。

    繼續一路向南。

    第七章 大醉一場,也是一種徹底的放松!

    晚上10點,我們到了杭州。

    一下子從冰天雪地的大西北來到江南,整個人都仿佛打開了一樣,變得舒爽通透起來。

    安安和藍茵茵都比我熟悉杭州的地形,她倆商量了一番后,就指揮著我,一路將車子開到了距離西湖不遠的一家全國連鎖酒店,說這家酒店離西湖景區近,性價比高,而且關鍵是離安安的男友,那個曲紫文的出租房也近。

    我只好說,好吧,到了這里,一切聽你們的。

    到了杭州的安安,全身上下像被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的不得了。

    我們在酒店住了下來。

    我洗了一把臉,然后換了一身春秋裝,因為杭州真的很溫暖,厚的冬裝根本穿不住。

    還沒收拾停當呢,安安就拉著藍茵茵像東道主一樣敲開我的門,嚷嚷著說要出去請我和藍茵茵吃東西,我就只好跟著她倆出來了。

    沒開車,我把車子停在了酒店附近的一個停車場里,我們三個打車出去。安安說要帶我們逛逛夜杭州,藍茵茵也不和安安爭,只笑著和我一起跟著她走。

    她帶著我們先到了南宋御街,說這里有好多好吃的。

    古樸的老城區,加上現代化的商業街,使這里的很多店鋪、作坊,都還保有著歷史的遺存。我很喜歡這個地方。

    安安說,來這里一定要喝羊湯,再加一份羊肉燒麥。醬鴨是杭州特產,姐姐也必須嘗嘗。

    我們進了一家店,坐下等餐時,我有些好奇的問安安,安安,你和你的那個男友紫文是怎么認識的,多久了?為什么是異地戀啊?

    安安被我的一連串追問給問笑了。

    她說,最初的時候,我和我家紫文是網上認識的,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網絡直播公司,和我所在公司有業務往來,我們公司是經營名優土特產經銷的,我們倆經常會因為公司業務視頻通話,對接一些事情。

    后來,我們公司就派我來杭州,和紫文他們公司接洽具體的直播以及宣發事宜,他又是他們公司派來接待我的人。

    只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就相愛了。我們倆很多地方都特別相像,口味,愛好,還有三觀都一致。那時候,他天天晚上一下班或者周末,就陪著我到處玩,幾乎把杭州所有有趣的地方都玩遍了,這兒就是我最喜歡來的地方之一,還有西湖。

    我喜歡喝羊湯,他也愛喝羊湯,我喜歡吃這家的羊肉燒麥,他也喜歡,還有萬隆醬鴨。他挺專情的,工作也認真,對我更是一心一意,他工作能力強,我回到蘭州后不久,他也升職了。

    我呢,老爸是做房產的,以前我特別不愿意在他的公司工作,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是老板的女兒,而讓所有人對我有什么特殊對待。我從杭州回去后,老爸他說啥也不讓我在別的公司繼續打工了,于是我就接手了爸爸公司里的后臺程序維護和廣告設計這一塊,因為公司業務正好也和紫文所在公司有往來,所以我們就通過網絡繼續交往下來了,算算時間也兩年啦。

    今年三月他來過一次蘭州,是休假的時候,我們還一起去云南玩了一趟,在那里我們度過了一個最美好的春天。我們約好明年春節過后,他就辭了這邊工作來蘭州,正式向我求婚,然后我們一起開一家屬于自己的網絡直播公司,名字都起好了,就叫紫文大曬臺怎么樣?

    名字不錯。那你的紫文是杭州人?他的事業才剛起步,而且很出色,他舍得放棄現在已經得到的這些,去蘭州找你?我還是有疑問。

    他是成都人,在杭州也是個打工人。以后我們結婚一起開公司,他就是公司老板,現在的這些都不重要,他很優秀,我相信他未來會比現在更好。安安一臉向往自豪的笑了起來。

    所以,你就等不及他來向你求婚,而是不值錢的跑來主動向他求婚來啦?藍茵茵又補刀一句。

    怎么?不行啊?他以后來蘭州,那可是相當于是上門女婿了,雖然不全是,但是!一個人背井離鄉的,為了我撇下現在的工作到蘭州開辟事業多不容易啊,我必須要罩著他,求婚算什么呀!

    呵呵。我也跟著笑了起來,安安這心態還真不是我這個姐姐級的人能理解的,有代溝,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敢想敢干,對愛的表白也是大膽張揚直接的,我突然很羨慕這樣的安安起來。

    既然是這樣,我對安安的男朋友也放心多了,他們是有感情基礎的,所以,我之前的想法是多慮了。

    羊湯燒麥還有醬鴨子上來后,我們三個馬上大快朵頤起來。畢竟這一路上時間不短,三個人也餓壞了,二話不說,蒙頭開吃!

    吃完飯后,安安又帶我們去了一家她之前和紫文一起去過的音樂酒吧。她說要去喝酒,喝到天亮。沒辦法我們只好陪著她瘋。

    走進有些文藝復古風的音樂酒吧,似乎之前那些無聊而麻木的生活,在這里都戛然而止了一樣,這里滿滿的環境氛圍感讓人好不愜意。

    整齊陳列在酒柜里的各色美酒,還有簡約的棕色木桌卡座,搭配著綠色皮質寬大沙發,一坐上去就讓人舒適得不想再動了。

    現場氛圍感爆棚的燈光下,駐場歌手正坐在臺上表演著,低回婉轉的歌聲,合著略顯孤獨,空靈而又有些狂野的吉他聲,讓人不由得就愛上了這個地方。

    這真是個不一樣的夜晚。

    我們三個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安安和藍茵茵又要來啤酒雞尾酒喝,我只是很克制的要了一杯橙汁,結果被她倆奪了過來。

    安安說,到了這里必須喝酒,不醉不歸!

    藍茵茵說,這里可以忘記煩惱,喝酒,可以讓我們重新開始!

    于是,我妥協了。開始和她們一起,一杯接一杯的喝起了啤酒。

    這么多年了,我一直過得拘謹而安靜,從來不喝任何刺激性的飲品,包括茶。我活得循規蹈矩,每天在平淡安逸中,過著溫水煮青蛙般的生活,麻木遲鈍,對家以外的東西似乎也早沒了應有的好奇心和敏感度,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精致的毫無個性和自信可言的金絲雀女人。

    酒精的刺激,無疑打破了我之前的所有人設與堅持,我突然覺得過去的我,還有那些過往的生活都太累了,太沉悶了,為什么不讓自己走出來,然后像現在這樣,大口喝酒開心放肆的大笑來解放自己,然后對過去的自己揮揮手瀟灑的說聲拜拜呢?

    我變得豪爽起來,舉著啤酒瓶,大口喝酒,對安安和藍茵茵說,沒什么大不了的!簡陽,你這次完了,你要是這次找不到我,那我們就分開吧!大口喝酒的感覺真好啊。

    藍茵茵喝著酒一個勁兒的說著,為什么?他為什么就要跟我分手?我們原來那么好,春節后就要結婚的,可為什么!安安,我好仰慕你啊,你敢做敢當,如果王彤在這里,我也要向他求婚!你說他為什么就不見了呢?啊安安?

    來!喝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讓一切隨風而去吧!安安舉著酒杯笑著安慰我們。

    我們三個聊天、傾訴、喝酒、互相安慰,釋放著彼此的壓力,在這家酒吧里,我們似乎都找到屬于我們自己的那一份快樂。

    夜飲,讓我們交換著彼此的故事。那些白天不適合傾訴的心事,一點點的隨著酒精一起,慢慢的從喉頭在心里泛開……

    我們又點了很多酒吧的風味美食,聽著音樂吃著美食。燈光,音樂,美食,美酒,就是此時最恰到好處的浪漫了。

    大醉一場,也是一種徹底的放松!

    不知道折騰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們是幾點鐘回到的酒店,可能是安安帶回了我們吧?因為只有她喝酒時是開心快樂的。開心快樂的喝酒就不容易醉酒,而我和藍茵茵是不開心的,所以酒隨心境,很容易就能自己把自己灌醉。

    第二天,我們三個都是睡到了自然醒。安安和藍茵茵昨晚回來后,居然稀里糊涂的都睡在了我的房間,三個人在一張大床上橫七豎八的躺著,睡姿難看。醒來看看時間,又都被嚇了一跳,我們居然睡到下午兩點!

    安安第一個跳了起來嘴里直嚷嚷,啊完了完了,都兩點了,明天就是周六,紫文的生日,我今天除了戒指帶了其他還什么都沒有準備呢!

    藍茵茵揉著惺忪的睡眼不解的問,有戒指就行了唄,你還要準備什么東西啊?

    快起!快起!姐姐們!要來不及了!安安也不回答藍茵茵的問話,而是一個勁兒的催促,然后就拉開房門跑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藍茵茵也迷迷糊糊站起來對我說,樺子姐,那我也先收拾收拾去了。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搖了搖頭,感覺頭還有點悶悶的,想象簡陽每次喝完酒回來可能就是這個狀態吧,頭發悶,嘴巴干,想喝水,肚子還有點兒餓,就想喝點粥吃完熱乎乎的面條來安慰一下自己的腸胃吧?

