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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被困住的靈魂(節選)
    來源:文學報 | 走水  2024年06月21日08:13

    這是一群在“病態”與“清醒”之間掙扎的人,他們的一部分靈魂,被困在了另外一個世界。做個“正常人”,是這里每一個病人努力的方向。心理治療師走水將自己在精神病專科醫院所觀察到的“另一個世界”記錄下來,還原精神病患者的曲折人生。

    ——編者

    1

    老褚和沐阿姨是否在《甜蜜蜜》事件前已暗生情愫,我也問過值班護士,大家都說沒看出來,老褚自己也對此三緘其口,抵死不認。直到不久后,我發現他們不只通過歌曲來“傳情”。

    沐阿姨的女兒常會給她送吃食,有時候是飯菜,有時候是湯粉,拿碗和塑料袋包得好好的。一開始是由我們工作人員轉交,后來送得多了,我們就干脆讓沐阿姨在大院的門口吃,吃完再把碗交給她女兒帶回去。

    每次老褚去院子里看書的時候,都會把隨身的電腦包暫存在我這里。他時常會中途回來一趟,但也不拿包走,而是偷偷摸摸地往里面塞什么東西。有一回,老褚動作大了點,手里的一團東西蹭開個口子,往外稀稀拉拉地漏水。我趕快上前拿報紙幫他兜住,無意中瞅了眼老褚拿的東西——竟然是湯粉,拿塑料袋裝著。整個大院,只有沐阿姨的女兒會在這個時候送吃的進來。這袋湯粉是誰給他的,不言而喻。

    我笑嘻嘻地幫老褚捧著漏水的湯粉,對他說:“行啊,老褚,天天有人給你愛心餐哪。”

    老褚大概是知道瞞不住我了,囫圇把湯粉包住,對我涎著臉一笑,小聲說:“別往出說哈。”

    我臉上雖然是笑的,但還是提醒了他兩句:“老褚,這里是醫院,是看病的地方,大院里男男女女都有,再說沐阿姨還有女兒,你也……”

    “我知道,我知道。”老褚把包拿起來,“我不會給大家添麻煩的,你放心,放心。”

    老褚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跟他心照不宣地互相挑了挑眉,誰也沒有點破。

    我之所以會這么提醒老褚,還是因為老烏跟我說過的一件事。

    早年住院部落成后,我們醫院的大院才終于對病人們開放。大家都很興奮,每天終于有一段自由的時間可以相互接觸了,各個病房也經常組織體育或者文藝活動,鼓勵大家積極參與。

    男病房和女病房里的兩位年輕人經常搭伴參加活動,慢慢互生情愫了。

    按老烏的說法:“誰沒年輕過?只要不惹事,由他們咯。”

    但沒過多久,還是出事了。一天,男孩帶著女孩,偷了醫院的放行條,還有其他病人陪護家屬的幾件日常衣服,偽裝成探視的家屬逃了出去。精神病住院患者出逃是件大事,醫院報了警,出動了所有沒有值班任務的人去找,最后才在醫院對面公園的一片竹林中找到。

    兩人被帶回去后,女孩的病情就加重了,常常在病房里不穿衣服,情緒激動,也不準陌生人靠近,看見護士就打。女孩的家屬找來,跑到男病房鬧,指責那個男孩拐騙他們的女兒,罵他是個“衣冠禽獸”。

    男孩無法忍受,趁著大院開放時間,偷偷爬上院子外墻近六米高的鐵網上,朝外面的馬路跳了下去。所幸人沒有摔死,只是一只手臂摔斷了。

    這件事當年被定性為“嚴重醫療事故”,我們院被點名批評,還賠了男孩家里不少錢。

    不過,雖然知曉這“前朝舊事”,我仍然相信,如果有沐阿姨作為老褚的寄托與安慰,興許他的狀態會好一些吧。畢竟,眼看他年近古稀、行動遲緩,而且這么久了,也從沒有人來看過他。

    當然,我也問過老烏,老烏也說:“隨他吧,都這把年齡了,提醒他別惹麻煩就行。”

    于是往后的日子里,我再沒有拿這事兒撩撥他。我們之間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我幫他隱瞞他跟沐阿姨的小秘密,他也盡力讓自己和沐阿姨的聯系存在于地下。

    老褚自恃是個“文化人”,有一次,他還寫了一首詩,讓我交給沐阿姨。沐阿姨拿到詩時,臉上滿是少女般盈盈的笑,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溫婉與美麗。而老褚這首充滿年代氣息的詩,也讓我看到了他對沐阿姨的感情,如此沉著又熾烈。

