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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曾紀鑫:辛棄疾的詩劍風流
    來源:《文學自由談》 | 曾紀鑫  2023年06月16日06:59

    十五六歲時,我在故鄉(xiāng)一所民辦小學當“孩子王”,忘了是從何渠道,得到一冊剛出版的《辛棄疾的故事》(常國武、程中原著),看得我熱血沸騰,夜不能寐。從此記住了辛棄疾這個名字,但凡遇到他的資料都不會放過,還背誦過他的多首傳世之作。一本十一二萬字的薄薄小冊子,就這樣深刻地影響著我,給我的心靈平添了幾分詩意與豪放的色彩。

    辛棄疾以詞傳世,但八百多年來,關(guān)于他的文藝作品如故事、戲曲、電影等,著力渲染的卻是他早年“于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傳奇。

    南宋三十一年(1161年),金主完顏亮進攻南宋大敗,中原漢人紛紛揭竿而起,一時間豪杰并雄。二十二歲的辛棄疾鼓動族眾及窮苦農(nóng)民兩千多人起義,率眾投奔當時勢力最大、擁有二十五萬義軍的天平軍首領(lǐng)耿京。耿京是一位地道農(nóng)民,對文化人十分敬重,他任命辛棄疾為“掌書記”,即掌管部隊文書的機要秘書。

    鑒于金軍強大,又在淪陷區(qū)內(nèi),難以抵御圍剿,耿京決意投奔南宋。他派副手賈瑞、掌書記辛棄疾等十一人奉表南下建康。宋高宗召見了他們,并授予耿京為天平軍節(jié)度使,辛棄疾為右承務(wù)郎。然而,就在辛棄疾一行人返回山東途經(jīng)海州時,耿京已被手下將領(lǐng)張安國殺害。張安國脅迫天平軍其他官兵投降金國,獲金人重用,并被任命為濟州(今山東濟寧)知州。辛棄疾聞訊,決意為耿京報仇。他率五十名勇士,疾馳六百里趕往濟州。面對五萬濟州駐軍,辛棄疾采用智取之術(shù),抓住沒有防備的張安國,將他綁在馬上,沖出金營,一路南下,夜行晝伏,獻俘建康(其時,宋高宗正在建康勞軍),將叛徒張安國梟首示眾。

    辛棄疾活捉敵軍首領(lǐng),并通過滄陷區(qū)抵達建康,長途奔襲一千多里,真是難之又難,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而這一年,辛棄疾才二十三歲,便迎來了他人生的高光時刻。

    若辛棄疾就此一路高歌猛進,率軍收回失地,恢復(fù)中原,該是多么地意氣風發(fā)、慷慨豪邁、回腸蕩氣啊!

    宋金對立,辛棄疾雖屬漢人,且故鄉(xiāng)早已淪為敵手,從金國反正歸來,固然受到宋廷歡迎,但仍無法像南人一樣獲得信任,而被人為地貼上“歸正人”的標簽。這一無可擺脫的尷尬身份,使得辛棄疾的前程總是充滿荊棘與坎坷,理想經(jīng)常受挫,抱負大打折扣。他一生為官,受到宋高宗、孝宗、光宗、寧宗等幾任皇帝召見,卻六次被彈劾,多次被罷官,內(nèi)心充滿了壓抑、苦悶。可他又是一位豁達開朗之人,總是不斷地調(diào)適自己。

    不少人說辛棄疾是一個悲劇性人物。若從時代大視角而言,南宋民眾,無一例外都是悲劇人物;但就個體而言,辛棄疾又是一位樂觀者、成功者。他的詞作千古傳誦,不僅是其所處時代的峰巔,也是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默默地滋養(yǎng)著我們腳下這片既豐饒又貧瘠的土地。

    明代狀元、學者、文學家楊慎評價辛棄疾的作品,認為“辛詞當以京口北固亭懷古《永遇樂》為第一”;晚清詞家陳廷焯說,這首詞“句句有金石聲音”。如果將《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視為辛棄疾的代表作,恐怕會得到許多讀者的首肯。