    我看了看窗外,要不是窗外的大梧桐樹綠意盎然的告訴我這是南方杭州,我還有些疑惑這里是哪兒了呢,才兩天半的時間,我就從西向南方,經歷了一次跨越,這也是心的跨越,我開始認真理智的審視起我和簡陽的婚姻生活來,也為自己開始設計未來了。

    生活不應該是我現在的這個樣子。不是嗎?它應該是另一番樣子,是主動的,積極的,也應該是快樂而幸福的。而這一切,都需要我做出努力去改變。

    我們三個人沖了澡,換了衣服,在酒店下面的餐廳吃了飯,然后開車出門,跟著安安,開啟了為明天求婚而準備的各種買買買的節奏。

    我們陪著她到了一家花店,里面鮮花盛開甚是美麗。

    安安先是預定了一大束紅色玫瑰花和粉色薔薇花,讓花店明天一早就送到酒店2022房間。然后又拉著我們在一家婚慶小店,買了兩支婚禮現場用于烘托熱鬧氣氛的禮花炮,她為了看看效果,居然沒忍住的在人家店里直接打開了一個,砰的一聲,禮花炮射出無數的紅色小桃心和粉色拉絲,還有彩色的布靈布靈的花紙屑,漫天飛舞煞是好看,安安開心地笑了起來說,這個不錯!

    老板則袖著手在邊上一臉郁悶的問,不錯?那你現在讓我咋辦?你噴我一店,這咋辦?

    安安這才覺察到了老板的郁悶,于是不好意思的看著老板問,店里,有吸塵器嗎?

    老板搖頭。

    我們三個只好拿起店里的掃掃抹布開始打掃衛生,老板一臉木訥毫無表情的盯著我們監工,直到徹底清掃干凈了,老板的臉色才緩和下來說,看你們態度誠懇,打掉的那一支就不算錢了,把這兩只的錢結了就行。

    安安如釋重負的說,謝謝老板,你人還怪好得嘞!然后付錢。

    我和藍茵茵灰溜溜的一人手里舉著一支禮花炮走出了小店,然后逃跑一樣躲進了車里。

    藍茵茵這才騰出空來數落安安,你買就完了,干嘛要打那一支?害得我們都成了顯眼包,丟不丟人!

    安安大咧咧的說,那又怎么了!在這里當顯眼包,總比明天了你倆不會用,現場塌方要好的多吧?

    一句話說的藍茵茵居然無力反駁,翻著白眼只能滿腹牢騷的嘟噥一句,你別現場塌方就好,到時候一見你的紫文,萬語千言無從開口,那就糗了。

    安安笑呵呵的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說,我才不會,我會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我認真開車,只好無語。

    接著,我們又陪安安去買了一個青蛙人偶,紅色桃心氣球,還附帶著買了三只小青蛙。

    藍茵茵眼里無神又無語的問她,安安,你這是要干嘛?難道你明天是打算穿著這套青蛙服向你男友求婚?還是你也要穿著它滿大街的去賣青蛙兒子?還是什么?

    安安穿上試了試,在青蛙里說,當然是要給他一個驚喜啊,你們快看,可不可愛?說完還做了一個可愛萌萌的姿勢。

    我和藍茵茵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不敢茍同的只好說,可愛,太可愛了。

    第二天周六一大早,花店就把紅玫瑰和薔薇花兒送來了。

    我們又在安安的指揮下,將粉色的薔薇花編成了一個花環,套在了阿寶的脖子上,阿寶聞了聞花兒,開心地直搖尾巴。

    你們看,阿寶也開心呢。安安說。

    然后又取出幾枝帶著翠綠色葉片的紅玫瑰,編了一個頭上戴的花環也給阿寶戴上,問我們,漂不漂亮!

    我說,漂亮。

    藍茵茵深表同情地摸摸阿寶的腦袋說,阿寶真是難為你了,為了安安,你也是操碎了心吶。

    阿寶像是能聽懂藍茵茵的話一樣,不滿地沖藍茵茵輕聲叫了一聲。

    安安樂了說,看看,還是阿寶對我好。

    我們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我們帶著阿寶開車來到了曲紫文的出租樓房下等著。

    安安拿出手機打開免提,一臉炫耀開心的給男友打電話,紫文,你在干嘛呀?

    紫文說,我在醫院。

    什么?你生病了嗎?

    不是,是我的一個朋友……生病了,我陪他到醫院看看。怎么了安安?有事嗎?

    安安難掩興奮的說了一半話又打住說,有事,哎算了,要不我一會兒再打給你吧,你什么時候回家?要不你先陪你朋友看病,一會兒咱們再聊。

    紫文沉默了一下回答,我這邊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吧。

    好吧好吧,那一會兒再聊,拜拜!安安壓了手機,興奮地對我們說,等他一會兒回來,看見我站在這里,他該有多吃驚和開心啊!我先不說話,然后嚇他一跳!

    我和藍茵茵也是滿心期待。

    快中午時,安安興奮的在車里穿戴起來,阿寶也戴著花兒,一臉開心的樣子,陪著安安走下車來,目光堅定的守在身邊。

    安安囑咐我們,等一下看她手勢行動,紫文一來,她帶著阿寶先向他求婚,然后看她的手勢,我們沖下去打開禮花炮,完美收官。

    我們點頭,表示清楚!

    安安穿著青蛙服,圓溜溜的大眼睛,又憨又萌的外形,手里牽著一串小青蛙,還有一顆紅色桃心氣球站在離車不遠的空地,抬頭望了望紫文的出租房,又回頭沖我們抬了抬手,做了一個很勵志的姿勢,我們也回以同樣的姿勢鼓勵祝福她。阿寶忠誠的頂著一腦門的玫瑰花,戴著一脖子的薔薇花串坐在安安的身邊,忠實的像個男友。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天空居然下起了雨。

    下雨了,安安沒事吧。我有些擔心起安安來。

    藍茵茵看著車窗外面說,安安沒事,有事的應該是阿寶。

    我再一看,阿寶已經被雨水淋成了落湯狗了,但目光依然堅定,穩穩的坐在那里支持著安安,我居然被阿寶的忠誠感動了。

    這時,一輛白色汽車開了過來,停下后,從上面下來一對夫妻模樣的男女。男的貼心的打開手里的傘為女的遮雨,女的則小心翼翼的扶著凸起的肚子從車里下來。

    本來還在原地蹦蹦跳跳等待紫文的安安突然不跳了,而是站在雨里的靜靜地看著他們。

    藍茵茵小聲問我,姐姐,這個……該不會就是那個,紫文吧,可他怎么……

    噓!我低聲制止住藍茵茵。

    我們又看向車窗外。

    只見那個男人扶著懷孕的女人緩緩向安安走來,男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已經淋成落湯狗的阿寶,還有一身青蛙服的安安。

    只是那個女的路過時,笑著,好奇的,指著阿寶和安安給男人說,你看這個狗狗好可愛,戴了這么多的花兒。還有這個青蛙,他們這是在干嘛?

    男人只撇了一眼阿寶說,管他干嘛呢,你小心狗,別嚇著肚子里咱們的寶寶,狗會咬人的。說著,用一種防備的姿勢護著女人從安安身邊走過。

    曲紫文!安安在青蛙的身體里大聲喊道。

    第八章 愛的破滅,和畬鄉的美麗

    那一瞬間,男人和女人都呆住了。

    只一頓,男人還是扶著女人進了樓門,然后從容的對女人說,你先上樓,我跟她說會兒話。

    女人就獨自上樓了。

    男人背對著安安,內心做著心理建設。

    安安又在他身后大聲的喊,曲紫文!聲音顫抖而倔強。

    曲紫文緩慢回過頭來。

    我看到,此時的安安已經把青蛙頭套摘下來扔在了地上,站在那里,固執的牽著一串小青蛙和桃心氣球,任憑雨水淋濕了頭發。

    阿寶頂著一腦門的玫瑰花兒也無限委屈的盯著曲紫文,咽喉里發出烏魯烏魯的低叫,好像在問他,難道你把我都忘了?不認識了嗎?

    安安緊盯著慢慢走過來的曲紫文問,為什么?

    曲紫文走到安安面前站定,沒有說話,把手里的傘向安安傾斜過來,他想要為安安遮住雨水,但安安一把推開了他的傘,仰著一臉的雨水固執的問他,你不是說,要辭了工作咱們一起開公司的嗎?你不是說你要向我求婚,咱們永遠也不分開嗎?在云南,你不是說你永遠都愛我嗎?那她又是怎么回事?!就在前天你還說,你正準備辦離職,打算來蘭州見我,然后我們去領證嗎?你剛才還說,是你朋友生病了你在陪他不是嗎?原來你是在陪她!你這是欺騙你知道嗎?!你怎么可以這么無恥!