    我也對自己說,只要不惹麻煩,就不打擾他們“戀愛”了吧。

    2

    老褚跟沐阿姨的“夕陽紅”愛情,一直被他們小心翼翼地包裹著,沒有多少人發現,兩人日常的“傳情”,也只在一首《甜蜜蜜》和一碗吃食之中。其他時間里,老褚依舊嚴格維護著他“褚老師”的形象,而沐阿姨除了偶爾在老褚面前流露出一兩抹嬌羞的神色,其他時間也多是一臉云淡風輕。

    盛夏過去,陽光不再那么灼人,眼看著國慶就要到了。康復科想在大院里組織一次文藝會演,號召住院病人來表演節目。

    老褚早早就來我這里報了名,卻為了要表演什么節目傷透了腦筋。

    其實老褚挺多才多藝,上報了二胡伴唱、口琴伴唱幾個節目,但都被主任以老褚“年紀大、形象不好”為由拒絕了。老褚急得直跳腳,天天把一張老臉伸到我這兒,唉聲嘆氣:“唉,我就想跟她演個節目,又不礙著誰,怎么就那么難呢?”

    我也絞盡腦汁幫他想節目,突然就想起他寫給沐阿姨的詩,一拍大腿,說:“你那首詩呢,拿來跟沐阿姨搞個詩歌朗誦啊!”

    “對啊!”老褚摸著被我拍紅的大腿,“是啊,詩歌朗誦,我怎么沒想到呢!”

    “行吧!”主任翻來覆去地看著老褚的詩,“你好好幫他把稿子改改,別出岔子。”

    文藝會演排練如火如荼,科室的醫護人員專門在每天的下大院時間里抽出一小時,帶著有節目的病人排練。老褚積極性很高,不僅幫忙召集演員、組織排練,還經常跟我們商量,這里要不要改個詞兒,那里要不要加個什么動作。

    最關鍵的是,老褚跟沐阿姨,每天終于有一段時間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排練的頭幾天,兩人還有些矜持,竊喜的神情只在對視間偶爾流露,而后老褚就漸漸“放開”了,時常要“親身上陣”,幫沐阿姨整理一下站姿,糾正一下手勢。

    有時候,我不得不制止一下老褚,讓他別跟沐阿姨那么親密,怕刺激到其他病人。

    精神病人的住院周期,大概分為急性發作、穩定、康復三個階段。我們挑選出來參加演出的,都是在主治醫生的評估中合格的、處于穩定期的病人。

    但是,精神病的發作有極大的不確定性。不知何時、何地、何種刺激,就可能讓一個情緒穩定的精神病患者突然發作,陷入完全無法自控的狀態。

    等到排練后期,大院的節日氣氛越來越濃,我和同事們便更加格外關注各處病人的反應,尤其是那幾個重點“看護對象”——平日里,他們的家屬來看望得少,時常調皮搞怪,愛撩撥病友,一有風吹草動,或是大聲起哄,或是做幾個怪異的動作,總會嘻嘻哈哈地影響著大家。

    要在平時,呵斥他們幾句,隨他們插科打諢一下便打發了。然而,許是臨近演出了,老褚想著跟沐阿姨單獨相處的機會不多了,便更加痛恨這些打擾他們的“電燈泡”,時不時對他們擺出“褚老師”的威嚴,揮幾下手想把他們驅散,他們卻越發肆無忌憚。

    眼看著離演出沒有幾天了,一天,大家正在抓緊調試設備,準備最后階段的走場,忽聞老褚一聲怒吼:“給我放下!”

    我趕忙跑過去,發現平日里最讓人頭痛的一位“刺毛兒”——一個年輕的癲癇患者正抓著老褚的包,滿大院飛奔,老褚在后頭顛著碎步攆,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刺毛兒”很小就來住院了,其間幾經反復,沒有接受過多少學校教育,平時很難管教。此刻,他跑兩步走兩步,還回頭拿包挑釁老褚,值守的護士們沒有上前阻攔,反而大多數在看熱鬧。

    我忍著怒氣,上前一把奪過老褚的包,對他說:“你再搗亂,就別想再下大院!”

    “我又沒干什么。”“刺毛兒”一副無辜的樣子,“我跟褚老師開玩笑的。”

    我氣急而笑,指著氣喘吁吁的老褚,說:“你這是開玩笑嗎?老褚都快七十了,摔了跌了,你擔得起責任?”

