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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江湖俠義,是已消失的情感 ——田耳訪談錄
    來源:《綠洲》2024年第1期 | 田耳 李徽昭  2024年01月29日07:21

    黑書的粗糙感和80年代是吻合的

    李徽昭:《秘要》出版后,您在滬寧杭有不少活動,首先請談談在三個城市連續活動的感受。

    田耳:今天特別高興來到這里。剛才得到了一份特殊禮物,有朋友拿了本《一個人張燈結彩》的盜版書讓我簽名。我一直以為市面上沒有我的盜版書,結果剛來就看到我一生中第一本盜版書。一部作品能被盜版,也很難得,來這里正好見證了自己的一個突破。

    李徽昭:這是一種快樂的憂愁。對于一個作家來說,作品能被盜版,可以說是一份榮耀,因為市場青睞你。不過,盜版總是不好的,你的版權被侵犯了?;氐健睹匾愤@本書,對于讀書人愛書人來講,看完這本書感觸會特別深。正好前幾天,我到常州搬家,對著滿屋子的書發愁,后來處理了大概有近千本書,其中三大袋賣給了舊書商,不知道這些書以后會流落到哪里。深夜,我就坐在堆滿書的房間里,感到虛空,這些書到底跟我們有什么樣的關系?我們寫書的意義又在哪里?不敢往深處想。所以,我看到《秘要》里寫到藏書家、黑書、武俠小說,這么多問題,感觸特別深。我知道您讀書的重要起點就是武俠小說,很多小說家的起點都是武俠小說,這非常有意思。

    《秘要》對圖書收藏以及黑書的書寫,在題材上是一個突破。此前沒有人以虛構的方式寫過黑書,甚至根本就沒人去關注黑書。是不是黑書從某種意義上代表了您的一種追求,對收藏而言,人的興奮點會不一樣,您怎么會想到收藏武俠小說呢?

    田耳:我不是收藏所有的武俠小說,我只收黑書。我再科普一下,黑書甚至連盜版都不是,盜版意味著你得有正版,我把你的版盜過來,黑書是直接扒港臺版武俠小說。1983—1991年,沒有出版社參與黑書的生產過程,是黑印刷廠直接把武俠小說排版出來,黑書上標注的出版社大都不存在,是杜撰和臆造出來的。黑書比盜版還要黑,說是盜版都在夸它。1983—1991年是黑書存在的時期,那種混亂現在不可想象。很奇怪的是現在品相好的黑書賣價幾十塊,甚至幾百塊一套,有點價位了,但是正版武俠小說大都沒有價錢,所以武俠小說收藏形成了一個奇怪現象,就是盜版甚至黑書成為了收藏品,主要是稀缺。因為80年代鄉鎮里一般人不會花錢買小說,手頭沒有多余的錢。黑書有流通渠道,直接到租書鋪里。那個年代最大的樂趣就是看武俠小說,黑書不像正版書,銷售不暢就形成庫存。黑書絕對沒有庫存,都按市場需求定制,賣不出去就直接回漿了。

    我真的覺得,80年代盜版書封面比正版書封面要好看,而武俠小說黑書封面的粗糙感、塑料感,天真爛漫,那種80年代的生活質感和黑書是吻合的,我一買就上癮了,而且我也是很認真地去拜過師,進入黑書收藏群體,這都是真實體驗,沒有體驗我是寫不出來的。黑書的缺本很少,但你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所以書目特別重要,拜師是想要得到目錄,師傅也是賣書的老板,用目錄勾引我,不時地給我一點,他決不會把所有的書目一下子給你。

    李徽昭:黑書收藏的群體數量有多大?

    田耳:這個我不知道,但是以前網拍的時候,競爭比較激烈,起碼有上百人。此外很多人還可通過淘寶和線下渠道購買,中國人口基數太大,形成了收藏的群體以后,人數都不少。最主要的群體是在上海,我以前進的藏家群以上海的藏家為主。

    李徽昭:您收藏黑書的起點是什么?