    曲紫文默默地把傘收了起來,很快,兩個人都被雨水徹底淋濕了。

    我和藍茵茵坐在車里,面對這個意外情況,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有呆呆的坐著,看著這兩個在雨里苦苦掙扎的情侶折騰。

    藍茵茵一臉內疚的小聲嘀咕,是我烏鴉嘴,是我說的她會塌方的,我是開玩笑的。姐,你說我怎么就沒管住自己,要說那個話啊?樺子姐,你說怎么辦。

    我說,這跟你沒關系,你的嘴要是那么靈,那以后你就天天說安安幸福快樂贖罪吧。

    我搖下車窗玻璃,默默的看著安安。

    安安,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我只是想著,等我心里準備好了,再跟你說這些事,……其實三月份,我和你從云南回來分開后,沒多久就病了,咳嗽,發燒,肺炎,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又不能告訴你,我怕你著急,也怕你來了會傳染給你,所以就扛著。

    你扛什么扛?你為什不告訴我!我可以飛過來照顧你的呀!我不怕傳染!安安傷心的哭了。

    可我怕。曲紫文苦笑了一下說,后來扛不住了,我就住院了,那時候都是她在照顧著我,她是醫院護士,是她一直在給我鼓勵和安慰,我才挺了過來,我挺感謝她的,也挺喜歡她的,所以……出院后,我們就在一起了。

    那我們算什么?兩年了,我們的愛情算什么?!我專門來看你,你卻這么對我?安安傷心的又問。

    曲紫文低下頭,很久才說,對不起安安。

    對不起?安安冷笑,我以為,我們的愛應該是雙向奔赴,沒想到,卻是我自作多情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曲紫文說,是我對不起你。可能……人有的時候,真的遇到事了的時候才能想明白,人最需要的,其實是真真切切的陪伴,而不是隔著屏幕的愛你、想你就可以解決的吧。人到了那個時候真的挺無助的。

    以前我不知道這些,遇到事兒了才知道。那一段時間你離得那么遠,根本參與不了我的生活,而我也無法與你共情我的痛苦,這其實挺悲哀的。那時候,我看到別人和對象膩在一起時,突然就覺得活著其實挺累的,人一輩子也挺短暫的,能把自己安頓好了也不容易。生活吧,兩個人在一起,總比一個人能扛事兒對吧。說到這兒,曲紫文無奈的笑了,又說,安安,我其實挺弱的,弱爆了。

    安安嗤的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而是抬右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將左手一松,手里的那串小青蛙和桃心氣球就飛上了天空。

    安安站在雨里,把身上的那套青蛙服脫了,又把阿寶頭上和脖子上的花束扯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轉身牽著阿寶就上了車,姐,開車,我們走!

    我心疼了一秒我的車后一踩油門,車子緩緩離開了雨中的那個男人。

    曲紫文站在雨里望著我們的車子離開。

    倒車鏡里,他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后完全的消失在了雨中……

    到了酒店,安安就把自己和阿寶關在房間不出來了。

    任我們怎么叫都不回答。

    藍茵茵問我,姐,怎么辦?她不會想不開那個吧?這一個兩個的都怎么了?老嚴受了刺激,沒想到安安也是,那么開心的準備,可現在卻變成了這樣……這都怎么了呀,唉!

    我無語。

    我們兩個守在酒店,等待著安安的暴風雨。

    稍后,安安卻雨過天晴的出來了,她到我的房間,表情平靜的說,姐,茵茵,你們放心吧,我不會自殺的,你們趕緊去景寧吧,我要留下來,就不去了。

    你想干嘛?藍茵茵又緊張的問。

    安安說,不干嘛,就是想在這里再待幾天,我不會做傻事兒的,我且得活呢。說完轉身又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出來了。

    我和藍茵茵面面相覷一臉的不確定。

    過了一會兒,安安又給我們發了信息說,就不陪你們去景寧了,一路平安。我想通了再去找你們。

    我們看了信息后,這才放心的離開了杭州。

    一路暢行!

    很快我們就到了景寧畬族自治縣縣城。在那里簡單吃了口飯后,又向茵茵的家鄉大漈村而去。

    一路上,山路彎彎,景色怡人,沿途的風景美不勝收。參天的大樹,蒼翠的群山,滿目云山霧罩,云中大漈!我來啦!

    出發前我做了攻略,從網上大致了解了大漈鄉大漈村,還有畬族的一些基本情況,只知道這里很美,但不知道這里能這么的美!

    畬族,一個神秘而小眾的少數民族,在沒有認識藍茵茵之前,我居然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個居住在大山里的民族。畬,意為刀耕火耘。上千年來,畬族創造了豐富而燦爛的民族文化。他們是鳳凰的后代,流傳著與鳳凰有關的許多傳說,傳統文化歷史悠久,民族特點鮮明,山歌、舞蹈、婚嫁、古樸深奧,富有情趣。

    這里是世外桃花源,是一個能讓人安靜并且能夠在這里得到靈魂滋養的地方。

    1986公里,四天的長途跋涉,就仿佛過了四年、四十年一樣的久遠。

    這一路上,我們陪著婚姻破裂后的老嚴,滿懷希望的尋找著他的初戀情人梅白,到最后找到的確是一個折了翼的白天鵝,隨風而逝的愛情啊永不再來。

    還有安安的異地戀,看著她滿心歡喜的對這份兩年的感情,全情投入、全力奔赴,最終卻敗在了現實生活的耳鬢廝磨近水樓臺時,愛破滅后的她讓人心疼。

    還有藍茵茵,她的愛而不得的痛苦,幾個月的堅守與等待,使人傷感。

    可能,這就是人生吧,甜蜜,苦澀。

    我的這次突破自我的遠行,都讓我從心里對人生有了不一樣的感受,這感受是炙熱的,也是痛苦的,還有就是向內尋后的那份自我感動。

    我們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不就是活著,看花是怎么開,水是怎么流,太陽是如何升起,夕陽又是如何落下的嗎?

    今生我們遇見的每一個人,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場莫大的緣分。

    生命,其實就是一場偶然。我們每個人都在其中尋找著前世之旅中的今生的愛人,尋找著前世因果中的今生的緣份。去遇見今生你想要見的那個人,去做你想做的事,趁陽光正好,微風不燥,趁你還未老,即便結果有時是苦澀的,但那又如何呢!

    景寧畬鄉之行,對我來說,就是一場尋找自我,尋找愛的旅程。

    現在真的到了她的面前,我竟激動的有些抑制不住的流下了熱淚。

    藍茵茵坐在后面小聲哼唱起了畬族歌謠:

    一條帶子五色紗,

    五色絲線織字花,

    中央織出鳳凰樣,

    鳳凰彩帶送客掛……

    茵茵,你唱的什么歌?真好聽。我問。

    我們畬族的民歌,小時候和媽媽一起織彩帶的時候學唱的。

    我說,這次我也要向你媽媽學習織彩帶。

    藍茵茵笑著說,好啊,我們畬族的彩帶就是送給有情郎的。姐姐,你織彩帶是要送給姐夫的吧?彩帶可是我們這里畬族青年男女定情的信物,定親回禮和驅邪祝福的吉祥物呢。戴著它,一定愛情甜蜜婚姻幸福。

    是嗎?那我就更要學了。我說。

    到時候,你還可以跟我們這里的老人學習畬祖燒,我們的畬祖燒是用稻田底的地方挖出來的鱔泥燒制的,和其它陶土相比,這種陶土不但對人健康有益,而且質地細膩,可塑性好,還具有很好的耐火特點,用鱔泥燒制的陶器不用上漆就有很漂亮的自然光澤,村里的老人們都喜歡用它來熬粥,特別香。姐姐,正好,你不是少了一個花瓶嗎?藍茵茵笑著俏皮的逗著我說。

    我也笑了,我想到那個簡陽砸碎的花瓶時,心里居然毫無波瀾了。這一路上,我已經和藍茵茵、老嚴、還有安安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我清楚她們的苦樂,她們也知曉我的憂傷。有友如此,不虛此行。

    經過一番山路繞行后,我們終于到了大漈村——藍茵茵的家。

    大漈村,在青山綠水間,宛如仙境一般。

    藍茵茵的爸爸媽媽穿著民族服裝,早已經站在云藍軒民宿門口等著了。

    車子一停,藍茵茵拉開車門就從車里跳了下去,跑著撲向了媽媽。

    藍茵茵的媽媽笑著,一臉慈愛的摟著女兒晃著,不住的說道,你怎么才回來,你這個傻孩子,媽媽和你爸爸都想你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人家這不是回來了嘛!藍茵茵膩完媽媽,又去抱爸爸,一家人笑成了一團。

    我站在車旁,看著這一幅溫情畫面,不忍打擾。

    過了一會兒,藍茵茵才想起還有一個我,于是一臉笑意的轉過頭介紹,爸,媽!這是我的一個姐姐,樺子姐姐!我們在蘭州認識的,她來我們這里玩兒。媽,你可要拿出看家的本領來哦,讓姐姐好好嘗嘗我們這里的烏米飯,畬家十大碗,龍峰黃花、山哈和菜、畬家龍須、糟腌鱸魚、白鲞扣雞、臘肉筍干……