    但當我第一次讀到辛棄疾的《村居》時,一瞬間就將我拉至遙遠的故鄉(xiāng)與童年的生活:“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白發(fā)誰家翁媼?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它是那樣的清新明快、直白如話、瑯瑯上口,我很快就爛熟于心了。

    還有一首《夜行黃沙道中》,也引起了我的強烈共鳴:“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清風明月、蟬鳴鳥叫、蛙聲鼓噪、稻花飄香、橋回路轉(zhuǎn),特別是空山新雨后的天空,寥落的星辰猶如眨巴的眼睛,在天邊外閃爍不已,聊聊幾筆,便勾勒得活靈活現(xiàn),簡直就是我故鄉(xiāng)的真實寫照。沒有長期鄉(xiāng)村生活的獨特體驗,怎么也寫不出如此生動、真實、自然的鄉(xiāng)村夜景!

    這與辛棄疾的鐵血傳奇、壯懷激烈,簡直判若兩人,仿佛出自他人手筆。

    辛棄疾的詞作,為我們呈現(xiàn)出他的一體兩面與多彩人生。

    金戈鐵馬、慷慨豪邁,是辛棄疾;而小橋流水、淺吟低唱,也是辛棄疾。

    南歸之初,辛棄疾在京口住了一段時間,續(xù)娶太學生范邦彥之女范如玉。頻繁改官、調(diào)動及不斷罷官、復(fù)出,家屬也跟著一同風塵仆仆、輾轉(zhuǎn)流徙,使他感到了人生的無常與無奈,個體的無能與無力。身心疲憊之際,不得不思考一個轉(zhuǎn)身、退身與安身之地。

    故鄉(xiāng)難回,所托之地何在?

    一番權(quán)衡比較,他選中了江西信州(今上饒市信州區(qū)),在城北帶湖旁購地建房。

    新居即將落成,面對優(yōu)美的田園風光,辛棄疾開始以“稼軒居士”自稱了。他將新居圖紙送給剛結(jié)識的友人洪邁,請他撰寫了一篇《稼軒記》,文中有言:“意他日釋位而歸,必躬耕于是,故憑高作屋下臨之,是為稼軒。”

    從此,稼軒成為辛棄疾的別號與象征,也成為他人生的轉(zhuǎn)折與分水嶺。

    南宋淳熙八年(1181年),新居落成。第二年,辛棄疾遭言官彈劾,罷官退居帶湖。

    沒想到這一住就是十年,直到光宗紹熙二年(1191年),辛棄疾被任命為福建提點刑獄復(fù)出。

    復(fù)出三年,辛棄疾再次遭到貶黜。稼軒此次回到上饒,早過知天命之年,“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辛棄疾《賀新郎·用前韻再賦》),痛苦悲觀在所難免。帶湖位于城郊,辛棄疾上次退居時,常與信州知州、通判等地方官員、達官顯貴唱和往來。此次歸隱,他想遠離喧囂,另擇新居。

    有一僻靜之地瓢泉,頗合稼軒心意。定居帶湖期間,為解思鄉(xiāng)之苦,辛棄疾出游訪泉,在百里之外的鉛山縣奇獅村瓜山下,尋得一處周氏泉。據(jù)《鉛山縣志》記載,泉水兩眼,“其一規(guī)圓如臼,其一規(guī)直若瓢。周圍皆石徑,廣四尺許,水從半山噴下,流入臼中,而后入瓢,其水澄可鑒”。自見此泉,辛棄疾便難以釋懷,從周家手中買下此地,村名改為“期思”,泉名改為“瓢泉”,并建一座草堂,不時前來小住。

