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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阿爾茨海默病先生的妻子(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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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文學報 | 藍江  2023年11月22日08:44

    編者說

    這是對九年婚姻時光的記錄。作者藍江是美國一所大學的教授,某天在大學擔任董事會顧問的丈夫克拉德被確診患上阿爾茨海默病。在此后九年對丈夫的照護生活中,她用愛作支撐,用智慧找方向,用溫柔和幽默面對未知,以“中西并用”的獨特方式擁抱生活,在嚴峻環境中頑強掙扎,最終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照護之路。

    1

    那是2002年10月平常的一天。

    我到波士頓開會。當飛機徐徐降落在波士頓洛根機場時,透過舷窗我看到,秋天已經揮舞它的畫筆,在大地上描繪了一幅新英格蘭特有的絢麗秋色——它把火紅、深紅、閃亮的金色,以及深深淺淺的黃色,都潑灑在街道和田野上,而幾小時前,在我離開達拉斯時,依然是赤日炎炎的夏天。

    拽著小巧的隨身行李箱,我邁著輕快的步伐穿過機場擁擠嘈雜的大廳,一心想趕在下飛機的大隊人馬之前,率先一步登上出租車。急速行走使我渾身發熱,偶爾一縷微風從自動門外吹進,讓我感受到機場外面正是秋高氣爽,波士頓的陽光在色彩斑斕的大地上熱情洋溢地照耀著。

    我一邊趕路,一邊小心翼翼地避免與其他來來往往的旅客沖撞。

    隱隱約約地,我意識到機場的擴音器正在以千篇一律的內容提醒旅客對無人看管的行李和可疑行為提高警惕,但似乎隨著每次重復,人們原本已經麻木的意識變得更加麻木了。

    我的手機鈴聲響了。

    看一眼顯示屏上的地區號,我知道這是從邁阿密打來的電話,卻并非我熟悉的號碼。我沒有放慢腳步,用我在接來源不明的電話時的那種不冷不熱的語氣回應:“我是喬安。”

    電話的另一端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帶有濃重的外國口音。俄羅斯?波蘭?還是羅馬尼亞?

    “我是拉比諾維茲醫生,邁阿密大學醫學中心的腦神經學科醫生。你有時間嗎?我需要和溫菲爾德博士的家人談談他最近的診斷。他說我應該跟你談,他不希望我跟其他人談及此事。”

    我的心陡然一沉,冒出一身冷汗,兩腿也有些發軟。

    “是的。”我輕聲地回答,屏住呼吸,好像如果我呼吸太用力,電話那端的陌生人就會像稀薄的水蒸汽一樣消失。周圍的混亂和嘈雜聲都淡出了,空蕩蕩的大廳里似乎唯有我一人獨自存在。我找了一張附近的長凳坐下,繼續對他說:“我在期待你的電話。”

    一天前,我在達拉斯,克拉德從邁阿密打來電話,他正在那里接受心理和認知能力的檢測。“我的檢測已經結束,醫生說我有dementia。”

    “dementia?什么是dementia?”我快速地搜索大腦里的“英語詞典”,沒有找到任何與這個單詞相關的意思。哈,又一個新英語單詞?這個詞聽起來很無辜,就像另一個聽起來很相似的詞differentia(小小的偏差)一樣,沒有什么可以引起恐慌的。

    “dementia是一種記憶和認知能力衰退的表現,我想我只是在退休后變得懈怠了吧。”克拉德似乎也沒把它當作一件大事。

    “醫生有沒有說是什么引起的?你該做些什么?我該做些什么?我們應該做些什么?”我急切地問道,總是希望干脆利落地去對付出現的問題。

    “醫生說有可能是阿爾茨海默病。我告訴他不要給我貼上任何標簽,我不想被歸類放進一個盒子里去!”

