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小說集《原野記憶書》:每個人都將自我成就
謝小靈的小說,第一感,我便有一種清晰的指認,這就是小靈。她的小說從敘事、結構、語言上都有很鮮明的“她”的特色,這就是一個找到自己調性的作家面貌。
初讀小說便有一種熟悉感,語言樸拙與靈動并存,流暢中帶著重力,極簡卻又自帶變奏,潛藏著小靈詩歌語言的氣息。甚至,她的小說結構都擁有著詩性的跳躍、取舍、留白與情緒擱置,并非傳統意義上現實小說的故事架構。
在小說人物的命運敘述中,生活民俗、潮汕的地域文化自然而然活著,人與故事、潮汕、歷史是一體的,虛與實本就是一體的,在她這里似乎無需再結構一個怎樣的故事外殼用以置換現實真實,我想這是一種內在結構或者是內視覺指引的創作方法。
謝小靈小說集《原野記憶書》。作者供圖
首篇小說《汕頭,汕頭》從我外婆突然知道了“外公有了別的女人”這一俗常的矛盾點切入,整個第一小節都是我外婆一個人的內心戲,所有過去潮州的民間生活、風俗、歷史,在我外婆的獨白中自然被攜帶而出。她的純凈中有了污點,她的驕傲中有了虛弱,她曾經在潮州城轟動的婚禮成為了笑柄,她的完美將被擊碎。
繼續把我外婆擊碎的是小說接下來意想不到的深入和轉折,我外公是地下黨,那個最初一直在我外婆頭腦中隱形的女人才有了真面目,一切真相才浮現。矛盾變得不再俗常,是因為過去與當下兩個極端的認知失衡。小說在那里進入了另一個故事的生長。好的小說是從一個故事打開另一個故事,從一個世界打開另一個世界。
所以說,小靈的小說意不在故事,而是要完成一個人物個體更內化的變革驅動,包括人物真實的思維和心靈變化。其實,倒也可以看作一篇一個女人內在成長與落地蛻變的過程。一個作家的思維結構在她的小說里是可以被辨別的,我在讀小靈的小說時,恍惚在讀她冷靜與激情并重的思維冒險。
小說《生活還沒給你懲罰嗎》同樣有著主人公吉利“內在站立”的驅動過程,被村里孫惡霸欺負,考進學校到城里當老師,又在一眾追求女老師蘇拉的男老師中敗下陣來。自我信心一直沒有建構起來,又在努力的過程中即將與蘇拉在一起,卻敗在了最根本的自己上。吉利用出走去改變自己,最終,他們同時成為了自我改變的人。
小說中的人物都是在自己主體意識成長和改變的路上,經歷著不同的人生軌跡,再比如《羅曼史》里的大齡女青年小薇,在現實中完成著對自己的辨認;《鄉村醫生》中的刁醫生、《錄音機》里的“傻愚”,《清白史》中的包餌渡在他人眼里需要變好的秉性等等,都在現實世界與他們各自的內在之間發生著相互作用,激發著變化,這是小靈這本小說集的顯著特點,也是她書寫小說的真正著意。
小說中的人物都是自己獨立存在,人物之間的關系是疏離的,但在每一個特定的節點上相互之間才發生著發酵作用。更多的是每個人物面對自己內心的思考,這也注定了小說的故事不會在日常的糾結、矛盾中進行敘事,而是外部客體和人物內在主體之間的相互成就,也就不流俗于情感的糾葛、日常的雞零狗碎,而是穿透那些必經的日常,直抵人物的主體。
小靈本人也是如此的性格,她的世界里沒有那些無聊的糾纏,她與現實的相處方式也近于疏離,像英國作家托賓說的:“永遠待在思想的睡袋里。”人與自我獨處,與自己的思想相處,畫出自己的精神圖景,自然會呈現出外部世界的樣貌。
所以,這本小說集更像是一本人的心理和精神層面的運動,在小說邏輯的推動上起著很大的作用。祝賀小靈這本小說集的呈現,讓我讀到獨特的小說味道,一個詩歌之外的她。也感謝我們曾在魯院相遇,并有幸成為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