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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我把自己比作一面鼓:吳越、班宇、岳雯談《必須寫下我們》
    來源:鳳凰網(wǎng)讀書(微信公眾號) | 吳越 班宇 岳雯  2023年08月17日07:57

    吳越,曾是《文匯報》首席記者,現(xiàn)在是老牌文學雜志《收獲》的編輯。從事多年文學工作后,今年6月,她出版了《必須寫下我們》,一本由作家訪談錄和非虛構敘事構成的作品集。

    在這本書的分享會上,吳越與兩位老友班宇、岳雯談及,其實,作家的故事就是我們的故事,從他們身上,我們能看到一個人怎樣突破他自己,怎樣不滿足于他原有的身份,怎樣去蛻變和接納一個新的身份。他們也會經(jīng)歷內(nèi)心脆弱的搖晃,經(jīng)歷那些褶皺,那些被打碎之后的重建——就像我們每個普通人一樣。

    吳越以她的敏感、敏銳發(fā)現(xiàn)了這些感受,并把它們記錄下來。比如,其中頗讓人印象深刻的一段,是她寫金宇澄。

    我們當然都知道金宇澄與《繁花》,一個作家為一座城市所做的繁盛而細微的書寫,但吳越看到卻是:一個人,在理解了父輩難以言喻的惆悵與失落之后,在自己于東北偏僻的農(nóng)場當了幾年泥瓦匠和馬夫之后,好不容易回到上海,終于在這座城市奪回了失去已久的發(fā)言權,所以他更加眷戀地看待這個城市的細節(jié),這才有了我們今天看到的金宇澄。

    在作家和文學這兩個名詞看似尋常可得,實則越來越模糊與小眾的今天,一個真正的作家的職責是什么?

    也許答案就藏在這本小書的書名之中。

    以下為吳越、班宇、岳雯在《必須寫下我們》分享會現(xiàn)場的對談實錄,篇幅所限,內(nèi)容有刪減。

    分享會現(xiàn)場圖,左起:班宇、吳越、岳雯

    分享會現(xiàn)場圖,左起:班宇、吳越、岳雯

    01

    作家們的故事就是我們的故事

    吳越:簡單說一下我的職業(yè)經(jīng)歷。我工作的前10年在《文匯報》做記者,各種類型的報道都采寫過,特稿、人物、文化等等,這為我的職業(yè)訓練打下了一個比較扎實的基礎。

    這本書里面有好幾篇文章,都是我2009和2010年的時候,在北京《文匯報》駐京辦東奔西跑采訪寫出的。2015年有一個特別好的機會,我就轉(zhuǎn)到了《收獲》雜志,應該說是轉(zhuǎn)行了,從一個文學記者慢慢地從零開始,去學習怎么樣做一個文學編輯。

    從記者慢慢轉(zhuǎn)行到編輯的過程當中,我覺得我記者的身份也還沒有放下,我還是會去寫一些我認為值得書寫的作者的故事、經(jīng)歷,作品的解讀。所以當時零零碎碎地發(fā)表了一些,比如在《單讀》上,在《讀庫》上,在《北京晚報》的副刊上面,慢慢地攢了一些下來。

    當時想出一本集子,最初并不是作家訪談。當時我比較關注身份的轉(zhuǎn)變,一個人在面臨身份的一次裂變時前后的過程。

    在這個大的敘事下面,作家們的故事是其中的一部分,還包括很多普通人的故事。比如上海一位理發(fā)師,他在家里,用戶上門到他那兒理發(fā),他的經(jīng)歷。再比如我采訪的一位曾經(jīng)參加過九江抗洪的老兵,他給我講的故事等等。

    到后面成集子的時候,編輯和出版社都覺得作家們的故事在其中尤為美麗和堅實,所以現(xiàn)在是一個以寫作者身份為主的書。我很喜歡豆瓣上有一位網(wǎng)友對本書的評論。他說,其實作家們的故事就是我們的故事。

    我這本書想要表達的就是這么個意思,我希望我寫到的作家,無論是蘇童老師也好,金宇澄老師也好,還是班宇也好,大家可以從他們的經(jīng)歷中獲得更普遍的啟發(fā)。

    就是一個人怎么樣突破他自己,不滿足于他原有的身份,去蛻變和接納一個新的身份。我寫的這些人,他們的變化主要的是由寫作帶來的,而他們在選擇成為作家之后,作家也給他們帶來了一種新的人格,這種人格可能要持續(xù)一輩子。班宇,你有這種感覺嗎?