    好好好!你這孩子,說了這么多,是你嘴饞了吧。藍茵茵的媽媽和爸爸摟著女兒,笑著走過來跟我招呼說,快進屋吧,開了一路的車累了吧。茵茵剛才電話里說,你們還沒吃飯,我和她爸爸都給你們做好了,就等著你們回來了。

    謝謝您,鐘姐。我趕忙雙手遞上我之前來時為他們準備的禮物。鐘姐和藍爸爸客氣一番開心地收下了。

    據藍茵茵之前介紹,她媽媽姓鐘,叫鐘玉,畬族婚姻家庭普遍實行一夫一妻制,仍保留著古樸的婚俗。一般同姓不婚,本民族內部的盤、藍、雷、鐘四大姓中可自相婚配。

    藍茵茵的媽媽和爸爸,就是族里鐘姓和藍姓兩大姓的結合,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長大后,又在長輩們的安排下結婚成家,是一對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恩愛夫妻。

    我看著這個三口之家其樂融融的樣子,心里好生羨慕。

    走進云藍軒民宿,淳樸而又自然的裝修風格,干凈整潔的居住環境,讓人不由得心生歡喜起來。

    這樣的世外桃源,這樣的淳樸人家,這樣的云中仙境,讓我原本緊繃的心完全的放松了下來。

    吃完豐盛的接風宴,回到藍茵茵的媽媽給我安排好的房間后,我竟然在這個寧靜祥和的地方,毫無抵抗力的靠在松軟的大床上睡著了。

    一夜無夢。

    周日一大早,我就被輕輕的敲門聲敲醒了。

    打開門一看,是藍茵茵。

    此時的她,穿著紅色的畬族鳳凰裝背著手站在門口,顧盼生姿的沖著我笑。

    我吃驚的看著她驚呼,天吶!這也太好看了吧!

    藍茵茵笑著把身后背著的一雙手伸出來,原來她手里居然還拎著兩個紙袋!

    她走進屋,從一個紙袋里面取出一套藍色鳳凰裝說,姐姐,給你準備的,你要不要試試啊?

    我開心的一把接過來說,當然要了,肯定好看。

    藍茵茵又笑著把另一個紙袋里的鳳冠拿出來說,鳳凰裝,還要戴著它才會更加好看哦。

    我又迫不及待的接過,仔細看了又看,喜歡得不得了,然后迅速換上了新裝。

    藍茵茵幫著我戴好鳳冠后,又退后兩步看著我說,姐姐,你真漂亮。

    我聽了心里也美滋滋的說,是你們的鳳凰裝漂亮。

    這時,外面突然由遠至近的響起了歡鬧聲,還有吹吹打打的鼓樂聲、禮炮聲,寂靜的山谷里頓時變得熱鬧了起來,禮炮聲響徹云霄。

    外面怎么了?我有些詫異的問藍茵茵。

    她說,你忘了?是我表哥的接親隊伍回來了呀。昨晚我本來要叫上你,跟他們一起去娘家的,可我看你太累了睡著了,就沒敢再打擾你。

    我看了看時間,有一些意外問,這個時候?昨晚?接親?

    藍茵茵點頭說,對啊,我們畬族婚禮的特點是,新娘夜行嫁,卯時進夫家門。行嫁時有牛在前頭踏路,意思為新娘一切都要新的,牛踏過的路為新路。新郎和新娘一唱一和,一路歌聲一路炮,一直鬧到男方家。

    這么熱鬧?走!看看去!我興致勃勃的拉著藍茵茵就往外面跑。

    此時,云藍軒民宿連著隔壁云中歌民宿的空地上,擠滿了前來參加婚禮的人們,還有各地前來旅游的游客。

    一條用餐桌鋪成的桌路一直伸向村頭,大家喜氣洋洋的圍坐在餐桌兩旁觀禮,藍茵茵的媽媽和幾個村里的女人們正在忙著招呼客人。

    藍茵茵告訴我,這是畬族長桌宴,是畬族傳統,每逢大事或者春節,三月三,我們都會擺長桌宴來招待賓客,長桌宴上都是我們畬族最有特點的美味佳肴,一會兒你一定要好好嘗嘗。說著,便拉著我也坐了下來,興高采烈的和大家一起觀禮。

    新娘打扮得很漂亮。按照傳統習俗,新娘頭戴鳳冠,穿著傳統的鳳凰裝,由兩個未出嫁的姑娘扶著,踏著鋪在地上的一個接一個的紅布袋,款款進入廳堂拜堂。

    鳳凰裝的衣裳、裙子上繡著五彩繽紛的花邊圖案,象征著鳳凰的頸項、腰身和羽毛;扎在腰后飄蕩不定的金色腰帶頭,象征著鳳凰尾;佩于全身叮當作響的銀飾,象征著鳳鳴。一套紅色的鳳凰裝,讓原本就青春可愛的新娘子,看上去愈加的美麗動人。

    在婚禮司儀的笑聲中,新郎新娘先朝天拜三拜,以拜天地,再朝照壁拜三拜,以拜祖宗,然后就是男跪女不跪的“夫妻對拜”。長桌兩邊的賓客們都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我又奇怪的問身邊的藍茵茵,你們這里為什么男跪女不跪啊?

    藍茵茵笑著回答,傳說以前高辛帝的三公主下嫁平民,女方是尊貴之身,所以女方不跪。

    哦,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你們畬族自稱是鳳凰后裔呢。我恍然大悟。這種有趣的婚禮場面還是頭次見到。

    拜堂成親后,新娘向客人行九節茶禮。

    之后,宴會開始。

    整個村子都沉醉在了歡樂之中……

    新婚宴席一結束,男女雙方又選派最佳歌手開始對歌了:遠方客人到畬村,山笑水笑人歡樂……歌聲一起,便是此起彼伏,整個村莊都成了歌的海洋!

    這時,畬族姑娘、赤娘、赤郎們跳起了風格獨特的畬族舞蹈。

    我和藍茵茵也加入到了舞蹈當中,一起共享激情時刻……

    寧靜的山谷里,歡笑聲久久不絕于耳,篝火熊熊,長夜聯歡,直到天亮才結束。

    第九章 紅圍巾,以及花腰帶

    潔白如鳥羽一般的云層布滿了天空,那沒有風也能展翅飄飛的羽翅,正隨著接天的霧嵐一起,向遠處的大山緩緩而去。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晨濕漉漉的、散發著植物清香的空氣,吐納出胸中的濁氣后,緩步向村北走去。

    這是我第二次去看雪花瀑布和柳杉王了。這次是我一個人,我已經熟悉了這里的路徑,可以獨自前往。

    婚禮的第二天,是藍茵茵陪我去的。

    雪花一般飛舞的水珠,仿佛就是云中落下來的精靈,美輪美奐,它自高崖飛落,順崖斜撲而出,在大山的云霧中發出巨大的轟鳴聲,仿佛正在演奏著一場大自然的交響曲;一千五百年的柳杉王,如飽經滄桑的老人,雖越千年,經風刀霜劍,雷擊電打,但依然遒勁有力蒼翠挺拔,執著地守望著這山、這水、這里的人們。它們帶給我的靈魂震撼無法言說。還有時思古寺、護關橋。千年的風雨與它們而言,都仿佛只是一瞬一般,蕭瑟了的只是時間,而不是它們。

    這次,是我自己,起了個大早,沒有驚動藍茵茵,和鐘姐打好招呼后,獨自來看它們了。

    一路上,大片的茭白還在地里生長,它們頂著微微有些泛黃的葉片,正在耐心地等待著它們的采收季。

    大山中,早起覓食的鳥兒鳴叫著飛出了它們的巢,一邊拍著翅膀,一邊在樹的枝頭上呼朋引伴。大漈村,也就在這空靈又萌動的聲音中醒來了。

    走在通往云中大漈的林蔭路上,我的腳步異常的輕盈。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到了大漈村后,我整個人從里到外都變得異常輕快敏銳愉悅起來了。

    我對于一聲鳥兒的鳴叫,一朵花兒的開放,一片云彩的來去,還有穿過我發梢的山中的微風,還有那些參天大樹的搖動,綠茵茵的小草的起伏,都變得異常敏銳起來;它們微妙的每一絲變化,我都能準確的捕捉并感知到。它們像是把我的耳朵、鼻子、眼睛,以及身體的所有感覺器官都喚醒了一般,這感覺讓我心生歡喜與感動。

    這些大自然中所有生靈帶給我的小小幸福的時刻,比起住在城里時多了許多。小貓的慵懶,小狗的吠聲,每個民宿里飄出來的飯菜的香味兒;還有看著庭前的花兒從露珠瑩瑩,到被陽光曬出香氣;天空之境,那些星星的閃動,還有月亮在云彩里穿來穿去的忙碌;光是救起一只翻倒滾落在地上的小肉蟲子,還有丟一塊餅干給那些還沒來得及進巢的螞蟻,看它們浩浩蕩蕩大張旗鼓的在把餅干搬運進家,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與幸福的美麗邂逅。

