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鐵群:《教師日記》里的桂林情緣
抗戰時期,著名畫家豐子愷經歷了漫長的遷徙流亡生活。1938年6月24日,他帶著年邁的岳母、懷孕的妻子,還有他的姐姐以及未成年的六個子女來到桂林。雖然嘗遍了流亡生活的辛酸,但豐子愷總能以樂觀豁達的心態面對。他在給朋友的信中說,避難桂林也算是“因禍得福”:“桂林山水甲天下,環城風景絕勝,為戰爭所迫,得率全家遨游名山大川,亦可謂因禍得福。”初到桂林,豐子愷在馬房背(今榕蔭路附近)租了三間平房,暫時安置下來。7月至8月間,豐子愷在獨秀峰后為藝術教員暑期講習班講授藝術課程。之后,豐子愷接受邀請到桂林師范學校擔任教師。當時的桂林師范學校位于今天桂林市的臨桂區兩江鎮,為了工作方便,豐子愷搬離馬房背,在兩江圩泮塘嶺的謝四嫂家租房住。
1938年10月24日,對于豐子愷來說應該是個難忘的日子。這一天,桂林師范學校開學,豐子愷以教師的身份開始了相對安穩的新生活;這一天,豐子愷的第七個孩子新枚出生,早產卻有驚無險,母子平安;這一天,豐子愷開始堅持寫日記,于是,就有了我們今天看到的《教師日記》。豐子愷開始系統持續地寫日記是從桂林開始的。他曾在1938年10月23日寫下一段文字,表明了寫作《教師日記》的緣由。豐子愷本來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原因是“故國閑居,生活平凡悠逸,既無可記,亦懶于握筆”。但是全面抗戰爆發后,這種“平凡悠逸”的生活被打斷了。1937年,豐子愷倉促辭別緣緣堂,“率親族十余人徒手西行。轉輾遷徙,至廿七年夏而始得安居于桂林之兩江。在途已逾半載矣。此半載之中,生活誠不平凡。每于舟車旅舍之中,抽閑記錄,得五篇:曰《辭緣緣堂》,曰《桐廬負暄》,曰《萍鄉聞耗》,曰《漢口慶捷》,曰《桂林講學》。日記之習慣蓋自此養成”。豐子愷在逃難途中開始零散記下自己的經歷,但并非系統而持續的日記。到桂林兩江之后,豐子愷“安居而有定業,生活又成平凡”。然而,經歷過流亡生活的豐子愷不可能真正回到以往“平凡悠逸”的心態,“蠻夷猾夏不已,神州喪亂日甚。吾身雖得安居敬業于山水之間,吾心豈能如故國平居時之悠逸哉?夫往而不返者時也,興而不息者感也。而況得虎口之余生,睹蒼生之浩劫,吾今后豈得優游卒歲,放懷于云林泉石之間哉?于是立此日記”。雖然到了山清水秀的桂林,身居遠離炮火的兩江,有了安穩的教師工作,但豐子愷忘不了喪亂日甚的神州和經歷浩劫的蒼生。他決定堅持寫日記,“將逐日為之,而無中輟之患矣。此不僅記事志感而已,亦將以勵恒心而習勤勞也。昔陶侃朝運百甓于齋外,暮運百甓于齋內。吾逐日所記雖無足觀,聊勝于無情之甓耳”。可見,在桂林期間的豐子愷是帶著情懷和大愛開始《教師日記》的寫作的。他想在安居中保持勤勞,在亂世中磨礪恒心,在磨難中堅守情懷。