    班宇:我的腦海里完全是你剛才說的那個詞。吳越老師提到很多作家的裂變,自從吳越老師當了我的編輯之后,我確實經(jīng)歷了一次巨大的裂變,就是從在職者變成了一個下崗者。

    吳越:靈活就業(yè)。

    班宇:靈活就業(yè),就是自己主動交社保,壓力還挺大的。但是我會想到吳越來采訪我的那個冬天,那時候我剛辭職幾個月。

    不知道為什么,那時候覺得好像寫作也不是必須完成的任務,好像不寫也可以,雖然說沒有工作了,但是畢竟賣賣書還是有一點收入。吳越那次來找我的意義在于告訴我,我必須還得寫下去。我覺得這是一種鞭策吧。

    岳雯:我也想聊聊這本書給我的感想。兩個層面,一是,它確實是和我們大家都耳熟能詳?shù)模趪鴥?nèi)外文壇都是非常著名的作家的訪談。我想說在我看來這不是訪談,而是一種交談,是兩個都同等強悍的文學人格在一起的對話。

    我覺得這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我是有點社恐的,讓我跟這樣一些文學巨人去聊天,我會不自信,我會對我的自我有懷疑。但是吳越?jīng)]有,所以首先她是帶領我們?nèi)タ次膶W風景的一個人。

    她寫托賓的有一句話,說托賓是一個搖著櫓的人,他要領我們上船,去看作家內(nèi)心的漩渦,她用的是漩渦這個詞。我覺得在這里也可以反過來說吳越,她自己本人就是這樣一個搖著櫓的人,帶領我們上船,去看很多作家的內(nèi)心。

    另一個層面是,她讓我看到了一個寫作者是怎么誕生的。剛才吳越也跟大家分享說,她之前是《文匯報》的記者,后來到了《收獲》做編輯,其實吳越對她的職業(yè)身份,或者說依托她的職業(yè)形成了這樣一種職業(yè)信念,我覺得這個是蠻難得的。

    看這本書的過程其實也是在發(fā)掘吳越不同的側(cè)面,我覺得在這里看到的是一個比和我在微信里聊天時更豐沛,或者說更美麗。我會看到她是怎么一步步從那么多人身上,找到了她自己內(nèi)心特別想了解的東西,而那些對于人生的擊打也好,淬煉也好,最后可能就變成了她的一部分。所以我現(xiàn)在在這本書里看到的她是一個非常晶瑩的,有著各種多面體的她,我覺得這樣的吳越很好,很美麗。

    所以,也想請吳越跟我們講一講,你為什么會成為現(xiàn)在的你。

    吳越:我為什么會成為現(xiàn)在的我,我也蠻驚訝的,沒想到我還能在40歲的時候出一本小書。

    當我向作家、寫作者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我還蠻慶幸能夠成為現(xiàn)在的自己,沒有在14歲的時候少年成名,選擇成為一個青春作家,而是非常非常緩慢地尋找著自己(吳越曾是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獲得者,而經(jīng)由新概念作文大賽直接成為作家,是當時的獲獎者們常走的路徑,編者注 )。我覺得每個人都是在尋找著自己,試每一種可能性。我無論是作為記者還是作為文學編輯,還是在生活當中的每個角色,其實都在不斷地遇到試煉、遇到挫折,被拒絕,龜縮一陣之后,又往前走,慢慢走到現(xiàn)在。

    我想其實我是一個蠻好的例子,讓大家可以看到一個人慢慢地走,也還能走到現(xiàn)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程度。

    《必須寫下我們 : 被寫作改變的人生》  吳越 著/ 活字文化 出品/ 四川人民出版社 出版/ 2023-6

    《必須寫下我們 : 被寫作改變的人生》

    越 著/ 活字文化 出品/ 四川人民出版社 出版/ 2023-6

    02

    文學應該是影像的心跳

    岳雯:我們可以從這個書里分成五個小輯。第一個小輯,是吳越和她的作者們。大家從這個主題里面能看出吳越對于文學和影視的看法。她說文學是影像的心跳。你能給我們講講你為什么這么想的嗎?

