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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英語文學在2023年繼續呈現多元化發展趨勢，涵蓋了廣泛主題，包括種族、性別、身份、社會正義、歷史傳承和全球化等，這一年的新作不僅關注非洲本土問題，也探討了非洲人在全球語境下的經歷和挑戰。總體而言，2023年的非洲英語文學主題可以大致劃為以下三類：一是歷史與當代，2023年的作品既關注歷史議題，如殖民主義、獨立運動等；也關注當代問題，如經濟發展、政治變革、社會沖突和社交媒體等，這種結合使得非洲英語文學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和時代感。二是女性與全球化，這類作品展現了非洲女性的生活，并探討了非洲女性在全球化時代面臨的機遇與挑戰，包括職業發展、身份認同、愛情與婚姻等方面的選擇。三是奇幻與非洲文化，這類奇幻吸收了非洲各地的神話傳說和非洲特色文化元素，如非洲民間傳說中的魔法和非洲傳統的口頭敘事風格等，構建了獨特的奇幻世界，它們在奇幻的外殼下，探討了嚴肅的主題，體現出非洲文學的創新和活力。

歷史與當下

歷史與當下往往是聯系在一起的，二者緊密相連，這里的分類也不是按照非此即彼的標準，而只是遵從內容上孰輕孰重的事實。

具體而言，歷史這一主題又可細化分為國家和民族的宏觀歷史（盡管很多作品是通過某一特定個體或族群的經歷來折射國家和民族的發展和命運）和個人的微觀歷史。在國家和民族的歷史方面，加納裔女記者雅潑卡·怡波（Yepoka Yeebo）的《阿南西的黃金：洗劫西方世界的人》（Anansi’s Gold: The Man Who Looted the West）講述了一個加納騙子利用謊言和運氣騙取數百萬美元的故事，揭示了外部干預、政治動蕩、經濟挑戰和全球金融體系對非洲國家發展的影響；埃及女作家萊拉·阿布拉（Leila Aboulela）的《河靈》（River Spirit）則以1898年英國征服蘇丹之前的歲月為背景，審視了英國與蘇丹、基督教與伊斯蘭教、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的緊張關系，并通過多個人物的視角，展現了蘇丹歷史的復雜性，包括東非奴隸貿易、政治動蕩和文化沖突；毛里求斯女作家普里亞·海因（Priya Hein）的《里安貝爾》（Riambel）以一種融合了散文、詩歌、歌曲、食譜和多人敘述的極具實驗性的風格講述了毛里求斯這個海洋島國一段奴隸制和被征服的痛苦歷史，這段歷史遺留下來的現代影響仍在蕩漾，左右著人們的生活；尼日利亞作家埃馬紐埃爾·伊杜馬（Emmanuel Iduma）的《我仍與你同在：與沉默、傳承和歷史的決戰》（I am still with you：A Reckoning with Silence, Inheritance, and History）是作家對祖國尼日利亞內戰真相的強烈探尋，這場內戰發生在豪薩族、約魯巴族和伊格博族之間，而這種民族分裂在英國幾十年的殖民統治下早已積蓄已久，作品通過主人公探尋內戰中失蹤叔叔的命運，展現了戰爭給普通民眾帶來的災難，揭示了戰爭中的權力斗爭、腐敗現象以及普通民眾的生存困境；蘇丹女作家法廳·阿巴斯（Fatin Abbas）的《幽靈季節》（Ghost Season）背景設定在蘇丹南部分裂之前的種族戰爭期間，在蘇丹邊境一個偏遠小鎮上，五個不同背景的人物各自面對戰爭、氣候變遷和流離失所的挑戰，小說探討了身份、藝術、人道主義援助以及沖突地帶的邊界問題，揭示了邊界——無論是國家、民族還是宗教的邊界——的脆弱性和穿越它們的深刻后果。