    從福建罷歸,辛棄疾決定在期思瓢泉修建新居,舉家搬遷。

    自從移居期思瓢泉,辛棄疾滿眼皆是農(nóng)村山水田園風光,滿耳皆是蟲鳴鳥叫、雞鳴狗吠、牛哞羊咩、蛙聲如鼓、水聲潺潺,接觸的是農(nóng)夫婦人、童子少女,感受的是清風拂面、春耕秋收。長期的浸潤濡染,不僅改變了他的生活,變得更加簡單而質(zhì)樸,也極大地影響了他的創(chuàng)作與詞風。他對自然風光的描寫,由早年的主仆依附關(guān)系,到后來渾然一體的物我兩忘,而瓢泉之作,則達到了以我觀物、神交心許、重構(gòu)自然的化境。

    “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辛棄疾退居帶湖十年(1182—1192),作詞二百二十八首;閑居瓢泉八年(1194—1202),賦詞二百二十五首——隱居信州近二十年,共作詞四百五十三首,占其一生所有詞作的百分之七十二。就外在功名而言,辛棄疾官場失意、北伐無望、壓抑苦悶,正是這仿佛徘徊于人生低谷的隱居生活,迎來了他創(chuàng)作的高峰,成全了辛棄疾作為詞人、文學家的偉大。

    文學從不以成敗論英雄。所謂的功名利祿轉(zhuǎn)瞬即逝,作品流芳千古才是詩人、詞人、作家最大的成功!

    辛棄疾享有“南宋詞壇第一人”之稱,僅數(shù)量而言,也為宋人諸家之冠。他還有詩一百一十七首,文二十一篇傳世。

    唐宋詞人,我最愛稼軒、東坡(蘇軾)、放翁(陸游)、易安(李清照),能背誦他們不少傳世名篇。

    王兆鵬先生的《唐宋詞史論》一書,綜合存詞、版本、品評、研究、歷代詞選、當代詞選等諸項名次,得出唐宋詞人的最終排名——稼軒第一、東坡第二、周邦彥第三、姜夔第四、秦觀第五。

    東坡詩文俱佳,詞作開啟了豪放派之先河,而稼軒將其推至頂峰。王國維說“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兩人并稱“蘇辛”,同為詞壇巨擘。僅詞而論,辛棄疾的成就無疑超越了蘇軾,是豪放詞派的最高代表;正如陳廷焯所言:“東坡詞極名士之雅,稼軒詞極英雄之氣,千古并稱,而稼軒更甚。”

    辛棄疾開創(chuàng)的“稼軒體”,從豪邁中見精致,于雄莽中現(xiàn)雋永,作為一種文學范式,形成了一個文學流派——辛派,成為歷代詞人、詩人、作家、文學家、理論家學習、研究的對象。而稼軒詞對普通民眾的影響之深,無論怎么形容也不為過。

    李清照與辛棄疾同鄉(xiāng),也是山東濟南人,她是婉約詞派的杰出代表,創(chuàng)造的“易安體”在宋代詞壇獨樹一幟。齊魯大地孕育出兩位杰出詞人,李清照自稱易安居士,辛棄疾字幼安,便有“濟南二安”“詞壇二安”之稱。

    辛棄疾狂放不羈,笑傲廟堂與江湖。“公一世之豪,以氣節(jié)自負,以功業(yè)自許”(范開《稼軒詞序》),其男兒的血性力度、豪氣霸氣、悲壯激烈、踔厲奮發(fā)等令人嘆為觀止,詞句可謂擲地有聲:“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半夜一聲長嘯,悲天地,為予窄。”“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他是一位有著自覺而明確創(chuàng)作觀念的詞人,抒發(fā)英雄情懷、英雄氣概,詞作奔放豪邁、雄奇剛健而蒼涼沉郁、悲憤憂怨。陳廷焯《白雨齋詞話》道:“辛稼軒,詞中之龍也,氣魄極雄大,意境卻極沉郁。”吳衡照《蓮子居詞話》道:“辛稼軒別開天地,橫絕古今。”