    吳越:布列松說,電影影像的那種節(jié)奏應該是一種心跳的節(jié)奏,是文學的節(jié)奏,實際上也應該是呼吸的節(jié)奏。

    我寫到這句話,是因為當時要給雙雪濤寫《平原上的火焰》那個電影的影評。由此聯(lián)想到了在更早的時期,張藝謀導演說過一句話。他說我們的電影剛剛走出國門的時候,是文學馱著電影在走。那句話我印象特別深。

    近幾年冒出來的優(yōu)秀的原創(chuàng)作者,他們的作品能夠迅速被影視大鱷抓住,還出了一些像班宇老師做文學策劃的《漫長的季節(jié)》,之前還有《平原上的摩西》這樣的電視劇,都非常有文學之心在其中跳動。

    所以我當時就有一個感覺,是不是隨著現(xiàn)在新一代原創(chuàng)作者的崛起,會出現(xiàn)一批新的影視作品,它們跟文學的結合,會重現(xiàn)我們八九十年代那種國產(chǎn)電影、國產(chǎn)影視劇的盛況和熱潮。因為我覺得,沒有文學在其中作為支撐的影像,可能走不了太遠。

    我想舉一個很小的例子,前兩天我看了《碟中諜7》,以下含有嚴重劇透。它說的是AI可以擦掉一個人的痕跡,你在各種監(jiān)控都看不到他。其中有一位人物說了一句話,他說,什么痕跡都可以被擦掉,只有這個人被倒映在鏡子當中的形象不會被擦掉。

    這樣的一句話讓我立刻覺得《碟中諜7》不僅僅是一個爆米花電影,它有哲思了,它有哲學了,這就是文學能夠給一個電影帶來的東西。它也給了我很多啟發(fā),我當時就在想,其實我們的一些寫作者,無論是虛構的還是非虛構的,其實在做的工作就是在給鏡子當中的那個人、那個時代,留下鏡中的形象。

    如果沒有類似這樣的東西,很多電影都是不會被記住的。比如《肖申克的救贖》,大家能夠記住的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臺詞,就是文學。文學會以各種面目、各種形象、各種質(zhì)地、各種變體,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當中。它不僅僅是我們認為的文采好,它其實是一種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那個態(tài)度出現(xiàn)在一個影視當中,就能讓這個影視活下去,有了心跳它就能夠一直活下去。

    我們的下一個時代,或者正在發(fā)生的影視的熱潮當中,會有更多的作家被卷進去。同時我也有點擔憂,因為對于作家的挑戰(zhàn)就更大了,他們同時要在市場的誘惑,各種不同的人,同時還要杜絕那么多名利的紛擾,坐在他的書桌邊,繼續(xù)寫上天交給他的那些故事。

    這也是我跟班宇聊天的一個重要的內(nèi)容,我非常好奇一個人的內(nèi)心怎么能夠經(jīng)歷這么多的歷練、揉捏,說說吧。

    班宇:我最近特別反感一個詞,叫文學性。這是一個特別模糊,且無法自圓其說的一種存在。啥是文學性呢,我認為大家把半懂不懂的那部分稱之為文學性,讓我覺得有一點別扭。

    比如剛才聊到《漫長的季節(jié)》,我看有些媒體說它是有文學性的。我其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好像也沒有人說明什么是文學性。