    田耳:我最早收藏黑書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一次網拍,淘書的時候也看過黑書,一開始并不感興趣,因為很多品相太爛了。結果有一次上拍了九十套,我覺得特別漂亮,那次我買了十來套,可能一千多塊錢,那是起點,非常過癮。這幾年新的目錄還沒有找到,我現在差不多有一千套黑書。我深耕細作,周末沒事時,就去找沒見過的黑書,在孔網上搜“偽金庸”“偽古龍”,現在基本上很難找到我還沒收藏的黑書了。

    李徽昭:黑書題材基本上都是武俠小說,沒有言情或其他小說嗎?

    田耳:我們說的黑書就是指武俠小說黑書,當年暢銷的書只有武俠小說,言情小說沒有你想的那么火。

    李徽昭:沒有那么大的市場。

    田耳:對,我記得以前到租書鋪只有兩種書,大書全是武俠小說,沒有別的,其他書你只有去書店買,去圖書館借,租是不租的。

    李徽昭:我記得早年接觸的租書鋪是有言情之類的,可能地域有差異。您有嘗試過寫武俠小說嗎?

    田耳:我最早就是寫武俠小說,那個年代,我這樣年紀的,四十歲以上的作家,年輕時候很多都寫過武俠小說,但他們不肯承認,我覺得無所謂。我是初中時候寫的,武俠小說是成人的童話,寫武俠小說很過癮,你看過幾百套,把它的套路摸清楚以后,上手也快。臺灣寫武俠小說的作家,據武俠小說研究專家葉洪生統計有四百多人,他們大多是1949年跑去臺灣的老兵,生計有困難,就寫武俠小說討生活,比如說臥龍生、云中岳,都是當兵的,云中岳最早的小說還是趴在坦克上寫的。武俠小說不是文人寫的,是當兵的武人寫的,能賣錢,能改善生活,這個消息一傳出來,老兵紛紛寫。有點文化的大兵,到臺灣以后生活很慘淡,他們就寫武俠小說,日子過好以后,互相激勵,互相提攜。里面確實有一個俠義精神,一幫當過兵的糙人就寫武俠小說。

    李徽昭:這勾起了我的回憶。我讀書時,1994年吧,剛進大學,認識一個校外朋友,他說香港有書商專門來收武俠小說書稿,于是我就約同學一起寫,準備賣到香港去,后來開了個頭就不了了之了。

    田耳:如果1994年我得到這些消息的話,估計就是另外一種作家了。

    李徽昭:回到現實問題,您對當下武俠小說市場怎么看?

    田耳:前天晚上一個出版社的朋友跟我說,武俠小說市場的萎縮是難以想象的,為什么這么說呢?標桿性的武俠小說家,年銷量也就幾十萬冊?,F在金庸小說基本是大全套出售,一套三十六本,幾十萬冊意味著一年只能賣出一兩萬套,這在當年是不可想象的。當年街頭巷尾男女老少都在看金庸的小說,黑書百分之八十都是標金庸的名字,每本銷量都是幾十萬。今天來看,銷量能跟余華拼的就是金庸,但這幾年金庸的小說也突然萎縮得不成樣子了,這說明整個武俠小說市場已經完全沒落。

    李徽昭:您覺得導致這一現象的原因是什么?

    田耳:它的替代品是“穿越”“玄幻”這些網絡上的通俗小說。

    李徽昭:《秘要》里面也提及,早年的武俠讀者變成了今天的網絡寫手,在某種意義上,網絡小說取代了武俠小說的市場。

    田耳:這是一個定論,網絡小說就是通俗小說。

    李徽昭:現在網絡小說的受眾很廣,網絡寫手的產量也非常巨大,您怎么看網絡小說,或者說網絡小說的前景到底怎么樣?從武俠小說視角來看網絡小說,有什么看法?

