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葉:創作談一種
1
小說慢慢進行中。
今天小說收獲不錯。能這么寫小說,真是享受。期待明天啊。
小說這兩天沒有進行。真是苦惱。素材是問題,語言是問題,結構是問題,當什么都是問題的時候,其實是我自己的認識問題。還是因為沒想好。慢慢來吧,有什么辦法呢?沒辦法。
繼續搞小說,通看了前三章,覺得還可以,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兒才華的,哈哈。就是這么起伏不定啊。
今天進行了一點點。覺得自己才華太不夠了,體力也不夠。簡直是兵荒馬亂啊。
……
這兩天翻開近幾年的日記,關于《寶水》,諸如此類的記錄比比皆是。
2
也有更具體一些的。
今天決定把小說結構調整成春夏秋冬四個大章節。按月份的話太拘謹,會局限于時令,還有章節之間的勾連度,故事的相扣度,都會被捆綁得太厲害。這一章節如果三萬,那一章節如果一萬五,就會想著怎么勻過去,讀者讀的時候也會更照著實里,所以還是分成春夏秋冬吧,更朗闊些,無論虛實也會更有彈性一些。
也有特別低潮期的。
一天沒出門,繼續磨小說,可也沒有什么進展。黃昏時分,某某來電話,我長吁短嘆跟她說,莊稼分大小年,寫作也分大小天。我這一會兒行一會兒不行的。有時候一天開始,以為自己不行,后來居然又慢慢行了,有時候一天開始,以為自己很行,結果又不行了……唉,神經病啊。她就勸我,勸得還蠻有道理:你這還是心態緊張。要放松寫。要學會瞎寫,隨便寫。像我吧,面對復雜的大畫,我會想,啊,怎么辦,太復雜了,沒辦法,我沒辦法。但還是要下手畫,先從最基本的地方把問題分解,再大的畫不就是三朵花嗎?先畫第一朵,第一朵的第一筆,第二筆,一筆一筆來。
3
有從村里回來后的感受:
很多東西真的不能想當然。去村里跑跑看看后,很多想法都變了。
今天請某某給我講山里的物候,這一段時間要麻煩他了。
今天聽某某講了不少他做鎮長時期的事,收獲很大。這樣的人講述最有意思,因為不任現職,很多話就能放開講了。
4
在《寶水》之前,我好歹也算寫過了4個長篇:2002—2003年是《我是真的熱愛你》,2011年是《拆樓記》,2013年是《認罪書》,2017年是《藏珠記》,《寶水》是第5個,也是最艱難的一個。
經驗固然可以累積,但其實每次都需要重新開始。經驗常常是有效的,經驗也常常是無效的。這是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創作最讓人幸福的一點,當然也是最讓人絕望的一點。所以,每當有初學者讓我談談經驗時,我的回答都是怎么不依賴經驗、怎么去努力清零,聽的人往往會有些懵,但我確實也給不出更好的說法。
我喜歡福樓拜,因為特別喜歡《包法利夫人》。而這部經典之作衍生出的最出色的周邊作品無疑就是朱利安·巴恩斯的《福樓拜的鸚鵡》。其中的很多句子都是從我心里掏出來的。比如:
你必須根據你的感情來寫作,確定那些感情是真實的,然后讓剩下的一切都靠邊站。
當一行文字寫得很好時,它就不再屬于任何流派。
對了,關于深入生活的問題,還有小說中的“我”即女主青萍的敘述角度既內且外的立場,我也找出了相契之語:“寫出飲酒歌的人,并不是酒鬼。他清楚這一點。另一方面,他也不主張完全禁酒。也許,他最好的表述是:作家應該像蹚入大海那樣蹚入生活,但最多走到齊腰深的水中。”
——關于《寶水》,我已寫過N篇創作談,這次為《中國文學批評》寫的與以往全都不同,可否算是創作談的一種?
(本文注釋內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