    文學給影像帶去的東西,除了故事之外,其實是一套敘述的辦法。如果所謂的文學性有一個具像化的東西,我覺得它應該是一種講述的語調(diào)和方式。

    岳雯:吳越說文學是影像的心跳的時候,可能恰恰是因為事情正在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在影視行業(yè)里,當他們講故事的技術越來越嫻熟,甚至遠遠超越文學的時候,文學還能不能給影視,或者給其他藝術門類提供東西。我覺得吳越討論的是這樣一個問題。

    所以她有一段特別漂亮的話——我們之所以需要電影,是因為我們要沉浸式地體驗我們已知的日常、無常和非常。我們之所以需要小說,是因為在日常、無常和非常之際還有我們所未知的轉(zhuǎn)換方式和轉(zhuǎn)運空間,恰可容下心靈。

    我的理解是,現(xiàn)在文學給影視的可能已經(jīng)不是一個具體的故事,一個具體的視角。而是看完之后若有所思、非常悵惘的,讓人一直回味,覺得有什么東西戳中我的部分。當我們說一部電影具有文學性的時候,我們可能指的是它的那一部分。

    吳越:關于文學和電影,我還想說兩個觀點。第一是,盡管文學和影像現(xiàn)在是捆綁得挺厲害的,好像劇也能帶火作家。但是我想說的是,影像不能窮盡文學。

    一個小說它可以被拍成十個八個電視劇或者電影,但是仍然需要回去看那個小說,那個小說還是根源。那是什么都不能替代的,其他任何的改編都是它的子系,它是那個母親。

    第二是,我突然有一天明白了,為什么小說家會很想要自己的虛構作品變成影像。因為即使你有10億個讀者,它仍然存在于讀當中。但是假設有一個劇組,在2020年的10月1日這一天開始開拍你的一個小說,你的一個人物,你的一個故事,那么你的這個故事就和我們真實世界的時間軸重合了。這一天的天氣,這個演員的心情,他穿的衣服,他遭遇的家里的事,等等,全部和你虛構的東西混合在了一起,構成了一個新的現(xiàn)實。

    我覺得這是能夠讓作家真正激動的原因,這是影像能夠給文學帶來的無可替代的作用。它能夠讓這個虛構的東西混合到現(xiàn)實的生活當中,變成我們真實的一部分。我覺得這也是它們互相之間不可替代的部分。

    03

    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內(nèi)心脆弱的搖晃

    岳雯:其實我們看這個書的時候,每個人都會問自己和告訴別人,我最喜歡其中的哪一篇。這好像成了一個必答題。但是每個人好像看到的都不太一樣,我好像會更喜歡第二輯的內(nèi)容,因為在第二輯里面,我們會看到非常悠長的人生的況味、人生的宿命感。

    我尤其喜歡寫金宇澄老師的那一篇。那里面講述了一個關于金宇澄老師的故事,它可能是一個非虛構的故事,可能也是一個虛構的故事。它是一個很復雜的混合體,因為吳越對于人生的宿命感有極為強烈的敏感,她總是能從這些人身上發(fā)現(xiàn)更多文學的東西。

    你能跟我們講講和金宇澄老師的故事嗎?

    吳越:第一次采訪金老師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孩,當時剛剛開始聯(lián)系《收獲》,我當時是一個文學記者。《收獲》的副主編鐘紅明老師非常高興地通知我,她說我們這期發(fā)了一個很好的長篇,你一定要來看一下。

    當時好像是2012年的秋冬長篇專號,看完之后我就立刻去約金老師聊天。我說,在我之前還有沒有記者找過你。他說在你之前還有一個記者,是《錢江晚報》的記者。我后來知道她就是后來也成為我的作者的蕭耳。所以一切都是緣分。

    我覺得寫一個人或一些事,每個人的關注點都不同,我因為小時候經(jīng)歷過一些遷徙的過程,內(nèi)心會比較去注意一些在流動之中的人,他如何認識他自己,如何接納新環(huán)境。所以凡是有這種流動、遷徙、變換地方、變換身份的故事,總是很能吸引我。