《教師日記》寫作的時間是1938年10月24日至1939年6月24日,共八個月,包括任教于桂林師范學校和浙江大學(地址在今河池宜州區,豐子愷日記中稱之為“宜山”)的兩段經歷。其中記錄桂林時期的日記時間長度接近六個月。豐子愷桂林時期的日記雖然是對日常生活的實錄,但寫得情真意切,他對桂林,對桂林師范學校,對同事和學生,對他遇到的一事一物都傾注了飽滿的感情。可以說《教師日記》生動地記錄了豐子愷的桂林情緣。豐子愷珍惜到桂林師范學校任教的機會,珍惜與學生的緣分。在桂林師范學校第一次紀念周上,校長讓豐子愷演講,豐子愷首先表達了與學生們成為“新相知”的喜悅:“前幾天,我曾在桂林城內監督你們入學考試。那時我對著滿堂的投考者,曾經想道:不知這數百人中哪幾位,是我們的學生,將與我共數晨夕?我看看數百只臉孔,但臉孔上并沒有寫明,我不得而知。今天我才知道,原來與我有緣的就是你們這幾位!你們恐也有這樣的感想。當你們在考場中看見我時,也許有人真心想道:不知這胡子是不是我將來的先生?但現在你們也知道了。投考者有數百人之多,其中大多數與這學校無緣,偏偏你們這幾位有緣。這不是很難得的么?”在豐子愷看來,能在青山綠水之間的桂林師范學校成為“共數晨夕”的師生,真是難得的緣分。他就是帶著這份真誠和感動踏上了桂林師范學校的講臺。
豐子愷不僅在教學上傾心敬業,對學生也傾注了真摯的情感。豐子愷教的學生有三類:高師班、簡師版、高中班。在給高師班和簡師班上課時,他讓每位同學作一幅畫交上來,想借此了解他們美術修養的程度,以便確定教法,更好地因材施教。除此之外,豐子愷還希望這些畫成為師生之間情感的見證,他在1938年10月31日的日記中寫道:“且此種畫卷又可搜集起來,歸我保存。將來他們畢業時,我可拿出來比較一下。畢竟進步多少。并可留作初相見時的紀念品。五年十年之后,我們相見,拿出這冊子來看看,追懷既往,亦可勉勵來者。”從這段文字可以看出,豐子愷真是個對學生付出真情的教師。豐子愷在教學過程中內心也充滿了憂慮,因為他發現多數學生文化基礎太差。1938年11月8日的日記記載,批閱簡師班的國文卷,竟然沒有一個語句完全通順的。“標點亂用,文法不通,是全班共犯的毛病。錯字之多,尤不應該!這只能說是高小學生的文卷,卻不配稱為高中學生的文卷。”1938年11月26日的日記再次強調:“簡師學生國文程度太壞,作文竟有遠不如我家十一歲之元草者。”元草就是小學生的年紀,可見豐子愷說簡師班的國文修養只有高小學生的水平,并不夸張。高師班的學生素質略好,但豐子愷依然不滿意,1939年1月17日的日記寫道:“近教高師班國文,頗有興趣。因此班高材生多,比別班能理解我話。最近白居易詩十二首,復選授詞二十首,使知中國文學之一斑。后生真可憐,名為高中程度,而讀過唐詩者甚少。知道‘詞’這個名詞者亦寥若晨星。十年不教課矣。不知此是廣西學生特有之狀態,抑全國所有高中學生皆如此?若然,學生程度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中國文化遺產若山陵,而中國青年不能承受。可惜可痛,莫甚于此。中國教育當局應加注意。”豐子愷的憂慮由廣西學生推及整個中國的基礎教育。這是一位對工作真誠投入、付出感情的教育工作者的反思。
