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一千兩百多年前，湖南永州境內(nèi)，一場漫天大雪。一位在江邊垂釣的漁翁寫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他便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

有人會質疑，永州屬于南方（靠近嶺南），真的下過這么大的雪嗎？

在書信《答韋中立論師道書》中，柳宗元自述：“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shù)州。數(shù)州之犬皆蒼黃吠噬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也就是元和二年（807年），永州的確下了一場大雪。這是大自然的奇景，也很可能是《江雪》構思的觸發(fā)點、導火索。

《江雪》全詩僅僅二十字，卻呈現(xiàn)出一幅幽靜寒冷的江天雪景圖：山山是雪，路路皆白，千鳥飛絕，萬徑蹤滅，而在下著大雪的江面上，一葉小舟中，一個老漁翁，獨自在寒冷的江心垂釣。

兒時學課文，被《江雪》的絕美吸引——天地之間是如此純潔而寂靜，一塵不染，萬籟無聲；漁翁的生活是如此清高，性格是如此孤傲。

但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還是一首藏頭詩，如果把每一句詩的開頭一個字連起來，就是“千萬孤獨”。

才30多歲的柳宗元，為什么白發(fā)蒼蒼，像個老漁翁，又如此孤獨呢？

明明在這之前，柳宗元可謂春風得意：21歲進士及第；25歲任秘書省校書郎；26歲參加博學宏詞科考試并中榜，授集賢殿書院正字（官階從九品上）；29歲被任命為藍田尉（正六品）；32歲任監(jiān)察御史里行。

因為有機會與官場上層人物交游，柳宗元逐漸萌發(fā)了要求改革的愿望，成為王叔文革新派的重要人物。但由于保守勢力與宦官的聯(lián)合反攻，致使“永貞革新”失敗。隨后，柳宗元被貶永州。雖名為司馬，實際上是毫無實權而受地方官員監(jiān)視的“罪犯”。

柳宗元不想低頭，也不想認輸，但要命的是有“南荒”之稱的永州，當時的生存環(huán)境極其惡劣，以至于他年邁的母親、年幼的女兒、體貼的妻子，相繼去世；更可悲的是，一場大火燒掉了他的住所，也差點要了他的命。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的柳宗元，精神上受到了很大刺激和壓抑。

于是，永州這場大雪，夾雜著他職業(yè)上的“大雪”，在生活的“暴風”中，紛紛揚揚，落成了《江雪》中的孤獨。

柳宗元在永州生活的十年，是他人生的低谷，卻是他文學創(chuàng)作最輝煌的十年。《柳河東全集》的540多篇詩文中有317篇創(chuàng)作于永州。

后來，柳宗元再度被貶到柳州，他不忘初心，依然致力改革：釋放奴婢，開鑿水井，興辦學堂，開荒建設，等等。在柳州度過余生風雨的最后四年里，從他個人角度來說，是他職業(yè)生涯中令人嘆息的結尾；但從其歷史意義來講，他鞠躬盡瘁，用自己畢生的才華和心血，為當?shù)厝嗣皲佒艘粭l通往文明社會的大道。

公元819年，經(jīng)歷了太多苦難的柳宗元在柳州逝世，其實這一時期，唐憲宗正大赦天下，他本可以回到長安，但是他卻終究沒有回得去，永遠地留在了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