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前段時間，第七屆現實題材網絡文學征文大賽在上海展覽中心舉行頒獎典禮。本屆大賽共評出14部獲獎作品，其中生動呈現中國衛星導航事業發展進程的《只手摘星斗》獲特等獎，而以盲人視角展現世間百態的《茫茫白晝漫游》獲一等獎。

談起網絡文學，相信很多人腦海中跳出來的第一個詞就是“霸道總裁”：英俊多金的“冰山”男主被身世普通的“小白”女主深深吸引，溫柔體貼的男二始終不離不棄，美艷心機的女配不斷制造矛盾……這樣的“瑪麗蘇”套路，不免讓一些網文烙上了“庸俗、低俗、媚俗”的“三俗”印記。

但從近年發布的網絡小說榜來看，上榜的是醫療救援題材小說《生命之巔》、講述鐵路匠工蘊道的《鐵骨錚錚》、展現80后“婚姻圖鑒”的《糖婚》等等，“霸總”似乎早已難覓蹤跡。我們不禁好奇，曾經風靡一時的“霸總”怎么不見了？現在的網文都在流行些什么？

一

現在的網文到底在流行些什么？我們不妨用數據來說話。

中國社科院發布的《2021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研究報告》顯示，2016-2021五年內現實題材復合增長率達34%，位于全類目第二，2021年增速為全品類TOP5；《2022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研究報告》顯示，現實題材和科幻題材創作持續走熱。與2015年相比，2022年現實題材網絡作家數量增長4.85倍。

可見，現實題材正在網絡文學中迅速崛起，打破了以往玄幻仙俠獨大的局面。這里的現實題材可不是簡單的“霸總”爽文，其內容之豐富、種類之多樣超乎想象。這類題材的故事年代背景為現代或當代，常常涉及改革開放、鄉村振興、個人奮斗、職業職場、婚姻家庭等社會焦點。

比如，既有《大國重工》這樣抒寫中國重工業艱難發展歷程的時代“大篇章”，又有《老媽有喜》這樣描述普通家庭二胎生育抉擇的個體“小故事”；既有《大醫凌然》《老兵新警》這樣展現專業職場卻又不失“煙火氣”的精品行業文，也有《他從暖風來》《寫給鼴鼠先生的情書》這樣巧妙融合了兒女情長與家國情懷的唯美愛情故事。

它們將文學的筆觸，或延伸至滔滔歷史長河的深處，或緊貼現實生活的末梢，在賽博空間里用心、用情、用力書寫別具一格的中國故事。

二

現實題材為何能迅速崛起，在網絡文學中占有一席之地？

2014年10月1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專門就網絡文藝問題進行了論述，指出“要適應形勢發展，抓好網絡文藝創作生產，加強正面引導力度”。

自此，網絡文學迎來了發展的轉折點。同年12月，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印發《關于推動網絡文學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引導網絡文學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之后，“鼓勵引導網絡文化創作生產”被寫進“十四五”文化發展規劃，要求“推出更多優秀的網絡文學”；國家新聞出版署組織實施“優秀現實題材和歷史題材網絡文學出版工程”。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越來越多的網文作者選擇將靈感的觸角伸向現實世界。

不僅如此，各大網文平臺也開始倡導現實題材創作。比如中國作家出版集團與芒果TV聯合舉辦的第二屆“新芒IP計劃”征文大賽，設置了“時代旋律”“現實生活”的征文主題；番茄小說第二屆網絡文學大賽開放了都市、現言的現實題材賽道。

有的網文平臺更是專門舉辦現實題材征文大賽，扶持優質現實題材網文的發展。比如閱文集團已連續舉辦七屆現實題材網絡文學征文大賽，首屆大賽特等獎作品《復興之路》被國家圖書館永久典藏；七貓中文網連續舉辦三屆現實題材征文大賽，發掘出了《扎西德勒》《蒼穹之盾》等精品力作。