在個人歷史方面，埃塞俄比亞女作家米赫雷特·西巴特（Mihret Sibhat）的處女作《艱難兒童的歷史》（The History of a Difficult Child）通過一個小女孩的視角，記錄了20世紀80年代埃塞俄比亞的內戰和種族分裂；津巴布韋女作家諾武約·羅莎·特舒馬（Novuyo Rosa Tshuma）的《挖掘星星》（Digging Stars）通過一位年輕物理學家的視角，探討了個人悲傷、心理健康挑戰以及從事科學實踐的政治問題，同時也涉及殖民主義、種族主義以及成為美國人的意義等復雜問題。

聚焦當下現實這一主題的作品有尼日利亞裔作家特居·科爾（Teju Cole）的《震顫》（Tremor），這部作品敘述了主人公重返故土尼日利亞的種種見聞和思考，反映了非洲國家在現代化進程中面臨的內部矛盾，如政治腐敗、社會不公、環境破壞、軍閥割據、選舉舞弊等問題；尼日利亞女作家阿約巴米·阿德巴約（Ayobami Adebayo）的新作《好事連連》（A Spell of Good Things），該作入圍了2023年布克獎，通過對兩個來自不同社會經濟階層的主人公的生活軌跡的敘述，探討了21世紀初剛剛恢復民主的尼日利亞的政治腐敗和經濟鴻溝；加納裔女作家克瑞斯特爾·扎拉·阿皮亞（Krystle Zara Appiah）的《無根》（Rootless）以倫敦和加納為背景，講述了一段陷入危機的婚姻關系，探討了自我發現、身份和歸屬感等主題；尼日利亞作家斯蒂芬·布奧羅（Stephen Buoro）的《安迪非洲的五個悲傷謎題》（The Five Sorrowful Mysteries of Andy Africa）是一部另類的成長小說，刻畫了一個幾乎對所有事情都感到憤怒、輕視非洲文化而青睞歐美文化的非洲少年；尼日利亞裔女作家約米·阿德戈克（Yomi Adegoke）的新作《名單》（The List）直擊當今社交媒體的熱點問題，講述了一名因報道備受矚目的#MeToo新聞而聲名鵲起的記者，在即將婚假時，發現男方出現在了社交媒體上一份指控媒體行業性侵犯者的匿名在線名單中，小說通過這對情侶的視角，深刻地探討了當今社會的一些關鍵問題，如性騷擾、性侵犯、社交媒體對個人生活的影響以及公眾人物面臨的道德困境等。

以上的作品，都在不同程度上反思非洲國家的歷史與當下現實，它們或批判殖民統治對非洲國家的破壞，或關注非洲國家在現代化進程中面臨的現實，以期非洲國家能夠總結經驗，實現真正的獨立與發展。

女性與全球化

非洲女性作家、女性視角和女性主題的作品已然不少，然而，2023年非洲英語女性文學的新趨勢是女性在全球化背景下的生活和選擇。

尼日利亞裔女作家凱辛德·法迪佩（Kehinde Fadipe）的處女作《日落新加坡》（The Sun Sets in Singapore）以新加坡為背景，講述了三位尼日利亞女性在新加坡的生活和挑戰。小說中的三位主要人物是達拉、阿馬卡和莉莉安。達拉是一位來自英國的尼日利亞裔工作狂律師，她努力在新加坡的一家律師事務所爭取合伙人職位。阿馬卡是一位來自尼日利亞的銀行家，她在處理家庭糾紛和職場戀情的同時，也隱藏著對奢侈鞋子的購物成癮。莉莉安是一位前鋼琴家，隨丈夫從美國來到新加坡，她試圖在婚姻和家庭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當一位英俊的新來者拉尼加入達拉的事務所時，他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拉尼的出現不僅威脅到了達拉的職業生涯，也吸引了阿馬卡和莉莉安的注意。隨著故事的發展，這三位女性在新加坡的社交和經濟景觀中相互交織，她們必須面對過去的創傷和新的個人挑戰。通過三位非洲女性的視角，法迪佩描述了她們在新加坡這個現代化大都市的生活狀態，包括愛情、工作、友情和家庭等方面，反映了非洲女性在全球化時代面臨的機遇與挑戰，如職業發展、身份認同、愛情與婚姻等方面的選擇等，展現了非洲女性獨立、自主、有擔當的形象，彰顯了非洲女性在全球化的浪潮中不斷探索和成長的魅力。