    比如說后面的勒克萊齊奧,當時對我起到觸動最深的是,他說他小時候有一次非常非常漫長的旅行,是從法國到非洲,因為他小時候他的父親在非洲行醫(yī)。當時他在那條長長的船上聞到那種熱帶彌漫的氣息,聽到那種漫長的,好像永遠也不會停止的,修理船只的敲擊聲。

    他對自己到底是誰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懷疑,他金發(fā)碧眼,是一個非常標準、帥氣的歐洲人長相,但是在他的內(nèi)心,他認為自己是一個毛里求斯人。就是因為他小時候在非洲生活過很久,所以他對自己的認同跟別人是不一樣的。這其中可能混雜了很多的記憶,那些記憶又給他新的刺激,讓他不斷地去生長出新的邊界。

    所以凡是有一個人,跟我聊到他對自己的自我認識和地方變換的時候,我總是能很敏感地把它抓住,我就能把人的這種脆弱和強烈在這一瞬間集中起來。我想把它抓住,寫出來。因為我覺得在現(xiàn)代社會,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自己內(nèi)心脆弱的搖晃。

    我們已經(jīng)無法成為康德那樣的人,已經(jīng)沒有條件成為一個80年來都在一個地方生活的人了。我是希望我所有抓住作家們的這些方面,這能夠給很多人以安慰。也許一些傷痛永遠不會痊愈,但是它會帶給你一些,使你有別于別人的東西,這些東西將永遠跟隨你,讓你成為你自己。我想表達的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正是因為金宇澄經(jīng)歷了父輩的這種難以言喻的惆悵、失落,再加上他自己在東北當馬夫好幾年,好不容易回到上海,終于在這座城市奪回了失去已久的發(fā)言權,所以他更加眷戀地看待這個城市的細節(jié),才會形成了我們今天看到的金宇澄。他的文風,他的語詞,他的思維方式,他看待每一個事情的出發(fā)點,才會看到《繁花》,看到《碗》——他有一個特別棒的非虛構叫《碗》,還有《回望》。

    我就是想做一些小小的努力,去梳理人和作品之間那些隱藏在身后的關系,并不是絕對的因果,而是去呈現(xiàn)一些相對真實的時刻。

    岳雯:班宇老師對這個主題有自己的感受嗎?

    班宇:剛才吳越說康德在一個地方待80年,我已經(jīng)待30多年了。我平時還是在沈陽生活,我覺得我此刻的生活狀態(tài)跟吳越寫的第一篇里我的狀態(tài),沒有特別大的差別。精神狀態(tài)可能有點不一樣,我那個時候有一點不知道該寫什么,現(xiàn)在好像慢慢能理清一點秩序了。

    秩序感是特別關鍵的東西。這個秩序感就是我要怎么生活,我要怎么說話,我要怎么寫作,我要講述一個什么樣的故事。我覺得那是所有作者的核心。

    04

    文學是不是重返光明的一條路徑?

    岳雯:班宇在里面也透露了他喜歡的那一篇,是第五輯的那篇《重返光明街》,那應該是吳越作為記者時候的一篇。我完全能夠理解班宇為什么會喜歡那一篇。用吳越的話說,是對于那些好像要溺斃在命運之河里的那些人的聲音的關注。

    你們要不要就這個光明街談一下?

    吳越:《重返光明街》是我在《文匯報》寫的一篇特稿,大家可能有注意到,這本書里面每一個人物都放了照片,照片都是我去問作者要來,或者我自己拍攝的。只有《重返光明街》沒有放照片,其實我也有照片。這個書中的小女孩,其實我有好多張照片,而且就是她在犯病流著鼻血,躺在沙發(fā)上的照片。但是我沒有放,我希望不要再打擾到這家人。