豐子愷在憂慮廣西學生文化素質偏低的同時,也經常感嘆廣西學生以及廣西人的質樸,豐子愷所言的質樸既包含勤勞、堅韌、單純、拙樸,也包含反應遲鈍、缺少變通,因此他對這種質樸既有欣賞,也有無奈。1938年10月31日的日記記載,豐子愷讓學生作畫提交,“諸生聞我此話,默默地作畫了。不知他們作何感想。廣西人的臉孔上,表情不很顯明,我無從測知”。1938年12月3日的日記記載,為了迎接領導參觀,學校臨時召集學生打掃衛生,“瞬息之間,大廣場中瓦礫一空,楚楚可觀。廣西學生喜于服從,能埋頭工作,甚是可嘉”。豐子愷為全縣國民中學作的校歌就結合了廣西學生質樸的性格:“勵勤樸兮貴勞謙,全縣國民體魄健。/崇信義兮尚仁愛,全縣國民道德全。/健健健,日日健;全全全,日日全。/精神物質本無偏,試看湘漓分流共一源。”豐子愷還特別選取了輕快活潑的樂譜,目的是“調劑廣西學生之樸野氣質”。1938年12月23日,豐子愷在得知浙江大學相聘之事可能會成為事實后,對質樸的廣西學生心生不舍,他在日記中寫道:“對桂師忽感留戀,不知吾與此百數十質樸廣西學生,尚有幾許相聚之緣也。”1939年3月28日,豐子愷的日記記載了他與傅彬然住旅館,遇到了極端質樸的茶房:“此旅館乃新開張者,其茶房廣西本地人,且似是新執此業者。其人忠實可笑:上午吾入室,見門口懸二牌,上書‘傅彬然’及‘豐子愷’。吾指第一牌,謂茶房,應加‘先生’二字,不應直書姓名。茶房唯之,即去改寫。晚歸室,見其一已改為‘傅先生’,其二仍是‘豐子愷’。此人不能‘舉一反二’,只能‘話一是么’。忠實至于此極,真意想不到。”豐子愷指導茶房禮貌用語,不期茶房忠實質樸到不能“舉一反二”,“忠實至于此極”真是讓他無言以對、哭笑不得。
豐子愷居住在兩江圩泮塘嶺,條件簡陋,物資匱乏,但他坦然處之,怡然自樂,對于住處有特別的感情。豐子愷把書房稱為“牛棚”,“牛棚”漏雨了,他計劃修葺一下給小兒新枚住。在1938年10月28日的日記中,他記錄了修“牛棚”之前的心情:“牛棚(即我的書房)上漏,我書房遷彬然所曾居之西室。擬請工人修牛棚之漏,平牛棚之地,留給新枚居住。倘他吃牛奶,住牛棚,將來力大如牛,可以沖散敵陣,收復失地。至少能種田,救世間的餓人。即使其笨也如牛,并不要緊。中國之所以有今日,實因人太聰明、不肯用笨功的緣故!”關于一間陋室的休整,豐子愷寫出了幽默和灑脫,也寫出了胸懷和氣度。這是因為他敞開胸懷接納、珍惜并且擁抱桂林兩江的生活。豐子愷閑暇時也去逛逛兩江圩,對各種美食和器物也興味盎然。1938年11月23日的日記記錄了閑步兩江圩的感受,“遇見一副小圓子擔。向他買生的,一毫子三十五個,二毫子得七十個,拿回家中,放在炭爐上一燒就熟”。“圓子大如栗子,我以為里面是實心的,卻有糖餡。粉亦細致,大約是水磨的。糖是柳糖,味甚鮮。逃難以來,常嫌食物不合胃口,桂林這圓子卻頗趕得上家鄉滋味。”“還有大橘子、甘蔗,都是價廉物美的食物。”“大橘子形似吾鄉之香椽。我初見熟視之若無睹,以為必很酸澀。有一次姑且買一只,價五大鏍(約合吾鄉銅元六枚),剖而食之,汁多而甜,大類廣橘。”對于桂林的甘蔗,豐子愷認為它具備“水多而鮮甜,且梢頭亦甜”的優點,因此,“倘請顧愷之吃,可以常得‘佳境’,不必‘漸入’了”。“食物之外,器什中可喜的,唯其竹籃、竹匣與竹碗。”豐子愷不僅在日記中詳細描述了竹籃、竹匣與竹碗的特點,還配上了圖畫。豐子愷每次在圩市買到美食或新奇的器物,都開心得像個孩子。1938年12月9日的日記記載了歸家途中買大魚和煙斗的趣事:“我與雨三及蔣先生率隊到圩,正值鬧市。學生分班在街道宣傳,或貼漫畫,或講演。我即返家。途中見漁人售大鯉魚,長近二尺。熟視之,魚已全死,無生命感,即買一尾,出桂鈔一元六角。旁有老嫗賣竹煙管者,其煙管以木為斗,以細竹為管,形似搔背用之木手。