    我常想,如果辛棄疾沒有南歸,如果他深得宋廷信任統(tǒng)領(lǐng)大軍,如果他官運一路亨通,如果沒有退隱信州,他還能寫出流傳至今的絕妙好詞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正因為生于金朝,仕于南宋,歷經(jīng)兩個不同朝代,使得辛棄疾的人生多了一份獨特,其詞作往往也能獨辟蹊徑。有論者將稼軒詞與岳飛詞比較,認為岳飛是“怒發(fā)沖冠”,稼軒是“醉里挑燈看劍”。我以為他們之間的最大差異,是看待金人、金兵的態(tài)度。漢人對待少數(shù)民族,總是抱持儒家的正統(tǒng)立場,將其視為胡人,并依據(jù)方位分別稱為東夷、南蠻、西戎、北虜。辛棄疾也抱有漢人的傳統(tǒng)觀念,一再提出北伐中原、收復(fù)失地;但與長期生活在南方的岳飛、陸游等人的尊王攘夷不同,他因與金人打過交道,雖視金兵為敵人,但能將他們作為“人”看待。辛棄疾無論怎么寫,也寫不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樣吃金人肉、喝金兵血的詩句。

    “從來詩劍最風流,何須賦詞強說愁!”辛棄疾作為“歸正人”的尷尬身份,他的宦海沉浮、北伐無望、退隱信州,由青年漸入中年而至老年所經(jīng)歷的生離死別、失望無奈、憂愁苦惱,其不甘屈服、昂揚樂觀、勇于抗爭的人生基調(diào)、性格特征等等,鑄就了他的道德人格、精神風骨與思想高度,決定了他詞作的基調(diào)與風格。

    就宋代而言,辛棄疾文比蘇軾,武比岳飛。其一生有著多重身份,是文人學子、武士將軍,也是過客游子、豪放酒徒、浪漫男兒。他的詞作,是血液的奔涌與噴發(fā),是悲情與豪放的交織,是生命的濃縮與結(jié)晶。

    漫長人生,得一天天走過;晨昏朝夕,不可能總是金戈鐵馬、激情飛揚。如果只有大氣磅礴的宏大敘事,缺少日常生活的細微描寫,就不是一個完整的辛棄疾。北方雄渾壯麗,如果他不投宋南歸,沒有信州的隱居,自然也就沒有江南的斜陽煙柳、帶湖的風花雪月、瓢泉的稻香蛙聲。臺前形象與幕后本色,坎坷人生與浪漫瑰麗,讓我們見識了一個豐富而立體的辛棄疾。

    他退隱信州近二十年,幾近人生三分之一,年長日久,免不了低沉頹廢、看破紅塵。他寫過一首《題金相寺凈照軒詩》:“凈是凈空空即色,照應(yīng)照物物非心。請看窗外一輪月,正在碧潭千丈深。”月光皎潔,長空澄明,詞人仿佛進入禪定止觀的境界。

    家國之恨,壯志難酬,身處異鄉(xiāng),自然心生憂傷。他在《丑奴兒·書博山道中壁》中寫道:“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望江山依舊、殘陽如血,唯有白發(fā)空恨。欲說還休,看似“休”了,其實沒“休”。辛棄疾退居帶湖、瓢泉,并非自愿,而是被迫辭職或免職,只有最后兩次是因病請辭。身居信州,他的心卻一直關(guān)注著外面的世界,想往著遙遠的故鄉(xiāng)。每當重獲啟用,那些所謂“看破”了的“休”與“空”轉(zhuǎn)瞬即逝,他總是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與喜悅,躍躍欲試。哪怕唱和應(yīng)酬之時,一旦酒酣耳熱,也是熱血沸騰,恨不得躍馬揚鞭。

    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fā),辛棄疾似乎又“火”了一把。既不是鐵血傳奇,也不是煌煌詞作,而僅僅因為名字,“霍去病、辛棄疾”這對門神成為人們的“新寵”,寄托著普通百姓的美好祝愿——去除瘟疫,遠離疾病,山河無恙,國泰民安。爺爺辛贊在為孫子取名時,“棄疾”即“去病”,一是因為他的兒子、辛棄疾的父親體弱多病,二是寄厚望于愛孫向西漢名將霍去病學習,抗擊匈奴,橫掃敵軍,收復(fù)失地。

    雕弓掛壁、寶劍蒙塵、北伐無望、無力回天,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如今只落得個“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夙愿無法實現(xiàn),辛棄疾心有不甘,臨終之時,仍在疾呼一輩子不知喊過多少次的“殺賊、殺賊”!