    田耳:其實這和我的年紀有關,我當年寫武俠小說的時候是90年代,網絡文學還沒有興起。如果晚十年的話,我很可能成為網絡小說家,因為我寫作是很快的,我還有寫通俗小說的潛質,但我的年代規定了我只能寫武俠小說,而且寫不出來,轉道寫了在雜志發表的小說,這就是年代對人的規定性,沒有辦法。

    現在虛構和現實的界限越來越模糊

    李徽昭:講到黑書,您的小說里有很多虛構的成分,小說就是虛構的藝術,但虛構要基于一定眼界見識,怎么把現實的事情往虛構里面融入呢?

    田耳:說得對,我寫《秘要》的時候,才真正進入各種因素都是虛構的狀態。我寫了二十年,難道以前不是虛構嗎?前二十年以中短篇小說為主,寫實性特別強,特別生活化,特別接地氣,之前的小說有點像繪畫里面的控筆,任何一個細節我要特別考慮是不是有現實感,合不合邏輯,有沒有現實的可能性,如果不可能的話,我就不能寫?!睹匾穭t沒有這些考量,比如有一個細節,去地下挖黑書,我對標的是武俠小說的尋寶。如果是以前,我不會這么寫,誰會覺得有人真的去挖地尋找一堆書,為什么可以虛構,這個時候我對標的是武俠小說,我才會有這個想法。

    李徽昭:您覺得虛構如何回應現實?前段時間跟朋友聊天時,我還說,現在的小說可能已經失去了核心文體的地位,因為上個世紀,小說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回應現實,從茅盾、巴金到八九十年代許多作家,都多多少少借用不同的社會生活來進行小說寫作,小說跟現實的關系很緊密,我甚至覺得,小說之所以能夠成為核心文體,被很多人閱讀,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趨近現實,但是像《秘要》這樣的小說,過于虛構,您覺得它如何回應現實?

    田耳:其實不是虛構和現實的問題,是虛構和現實本身的界限越來越模糊。打個比方,以前寫機器人,屬于科幻,外國所有大片里幾乎都有機器人,一般都是要和人類最終大干一場,以人類慘勝終結,這是外國大片的套路。但是阿爾法狗事件后,我們一下子認識到,我們贏不過機器人了,人類最頂尖的天才都輸給了阿爾法狗,現在ChatGPT也是。這幾年我和學生交流,也大多與機器人有關,以前科幻小說和機器人工智能相關,但今天變成了現實的一部分,成為了現實小說,不再是科幻小說,所以就沒有虛構的問題,以前科幻小說要把它轉化成現實生活,是非常有難度的。

    李徽昭:在《秘要》創作時,您有沒有想到要回應現實的問題?

    田耳:我在《秘要》里面想表達的,還是有對標一些現實問題的,特別是有兩句話,江湖已遠,俠義猶在。俠義精神是我們這代人所注重的,相對于現在的年輕人,我們年輕時候的友情肯定來得更為密切,因為我們相互借錢過日子,稱兄道弟,相互幫襯。我們當時能得到的教育是什么?武俠小說,武打片,還有評書,評書也是講武俠講江湖的,這是我們這代人的底色。但是今天,90后、95后,他們的情感方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們特別在乎距離感。但我們這一代,小時候的環境不可能讓你有距離感,以前房子特別小,一家幾口人擠在十平方的小房間,哪來的距離感,這就有了差別,很多生活方式、認知方式正在迅速改變。這本書里,我要呈現出以前的很多情感方式,這也是對現實的回應,挽留一些現在年輕人不一定能體會的情感。

    舉個例子,紀叔棠這個人,是有一個原形的。我一個好朋友,在縣文化館里當創作員?,F在我們作家,張口閉口世界文學、國際大師,馬爾克斯、博爾赫斯、卡爾維諾……全部是世界頂尖的。而他對文學的認知幾十年不變,每次和我見面,他就絮叨當年我們幾個寫小說文友的近況,本地作者的發表情況和生活狀態?,F在能說得上話的也沒有幾個,人家要看手機,都很忙。然后他跟我聊,在內刊發了幾篇文章。我懷疑他喜歡看,像我們連《收獲》都看不過來,他竟然把兩個月一期的內刊從頭看到尾。他還會給我背誦其中的段落。我為什么喜歡跟他聊?跟他聊我有一種穿越感,他能形成一個氣場,把我聊回過去,我很過癮。他幾十年不變,已經消失的情感和交往方式都在他身上,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古董。在他身邊,我能夠回到過去,所以小說寫的江湖俠義,也就是消失的情感,這可能就是您說的回應現實,這是我創作時非常明顯的預設。