肯尼亞女作家和記者艾琳·穆切米-恩迪里圖（Irene Muchemi-Ndiritu）的處女作《幸運女孩》（Lucky Girl）是一部成長小說，講述了肯尼亞女孩索伊拉的故事，她逃離內羅畢的嚴格教養，前往紐約市的巴納德學院接受教育。故事中，索伊拉在處理個人情感、友誼和家庭責任的過程中，學會了尊重自己的內心和選擇。通過主人公索伊拉的成長歷程，小說描繪了非洲女性獨立、堅韌、勇敢的形象，展現了非洲女性在追求自由、實現自我價值的過程中面臨的挑戰與抉擇，在文化碰撞、種族差異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并建立自己的身份認同。

這些女性題材作品不僅關注非洲女性的命運，也揭示了全球化背景下非洲女性面臨的新問題。它們既展現了非洲女性堅韌不拔、追求自由的精神，也體現了非洲女性在全球化中的成長與進步。預估未來的非洲英語文學將更加注重全球化背景下的女性視角，借由非洲女性在全球的發展進而錨定非洲在全球中的位置。

奇幻與非洲文化

在奇幻題材方面，一些作品融合非洲神話和民間傳說，構建了獨特的奇幻世界。它們在奇幻的外殼下，探討了一些嚴肅的主題，如種族、階級、愛與背叛等，這讓這些作品具有更深的內涵和思考價值，更是體現出了非洲文學的創新和活力。

埃及裔女作家哈迪爾·埃爾斯拜（Hadeer Elsbai）的處女作《伊茲迪哈爾的女兒》（The Daughter of Izdihar）是一部深受現代埃及歷史啟發的奇幻小說，屬于艾拉馬薩系列（Alamaxa Duology）的第一部作品。故事背景設定在一個名為拉姆薩瓦的虛構王國，這個王國以奇幻版的埃及為靈感來源。小說講述了兩個年輕女性的故事，她們在一個充滿政治動蕩、戰爭威脅的社會中，為了自由而奮斗。這部充滿魔法和激情的女權主義小說在奇幻小說這一外殼下，敘述了一個關于姐妹情誼、愛情和斗爭的故事，批判了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展現了非洲女性追求自由、平等的精神。

尼日利亞作家沃勒·塔拉比（Wole Talabi）的首部奇幻小說《師吉迪和奧巴魯豐的銅頭》（Shigidi and the Brass Head of Obalufon）融合了尼日利亞神話和現代奇幻元素，講述了一個夢魘之神和魅魔情人的故事，其中包含了對英國博物館深藏文物的搶救行動。故事的主角師吉迪是在奧里沙精神公司工作的夢魘之神，他勉強回應著他所剩無幾的信徒們的祈禱，以滿足公司董事會的需求。師吉迪遇到一個有著悠久而神秘過去的類似女妖的女子，他們決定一起擺脫束縛，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讀者們對這本書的評價包括“這是一部以尼日利亞為背景的快節奏搶劫故事……非常吸引人”“對非洲神話和不同設置進行了非常有趣的探討”以及“我喜歡這本書將尼日利亞和英國的神話和傳說編織在一起的方式”。

尼日利亞奇幻作家蘇伊·戴維斯·奧孔博瓦（Suyi Davies Okungbowa）的《風之戰士》（Warrior of the Wind）是《無名共和國》（The Nameless Republic）三部曲的第二部作品。這部小說以虛構的非洲大陸為背景，融合了西非前殖民帝國的歷史和文化元素，講述了一個關于遺忘的魔法和暴力征服的宏大史詩，展現了一個充滿魔法、生物和破碎政體的復雜世界，探索了權力、陰謀和歸屬感的幻滅。