現實題材的崛起離不開社會的引導，更離不開作者苦心孤詣的創作和讀者真金白銀的支持，已長大成人的Z世代成為推動網絡文學題材轉向的重要力量。

作為“數媒土著”，數字化生活本就是Z世代的一種“本能”。與老一輩相比，他們可以更加便捷地利用網絡，實時了解全球各地正在發生的事情，獲取任何想要的信息。現實世界儼然成為孕育靈感的豐沃土壤。

同時，Z世代更愿意、也更頻繁地在這片虛擬世界里表達情緒和觀點。教育的普及與發展，則讓他們普遍擁有了較強的文字表達能力，具備了實現寫作目標的才情與技能。

隨著年齡增長，Z世代有了自己的現實體察、閱歷積累與藝術儲備，有了可寫的對象與內容，網絡又進一步提供廣闊的創新平臺。小說的創作與發表不再“高不可攀”，網文興起為Z世代釋放天馬行空想象力、抒發現實情感的一大載體。相關數據顯示，在現實題材創作者中，“90后”占比達43.5%。

相應地，創作隊伍的年輕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讀者群體結構。顯然，同齡人的創作更容易引起情感共鳴。小說中的人物仿佛就是身邊的你我他，故事情節宛若親身經歷。在描繪“打工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小說里，就有讀者留言道：

“我有無數個共鳴的地方，不是對于理想、幻想中的我，而是真實存在的普通、苦惱、持續性逃避間歇性充滿活力的我......我能從女主身上反觀到更多自己的生活，作者才華橫溢的文筆和敘述，給了我實實在在的思考和勇氣?！?/p>

這樣的現實主義，又何嘗不是一種給人溫暖與力量的浪漫主義呢？

三

現實題材已然成為網絡文學轉型升級的新賽道。那么，我們又該如何用好這臺引擎，推動網絡文學的巨輪乘風破浪、行穩致遠呢？

從創作者自身來看，既要“在場”，更要“在地”。“半生生活活生生，動筆未免先動情”，沒有對書寫對象的“沉浸式”生命體驗，是無法寫出反映社會底色、治愈讀者心靈的好作品的。

所以，對于現實題材創作，觀察生活、深入生活、感悟生活尤為重要。關在書房里的寫作，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展現生活剖面，但最終的產物往往是空中樓閣，是徒有正能量的外衣包裝，內里卻是空洞蒼白的快餐式消費品。

從市場環境來看，網絡文學面臨與資本的博弈。隨著網絡文學的發展，網文作品的開發、運營主體，已由過去單純的出版業，擴展至影視、廣告等各大行業。資本的介入，必然誘發創作的逐利傾向。

要想在這場暗流涌動的戰爭中占領制勝高地，就必須把握好文學性與娛樂性的邊界。一方面，創作者要自覺承擔起創造藝術價值、精神價值的社會使命；另一方面，政府的市場管控與政策引導同樣不可或缺。

網絡文學的版權問題需要引起關注。許多作者都將作品視為自己的孩子，抄襲、盜版的“克隆文”不僅無法真正獲得大眾認可，更會傷了被抄襲者的心，從而消磨創作熱情，嚴重阻礙網絡文學的發展道路。

幸運的是，此類問題已經得到有關方面的重視，相關部門陸續出臺了一系列規范網絡文學版權市場秩序的政策文件，比如《網絡出版服務管理規定》《關于加強網絡文學作品版權管理的通知》等。但在立法方面，面對高速發展的信息時代，《著作權法》等法律法規仍然無法完全適用于網絡文學的各類版權爭議，亟待進一步完善。

網絡文學的改編問題也不容忽視。之前，《三體》動漫就因此引發過爭議。所謂影視改編，改的是藝術的表達形式，作者的核心價值表達是不容扭曲和篡改的。我們需要的是“精編細改”，而非“胡編亂改”。

隨著文化強國目標的深入實施，寓教于樂、融學于趣，將成為現實題材網絡文學的發展方向，網絡文學也將承擔起更大的歷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