    李徽昭:我明白了。這本書看后有一個強烈感受,黑書這樣的類型連盜版都稱不上,某種意義上,它在書的門類、書籍序列里,其實是不美、不正規的。

    田耳:黑書應該是最邪性的,圖書中的邪派。

    李徽昭:《秘要》里寫到,有人如此去追捧黑書,為之投入時間和精力,并且還有公開拍賣,是真實的嗎?

    田耳:這個拍賣是我編的。

    一個長篇能讓人一口氣看完是大本事

    李徽昭:我很感慨,現實生活中,我們追求一些東西的意義到底是什么?這是其一。其二,黑書是不美的,您說它是邪的,在這個意義上,可能您寫的黑書其實是對美的慣性的突破,日常我們追求高大上的事物都是對美的喜好。那為什么我們不能接受這些粗糙的事物呢?所以在這個意義上,《秘要》可能彰顯了虛構的獨特魅力,以此回應了現實。這是我讀完這本小說的感受。

    田耳:黑書是有意義的,作為一名作家,都喜歡收藏東西、收集資料,收集是作家的一種基本工作方式,所以收集和收藏其實也有某種程度的關聯性,我發現我認識的作家多少都有收藏的習慣。

    李徽昭:不僅是作家,很多人都有收藏的習慣。

    田耳:對,或者說收藏是一種文化生活。有一陣子,不少人愛收藏古玉,經常一幫作家聚會,他們不談小說、不談文學,都是聊茶、古玉什么的。黑書是不好看,這可能是因為你沒接觸過。而我特別喜歡粗糙感,或者說,我的小說追求一種粗糲的品質,我特別喜歡那種質感。有人玩古玉,但我喜歡黑書,我想是不是我的品位比他們差一點,人家玩玉,我玩這個,好像人家玩金絲雀,我玩烏鴉,是不是比別人欣賞層次要低點。

    李徽昭:這就是對美的慣性的突破,突破了常規認知中的美。

    田耳:其實就是看你怎么回應這些東西,當我把黑書寫成小說時,我覺得它就有意義,特別有意義。

    李徽昭:這就是回應現實的某種意義。

    田耳:而且我也不迷戀它。

    李徽昭:迷戀也是讓人尊敬的迷戀。

    田耳:如果有目錄,我黑書收藏的整個過程就完美了。

    李徽昭:古玉收藏是在價值體系中被封為有意義的藝術,黑書收藏,經過《秘要》的闡釋后,也形成了一種特別有意味的審美,突破了古玉這種單一審美的慣性。

    田耳:這本書寫得比較快,從閱讀反饋來講,肯定是很好看的。

    李徽昭:《秘要》這本書有點像偵探小說。

    田耳:它屬于懸疑和成長小說,大的故事架構又對標武俠小說,武俠小說由尋寶,到練成真功夫,這些《秘要》這本書里都有。我寫的時候,特別有快感,正因為我收藏了七八年的黑書,我就把收藏的情緒都釋放到文字里了。

    李徽昭:黑書的題材本身就沒人寫過,所以在審美闡釋上,也讓我對美的慣性產生了質疑。

    田耳:您這么說,我心里就暗自一喜。

    李徽昭:收藏黑書有這么大的市場,我沒有想到,這非常有意思,這本小說確實拓寬了審美認知?;氐揭粋€問題上,我們這個時代,您覺得小說這個文體還能走多遠,還有多少拓展的可能性?或者從您自己來說,您覺得您在小說上還有多少雄心?