    “咦……沒那么嚴重吧。”“刺毛兒”更是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么老了,一副打情罵俏的樣子,惡心喲——”說著,還故意放大聲音。

    累極了的老褚坐在旁邊的凳子上,還沒來得及搭話,一旁的沐阿姨就聽到了。平日里總是云淡風輕的她,表情忽然變了,猛地就要撲向“刺毛兒”。我嚇壞了,立馬伸手攔住。沐阿姨很激動,對著“刺毛兒”大喊:“誰打情罵俏,誰惡心,你怎么這么沒教養?!”

    我雙手緊緊環抱著沐阿姨,生怕她真沖了過去。沐阿姨使勁掙扎,綁著頭發的發圈在我身上蹭掉了,頭發披散下來,蓋住前臉,縫隙間閃出的猙獰表情,十分嚇人。

    “刺毛兒”趕忙往后躲,見沐阿姨被我攔住過不來,轉而又一副神氣的樣子,如老鼠伸出頭,急速又大聲地反駁:“我說錯了?每天《甜蜜蜜》來、《甜蜜蜜》去的,還天天給他帶吃的。不害臊,老妖精!”

    說完他還故意做出嘔吐的表情。

    沐阿姨更加激動了,力氣越來越大,我有點拉不住,被她拖著,漸漸挪往“刺毛兒”的方向,她的兩只手奮力地抓握,像是要捏碎空氣,嘴巴里的字像石頭砸在地上,一個一個地蹦出來:“我——打——死——你!”

    圍觀的病人越來越多,眼看著事情越來越不可收拾,值守的護士才終于過來,把他們都押了回去,老烏趕忙去打了鈴,一場鬧劇終于收了場。

    3

    沐阿姨回到病房,情緒一直處在激動狀態,護士跟醫生輪流上前勸說,都無果。一開始,她只是在房間里胡亂謾罵,也不知道在罵誰,也拒絕服藥。漸漸地,情緒愈加無法自控,甚至開始出現明顯的精神分裂癥狀:不睡,不吃飯,憑空說有人站在她床頭,一會兒說是她女兒,一會兒說是她前夫。

    沐阿姨又發病了,我們必須告知家屬。

    沐阿姨的女兒很快就趕到了醫院,身上的工作服還沒換下,臉上抑制不住的焦慮與煩躁,但她還是耐心地聽著沐阿姨的主治醫生介紹著情況,醫生說得謹慎,想把事情描述得既準確,又不那么刺耳。

    漸漸地,沐阿姨的女兒神情開始帶著憤怒,盯著人的眼神愈來愈鋒利,很快就打斷醫生的話,說:“我沒有欠過醫院的錢,她也不是邋里邋遢要人伺候,你們怎么這樣對我媽?”

    她的眼睛先是緊緊盯著主治醫生,然后掃過我們每個人,我們啞口無言。

    很快,主任就找我去談話了。

    事后,作為事件的另一個主角,老褚被男病房以病情波動為由,調到一間沒有燈的單獨病房。

    老褚確實有些情緒波動,但并沒有那么激烈。他只是不再對大院的事情感興趣,出來時,馬甲也不套了,拖鞋趿拉在腳上,像大多數老病號一樣,抬頭望天,低頭看地,晃一晃就把時間磨去了。

    我專門找過老褚的醫生,他說:“唉,他這樣也挺好。慢慢平復吧,別再出什么事了,安安穩穩就挺好。”

    每天照顧老褚的護士也說:“早這樣多讓人省心,年紀大了就別那么多花樣,給自己后人找麻煩。”

    我給老褚的兒子打了電話,向他解釋了前因后果。我再詢問,他需不需要來醫院看一下老褚時,他想了很久,說:“不來,丟人。”

    原定國慶節前一天的文藝會演,推遲了一周,還是照常進行了。老褚找到主任,問能不能讓他單獨表演一個節目,他說:“我就這一個要求,以后一定服從安排,不惹麻煩。”主任同意了。

    老褚表演的節目是二胡獨奏《甜蜜蜜》。

    可惜,這首《甜蜜蜜》沐阿姨并未聽到,演出前幾天,她就被女兒接出院了。誰都不知道她以后還會不會再回來。

    南方的秋天到了,天清氣朗,惠風和暢,是一個適合呼朋喚友、外出游玩的好時節。但南方的秋天也很短暫,散落在灼熱的夏季和陰冷的冬季之間,總讓人意猶未盡。

    老褚還是住在沒有燈的單獨病房,不知道他的房間,看不看得到屋外的落葉,撲簌簌地落下,在樹根累積了厚厚一層。

    秋天就要過去,冬天即將來臨。

    (選自《被困住的靈魂》走水/著,領讀文化·湖南人民出版社2024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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