    典型的男人派頭!典型的克拉德!他總是如此自信,給他一萬年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告訴他——他是誰,該做什么,或者他出了什么問題——甚至連他的醫生都不可以。相反,他會直截了當、毫不含糊地指示醫生應該怎么說。

    2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正值美國經濟大蕭條時期,克拉德·喬伊·溫菲爾德出生于美國南方的一個小鎮。四歲那年他感染了肺炎,差點喪命。他記得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他聽見醫生告訴他的母親,日出之前他將死去;又聽到姑姑要他的父親把他的鞋子從床下收走,因為如果他死了,母親將永遠不會讓別人挪動他的小鞋兒。但他“反駁”了醫生的預測,奇跡般地活了下來。22歲那年,克拉德大學畢業,同時完成了美國空軍“在校學生預備役軍官訓練”,成為一名空軍軍官。那時朝鮮戰爭接近尾聲,他被派往日本駐軍,任務是駕駛飛機并每日為將軍們提供信息簡報。戰后,他取得了金融學碩士學位和公共行政管理學博士學位,進入大學成為教授,之后又擔任高等教育管理人員的職務,包括幾次出任大學校長。

    他酷愛閱讀,也熱愛旅行,到過世界許多地方;他為人慷慨,卻不愿意接受別人的施與;他很容易被逗笑,但沒有人能夠愚弄他;他節儉,但不吝嗇;注重品質,但從不鋪張。我所了解的克拉德是個無所畏懼的人,常常用他那雄渾的男中音,帶著明顯夸張的嚴肅情緒,背誦在空軍服役時學會的,被調侃篡改了字眼的《圣經》:是啊,即使我穿行于死亡陰影籠罩的山谷,我不會害怕邪惡,因為我是個比它們更邪惡的渾蛋!

    那個叫作“dementia”的東西絕不可能打敗像克拉德這樣的人!

    可是,阿爾茨海默病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渾蛋”,當我聽到“阿爾茨海默病”這個詞時,“dementia”這個詞失去了它原本無辜的光環。當然這可能只是誤診。我們一定會有針對的措施。克拉德不總是為我們遇到的每一個麻煩都提供了比實際需要更多的解決方案嗎?

    克拉德的聲音把我從沉思冥想中拉了回來。“拉比諾維茲醫生說,他需要與我的家人談談診斷結果,我告訴他,你是我唯一同意知道診斷結果的人。他很快就會給你打電話。”

    我們私下里給這個醫生取名叫“兔子”,因為“拉比諾維茲”的發音對我來說生澀拗口,更別談還要記住如何拼寫這樣一個復雜的名字。“好吧,我盼著你回來。”克拉德和我結束了我離開達拉斯前的那段談話。

    3

    在那天接下來的時間里,我一直在試圖說服自己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克拉德不是說過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嗎?他不是幾乎總是對的嗎?”

    然而,一種不安的感覺揮之不去,那個詞——阿爾茨海默病……

    “你知道溫菲爾德博士上周進行了心理及認知檢測嗎?”“兔子”醫生那帶著濃濃東歐口音的聲音在電話的另一端繼續著。

    “知道。”

    “我已經完成了對他檢測結果的分析,溫菲爾德博士患有失智癥。”

    “克拉德告訴我了,他說失智癥是隨著年齡增長記憶逐漸衰退的一種形式,是很常見的。你能告訴我他的失智癥是怎么回事嗎?”

    “嗯,失智癥只是一個神經學上用于記憶喪失的廣義詞。失智癥種類繁多,有暫時性的,也有長期的。我對溫菲爾德博士的診斷是,他患有阿爾茨海默病,這是一種特定形式的失智癥,是一種會不斷發展和不可逆轉的腦神經系統疾病。”

    突然間,機場的空氣變得稀薄,我喘不過氣來。

    阿爾茨海默病!“兔子”醫生真的說了這個詞嗎?他是真的那么認為嗎?我真的聽清楚他那么說了嗎?我是否正確理解了他說的話?

    畢竟,我的英語理解能力曾多次造成誤解。小小的誤解有時會造成很大的誤差。但“兔子”說得很清楚,他的發音如此清晰,“阿爾茨海默病”這個詞從千里之外朝著我襲來,像一個重量級拳擊手,一拳擊中我的腦袋,打得我頭暈目眩。

    “溫菲爾德博士說,他已經退休了,現在是邁阿密大學董事會的顧問。是這樣嗎?”