    田耳:一起聚會,能夠暢聊的大多是小說,小說好聊因為它有邏輯性。說到小說寫作的雄心,我也想開天辟地,寫出完全獨特的文本,但實在太難了,不是我個人的目標,是整個中國作家的目標。

    我本身是相對傳統的一個作家,我現在想做到的是回到小說本身,盡量寫的得好看。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小的抱負,如今閱讀量下降,一個長篇能讓人一口氣看完是大本事。其實這一點不俗,既是基本的,又是高難度的,我甚至覺得真的沒有幾個作家能做到。我們知道有些小說家特別牛,但是實際上作品能被看完的很少,一部長篇小說讓人欲罷不能地看完很難。所以小說讓人看得完,所有的訴求、所有的寫作雄心才能附著,要不然談不上。

    李徽昭:在您寫作的二十四年中,跟文學形成了非常親近的關系,包括三百萬字的創作體量,都堪稱巨大。您還有沒有什么不滿,或者說以后的突破點在哪里?除了前面所說的把小說寫得好看,還有沒有其他的了?

    田耳:我當初寫作的時候真的是誤打誤撞,完全沒有經驗,包括我第一次發表的是內刊還是正式刊物,我都分不清楚。

    李徽昭:1999年在文學上還算是一個比較好的年代。

    田耳:我認為我還是有點寫作天賦的,沒有天賦也寫不出作品,勤奮是必然的。我的不滿在于一開始寫作的時候我是不修改的,為什么?當時我在販賣空調,我的理想是做生意,結果畢業后,我做生意進入的時間點不好。我賣空調,半成品,先預付百分之十,百分之九十要后續收回來。進入空調商場,一年到頭基本都是去討債。我當時就想我還能寫作,我要多寫一點,成為作家,寫出來,我再做生意。當時我給自己定的量特別多,一年寫十多個短篇,能發就好,所以我對開始寫作時的小說是不滿意的,對小說的修改是不夠的。當時只要能發表,還有稿費就更好了。后面寫著寫著,就注重修改了,文字變成鉛字以后,不要再帶給自己更多后悔,這樣自我要求高了起來。現在很多作品,我覺得我還沒有把能量發揮夠,有這種想法的作家,估計也不止我一個人。

    我的寫法其實有點偏北派

    李徽昭:您現在在廣西大學任教,您覺得您適應學院生活嗎?學院的文學氛圍跟您原來的文學氛圍有什么差異性?

    田耳:我其實沒有讀過大學,我是地方大專畢業的。我也沒有想到我會去當大學教授,但是在大學里面我覺得很適應。我原來在小縣城,寫作干擾特別多,你想不應酬,人家直接到你家里面堵你,躲都躲不了。但是到南寧以后,干擾反而少了,廣西人還是比較愛過日子、愛喝酒的,但我到廣西的這十年,基本上沒有去過一次KTV,回湖南就是喝酒、KTV、宵夜。

    李徽昭:現在也是這樣嗎?

    田耳:我每年回老家,朋友聚會還是會去KTV。

    李徽昭:我們這代人可能對KTV已經疏遠了。

    田耳:南京畢竟是省會。你想隱居的話,以前說要去深山老林小地方,其實小地方無法隱居,很少有人不認識,地方小了你反而是無法隱居的,真的要隱于市才行。

    李徽昭:大城市里住房也都是獨立的。

    田耳:大城市里有充分的個人空間。

    李徽昭:你在學院有沒有感覺到學院生活、或者學院氣息對審美有種壓抑。上課時我經常講,學院文化有時過于規整,過于強調文學的某些律法,您從小在縣城,這樣的寫作空間轉換到學院,是不是會有一種反差?