    閉著眼靠著粗糲而又堅硬的大樹,撫摸著它表皮上的那些質感清晰的紋路,將臉頰貼在上面,感受那份厚重而又冰涼的溫度;發現被朝露打濕的葉子上那些比鉆石還漂亮的水珠;以及喝著清冽甘甜的山中水,還有用它和時間及畬族燒的罐子慢火熬出來的白米粥,各種美味小咸菜;這些都是令我想親吻一下神的臉頰以表感謝的幸福事。

    我已經在大漈村待了半個月的時間了。半個月的時間,與我而言仿佛就像是一瞬,大漈村的寧靜空靈,讓我總有一種在這里生活,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的感覺,一切都變慢了,身心也徹底放空了。

    走在路上,四周都是靜悄悄的,靜到仿佛只有自己的呼吸聲。有時也會突然遇到,也是早起游玩的興致勃勃的游人,他們的說話聲,還有歡笑聲,在寂靜的林中回響著。大山和草木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隔音間,它把所有嘈雜的聲音都隔絕了,所以,游人的說話聲、笑聲、還有我的腳步聲,我的呼吸聲,就顯得格外清晰,這些聲音在耳邊忽遠又忽近,就像是另一個時空突然和你所待的這個時空重疊在了一起一樣,迷幻而又真實,真實到了又有些失真,仿佛又都像不曾存在似的。

    晚上的時候,我和藍茵茵有時會一起出來散步。走進林子里,四周黑壓壓的,只有已經睡著了的鳥兒在呢喃細語,雖是夜晚,但心里卻并不覺得害怕。人有時候很奇怪,黑暗中,人體的所有感官似乎也都變得格外靈敏起來,沒有了城市里的各種光的侵擾,眼睛憑著微弱的月光或者星光,就能非常敏銳的看到周圍物體,仿佛那時候,作為動物的本能就自然而然的被激發出來了,這種感覺很美妙,身體就好像成了這大山里的一部分,本質中和它息息相關并融入進了原始的最初狀態之中了。

    我特意帶來的,給簡陽織了一半的酒紅色的圍巾,這半個月來可謂進展神速。我已經可以熟練的掌握竹針的速度以及它的特性了。像個編織老手一樣,可以不用看它,就可以收放自如的織圍巾,而且織的非常的均勻和美觀。

    看著一天天變長的圍巾,我在心里計算著我和簡陽分開的日子。他依舊是沒有打來一個電話,或者發送一條信息。他一定還在和我慪氣吧?或者依舊是很忙吧。只是這次的時間有點長了。

    我不打電話,他就不打,這仿佛已是我們的慣例了,低頭對他而言很難。

    我走了一會兒有點累了,就坐在一棵大樹下的石頭上,看著遠處的大山想心事。

    昨夜,燕子又打來電話,依舊是追問我在哪里?為什么不告訴她我現在人在什么地方?這已經是我出發來到大漈村后她打來的第四次電話了,她總是不放心我,好像我這次是要尋死覓活似的。

    難道你這次真的是離家出走了?都半個月了,有什么矛盾不能解決,有什么想不開的非要這樣做呀樺子?燕子口氣焦急的問我。

    我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后只是淡淡的說,有點累了,就是想歇一歇而已。

    燕子就嘆了口氣說,你不告訴我,我也能猜得到,你是氣不過,簡陽就不該砸了你們的那個花瓶,那是你們愛的見證,他也太混蛋了。

    我突然笑了,淡然的說,砸了就砸了吧,我有什么氣不過的,那不過就是個瓶子而已。

    可是,陳澄好像已經跟簡陽說了,說你來修車,然后說你有可能離家出走了。燕子有些心虛的說。

    說就說了吧,本來也就是這樣啊。我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靜一靜罷了,說不說的又能怎么樣呢?我覺察到燕子還是在套問我在哪里,所以我不深入話題,依舊保持著很淡然的口吻說。

    可是,你們總這樣也不行啊,樺子你就告訴我唄,你到底在哪兒?我去陪你好不好,何必玩消失呢。

    我說,我不是玩消失,分開一段時間,我只是想看看,簡陽他到底怎么看我,看我們的婚姻。我也想看看,我對于簡陽,到底還有多少的愛可以等待,這些都需要想想清楚。

    干嘛!樺子,你別這么嚇人好嗎?你一深沉起來,我還挺不適應的呢。

    我笑了說,燕子,我最近總能想起我以前在網上看到的一道算數題,還有一段有關生命的話。

    什么算數題?什么話,讓你一個小資,都變成數學家哲學家啦?燕子笑著調侃我。

    這道題是說,人這一輩子,如果按3萬天算,3萬天除以1年365天就等于約83年,人活到83歲,也就只有3萬天。20歲只剩下22800天,30歲只剩19000天,40歲只剩下15400天,50歲只剩下11800天,60歲只剩下8000天,70歲只剩下4500天,80歲,就只剩下800天了。我緩了一口氣,突然有些難過的又說,數字不會騙人,我就是覺得,人生真的是好短暫啊。

    哇,你這記性,怪不得播音主持時,可以記住那么難記,那么冗長的句子!燕子大驚小怪的故意說道,她是聽出了我的難過。

    我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吐出一口氣說,其實,人這一輩子擁有的時間并不多,假如一日四餐,每餐半小時,2個小時就沒了;每天規律的睡眠,8個小時沒了。除去這些必要的瑣事,一天還剩下14個小時。這14個小時,難道全部都在忙工作嗎?不是的。

    忙,只是借口,不在乎才是理由。不在乎已經擁有的,不在乎即將失去的。

    一百年后,我們都不在了,留下的只是一片草木灰土。我想起柳杉王,語氣哀傷的又說,人很渺小的,活不過一棵樹。百年后,我們的奮斗無法帶走,我們的執著、虛榮和愛慕,都無法帶走一分。生命,是如此的短暫。我很喜歡這段話,它戳中了我的內心。燕子,我只是不懂,簡陽,他到底還想要什么……

    樺子……燕子在電話那頭只喊了我一聲就沉默了,很久才說,我明白你的心情,你答應我,要好好的,別做傻事好嗎?

    我聽了嗤的一聲又笑了起來說,你放心,我好得很,我現在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呢,世界如此美好,我才不會做什么傻事呢。

    燕子許久都沒有說話,我知道她在電話那頭一定也在為我抹眼淚,最后還是我說,算了,不和你說了,我要睡覺了,美容覺,掛了。這才把她的電話掛了。

    說是美容覺,可昨晚我卻沒有睡著,失眠了。半個月的修煉毀于一夜。所以一早就起來了,想看看大瀑布,看看柳杉王,心情就會好很多。

    云中大漈,真的不枉這個名字,剛才還陽光正好,此時又開始下起了云霧一般的蒙蒙細雨,空氣中還透著絲絲的涼意。

    我把沖鋒衣的帽子戴好,冒著小雨,一個人逛到傍晚時分,方才回到云藍軒民宿。

    一進民宿,就看見在民宿的回廊處,藍茵茵正一個人坐在那里獨自發呆。

    我悄悄的走到她身后摟住她問,想什么吶?

    藍茵茵趕忙抬手假裝不經意的抹去眼淚說,沒想什么,樺子姐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這里真好。茵茵,你說我的圍巾馬上就要織完了,明天起,我能不能和你媽媽學習織花腰帶啊?我裝作沒看到她的眼淚說著花腰帶的事。

    藍茵茵說,當然可以啊,我媽媽織的彩帶可好了。明天咱們一起織吧。

    ——

    第二天,吃了早飯,茵茵和鐘姐就來喊我了。

    我隨她們一起來到一間房內,里面正好有一條織了一半的彩帶還掛那里。

    久開民宿,鐘姐已經是個很好的講解員了,說起畬族民俗和編織來頭頭是道,她笑著、很地道的,給我介紹起畬族的織帶了,織帶在畬語里稱耕帶,右邊的耕帶柱為柱桿,可掛在窗戶邊的壁上、門環、柱子、樹叉上。下頭的耕帶柱為扎桿,可以別在腹部的腰帶上,坐著織。織的時候,是用一片一頭三角尖的竹片作梭的。說完,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把梭子讓我看。就是這個,你看看。

    我接過看了又看,梭子看上去很老舊,但卻被磨得無比潤滑,泛著歲月沉淀后的光澤。

    我們一般緯線用白色線,可短可長,最好1米左右,耕帶板從分絞層間插過,緯線掛在竹尖頭挑過,連耕帶板至高分絞棒二寸左右,提拉綜。竹片從交叉層穿過壓至第一緯線處,再挑第二緯線,如此反復,注意緯線要在帶的兩邊拉齊。平板織到10厘米左右,開始織圖紋,這時解開腹部的扎桿,轉動分絞棒,調整到便于織的位置,重新掛扎好。以后每織一段都要轉動絞織棒調整。這種方法簡單方便,占地面積少,特別適合家庭作坊手工操作。

