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墜落與隧道中的夜車
《當他談起冰的沉默》這篇小說寫于2023年1月份,它的誕生與以下事件有關:發生在2021年4月3日齊齊哈爾市查哈陽鄉的牧羊少年之死事件,漫長的封控,解封,感染,以及發生在2022年深冬的消失者的故事。我在網上搜集關于他們的只字片語,逐漸拼湊出他們的形象:文化及藝術行業從業者,知識分子,青年。看上去與我周圍的朋友沒有什么不同。唯一根本性的不同在于,他們試圖以話語和行動改變世界,緊緊地保持著對時代深淵的凝視,洞見光芒隱秘的晦暗。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在網絡上反復檢索關于他們的下落和音訊。他們代替我們承擔了那些來自時代的颶風,這大概是我嘗試去寫的初衷。
在這篇小說里,我試圖去觸及一些發生在當下的現實記憶,但因為種種原因(主要還是個人能力和視野的局限),我無法寫出現實中那些真正荒誕和駁雜的東西,無法像英國導演肯·洛奇那樣對社會整體層面進行一種結構性剖析和系統性拆解,最終還是習慣性地走向了我所熟悉的內向性寫作路徑。它首先滿足的仍舊是我自身的文學趣味和審美觀念,比如對語言、氛圍、情緒、感覺的過分看重。寫完之后,我意識到自己終究無法擺脫作為一個“孱弱的抒情者”的身份和境地,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會忍不住地想要回避它。
正因如此,我并不認為這篇小說能夠滿足旁人對“后疫情時代文學書寫”這一話題的期待,它骨架單薄,像一個剛剛捏造完成的水晶玻璃球,內部安置著一些虛假的造景。我創造它,僅僅是在嘗試著完成對我自身的精神安頓。我將那些尚且鮮活的記憶和情感從意識之海中捕撈上來,連綴成點和線,但它們無法形成一些清晰而明確的指向,我無法給出這樣的指向,它們也無法對一些具體問題進行回答,我也無法給出這樣的回答。它更像是一些情緒化碎片,一些失控的瞬間,包含著一些晦暗不明的東西。它是一個平緩下落的過程,建立在對自我的分裂和拆解上,是一種印象化和虛構式的還原,同時也是一種憂心忡忡的回望:我還是會不斷地回想起迪倫馬特的短篇小說《隧道》,那個在無盡綿延的隧道中被悄然偷換的世界,正在一刻不停地朝著深淵里墜落。
最后,我想感謝一下我的編輯吳越老師。我們相識于2021年9月份,那時我正處在人生的停滯階段,社會環境不斷收縮,我從一個看似體面的學校畢了業,但找不到工作,也沒有寫出值得拿給別人看的東西。在過去的兩年中,我們交流不多,只有寥寥數語,但她的溫柔和篤定給了我很大的鼓勵。感謝所有向我饋贈過關照和善意的老師和朋友們,這些柔軟而閃爍的記憶,在晦暗的時刻里,我總會不時地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