    辛棄疾赍志以歿,但其形象、人格、精神、作品,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中國人,正如他撰文哭悼友人朱熹所言:“所不朽者,垂萬世名。孰謂公死,凜凜猶生!”

    多少年來,我的心中一直存有一個念想,那就是前往信州——如今的上饒一游,尋訪稼軒退隱此地的主要遺跡。

    機會終于到來!

    2016年12月上旬,我應(yīng)邀前往衢州講座。乘高鐵返回廈門時,我在上饒站下車,受到上饒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市文學院總編輯石紅許先生的熱情接待。他寫過一篇關(guān)于辛棄疾的長篇散文《稻花香里的絕唱》,可謂文采斐然、佳句迭出:“不管江南山水在我們看來如何的普普通通,但在辛棄疾的眼里,順手拈來都是詩都是詞。”“一代英才抗金未果,卻以詞著稱于世,感謝懦弱的南宋,送給我們一個意外的驚喜,中國歷史上少了一名優(yōu)秀的軍事家,卻多了一名文學家——詞壇飛將。”他還提到除帶湖、瓢泉外一大串上饒遠村近郊能在辛棄疾詞中找到的地名——黃沙嶺、茅店、西巖、云洞、南巖、茶亭、白沙、方村、毛村鋪、尚義橋、石溪、紫溪、博山寺、斬馬橋、鵝湖、四望樓、五堡洲等,其中不少地方他都踏訪過。

    于我而言,能走馬觀花地感受一下帶湖、瓢泉,看看稼軒墓,足矣。

    稼軒當年位于上饒近郊的帶湖故居被一把火燒個精光,后未重建。遺憾的是,帶湖早已變成陸地,如今已是高樓林立的城區(qū)。帶湖及故居,只可確定方位和大致地段。

    幸好墓還在,泉尚存。

    辛棄疾在“殺賊”的悲壯聲中與世長辭,將身子也交給了自己選定的安身立命之地信州,葬在了鉛山縣陳家寨陽原山。

    抗元英雄、著名詩人謝枋得乃本地弋陽人,一次路經(jīng)辛棄疾墓,聽得一旁的僧舍堂屋內(nèi)有疾促大呼之聲,好像在訴說憤懣不平之事,從黃昏到半夜,聲音經(jīng)久不息。于是,謝枋得在微弱的燭光下?lián)]毫作文,以祭奠稼軒。文剛寫成,聲音就慢慢止息了。

    辛棄疾生前對佛教頗感興趣,訪寺游寺,詞中常化用佛語、佛典、佛喻。稼軒墓旁專門建有僧舍、客堂,由此可見想象,其當年頗具規(guī)模。據(jù)《鉛山縣志》卷三十《塋墓》所記:“舊有金字碑立驛路旁,曰稼軒先生神道。”

    謝枋得所遇雖具神秘色彩,但與稼軒的生平遭際、壯志未酬、悲憤不平十分吻合。南宋紹定六年(1233年),即辛棄疾辭世二十六年之后,謝枋得奏請朝廷為他鳴不平,旨下,加贈少師(原贈光祿大夫),謚忠敏。

    我們于太陽落山時分驅(qū)車來到辛棄疾墓。此地偏遠難尋,幸虧紅許兄多次前來,方能順利找到。陽原山不高,車停山腰,一行人沿著一條新修的水泥坡道向上攀行,終于來到稼軒葬身之所。墓為麻石砌就,顯然經(jīng)過重新修整,墓前是一片水泥地面,墓后為磚砌石墻,墓頂?shù)亩淹烈彩切碌模ㄓ心贡唏g陸離。只是這墓碑也非原碑,乃辛棄疾后裔立于清朝乾隆年間,碑文漫漶,字跡模糊不清。