    班宇說他很喜歡這個故事,這個敘述的時候,我也很感動。因為有人,尤其是一個小說家,會喜歡一個一個不出名的記者寫的這么一個沒有多少傳播的故事。

    班宇:確實很喜歡。這篇報道寫的是汶川地震時期發(fā)生的事情,具體大家自己看吧,我就不講述了,我就講述一個我記憶里的時刻。

    2008年5月12號下午一兩點鐘,那時候我在上課,在大學。我們上的是物理,我是學工科的。一兩點鐘的時候大家都特別困,我們那個物理老師他學術研究很厲害,但是講課又很乏味,所以那節(jié)課去的人沒有那么多。是一場大課,本來可能有200多人,那天到了100多。我作為一個常年不聽課的人,就一直坐在最后面。因為點名次數(shù)快到了,就要被掛科了,所以我不得不去上課。上課當時也在看小說或者睡覺。

    忽然有人用手機在網(wǎng)上看見了這個消息,我記得那個老師的面容是很慌張的,但是所有的學生在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亢奮,就是發(fā)生了一件大事。甚至沒想到這個事件會有多少的死亡和喪失在里面。

    我對這個時候印象特別深。我們專業(yè)有一個同學就是汶川的,那個小伙長的特別帥,跟我關系還挺好的。大家知道他就是那兒的,因為他第一個說的消息。大家都看著他給家里打電話,打了半天都打不通。這時候整個所有學生的情緒都沉了下去。課已經(jīng)不上了,老師已經(jīng)不講了,大家好像都回過勁來,發(fā)現(xiàn)好像這個事確實挺大的。

    等到這節(jié)大課快結束的時候,那個同學把電話打通了。他說我家沒了。就這么一句話,這個事情我一直記到現(xiàn)在。慶幸的是他家的人員沒有傷亡,但是整個家已經(jīng)倒在一片廢墟之中。

    再說回《重返光明街》,我覺得文學是不是我們重返那些或許可以存在在光明里的那條街道的一條路徑呢,至少對于我們這些一廂情愿的人來說,我希望它是。

    岳雯:氣氛好像有點凝重,我覺得此處可以有掌聲,為我們記述下的那些人,也為我們曾經(jīng)失去過的那么多人和事。

    所以我覺得這本書在編排上是非常講究的,它從許玲玲——大家都知道許玲玲是《逍遙游》的主人公——從許玲玲的死亡開始,到現(xiàn)實生活當中的另外一個女孩呂欣然的死亡結束,好像是一個非常工整的對仗,也反映了我們的文學到底落在哪里。

    所以我說如果文學是影像的心跳,剛才班宇問這個心跳在哪里,我想現(xiàn)在我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可能就是在一些似乎很卑微,似乎不為我們所有人知道的那些小人物身上,在那些活潑的鮮活的生命身上,在那些我們對于他人最深刻的共情身上。那里可能就是文學的心跳,是文學一直蓬勃跳動著的心臟。

    05

    我把自己比作一面鼓

    岳雯:這本書里吳越是一個采訪者,是一個不停提問題的人。我想今天我們把她變成一個被采訪者,變成一個回答問題的人,用這個來結束我們的活動。

    我想先問一個問題。我一直在講我讀到了很多面不同的吳越,這是這本書給我一個巨大的收獲,很難有一本書里,一個作家能把自己全部地托付出去,他托付的面是如此的豐富,非常的迷人。

    我感性經(jīng)驗中的吳越,就是在她朋友圈里展示的那個吳越。如果大家看她的朋友圈,看她發(fā)的那些照片,會覺得她是一個非常溫暖,對于生活簡直是天天都在談戀愛的一個人,她有著極強健的生活熱情,她是一個生活美學家。

    可是在這本書里,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可能只了解一個面的吳越,在這本書里我發(fā)現(xiàn)當她比喻的時候,其實都是很冬天的。

    當她看到星子的時候,會覺得它像冰粒。當她去形容張悅?cè)坏膶懽鳎瑫X得張悅?cè)坏男≌f像一個從天空俯望下去,白茫茫的大雪覆蓋的原野上面留著的無數(shù)的痕跡。她所有的比喻都是冷色調(diào)的。我其實挺想問問吳越,在這種冷和熱之間是怎么規(guī)劃,怎么安放自己的,我對于這個充滿著巨大張力的吳越充滿了好奇。

