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次月落》:“賽博”想象下的千古石城
新作《一千零一次月落》是孫頻寫作方向的再次印證——回歸,回歸自己的故鄉山西,回歸故鄉的人、事、文化,同時在回歸中尋找新的方向。
中篇小說《一千零一次月落》的故事情節并不復雜,它以小孩子的視角將目光延伸到黃河對岸的石城,“我”一邊在感受當下的石城人事,一邊聽爺爺的好友張春繁講述千年石城歷史和老一輩人的往事,石城的印象在言語和故事中被搭建起來。故事的核心點在于“我”在張春繁老人的窯洞中意外撞到了假死的爺爺,由此,紛繁的線索在此刻終于串聯。爺爺被銘記,亦是石城的歷史、石城的靈被銘記,身死靈在,似乎也是一種隱晦的暗示:鄉土文化的傳承方式和傳承人會隨著時代更替,但它們的內核永存。
在這個關于石城的故事里,“鄉土”是關鍵詞,一切闡釋圍繞鄉土展開,對比而言,“賽博朋克”這個詞似乎和石城格格不入。將“賽博朋克”放置于科幻故事語境中可知,為了符合科幻作品的預警式題材,“賽博朋克”的氛圍通常與末日災難場景相對應。在《一千零一次月落》中,作者卻賦予了“賽博”想象以新的功能,與“賽博”想象相關聯的山西小城“石城”看似已經成為被時代拋下的“廢土”,但在張春繁老人和無數個石城人眼里,“賽博”承載著沒落如“廢墟”般的當下的石城,也指向了未來世界下將特有民間精神文化傳承壯大的石城。因此,作者先將作為廢墟的石城放置在讀者面前,再一點點添磚加瓦讓石城露出生機,最后串聯繩結,完全顛覆人們對石城的陳舊印象。
讀者對石城的整體印象主要來自身為敘述者的“我”,“我”出生在黃河岸邊的磧口古鎮,石城并不是“我”長久居住的地方,對爺爺以及他的友人的好奇激起了“我”對石城的興趣。因為敘述者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孩童,所以他是石城的探索者,因此故事從對黃河兩岸的生活習慣、職業狀況、特有物事等介紹入手,如羊皮渾筒、艄公、窯洞建筑。孩童、山西人、相對石城而言的局外人等幾重身份疊加,孩童視角往往適合站在客觀角度聆聽并俯瞰石城的歷史,同時,山西人的身份又使得“我”對石城具有天然的情感,更容易與這里的人取得共鳴。因此,幾重身份帶來了奇異的張力——既客觀又主觀、既親密又生疏。
張春繁老人將放映機對準夜空,星光灑落在頹敗封閉的石城,但“石城的頹敗和凋敝絲毫沒有影響到那座賽博石城的兀自生長”,作者孫頻用石城厚重深遠的歷史捏出一個新的石城故事,這個故事扭轉了與“賽博朋克”相伴而生的廢土印象,她懷抱希望又不動聲色地告訴讀者:人在,魂靈在,精神文化在,石城就在。
(孫頻中篇小說《一千零一次月落》,刊于《收獲》202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