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吟處是名山 ——從劉善澤與楊樹達的唱酬談起
1949年春節,湖湘耆宿劉善澤(字腴深,晚號天隱)教授病逝于長沙岳麓山,隨后,楊樹達的次女楊德純將此消息轉告身在廣州的父親。2月8日,楊樹達給劉善澤的夫人發去唁函并在日記中寫道:“純女告天隱于除夕前一日中風不語,新正五日去世。廿年老友,一旦作古,痛悼不已!臘月得見其懷詩簡,匆匆未復,辜負故人,尤為恨事!”(《楊樹達日記》,中華書局2021年版)
楊樹達1948年底應中山大學聘請,從長沙遷至嶺南教書,臨行前,劉善澤還與友人一起為楊樹達踐行,不料數月后便天人永隔,令楊樹達悲痛萬分。至于楊樹達所記“臘月得見其懷詩簡”,今在劉善澤《天隱廬詩集》中可覓此作,充溢友朋凋零、思念故舊之情,題為《歲暮懷楊遇夫教授嶺南》:
良朋日罕誼逾親,苦憶頻年度嶺人。
腐橘看爭棋里劫,寒梅聞破臘邊春。
鵬騫君刷廖天冀,鮒困吾淹涸轍鱗。
夫子共推楊伯起,生徒隨處慰莘莘。
《天隱廬詩集》自1989年首版以來,三十多年未曾再版,直到2020年被納入湖南大學“千年學府文庫”方才重版。盡管如此,《天隱廬詩集》讀者寥寥,劉善澤及其“朋友圈”仍未得到應有的重視,一代名士之風幾近湮沒,本文以詩為鑒、臚列往事,稍作發覆,權當拋磚之用。
一
清光緒十一年(1885),劉善澤生于湖南瀏陽縣,與楊樹達同歲,其生平簡歷《長沙市志》《瀏陽縣志》皆有記載。劉善澤早年曾任湖南官書局編纂,主編《湖南公報》,又任湖南國學館教務長等職,晚年執教于湖南大學,與楊樹達成為同事,交誼尤深,故楊樹達贈詩往往直稱其晚號“天隱”。劉善澤另有一胞兄劉善渥,曾留學日本,清宣統間當選湖南咨議局議員,民國后曾先后任湖南省政府都督參事、湖南圖書館館長、省長公署秘書長等職,1920年去世。
楊樹達《劉天隱先生傳》云,劉善澤“十歲能文,越四載,畢誦經史要籍”,“于書無所不觀,自經傳子史以及稗官小說,博覽多識,尤喜詩歌,自漢魏以迄唐宋元明清人所作,手錄口吟,擷其精要,自為風體”。劉善澤遺作大多散佚,為今人所知者,一是《天隱廬詩集》(湖南大學出版社,1989年),一是《三禮注漢制疏證》(岳麓書社,1997年),皆后人整理付梓。另有一卷《沅湘遺民詠》曾在1913年由長沙楚益圖書社石印出版。
翻閱《天隱廬詩集》,可知其收詩創作時間自1898年迄于1948年,等于從清末跨越整個民國,其中大量詩篇直接反映了時事劇變,以“詩史”視之亦不為過。此外更能見到許多近代知名文人雅士與之唱和,楊樹達即是其中之一。
1937年5月,楊樹達因父親病重,決定暫別執教的清華大學,南下回到家鄉長沙。年初就任湖南大學新校長的皮宗石得知此事后,上門聘請楊樹達移教于湖大。楊樹達為了在家照看老父,遂答應皮宗石的邀請。
作為著名的語言文字學家,楊樹達與劉善澤早在1920年代的長沙就已相識。后來楊樹達前往北京發展,先后在北京師范大學和清華大學開設國文法、文字學、修辭學、《史記》《漢書》《淮南子》等多種課程,并撰成《詞詮》《高等國文法》《馬氏文通刊誤》《漢代婚喪禮俗考》《淮南子征聞》等著作,學界聲望日隆。轉至湖大任教后,楊樹達把自己的若干著作送給劉善澤,劉善澤回贈一首七絕贊美楊樹達的學問:
學從西漢溯周秦,派接乾嘉更出新。
當恕吾家劉季緒,盡如君制詆何人?