    田耳:很明顯,我現在當老師,我負責的是創作,教的是戲劇影視,分工明確以后,我不操心學術,學術對我干涉也不多,我還是按照我的方式來教??赡茉趯W院里,我也是一個另類老師,我講的課都是從我的經驗出發,學生覺得挺有用的,領導也認可。我有時候感覺,我是假裝在大學里面教學。

    李徽昭:您怎么看待文學批評,怎么看待批評家與小說家的關系?這個批評是指的文學批評,不是指批判,包括贊揚也是文學批評一部分。

    田耳:我覺得這是不同的工作,我寫我的,對評論家的文章能分得比較開,評論家怎么說我,對我的寫作也沒有很大的指導意義?,F實生活中,我有幾個朋友,我的小說會給他們看,他們有的是評論家,也有作家,我要他們看完以后給我提意見。這些年,我不斷得到一些批評家反饋的意見,都是在作品出版發表前,我吸收修改,把作品完善得更好。

    李徽昭:作為一個作家,您認為理想的文學批評是什么?

    田耳:文學批評還是要達到一種彼此的呼應,我寫作的時候,不知道什么理論的指導,但我回頭看別人評論文章,他把我懵懂的東西清晰化了,這點我認為是最重要的,批評讓我明晰了。明晰之后,我就知道以后發力的方向,如果不明晰的話,寫作起來發力還是有點困難的。

    李徽昭:最近兩年,有的刊物和批評家提出新南方寫作,您認為您的小說,跟新南方寫作有怎樣的關系?您怎么看待新南方寫作這個概念?

    田耳:說到新南方寫作,我大概知道有幾個作家:朱山坡、林森、陳崇正、王威廉他們幾個。我對新南方寫作也很感興趣,他們說以前南方是江南,但是新南方是指嶺南一代,廣東、廣西、海南、香港,這樣的概念還是有劃分地域當諸侯的感覺。我感覺我的寫法其實有點偏北派,他們的新南方寫作,特別是廣西的寫作確實有特點,比如說鬼子的作品,包括李約熱、朱山坡。李約熱和鬼子可能更加明顯一點。我覺得北方的寫作語言表達相對成熟,文本交流因此特別充分。南方比如廣西作家要表達的意思總是欠一點點,這不是貶義,欠這一點點,正好構成了不一樣的語境。

    比如鬼子寫的《瓦城上空的麥田》,父親出走五天十天以后,幾個子女去縣城找他們的父親,他們的父親在一個垃圾堆旁邊坐著,幾個子女走過去,都沒有認出來。大家都有這種經驗,當你父親丟了五天十天,如果垃圾堆旁邊有老人坐著,你肯定要多瞅幾眼,怎么可能認不出來,但是鬼子的語言語境,有一個氛圍以后就合理了。如果讓一個北方作家寫這樣的情境,是不成立的。新南方寫作不好說,太寬了。武俠小說中說的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廣西的寫作中就屬于一寸短一寸險。小說寫作上,南方人為什么偏短篇,北方人為什么長篇厲害,因為北方有一個特點,不同地域的人,大家坐下來聊天都沒有什么問題。南方人不可能,因為口音差異太大,當然現在有普通話,以前不同地域的南方人之間很難溝通交流的,這造成南方人的口頭表達能力天然是要弱一點,當一個南方作家要想寫作,要想表達,古怪甚至艱澀的字句段落肯定是要比北方作家多一些,所以南方的環境特別,而且越往南這個現象越明顯。

    舉個例子,大概是2011年,我坐夜車從湖南去南寧,那是一次旅游專列,一個東北的老年團從張家界去桂林,北方老太太們不停地聊。一幫人玩了好久已經聊煩了,就想找別的人聊天,于是盯上了一個桂林老太太,北方老太太問她漓江有什么好玩的。老太太可能本來不想說話,就說漓江是一條江,然后沒話了,停了一會又來了第二句,游漓江要坐船。一共就這兩句,一聽就是廢話,非常干凈的廢話,再一想又沒毛病,她其實有表達,有情緒,甚至讓我感覺到非常到位,越品越精彩??赡苓@也是廣西作家的風格。

    李徽昭:是的,南北文化有著巨大差異。謝謝田耳老師的分享。

    田耳:也謝謝你,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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