問其價,每支七大鏍。出一毫子請找,老嫗云:‘沒得鏍子。’繼又云:‘一毫子拿兩根吧。’我即拿兩根。以大魚掛煙斗上肩負之歸。途中設想自己之姿態:蓄長須,穿中山裝,肩長煙管,負大鯉魚,此我可入畫。惜自己不能欣賞耳。煙管一支送滿娘,一支自用。此為有原始趣味,但不能過癮,觀玩而已。”這情景的確像豐子愷的漫畫,從豐子愷日記所寫的桂林美食與器物可以看出,豐子愷把生活融入了藝術,也把藝術融入了生活,他的生活與藝術已經融為一體。
桂林師范學校遠離桂林市中心,相對安全,遭遇空襲的次數并不多。豐子愷日記對親歷警報的記錄只有1938年11月21日,當時他正在上課,“門口有人報告:‘敵機來了!’全堂學生鳥獸散。我也跟他們跑到了野外。我走到離校約數十步的樹蔭下,與一木匠南京人共坐閑談,即聞東方有轟炸之聲,繼續三四次。不知何處正在遭殃!?約半小時,轟炸聲與機聲俱杳,乃返校。上課時間還有十分鐘。但教室中空空如也。蓋學生正從四野陸續返校,尚未畢至也。”雖然桂林師范學校可以遠離空襲,但豐子愷常常往返于桂林和兩江,也經常有朋友來兩江看望他,對于桂林城遭敵機轟炸的事情時有耳聞,日記中也有不少記載。豐子愷在桂林經營的一家書店,叫崇德書店,1938年12月28日,這個書店也被炸毀。豐子愷日記對敵機轟炸的記錄,不僅僅體現出對敵人殘暴的憤怒,對桂林城安危的憂慮,對諸多朋友的牽掛,更體現出一個教育者情懷。1938年12月1日的日記載:“晨間到校,驚悉昨日桂林慘遭轟炸:自上午十時至下午三時,敵機四十架更番來襲,于市區投燒夷彈多枚,省政府全毀,中北路、中南路等處焚屋數百楹,死傷約二百余人。”這天上午,豐子愷剛好安排了關于漫畫宣傳藝術的演講,聽聞桂林慘遭轟炸,想起前一天自己的一幅抗戰漫畫引起學生哄堂大笑,內心疼痛不已。這幅畫畫的是“一母親背負一嬰兒逃向防空洞,嬰兒頭已被彈片切去,飛向天空,而母尚未之知,負著無頭嬰兒向防空洞狂奔”。想不到一幅悲慘的寫實畫被學生看成了滑稽之作,學生的不覺醒讓豐子愷無法忍受,他借演講的機會對學生進行了嚴責:“此畫所寫,根據廣州事實,乃現在吾同胞間確有之慘狀,觸目驚心,莫甚于此。諸生不感動則已矣,哪里笑得出?更何來哄堂大笑?我想諸生之心腸必非木石,所以能哄堂大笑者,大約戰禍猶未切身,不到眼前,不能想象。”“我們的敵人頗能體諒你們這脾氣,為要引起廣西全民抗戰,昨天已到桂林來將此種慘狀演給你們看了;昨天,昨天下午,你們那組人正在對著所畫的無頭嬰兒哄堂大笑的時候,七十里外的桂林城中,正在實演這種慘劇,也許比我所畫的更慘。四五里寬廣的小城市中,擠著十八萬住民。向這人煙稠密的城中投下無數炸彈和燒夷彈!城中的慘狀請你們去想象!現在你們還能哄堂大笑么?今天要我來講漫畫宣傳技法。但我覺得對你們這種人,畫的技法還講不到,第一先要矯正人的態度。一切宣傳,不誠意不能動人。自己對抗戰尚無切身之感,如何能使別人感動?”豐子愷的演講嚴厲而真誠,對學生愛之深痛至切。