    吳越:天哪,岳老師,最后的亮劍讓我接不住。我從來沒有這樣研究過自己寫的東西,大部分的文字都是出于直覺寫下來的。但是之前班宇說“涼涼的”,岳雯也說涼涼的,我就想我是不是真的寫得涼涼的,涼涼的小點心。

    我現(xiàn)在臨時來想的話,可能是出于一種反抗吧,故意不讓自己往某一個方向走,所以可能才會造成在比喻和調(diào)詞遣句上比較注意金屬感,一種恰當好處的切割。

    我覺得區(qū)別每個人的語言不同的地方,就是在何處止吧。我特別會去注意自己寫的東西不要蔓延出去,我允許自己煽情,但是是我最想要跟大家一起哭的那個點上,其他多余的地方我覺得都不應該有。

    我覺得這是一個操持字句者的自覺和自律。也許你做得不夠好,但是你應該對自己寫的比喻也好,詞語也好,長度也好,有一個理想的自覺。當你知道到那個地方的時候,你就應該停下來了。大概就是這樣。

    我在生活中是一個特別愿意去共情和理解他人的人,今天我從上海過來的時候,旁邊有一家人要跟我換一個座位,因為他們其中一個在另外一節(jié)個車廂。我在14車廂,他給我告訴在6車廂,我當時就有點懵,我說我要走挺遠的。但是我在說這句話的同時已經(jīng)站起來了,我說好的,好的,換。

    在這個瞬間我看清楚了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特別沒有鈍感力,確實是很敏感。但是這種敏感我是把它轉(zhuǎn)化為很多溫暖,或者開心,就是好的那方面。我會想盡可能地去跟大部分人一起享受那些好的地方。

    其實作家也是這樣一種人格。當一個人選擇成為作家的時候,他選擇的是一個很難回頭的路,因為他將以作家的身份和人格生活下去。

    就像我在書里寫到勒克萊齊奧,他說:我把自己比成一面鼓,任何遙遠的地方發(fā)生的事情,災難、痛苦,遠方的人的痛苦,這個時代任何發(fā)生的大事,都會在我這個鼓面上面形成反映和反射。

    當你成為一個真正的作家的時候,你就是成為這樣的一面鼓,去承載很多人的情感,和一些特殊人的情感。我們普遍的情感和個別的情感,都在他身上發(fā)生一種反映。我覺得作家有的時候是會有點郁悶之類的,所以要多出來運動運動,見見網(wǎng)友。

    岳雯:我認識吳越十幾年了,到現(xiàn)在她剛剛拿出她真正意義上的處女作。

    她用了一個漫長的時間成為一個寫作者,我可能會期待她在將來的時間寫出更多屬于她的作品,這個作品可能是包括類似的訪談,可能是她也極為擅長的非虛構,可能還會有各種各樣的題材。

    因為我覺得這是一個題材的邊界正在消失的時代,是一個各種各樣的題材混合起來,正在創(chuàng)造一個新文體的時代,這是吳越的特長。

    今天作為吳越這本書的一個處女秀,你想對在場的朋友們說些什么呢?

    吳越:就是成功管理好了我的淚點,我對此感到滿意。本來今天來的路上,我就說我可能會哭,因為我淚點特別低,我經(jīng)常在在研討會上都能哭,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今天特別好,希望大家都能玩得開心,有收獲。

    如果有寫作計劃的,那就開始吧。如果是對自己有希望有信心的話,你就看看我,我40歲了,也還能寫點,讓大家都能享受到寫作的愉悅。我是從這本書出版之后,好朋友們的反饋當中才真正受到了寫作的鼓勵,當你的這些東西出版之后,你收到的那些反饋會真正讓你意識到寫作和出版是一件無上幸福的事情。我希望這本書能夠帶著我的祝福漂流到大海當中去。

    以前我經(jīng)常想,有一天如果做一個新書見面會的話,這個新書見面會名字叫“大海有許多秘密”,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想起這個名字,也許是因為,你們就是這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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