    我驚嘆說,沒想到這里面有這么多工藝流程啊。

    當然啦!藍茵茵笑著說,在我們這里,關于彩帶還有一個美好的傳說呢,傳說畬族女始祖三公主要上天了,把她的報曉雞留給畬家小妹,讓報曉雞每天告知天下大事。后來,報曉雞與小妹訣別時說,在封金山,我喝過千年露水,嘗過萬種花草,內臟被露水化草染花了。我死后,你將我的腸子取出,就成為一條彩帶,將胰子取出,就成為一只香袋,當你定親時,把彩帶和香袋當作定情物,它們就會祝福庇佑你們夫妻恩愛,白頭到老的。小妹照辦了,后來生活果然美滿。于是,畬族婦女就照這式樣織起了彩帶,世代相傳。姐姐,你織好彩帶后,就送給姐夫吧,彩帶會保佑你婚姻幸福美滿的。

    我笑了說,好吧,那我就織一條送給他。

    在鐘姐的指導下,我和藍茵茵開始織起彩帶來。

    鐘姐在一旁看的高興,不由的用畬腔唱起歌來,一條絲帶斑又長,送給郎子束身上。彩線攔邊雙手織,太著帶子太著娘……

    歌聲婉轉而又深情……

    每天,我都忙著學織彩帶,閑下來時,就給鐘姐摘菜洗菜幫廚,在這個云中桃園一般的地方,我過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心胸也為之開闊起來。

    深情不及久伴,這是我在藍茵茵家體會最深,想了很久才領會的一句話。

    欲望少,人就會幸福。包容和原諒,感情就長久。

    鐘姐和茵茵的爸爸就很恩愛,他們幾乎天天在一起,共同經營著他們的云藍軒民宿,還有大片的茭白地。

    民宿人多的時候忙一些,忙的時候,茵茵爸爸就在民宿里幫忙,里里外外,端盤子掃地,還兼帶著招呼客人。人少的時候就閑一些,閑的時候,鐘姐就織彩帶,唱民歌,腌咸菜,做家務,等待茵茵爸爸回家吃飯。茵茵的爸爸則在地里忙乎,她家的茭白種了很多,全靠茵茵爸爸伺弄售賣。兩個人從未分開過,卻把每天的日子過得津津有味,一派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模樣。兩個人偶爾也會拌嘴吵架,可過不了多久,又會和好如初,他們的那份相濡以沫知足常樂的狀態,還有對未來始終抱有希望的信念很觸動我。

    我學會了織彩帶,織圍巾,這些我原來根本都不可能去做的事情,現在給我帶來的樂趣卻妙不可言。

    在畬鄉,在這個處處充滿了愛和希望的地方,我開始學會了原諒和放下。我開始反思自己的過往,我是不是簡陽眼中的好妻子呢?長久的,平淡無味的生活,讓我早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活力,我不再是他曾經喜歡的愛到骨子里的那棵挺拔俊秀的白樺樹了,我的怨婦一樣的狀態,讓簡陽感到疲倦和無奈,我們彼此互相忍耐,最后終于爆發,這只是時間問題,而不僅僅是事情本身。簡陽已經成長成了一棵大樹,而我現在就是一株倒伏在地的狗尾巴草,毫無生氣,跟不上他的節奏。就好比方便面,我竟都不知道方便面里還可以加別的東西!比如蔬菜,比如雞蛋或者排骨牛肉,方便面才能變成家常面,變成暖心暖胃的家的味道。我才懂得,其實給愛情里加糖這事兒,也不全是男人的事情,而是兩個人的努力,我負責拿糖端水,你負責往杯子里加糖攪拌,這樣才能讓愛的這杯水甜甜蜜蜜,生活有甜頭了,日子才有奔頭吧。

    我曾幾次拿起手機想給簡陽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在哪里,我其實很想他,想到不能自已。但終究還是猶豫著沒有勇氣打出這個電話。

    時間就這么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彩帶越織越長……

    第十章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12月21日,我在大漈村迎來了二十四節氣中的冬至。這一天是北半球白天最短、夜晚最長的一天。過了冬至,白天又會一天天變長。

    俗話說冬至大如年,冬至有許多講究的儀式,也正因為有了這些儀式,漫長的歲月才有了分界線,也使得這一天變得與眾不同起來。

    在景寧,冬至除了吃水餃和湯圓,最具儀式感的事情就是打麻糍了。

    冬至一大早,藍茵茵就跑來喊我打麻糍,說麻糍的工序很繁瑣,昨天晚上她媽媽就已經把糯米浸泡上了,怕糯米夾生,整整泡了一夜。今天一早就把糯米飯蒸上了,現在糯米飯已經蒸好了,爸爸還有鄰居表哥馬上就要一起開打了!

    我趕忙和藍茵茵一起跑到民宿的庭院里一看,一個石臼前,鐘姐、藍茵茵的爸爸和表哥已經開始忙起來了,周圍喜氣洋洋的還站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熱氣騰騰的糯米飯放進了石臼,兩個人一個人拿著一個長把兒的木錘捶打,一人抽空翻動糯米飯,你打一下,我翻一下,潔白的糯米飯散發著濃濃的香氣,在一次次捶打下,糯米飯失去了米粒的形狀,逐漸的變得更加軟糯起來。

    我也想試試打麻糍的樂趣,就接過藍茵茵爸爸手中的木捶一下一下的打了起來,只打了幾下就累的抬不起胳膊了,我認輸的說,不行了不行了!這也太累了。

    藍茵茵的爸爸笑著又接過木錘繼續捶打起來。藍茵茵則在一旁安慰我說,姐姐,這可是個力氣活兒,還是讓他們干吧,咱們就等著吃就行啦。

    一會兒,冒著熱氣的麻糍就打好了,鐘姐做了很多的口味,有黃豆粉、紅豆沙、黑芝麻的,都是香噴噴,甜絲絲的。

    麻糍要趁熱吃。鐘姐笑著說道,還讓我挑自己喜歡的口味多吃。

    我一口氣吃了好幾塊,好吃的干脆停不下來。

    鐘姐、茵茵爸爸和表哥一次性的打了很多麻糍,讓藍茵茵端著送給周圍的鄰里街坊都嘗嘗。這時候,也有鄰居端來他們剛剛做好的麻糍、湯圓讓我們也都嘗嘗,大家歡聲笑語,品嘗著各家的美味,拉著家常,說著來年的計劃,整個村子都洋溢著節日喜慶的氣氛。

    冬至一到,年,就近了。

    過節的味道,裹在用心制作的美食里,藏在小小的儀式里,吃餃子、打麻糍,吃湯圓……在點點滴滴的民俗儀式里,人們迎接著四季循環,期待著每個圓滿的日子。

    在這個一年中,夜晚最長的日子里,所有的疲憊、悲傷和壓力,都被通通卸下……

    吃完冬至的麻糍還有湯圓后,我獨自坐在民宿的回廊里發呆,這一刻,竟然感到有些孤獨起來。

    我在想,此刻,簡陽在做什么呢?還在忙嗎?我是不是應該主動給他打個電話呢?我好想他啊。

    嗨!發什么呆呀!身后突然有人大叫了一聲。

    啊!我受驚的一叫,回頭看,居然是藍茵茵帶著安安、阿寶和老嚴站在我身后!

    樺子姐,你快看誰來啦?茵茵說。

    我愣住了,還沒做出反應,安安就上前一把抱住我,激動的說,樺子姐姐,我好想你們啊!

    老嚴也站在那里笑,話里有話的說,一路上,安安一個勁兒的說,要給你們一個驚喜,這下終于做到了。

    安安一聽這話,想起了求婚的驚喜,于是佯裝惱怒的瞪了老嚴一眼說,老嚴,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要不我可生氣啦!

    老嚴趕忙做投降狀說,好好好,不說了,就當我什么都沒說過行嗎?

    這還差不多!安安這才放過他的笑了。

    我摸了摸阿寶的頭問,阿寶,你好嗎?

    阿寶可愛的搖著尾巴,用鼻子碰了碰我,那樣子好像在說,謝謝,我很好。

    我又拉著安安的手忍不住的問,你們怎么來了?你們怎么會在一起?你們怎么也沒提前告訴我和茵茵一聲啊,我們好去接你們呀!

    啊呀!安安笑著說,樺子姐,你這一聲聲的,問的我都不知道回答哪一句了。

    藍茵茵在邊上說,要不咱們去屋里坐吧,你們一定餓了吧?正好有麻糍還有湯圓,我再讓我媽做幾個特色菜你們嘗嘗!說著就拉著安安往民宿的餐廳包廂走,我和老嚴相視一笑,只好也在后面跟著。

    到了包廂,鐘姐就把特色美食端上桌了,笑著招呼說,都是現成的,快來嘗嘗我的手藝!

    然后,又抱來一壇子紅曲酒放在桌上,豪爽的說,你們來我們這兒,一定要吃好喝好,有什么需要隨時叫我。

    茵茵在一旁推著她媽媽的肩膀說,啊呀!我們知道啦,你快去忙吧,我們要聊天啦!

    鐘姐寵溺地看了女兒一眼,滿臉笑意的說,好,你們聊吧,我出去了。說著就替我們關了房門離開了。

    安安,快說說!我等不及的問,你那天那么傷心,我還怕你想不開呢,最后你怎么又和老嚴在一起了?