尼日利亞裔女作家恩尼迪·奧科拉弗（Nnedi Okorafor）是奇幻迷們耳熟能詳的名字。2023年，她出版了非洲未來主義小說《像雷霆一樣》（Like Thunder），為繼《影子演講家》（Shadow Speaker）之后的《沙漠魔術師二重奏》（Desert Magician’s Duology）系列的第二本書。小說的時間設定在2077年的尼日爾，場景從撒哈拉沙漠延伸到艾爾山脈的頂峰，再到狂野的巨型城市。故事的主角迪科古·奧比迪姆卡是一個能夠僅憑思考就能帶來降雨的男孩，但現在他正逐漸失去理智。多年前，迪科古和能夠與影子對話的女孩艾吉·烏拜德一起進行了一次史詩般的旅程，以拯救地球。任務結束后，他們各自分道揚鑣。但現在迪科古發現，他們的任務其實從未真正結束。奧科拉弗通過將非洲的神話和信仰與現代科技和科幻概念相結合，創造了一個既富有想象力又緊密聯系現實的故事。這種融合不僅展示了非洲文化的廣闊可能性，還挑戰了傳統科幻小說中常見的西方中心主義視角。

尼日利亞裔女作家埃希格博爾·奧科松（Ehigbor Okosun）的奇幻處女作《血鑄》（Forged by Blood）是《被玷污的血》（The Tainted Blood）系列的第一部。故事從尼日利亞神話中汲取靈感，背景設定在一個魔法重生的世界伊費，在這個世界中，一位年輕女子迪米在白人殖民者統治者的手中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事物并最終復仇成功。

尼日利亞裔作家奇科迪里·埃梅魯馬杜（Chikodili Emelumadu）的處女作《眩暈》（Dazzling）獲得了首屆柯蒂斯·布朗首部小說獎（Curtis Brown First Novel Prize）。小說以1990年代的尼日利亞為背景，故事的兩名主人公特雷和奧佐梅納在各自面對成長中的問題時，最終二人命運交匯。小說中的角色和情節深受非洲傳統和信仰的影響，如豹子的象征意義、土地和人民的保護者以及與古老神秘力量的聯系等等。這些元素不僅為故事增添了神秘色彩，還強調了文化傳承和個人身份的重要性。通過將傳統文化與當代社會問題相結合，埃梅魯馬杜創造了一個既熟悉又新穎的故事世界。

另外還有一部重述希臘經典神話的作品，即尼日利亞裔女作家奇卡·烏尼格溫（Chika Unigwe）的《中間的女兒》（The Middle Daughter）。這部小說是對希臘神話中哈迪斯和珀耳塞福涅在現代尼日利亞家庭背景下的重新想象。它描繪了小說主人公南尼通往自由和歸鄉的旅程，突出了女主人公獨立的性格和追求自由的精神。這種對希臘神話的現代改編不僅豐富了非洲文學的內涵，也彰顯了非洲文學的活力。

以上這些奇幻作品中，有些吸收非洲各地的神話傳說，如《師吉迪和奧巴魯豐的銅頭》中的尼日利亞神話和《風之戰士》中的西非前殖民帝國歷史；有些在奇幻外殼下反映非洲現實問題，如《伊茲迪哈爾的女兒》探討女性權利，《像雷霆一樣》將公眾對“變異者”的虐待與種族滅絕運動聯系起來；還有一些融入非洲特色文化元素，如《血鑄》中的魔法元素以及《眩暈》中的口頭傳統敘事風格等。通過融合非洲神話和非洲特色文化元素，這些作品構建了一個個充滿想象力的奇幻世界，它們不僅展現了非洲文化的豐富多樣，也體現了非洲文學的創造力和想象力。

總體而言，非洲英語文學在2023年展現了豐富的主題和豐沛的創新活力，反映了非洲國家的歷史、現實和女性命運，也呈現出獨特的非洲特色文化和魅力。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世界文學》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