    時令已是初冬,但墓地周圍的松柏依然蒼翠欲滴,山嶺仍是一片綠色。也是黃昏時分,只是墓旁昔日的驛道、僧舍、客堂不再,更沒有辛棄疾的疾呼悲鳴。鳥兒歸巢,啾啾鳴叫,將四周襯托得更加幽靜。時光不居,歲月如風,將歷史書卷一頁頁翻過。南北不再阻隔,華夏版圖遠超宋代,辛棄疾的功勛、文章、詞作千古流芳,其悲鳴不平的時代早已成為過去。他靜靜地躺在這兒,與陽原山融為一體,與鉛山相互成就,成為上饒大地的一部分。鉛山、濟南以及辛棄疾的祖居地甘肅臨洮,三地皆以他為榮,正在謀劃交流、合作、共建稼軒文化新篇章。

    為紀念一代詞圣辛棄疾,陽原山已改為“稼軒山”;鉛山縣八都鄉(xiāng),也于1983年8月更名為“稼軒鄉(xiāng)”。告別辛棄疾墓,我們在稼軒鄉(xiāng)晚餐。鄉(xiāng)政府內(nèi)的宣傳墻,有稼軒簡介及相關(guān)的詩詞、對聯(lián)與圖畫。

    當一輪上弦月掛在藍色的天幕時,我們沒有踏上歸程,而是夜訪瓢泉。置身曠野,仰望月空,《夜行黃沙道中》的畫面頓時復(fù)活——明月、疏星、清風、溪橋,只是少了驚鵲、鳴蟬、稻香、蛙聲、茅店,不過呢,也多了幾分現(xiàn)代鄉(xiāng)村的獨特風韻。

    到達瓢泉,地面漆黑一片。大家打開手機電筒,一齊射向一大一小、一高一低、幾乎相連的兩眼泉水。瓢泉、瓢泉,真像兩把水瓢。大泉清澈,水底卵石清晰可見;小泉靜止,泉水渾濁。所謂“瓢泉弄泉”,也得“弄”一下才是啊。于是,大家紛紛撩動大瓢泉水,一時間水波蕩漾。我掬起一捧,品了一口,有一股甘洌的味道。遙想當年,泉水當更為純美。辛棄疾在此建筑山莊,就沖這兩眼泉水而來,也不知營造的山莊毀于何時。

    稼軒雄詞的耀眼光芒,使得他人生的其他方面受到遮蔽。無論個人武功、軍事謀略,還是卓越政績、書法藝術(shù)等,不論哪一項,辛棄疾都堪稱一流。而綜合全才,更是罕有其匹。

    辛棄疾雄才大略、極富遠見,他在《美芹十論》《九議》中提出的收復(fù)失地、抗擊金兵建議,蘊含著豐富的軍事韜略,具有一定的前瞻性;他任地方官,政績卓著;他的書法《去國帖》雖為應(yīng)酬類信札,但運筆自如,既圓潤流暢,又不失挺拔方正氣象,我于書法冊頁中得見,深愛不已,當即復(fù)印多份收藏、臨摹……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古今之成大事業(yè)、大學問者,必經(jīng)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第一、二境界的詞句,分別出自北宋詞人晏殊的《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和柳永的《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第三境界也是最高境界,則出自辛棄疾《青玉案·元夕》。

    王國維的三境界,既是成大事業(yè)、大學問的三境界,也是成就人生的三重境界。經(jīng)過第一、二境界,欲達第三境界的人生至境,須專心致志、鉆研探索、鍥而不舍,才能心有所悟、豁然開朗、出神入化。苦苦搜尋不見,頗感失望之時,一回頭,那人卻在燈火隱約閃爍處。“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驚喜與成功,著實令人神往。

    “那人”是誰?不是別人,正是辛棄疾!他在默默地、永遠地注視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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