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志》:接通鄉村書寫的“驛路”
從省城機關初到墟里的年輕駐村干部,清晨登高,俯瞰這個小興安嶺東麓的村莊,發現此處交織融匯的炊煙格外別致,竟有五色之分,不止青白、土黃、灰黑三色,更有難得一見的金、藍兩色。
一如開篇這處細節所形容的,長篇小說《草木志》也發現并描畫出五色斑斕的鄉村經驗,呈現了同類作品中少有的多樣性與復雜性。作者老藤以其深厚的生活積淀與精心的藝術錘煉,不僅拓展了他多年持續耕耘的“北地”文學版圖,更讓“墟里村”這個自具根脈又處于變革中的鄉村樣本,成為當下鄉村振興題材中新的文學地標。
《草木志》能從近年書寫“山鄉巨變”重大主題的作品中脫穎而出,得益于帶有藝術新質的構思。作者通過植物讀人、閱世,每個章節均以草木之名為題,打碗花、拉拉秧、紅菇蔦、刺梅、道人頭、楊鐵葉子、四角菱、狼毒草、老地榆、一把抓……每種北地植物背后,都站著一個獨具面目、性格鮮明的鄉間人物。同時,這部小說也找到了記錄村莊生態小氣候與人間煙火情的獨特視角。敘述者既是鄉村振興的參與者,又是這一進程的見證者和觀察者,由此令人信服地處理了鄉村建設內生動力和外部引導的關系。作者并未機械化地圖解政策,也沒有把開民宿、搞旅游、直播賣貨這些已在很多小說中被過度消耗的元素拼貼在情節里,而是通過敘述者的目光,關注新的念頭、方案和生活樣態如何從鄉村內部生長出來,一天天枝繁葉茂。特別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哨花吹”這一充滿活力的鄉村干部形象,他周旋于村中各個說話“有號”、行事“冒尖”的能人之間,激發他們的能動性,化解他們的陳年心結,推動墟里村邁過了窒礙發展之路的一個個“梗”,用他自己的話形容便是“墟里身上長的癤子只能從里往外擠”。而小說里“驛路·遇見”文旅項目,則是內部與外部因素形成合力的代表,曾經中斷的驛路重新開發,進而被活化為具有時代特色的鄉村建設生長點,讓我們看到了鄉村曾經被梗塞的血脈,疏通之后所展現的勃然活力。
從《草木志》中延伸出來的這條“驛路”,或許也能給當下現實主義題材創作以啟示。從更深遠的文學史脈絡看,《草木志》不僅向柳青《創業史》、周立波《山鄉巨變》致敬,也與社會主義文藝傳統中趙樹理、孫犁等人的優秀作品對話——老藤筆下活靈活現的鄉村能人頗具趙樹理小說人物的神采,而從人情倫理的日常中去理解鄉村變化,則呼應了孫犁《鐵木前傳》中的探索。這些經典作品中所提供的各具色彩的方案,都是今天的鄉村書寫者需要善加轉化、利用的資源。某種意義上,處理變革中的當代生活以及它和歷史的聯系,這樣重大也必然是長期的課題,總是需要我們回到文學的內部,不斷尋找需要重新接通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