    安安得意的說,我有什么想不開的?那天確實有那么一丟丟不開心,你們走了以后,我在酒店里躺了兩天,又在杭州自己玩了一周,我不想就這么離開,這算什么啊?兩年說完就完了?我越想越生氣,然后就想起老嚴,就給老嚴打電話,問他在哪兒?結果老嚴說他還在西安游蕩呢,他和我一樣也想不通,可又沒有辦法改變什么,于是也把西安又玩轉了一遍,正琢磨著再該干嘛呢。安安開心的說著,完全沒有了失戀后的痛苦。

    老嚴給大家各倒了一杯紅曲酒,自己先端起來喝了一口贊道,好酒!又接著說,安安打來電話,我當時都震驚了,你們猜安安為什么給我打電話?

    我和藍茵茵面面相覷搖搖頭說,為什么?

    老嚴笑了,揭曉答案說,她要讓我到杭州,幫她打曲紫文!

    什么?!我和藍茵茵吃驚的盯著安安。

    安安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說,怎么?不可以啊!我就是氣不順,我就是想打回來!他們都已經在一起了,都那樣了,我還能怎么辦?只有打回來我才能氣順嘛。

    那結果呢?藍茵茵問。

    結果?當然是打回來了!安安理直氣壯的回答。

    怎么打回來的?我很好奇,這個安安就是個鬼靈精怪的女孩兒,她的想法我永遠都慢半拍才能明白。

    老嚴接著說,我接到電話就馬上趕到了杭州,知道了一切后,我就想,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讓我去打一個二十多歲的壯小伙子?我還真有些吃不準,有些含糊。可不去又對不起安安,我怎么說也是他的老哥嘛,所以我就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我向安安要了曲紫文的電話,約他到一家飯館包廂見面,我以為他可能不會來,也不敢來,結果,他來了。他一進包廂看到安安就說,我就知道你不會就這么算的。然后又問我,你想怎么樣?我就愣住了,結果安安說,我想打你。說到這兒,老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們也不可思議的跟著笑了起來。

    老嚴接著又說,那小子也沒含糊,說那就來吧!我絕不還手。

    結果呢?藍茵茵迫不及待的追問。

    結果就真的打了嘛。老嚴說。

    怎么打的?我問。

    安安揚起她的一雙手,開心的說,當然是用我的這雙無敵小拳拳啦!

    啊?!藍茵茵一臉的不可置信。

    老嚴喝了一口酒說,那小子沒還手,愣是讓安安打了五分鐘。

    你還看時間了啊?這會兒輪到安安吃驚了。

    老嚴一本正緊的說,當然了,你打的時候,我假裝看手機視頻,當然同時也看了時間。

    我們四個人都大笑起來。

    安安又接著說,打完曲紫文,氣出了,我又和老嚴回了蘭州,我要重新開始,我就不信,憑我許安安,我還找不到我的愛情!

    我們大家都一起點頭,表示支持與贊同。

    回到蘭州,老嚴他想回家了,他還說夢碎了,該收心了。安安又說。

    結果老婆說,如果想回家也可以,那就好好表現,要讓我重新再追她一次才行。老嚴一副吞苦果的表情說道。

    我開玩笑說,老嚴,人家都是好馬不吃回頭草哦。

    老嚴一笑,自嘲說,回頭草該吃還是要吃的。這一趟旅行,其實讓我重新審視了我自己,婚姻和愛情不是一回事。婚姻它是瑣碎的,有時候也是缺乏激情的,但它卻能讓你的身心安頓下來,成為最好的自己。前女友就是前女友,既然當初沒能在一起了,已經分開了,那就不要再沉溺其中了。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前女友過得好不好,她是不是遇人不淑,或者遭遇到了什么磨難,其實都與你已經沒有關系了,與你有關系的,是你的家人,你的老婆孩子。我這叫醉過才知酒濃,分開才知情重啊。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走過半生,回頭一看,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日子不是這樣過的,所以我要知錯就改,回家。

    呦!還一套一套的,還挺深刻。我們都笑了起來。

    那你們怎么又來景寧了?藍茵茵開心的問安安。

    安安漫不經心的說,我,當然是開車來的了,阿寶喜歡坐車!再說你們都在這兒,我當然要來了,我想你們了唄,老嚴還沒想好怎么追前夫人呢,所以就又跟來了。

    我說,你是想茵茵的家鄉美食吧?還拉著老嚴?

    安安強詞奪理的說,那也沒錯啊!一路上她總說她家鄉有多美,有多少好吃的,我當然要來看看到底有多美有多少美食了?怎么?不行啊?!

    我被她問笑了,說,當然行啦,誰敢說不行,你的無敵小拳拳還不又要打人了?

    所有人又都笑了起來。

    笑夠了,也吃飽了,老嚴站起來說,久聞大名,云中大漈,我想去看看。

    我們一起站起來說,一起去看吧。

    四個人一條狗,又像剛出發前一樣,一起走出了民宿。

    快到大門口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個背著雙肩包的小伙子正站在那里四處張望,當他扭頭的一瞬間,小伙子和藍茵茵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王彤!藍茵茵吃驚的喊道。

    我們都停下了腳步。

    王彤看著藍茵茵,似乎是有千言萬語一般的說,對不起……茵茵。

    藍茵茵一聽這話扭頭就走,結果被安安一把拉住說,你干嘛要走,他既然來了,看他怎么說!

    然后扭頭對王彤說,你說你為什么要消失,為什么說分手,為什么害茵茵傷心難過?她等了你那么久,你連個電話都不接,還拉黑她!你現在又來干嘛?

    王彤走過來,站在藍茵茵的身后說,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之前我那么說,是因為公司體檢的時候,查出我得了……胃癌,還說是晚期,讓我盡快入院。我當時害怕極了,傷心絕望,我怕今后會連累到你,所以就離開了,我誰也沒告訴,包括爸爸媽媽,我在外面徘徊了很久,最后才下決心又去北京做了檢查,結果什么也沒有查出來。我回到蘭州,又去了醫院,一查才知道,是那天拿錯了胃鏡檢查結果,得病的是一個跟我同名同姓的人,我又和醫院一起找到了那個人,這才解開了所有的心結,那個人也住院做了手術,現在病情穩定。然后,我就開始打電話給你,才發現你也把我拉黑了,我又去出租屋和店里找你,你都不在。后來還是房東說你回家鄉了……

    我們四個人像聽完天書一樣聽完了經過,各個目瞪口呆,這種奇事居然還真就發生在了我們身邊!

    王彤怕藍茵茵不信,舉起右手說,我發誓,我沒騙你!

    藍茵茵聞言破涕為笑,上前一把抱住王彤說,你這個傻子!你就這么信不過我?我才不怕拖累呢,你怎么忍心害我傷心難過了那么久!

    兩個人擁抱在了一起。

    這一刻,讓我突然的心生羨慕起來,他們每個人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和答案,而我卻形只影單,內心無法安頓。

    我獨自默默地像村外走去。

    突然,一輛黑色奔馳車從村外急駛進來,一個剎車,停在了我的面前,車上下來一個男人!

    熟悉的車牌號碼,熟悉的身影,居然是——簡陽?他居然自駕來這里了!

    我頓時愣住了!站在那里看著他。

    時間好像都靜止了一樣。

    簡陽站在那里緩緩張開雙臂微笑的看著我,期待著我向過去那樣撲進他的懷里。

    那一刻,我突然眼眶發酸,眼淚有點忍不住了,我咬著嘴唇賭氣的站著原地不動。

    簡陽定定的看著我,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了起來,好像還隱隱嘆了口氣,然后張著雙臂慢慢的向我走來。

    我的心,突然的劇烈地跳動了起來,這感覺,就好像和簡陽第一次接吻時的感覺,劇烈的,又滿是歡喜的。

    這一刻,讓我原本苦澀郁悶的心,頓時又歡快了起來。

    我再也忍不住了,就在簡陽走到我面前剛要開口說話的那一瞬,我飛快的把自己投進了他的懷抱!

    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煙草香,還有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聲,都讓我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存在而不是夢!

    簡陽輕輕的摟著我,在我的耳邊說,傻丫頭,有沒有想我?

    我在他懷里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說,有。眼淚就出來了。

    他輕聲笑了,給了我一個更深的擁抱,拍著我的背說,對不起,這些年我只知道工作,沒有真正的考慮過你的感受,那天,我不該……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用嘴唇吻住了他的唇,我在心里不住的喊道,可以了!可以了!我不怪你!我愛你!