豐子愷在桂林師范學校任教僅一個學期,但他對學校師生付諸真情,臨別時內心充滿了不舍。1939年2月27日的日記記載:“明日學期告終,今日高師簡師美術為最后一課。吾上課時向學生正式宣布下學期離校之消息,并囑諸生在此一小時內以關于美術上之問題相問,以為結束。諸生有惜別之情,吾以‘天涯若比鄰’慰之。”2月28日是豐子愷在桂林師范學校任教的最后一天,下午,學校為豐子愷開了歡送會,豐子愷在歡送會上的發言真誠樸素,感人至深。他的發言主要有三個內容,第一個內容是簡要說明離開的理由:“一者吾擬利用此流離,以從事游歷。在我多歷地方,可以增長見聞,在諸君多得師傅,亦可以集眾廣益。此利己利人之事也。二者吾鄉失陷,吾浙已非完土,吾心常有隱痛。浙江大學乃吾之鄉學,對吾有諸君不能想象之誘惑力。此乃吾去此就彼之主觀方面之原因。三者,吾在此雖蒙學校當局優遇,學生諸君愛戴,然吾于美術不能教實技,貽誤諸君前程。”第二個內容是對學生的期望:“欲勉為臨別贈言,亦只得概括平日課內所述,作一結論。總之,藝術不是孤獨的,必須與人生相關聯。美不是形式的,必須與真善相鼎立。至于求學之法,吾以為必須眼明手快,方可有廣大真實之成就。眼明者,用明凈之眼光,從人生根本著眼之謂也。手快者,用敏捷之手腕,對各學科作切實之鉆研之謂也。故眼明乃革命精神之母,手快乃真才實學之源。諸君若能以此法求學,則吾此去,于心甚慰。”第三個內容是表達對桂林師范學校的感情:“吾十年不教課矣。抗戰后,始在此再執教鞭。西人有言曰:Life begins at forty。我今正值四十之初,在此執教,可說是吾之真正生活之開始。故此校猶如吾之母校。今后遠游他方,念及此校,當有老家之感。”受聘于桂林師范學校時,豐子愷剛好40歲,他認為這是真正生活的開始,因此桂林師范學校在他生命中具有重要的意義,以后想起桂林師范學校,就像想起母校,想起老家。歡送會結束,校長唐現之送豐子愷回家,校工文嵩攜燈引路,豐子愷在日記中動情地寫道:“此情此景,今后永不能忘。”
在即將去往宜山的日記里,豐子愷想給兩江留下什么?他沒有刻意思考過。豐子愷的特點恰恰是不喜歡刻意,他率性隨緣、古靈精怪,能臨時發揮出讓人驚艷的奇思妙想。1939年3月12日,豐子愷路過圩市,偶然看見賣鐵樹的,就買了一棵。他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將手植于租屋之空地中,以留紀念。他日抗戰勝利,吾率眷返杭州,道經桂林,必來此一訪舊居,此樹當欣然待我之來訪也。路遇數相識者,皆不解此意,訝我正欲遠徙而反買樹。”豐子愷要在租屋之空地親手種下一棵鐵樹,等待它生根,等待它散葉,等待它開花,希望抗戰勝利后,“此樹當欣然待我之來訪”。這棵樹,有對桂林的深情,有對勝利的期待,意義非凡。這等妙思,豈是俗人能想到的?因此,當有人驚訝他“正欲遠徙而反買樹”時,豐子愷一定笑而不答,暗暗得意。4月5日,豐子愷全家乘坐浙江大學的校車離開兩江,臨行前把家具分送給房東和朋友,他對那些竹榻、竹桌、竹凳,也生出了依依之情:“吾與彼等相處半年矣。今日臨別,不勝依依。非為區區之財,實為彼等本身。情與無情,元共一體也。”多情的豐子愷對簡陋的家具尚且不舍,他對桂林以及桂林師范學校的師生又怎“不舍”兩字了得?
(作者簡介:劉鐵群,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博士生導師。著有《現代都市未成型時期的市民文學》《桂林文化城散文研究》《廣西現當代散文史》《廣西現當代文學研究》等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