——《楊遇夫教授贈所著書數種》
最后兩句用了曹植《與楊德祖書》中的典故:“劉季緒才不能逮于作者,而好詆訶文章。”意思是劉修(字季緒,荊州牧劉表子)自己水平不夠卻喜歡評論別人文章。劉善澤顯然是通過自謙來夸贊楊樹達的學問,對于這樣的褒獎,楊樹達表示慚愧的同時也欣然自喜:“良友過譽,固所深慚。然非知余深者不能道也。”(1938年8月22日)
抗戰全面爆發后不久,楊樹達父親病逝,坐落于岳麓山上的湖南大學開始頻繁遭到日軍的轟炸,圖書館被毀之外,學校師生亦有傷亡。鑒于此,1938年10月起,湖大校方決定將學校遷往湘西小城辰溪,楊樹達也隨校遷居至辰溪。劉善澤出于種種原因沒有一同西遷,而是隱姓埋名避居長沙西郊的云蓋寺中,期間多有離亂感懷詩作。荒僻山居中,劉善澤更加想念身在辰溪的楊樹達,遂頻頻寄去唱和之作,譬如:
自與楊倫別,新詩料更多。
逸情傳簡札,幽夢結藤蘿。
白社猶堪入,蒼崖尚可磨。
幾時鄰并接?物外理煙蓑。
(注:君有與予結鄰之約。)
——《寄楊遇夫教授》
近來朋舊各柴關,我亦生涯筆硯間。
壯日頗同黃犢健,衰年渾似白鷗閑。
水邊雙槳空相憶,云際孤峰宛可攀。
獨惜離群頻念亂,未偕何謝隱東山。
——《山中懷楊遇夫曾星笠兩教授》
楊樹達次韻酬答:
自與故人別,天涯涕淚多。
無緣共樽酒,浪說結煙蘿。
班鬢欣猶健,新詩定不磨。
昨宵圓好夢,湘上著漁蓑。
——《次韻答天隱見懷》
我來千里幾間關,一廡辰沅二水間。
苜蓿生涯余落寞,轆轤心緒愧安閑。
人如秋鶴沖霄去,詩并衡云失徑攀。
一事輸君須記取,高樓吟處是名山。
——《再寄天隱》
二
除楊樹達外,當時與劉善澤經常唱和的還有另外一位同在湖大任教的友人,即上引《山中懷楊遇夫曾星笠兩教授》詩題中的“曾星笠”。曾運乾,字星笠,晚號棗園,湖南益陽人,與楊樹達同為近代卓越的語言文字學家,在音韻學上造詣尤高。“獨惜離群頻念亂,未偕何謝隱東山”,劉善澤在尾聯將楊樹達、曾運乾兩位詩友比作南朝詩人何遜、謝朓,可謂風雅。
曾運乾學術研究之余也喜歡以詩言志,西遷辰溪后,他和同校執教的楊樹達、李肖聃、王嘯蘇等教授還成立了五溪詩社,并擔任社長。楊樹達與曾運乾的學術領域本就相近,正是在辰溪期間,他們每日切磋學問、賦詩唱酬、過從甚密,結下了深厚友誼。期間,曾運乾還為楊樹達的著作《積微居小學述林》《春秋大義述》作序。
李肖聃教授在《曾星笠君墓表》中也對曾、楊二人的密切交往有所記錄:“自遷辰陽,憫亂窮經,與遇夫論學,尤?合無間。常稱其《淮南證聞》《積微居金石論叢》,探賾索微,多昔人所未發。遇夫近研龜甲金文,每有所述,就君質證,君為析理判疑,違復數四而不厭。時或考核一字,創獲新義,輒擊案大呼,互相快慰。世以謂兩人者,楚學之大師也。”(載《李肖聃集》,岳麓書社2008年版)
《天隱廬詩集》中收有多篇劉善澤并寄楊樹達、曾運乾的詩作,從中可知三位好友往昔曾有在岳麓山中卜宅比鄰而居的約定:
萍梗人千里,蒹葭水一方。
自從分履舄,不復共壺觴。
去矣情何極,歸歟計最長。
也宜同卜宅,此地勝清漳。
——《楊二積微曾約曾四棗園與予卜鄰》
陌上春回草又熏,過從能數孰如君。
壘山猶待興風雨,筑屋先宜占水云。
周北張南應便合,王前廬后若為分。
西江洗胃思清夢,沙石晴添篆籀文。
——《楊二曾四將于麓莊近處卜宅》