    “是的。”

    “溫菲爾德博士已無法對事情做出正確判斷。作為他的醫生,我必須告訴你,對我來說他還在繼續工作是不可思議的。”聽起來“兔子”醫生對他任職的那所大學的董事會顧問是個腦神經系統嚴重受損的病人深感震驚。“他的認知能力已經嚴重喪失,他失去了大量能夠做出正確判斷所必需的faculties(腦細胞)。”

    這太諷刺了!“兔子”醫生用了“faculties”這個詞。這是一個多義詞,除了“腦細胞”外,另外還有“院系”和“教授們”的意思。

    克拉德曾經多次講起那個老笑話:“老了的大學校長從不會死去,他們只是失去了faculties。”這句話表面上似乎在說“老了的大學校長失去了教授們”,但實際上是隱喻“老了的大學校長失去了腦細胞”,不會思考了。

    “他說他仍然獨自旅行,是這樣嗎?”

    “是的。我們有時一起旅行,但他經常自己去邁阿密參加董事會的工作。我不能總是陪伴他,因為我在達拉斯的南衛理公會大學工作。”

    不知為什么,我覺得有必要解釋,好像不能總是和他在一起是我的錯。

    “其余時間他來達拉斯,是和我在一起的。”

    “溫菲爾德博士不能再獨自旅行。他的記憶力嚴重受損,他會犯糊涂,會迷路,獨自旅行是不安全的,必須有人和他在一起。他的病情還會發展,最終不僅會失去記憶、理解和認知能力,還會逐步喪失照顧自己的能力。你需要重新調整家里的一切,因為一切都可能傷害他。隨著病情的惡化,他最終將完全失去生活能力。”

    4

    在電話的另一端,“兔子”醫生的聲音繼續著,直率但也不無同情之心地告訴我關于阿爾茨海默病帶給患者和家人的慘淡前景。與此同時,我的思緒卻沿著另一條軌道行駛而去。幾年來,我察覺克拉德的行為有些不對勁,某些事情開始變得“怪異”。例如,他偶爾忘了關抽屜、水龍頭和電燈,有時忘記沖馬桶,甚至還發生交通事故。這種大意和草率的行為絕非克拉德所有,他一向干凈整潔,還是一名駕駛技術絕佳的司機。我以為他的優秀品質源于空軍時期的訓練,以及多年來在曼哈頓、芝加哥和其他大城市工作、生活養成的好習慣,因為在大城市里一個人的駕駛技術攸關生死,但克拉德把他的好習慣和能力歸功于他有一位好母親。

    我需要對他新冒出來的看似粗心的行為做一個解釋,便和他開玩笑,說他可能得了阿爾茨海默病。

    為解開我對他“到底有還是沒有”揮之不去的疑惑,我查閱了一些有關阿爾茨海默病的信息。雖然我無法診斷他的病情,但我對阿爾茨海默病將給患者、患者的配偶和家人帶來怎樣的痛苦和災難有了初步的了解。我知道克拉德會逐漸墜入一個無底的黑洞,那里既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一切都無法辨認,一切都難以理解;過去將會消失,未來永遠不會到來;最終,在他的意識里將一無所有——他自己不存在了,我也不復存在!然而,我們在一起的生活還會繼續下去,幾年?幾十年?

    電話的另一端,“兔子”醫生以充滿同情的話語結束了我們的談話:“我很抱歉,隨著他病情的發展,你的生活將變得非常艱難。請保重,祝你好運!”

    我的克拉德剛剛被判處“死刑”。

    在過去的13年里他一直是我的導師、我的伙伴、我生命之舟的錨,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和保護者。我,此刻正面臨著生命中最巨大的失落。在洛根機場寬闊擁擠的大廳里,我感到孤獨無助。克拉德——一直支撐著我生命的堅不可摧的擎天柱,正在坍塌。悲傷像一座傾倒的大山壓在我身上,腳下得以立足的地面崩陷了。

    與此同時,在我生命的最深處,一個堅實的決心緩緩成形:克拉德,是你使我成為一個更堅強的女人,我將堅定不移地陪伴你,一起踏上這段旅程,無論它的終結將我們引向何時何處。

    (《阿爾茨海默病丈夫的妻子》藍江/著,新星出版社2023年1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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