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年說龍
“兔年”尾短,“龍年”將至,自然要說說龍了。早在先秦,中華民族的祖先就將干支紀(jì)年之十二地支里的“辰”與“龍”聯(lián)結(jié)起來,這從湖北云夢睡虎地出土的秦簡上就可以找到明證。而在與十二地支相對應(yīng)的十二種動物中,鼠、牛、虎、兔、蛇、馬、羊、猴、雞、犬、豕這十一種都是真實存在的動物,唯獨龍是自然界不存在的“神靈”,但它是中華民族祖先敬畏的昊天形象化之物。蓋因先民信仰天道,認(rèn)為天主宰人與萬物,然而天是無形的,“其大無外”(《莊子》);“道”又是“惚兮恍兮”的,“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老子》)。
為了把握“道”的“周行不殆”的規(guī)律,先民將生產(chǎn)生活中的很多認(rèn)識都做了符號式的記錄,從而“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察天象,以了解時序的變化),“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觀察人類社會的各種現(xiàn)象,以教育感化的手段來治理天下)。“人文”與“文化”的概念和思考便開始指導(dǎo)先民的社會了。
先民用最簡單的符號“”與“”,來表示天地萬物“一陰一陽之為道”,又用其三疊的卦象符號,來表示“三才”——天、地、人,由此組合成八卦——乾天、坤地、巽風(fēng)、震雷、艮山、兌澤、離火、坎水八種符號,又加為六疊的六十四個卦象符號,并分別附上卦辭和爻辭,用“形象思維”的文字來表述“抽象思維”的三才規(guī)律。在這六十四卦中,當(dāng)然要將最敬畏的天——乾列為首卦,其符號“”稱“六爻”,每爻都附之以爻辭,于是龍的圖騰文化出現(xiàn)了。先民用心目中有形象的“龍”,來表述無形無象的乾天之道;用七段“龍”在天地間的生態(tài)變化,來表述天道于不同時空境況下的變化。例如第一爻“潛龍勿用”(潛伏的龍還沒遇到展用才能的機會),第五爻“飛龍在天,利見大人”(龍飛騰在廣闊的天空,正是利于大有作為之人出現(xiàn)的時刻)。篇幅有限,恕不一一列舉了。三十年前,我參照1973年后出土的帛書《易》與竹簡《易》,調(diào)整傳世(今本)《易經(jīng)》的經(jīng)文,并譯成白話文,附上四百五十幅白描插圖,出版了中國首部《易經(jīng)畫傳》,“乾”之“龍”即詳載其中。
乾卦“六爻”皆陽,先民遂將動物中極具陽剛之美的“部件”——巨蟒之身、駿馬之姿、猛虎之肢、雄鷹之爪、大獸之頭、巨鹿之角、猛獸之須毛……共同聚合成人們隨處可見的飛龍、坐龍、臥龍、盤龍的形象。
當(dāng)然,這尊中華民族公認(rèn)的龍,其形象是有一個演化的過程的。六千年前的彩陶上那似蛇非蛇的龍,紅山文化的“C”形無肢的龍、平嘴短首的“豬龍”,還有河南濮陽的蚌塑龍,它置于“東白虎”的對面,自然是“西青龍”的明證了!至于漢、唐、宋以降的諸龍形象,基本定型,今人一目了然。
既然龍在中華文明中成為至高無上的圖騰形義,也就意味著它是最上乘的比喻。司馬遷的《史記》曾載孔子拜見老子,聆聽老子的教誨,事后他對弟子們感嘆道:“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于龍,吾不能知其乘風(fēng)云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老子竟是孔圣人心目中的龍啊!
總之,千秋以來,龍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由此衍生出的豐富多彩的龍文化,盡可放筆成書,揮灑成畫。僅見于文學(xué)作品中的龍,就不勝枚舉,但我印象最深刻的,當(dāng)屬說書藝人們在《三國演義》“青梅煮酒論英雄”一回中,借曹操之口對劉備所述的那個“龍”:“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nèi)。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言辭擲地有聲,一口氣誦讀下來,又何其壯哉?
甲辰年將至,書此片言,以祝吾“龍的傳人”興旺發(fā)達,吉運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