    我們就在午后大漈村的陽光下,久久的擁抱在了一起。

    這一刻,我更清晰的知道了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

    簡陽和老嚴、王彤很快成了很好的朋友。安安茵茵還有我,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閨蜜。

    三個男人每天忙的不亦樂乎。

    簡陽迷上了畬族燒,天天跟著村頭住的葉老師學習畬族燒的技藝,淘泥,拉胚,簡陽都學的很認真。

    老嚴整天背著相機和寫生本到處寫生,完全沉醉在了如詩如畫的美景當中。

    而王彤則是搞服裝設計的,整天和茵茵一起研究著畬族民族服飾,他對鳳凰裝情有獨鐘,說鳳凰裝給了他很多設計靈感,他要設計出一套能夠體現民族風格,又能彰顯時尚元素的服裝來。據說他要在春節前參加一個什么全國服裝設計大賽。

    至于鐘姐和茵茵爸爸,也對這個女婿非常滿意,背地里已經悄悄地在準備女兒的嫁妝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跨年了。安安、老嚴、王彤和茵茵他們過完元旦后,就相繼離開了大漈村。

    安安說要回去幫爸爸經營房產公司,做一個女強人。到時候,她要上演霸道女總裁被職場精英愛上的戲碼。

    老嚴說他已經想好了怎么追老婆的辦法了,他說要先打苦情牌,以想孩子想到失眠為由,來博得老婆大人的同情,繼而繼續深入,最后博取芳心追妻成功,我們都預祝他馬到成功,老嚴自己也是信心十足。

    而藍茵茵還是和王彤又一起回了蘭州。她說她已經愛上了大西北,也愛上了大西北的漢子,那她就勉為其難的夫唱婦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等她陪王彤參賽完畢,春節時再一起回大漈村過年;她還要和王彤一起創業,成立屬于他們自己的服飾公司。鐘姐不反對,也很支持,只是茵茵爸爸有些著急,說創業的同時也可以考慮先成家再立業嘛,茵茵說那就等明年的這個時候吧,我保證!茵茵爸爸也只好同意了。

    簡陽很喜歡這個地方,來景寧前,他就是做好打算長住一陣子的,他做了攻略,知道這里是個康養之地,所以決定在這里休養一陣子,好好的陪陪我。

    安排好公司的一切,聘請了職業經理人具體打理公司事務,所以耽誤了一段時間才來大漈村。

    每天他都通過電腦視頻了解公司情況,然后安排總經理具體負責公司事宜。他說公司已經步入正軌了,可以放手讓總經理獨立完成工作了。

    他還說,之所以知道我在大漈村,是因為手機定位系統。還有根據燕子說的我的一些話,推論得出了結果。

    他還說,我的一切行動,其實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知道這點后,心里居然還挺甜蜜。

    他還說,以后每年都要和我來這里住一段時間,也去其它環境優美的地方轉轉,趁我們還年輕,趁時光正好……

    第十一章 感謝命運,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和簡陽在大漈村過了春節,又過了三月三,這段時間,簡陽的畬族燒學得已經有模有樣了。

    這天,他突然拉我到了葉老師的工作室,看著已經和好的陶土對我說,樺子,上次我把那個花瓶砸了,現在我想和你一起再做一個花瓶,來彌補我的過錯,你愿意嗎?

    我看了看工作室里擺放的各種大漈罐,沖簡陽一笑說,不愿意。

    簡陽一愣,有些意外的說,你不是很喜歡那個花瓶嗎?那個花瓶是咱們一起在陶藝館里做的,里面插著銀杏葉片做的玫瑰花,那可是我們愛的證物,怎么?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搖搖頭說,這次我不想做花瓶了,要做就做一個實用的。

    簡陽緊皺的眉頭一展問,實用的?是什么?

    我說,是罐子,可以熬粥的那種。我指了指架子上的一個大漈罐說。

    簡陽笑了,不確定的問,熬粥?

    我說,對啊,熬粥。

    簡陽突然領會了我的意思,笑著說,好吧,那就做一個實用的,罐子。

    什么是歲月靜好?什么是時光安然?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就是坐在小板凳上,和心愛的人在泥水之間徜徉,再塑生活;在心之深處,心靈相通,再次出發!

    等有一天,我們的發上落滿銀色的雪花兒,我們依然可以牽著彼此的手,向靜謐的深山歸去;看流云,賞春花,品歲月,讀春秋,天地定格成永恒。

    拉胚盤轉動著……

    簡陽在我身后環抱著我,雙手引導著我的手,慢慢的將一塊陶泥塑出了形……

    如果現在有人問我,你幸福嗎?我會告訴他,很幸福!

    愛情是婚姻的保鮮劑,婚姻才是愛情的最后歸宿。

    你很好,我也不差,這才是婚姻與生活的真諦……

    ——

    夏季的時候,我的陽光開心花店開業了!

    大西北的夏季也很迷人。

    有了事業的我,每天過得都異常開心快樂。我會騎著我的小電瓶車,車筐里裝著客戶預定的鮮花,穿梭在忙碌的街道;也會和我的店員,一位退休后再就業的老阿姨一起,把一箱一箱從云南發來的鮮花從車上卸下來,又一束一束的把它們的包裝拆開,并養在一桶一桶的清水里面,看它們嬌艷欲滴,百媚千嬌的樣子。然后,再把它們用漂亮的彩紙包起來,送出去。

    簡陽不忙的時候常來花店幫忙,他總是抱怨我忙起來不顧身體,店里可以再請兩個店員幫忙的。

    我說,不用,我喜歡這樣忙碌的生活。

    這天,簡陽忙完手頭工作來了。一進門,見我正忙著,老阿姨也不在,就一本正經的同我說,方總,陽光傳媒最近策劃了一個大型文化活動,需要鮮花綠植一千盆烘托氣氛,方總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下具體方案嗎?

    我佯裝吃驚的說,這么大的一單生意呀,那我可要好好出一個策劃方案了,不知道簡總的具體費用是多少?

    一切貴公司決定。簡陽一揮手大度的回答。

    我專業的點頭說,好說,我會在明天早些時候拿出具體方案來的。

    好!那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簡陽微笑說道。

    當然。我也微笑回答。

    說完,我倆都樂了起來。

    這時,從外面走進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家,穿著很正式的西服,打著領帶,他很認真的看完店里的所有鮮花后,挑了九支黃玫瑰讓我包起來,并且還親手書寫了一張卡片,要求我插在鮮花里。

    我包好鮮花后,接過卡片看到,上面寫著,妍,今天是我們結婚五十年的紀念日,祝我們五十年生活快樂,也祝你永遠年輕美麗!永遠愛你的老伴兒。

    老人鄭重又瀟灑的寫下收花人的姓名、電話、地址后,對我說,中午前就要送到地方,這很重要。

    我邊往花兒里插卡片邊好奇的問老人,大爺!您這是要給老伴兒送花兒嗎?

    當然。老人微微一笑說。

    為什么是九朵啊?我問。

    長久的意思。老人回答。

    我笑了,老人好有品味,懂花語呀。

    我和簡陽對視一眼,用眼神說,你看人家,老了也很浪漫哦。

    簡陽心領神會,也用眼神回答,我也可以。

    我嘁了一聲,白了一眼簡陽,簡陽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打趣老人說,那您為什么不帶回家,當面親自送給她,那該有多浪漫呀?

    不。老人搖搖頭,有些遺憾的說,每年她生日我都送禮物,都是些吃的穿的用的,可卻從來沒有想著給她送花兒。前兩天我才知道,她喜歡花兒,尤其喜歡黃玫瑰。這么多年,她一直就想在我們結婚紀念日的這一天收一束我送的花兒。我們都快八十歲了,也該是好好頤養天年的時候了,可她卻病了。這一輩子,我居然都不知道她喜歡花兒,喜歡黃色的玫瑰花。她說黃色的玫瑰花的花語,是等待愛情。老人深深自責著,又說,今天,我要送一束黃玫瑰花給她,彌補遺憾。這是驚喜。

    喜歡你年輕時的樣子,更喜歡你現在衰老的容顏。

    這也許就是婚姻里相濡以沫,白頭到老的樣子吧?

    生活還在繼續。

    明天會是更加美好的一天!

    感謝命運,讓我今生遇到了簡陽。感謝云中大漈!讓我的愛又可以重新出發!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還忘了說了,我,懷,孕,了!

    国产精品午夜爆乳美女视频| 99re6这里有精品热视频| 久久国产精品-久久精品| 五月天婷亚洲天综合网精品偷| 国产精品成人久久久久| 日韩精品视频免费观看| 精品国产自在久久| 日本精品一二三区| 国产精品天天在线| 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四虎成人精品在永久在线观看 | 一本之道av不卡精品| 国产成人福利精品视频| 国产中的精品一区的| 下载天堂国产AV成人无码精品网站 | 久久夜色精品国产噜噜麻豆| 精品性高朝久久久久久久| 国产综合精品一区二区| 免费久久精品国产片香蕉| 国产高清精品在线| 99re热视频这里只精品| 欧洲精品视频在线观看| 久久精品中文无码资源站| jizz国产精品jizz中国| 国产久热精品无码激情| 国产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 成人午夜精品网站在线观看| 国产午夜精品一本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无圣光一区二区| 色欲久久久天天天综合网精品 | 亚洲av无码成人精品国产 | 伊人久久精品线影院| 1000部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 国产精品自产拍在线网站| 精品亚洲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igao视频网网址| 久久99精品久久久大学生| 日韩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老鸦窝| 亚洲国产成人乱码精品女人久久久不卡 | 久久在精品线影院精品国产 | 午夜精品射精入后重之免费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