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將童年置身火熱生活現場
時代在快速地發展進步,童年生活亦在日新月異地發生著變化。以書寫與反映童年人生、為兒童代言為使命的兒童文學,能否緊跟社會生活前沿并為孩子們寫出屬于他們代際成長印記的優秀作品,是拷問原創兒童文學綜合能力的一個關鍵命題。左昡的新作《我的世界》以醇厚的現實情懷與純正的兒童本位意識,為我們交出一份置身火熱生活現場、積極回應兒童生命律動的優異答卷。作品極具個性的語言表達與敘事藝術,將可讀性與文學性、兒童性與思想性融為一體,能夠看出作家左昡厚積薄發,在兒童文學的藝術功力上又有切實的提升與推進。
《我的世界》寫的是男孩張原暑假來到北京,與騎手父母共度他十歲夏天的故事。截至2022年,中國有約730萬外賣騎手。這樣一種新興的社會職業與一個龐大的勞動力群體,正在以他們獨特的工作方式與職業形象為我們奉獻著勞動者的力量,他們的匆匆步履與馬不停蹄,已然構造為每一個城市中最充滿活力與熱情的一道社會景觀。外賣騎手滿足著人們日常生活中方方面面的需求,每一分每一刻,千萬個訂單在時空中流轉,它們串連的兩端——送單的人和接單的人,正在上演著多少種酸甜苦辣的人生悲喜劇,這些鮮活的經歷與現象必定是文學書寫的絕佳素材,也是兒童文學擴容其人文關懷視域的優質視點。
左昡說:“身邊,是個迷人的詞。身邊的人,往往對我們影響很大,卻又常常被我們忽視。”她又說:“當下,是另一個詞。我希望能取得那些自身邊而來、轉瞬即逝的感受,那些成長當下的剎那之間,把它們細心裝進文字里,送到孩子們的心里。”兩個素樸的關鍵詞深刻反映出一名年輕兒童文學作家的美學理念與價值追求,同時也直擊當前原創兒童文學發展的藝術瓶頸與創作成就最為薄弱的地帶。讓文學從兒童最熟悉的生活中長出,以審美思想引領孩子更全面、更深切地認識與體驗社會,常懷尚善尚美與感恩之心,厚植強大的同理心與共情能力,這是左昡在其質樸的表達中所呈現的兒童文學的基礎功能。
寫作對象會影響乃至決定文學世界的特質,或者說,生活形態與文學表達肌理間具有內在的同構性,這是審美對象主體性自然存在與顯現的結果,也是作家良好的藝術直覺與文學通感能力的自然表現。《我的世界》讀來令人印象最為深刻之處在于,作品語言特征、敘事節奏、整體審美風格實現了與生活現實感的高度同一,文學和人生呼應創造出和聲共鳴的美妙樂章。左昡在文本中敲打出一種極富時代感的鏗鏘鼓音,一種與外賣騎手職業特性、工作節拍高度吻合的文學旋律,這一審美效果是令人驚艷的,文字讀來異常暢快舒適。從本質上講,這是作家“人民性”文學思想的自在表露。左昡寫外賣騎手,騎手是在她心里的。她是多么忠誠于騎手職業自帶的勤快、踏實、干練、寬容、豪氣等優秀的品質去書寫騎手,她是多么擅長從騎手瑣碎的工作內容與日常細節中去擷取精華;最主要的是,她又是多么可貴地始終從孩子的生活視界與認知能力出發去表達與詮釋成人世界。她將騎手生活的堅韌與快意、兒童的純真與游戲精神、文學的美善與理想情懷自然融為一體,獲得了熟悉中溢新奇、平凡中見偉岸、實踐中出真知的哲性智慧。
在兒童文學創作中,對自由童年精神的追尋似乎總與大容量社會生活內容的供給是不相契合的,二者的兼容是考驗兒童文學作家文學實力的重要標尺。左昡通過再普通不過的外賣訂單與騎手足跡,為兒童拉開一幕幕真實生動的人間情景劇。奇奇怪怪的訂單訴求與形形色色的人生百態,在男孩張原陪著爸爸媽媽送外賣的過程中一一親歷。生活即教育,實踐即成長。騎手就是永遠“在路上”的一群人,旅程中有坦途,也有急坡,有順風,也有逆境。在風吹日曬、太多意外與不確定的歷練中,張原體會了父母的艱辛,也品嘗了人生的況味。最主要的是他從長輩那里汲取了達觀向上的生命態度,內化了“敢想,就敢干。敢干,就能干”的實干精神。這些都是學校課堂教育中很難獲得的。
不知道左昡為了寫作本書一共做了多少扎實的田野調查。僅從人物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訂單的詳情與送單的細節,就可見出她對這個職業領域工作內容的諳熟與對騎手持有的深切的同情。她寫出了外賣騎手的職業精神,寫出了他們素樸的團隊合作意識。她寫到了騎士節的吃西瓜大賽,寫騎手們自創的樂感文化。她也寫到社會對騎手們葆有的寬容,當然他們也會遭遇很多不公平的待遇,騎手中也會出現偷餐的人。凡此種種,有關外賣騎手這一職業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各種典型問題,左昡在這部兒童文學中都已經有所觸及,而且她都是以孩子的自主思考與行動來介入的。
從老齡化社會老人的贍養照料,到物質時代孩子的教育問題,從青年人在創業期遭遇的挫敗與迷茫,到成年人在婚姻家庭中的分分合合,外賣騎手就像社會復雜網絡中躍動的光點,跟隨他們,我們得以整體性鳥瞰人生種種。而最重要的是,外賣騎手所秉持的新時代勞動精神,已經潛移默化地傳承給他們的子女,張原用他的七彩畫筆畫出了他的獨一無二的星球墻,他用自己的作品告訴所有的孩子——我的世界在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