虛擬揚雄共一廛,芳鄰添筑墅西偏。
三重想像江邊閣,千萬躊躇宅外錢。
風月談心容抵掌,鄉邦論齒許齊肩。
耄期同有榮公樂,可待連墻二十年。
——《遇夫舊有結鄰之約至今未遂》
天不假年,就在抗戰勝利前夕,1945年1月20日,曾運乾積勞成疾,病逝于辰溪湖南大學衛生站,三人的結鄰之約終未實現。楊樹達當日大發感慨:“星數周來時感不適,然猶授書不輟。至十五日,萬不能支,乃輟講。連日醫治無效,十八日,子泉世兄(注:曾運乾次子)始送之至衛生站。余今日正擬往問疾,遽聞噩耗。一代宗師,逝于荒徼,良可痛悼!……張生清常去歲與余書,謂羅常培近著音韻學,贊星為錢竹汀后一人,非過譽也。今后繼無人,《廣陵散》絕,不獨余一人之私痛也。余挽星笠云:‘鐘期一去牙弦絕,惠子云殂郢質亡。’”
劉善澤得知噩耗后,亦作《驚聞曾星笠教授客臘于辰溪逝世》予以悼念:
我少游郡國,周旋群彥林。而君實翹楚,談藝怡顏襟。
文字究蒼雅,聲韻尤精深。同時有作者,未盡獲我心。
獨抉六書髓,孤詣鉤其沉。交親逾卅年,素發俱已侵。
幾載缺良覿,暌隔五溪潯。君為劬學癯,枯比焦尾琴。
朱弦遽先折,疏越懷遺音。展箋裁茲章,隕涕情難任。
曾運乾與楊樹達在辰溪期間,談詩論學之外,亦不忘教書育人。湖大新校址因交通阻塞,極少對外往來,反而能夠實現“小而精”的教育,郭晉稀先生就是得曾、楊二教授真傳的杰出弟子之一。
多年后,郭晉稀在《回憶遇夫師》(載《楊樹達誕辰百周年紀念集》,湖南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一文中描述當時上課的情景:“中文系的學生總共不到二十人,愛搞語言文字的更少,因為我經常執書問業,所以就親如父子家人了。先生接見我時,總是讓我坐在書案旁,不等我開口,便出示他的手稿,指出其中的新義,口講手畫,告以前修之何以未密,新說之所以轉精。”曾運乾去世后,楊樹達還希望郭晉稀能夠留校任教,作為曾運乾的學術接班人,無奈因為郭晉稀資歷不夠而作罷。
三
相較楊樹達、曾運乾的學者本色,劉善澤更多以詩名世,“同光十子”之一的稱號傳頌甚廣。所謂“同光十子”,語出清末常熟人孫雄編輯的一部詩歌總集《道咸同光四朝詩史》,孫雄將劉善澤與樊增祥、文廷式、陳三立、黃遵憲、鄭孝胥等人并稱為“同光十子”,謂其詩“雄橫兀傲,不可一世”。
劉善澤一生主要參與過兩個長沙本地的詩歌社團,以抗戰為界,前期為碧湖詩社,后期為麓山詩社。清光緒十二年(1886),碧湖詩社由王闿運等人倡議成立,得名于長沙開福寺后的碧浪湖,湖湘詩派領袖王闿運被推為社長。該社的特點是僧俗往還、釋儒唱酬,參加者不僅有像郭嵩燾、陳三立這樣的入世文人,還包括清末湖南兩大詩僧——寄禪(八指頭陀)和海印(憨頭陀)。關于碧湖詩社當年之盛,長沙市開福區教科所楊錫貴先生已有專文鉤沉往事,此處不贅。
辛亥鼎革后,碧湖詩社活動一度陷入沉寂,直到1914年,主持開福寺的海印上人續倡詩社,王闿運、程頌萬、曾廣鈞、陳天倪、劉善澤等人紛紛響應,雖仍推舉德高望重的王闿運為社長,但主事者其實是海印和劉善澤。海印圓寂后,他的生前好友、書畫家溥心畬為紀念他續倡碧湖詩社之功,輯海印之詩并刻《碧湖集》(萃錦園,1932年),劉善澤應溥心畬之邀作序云:
“回憶湖社之雅,曠若隔世。曩日儔侶經亂離老死,存無二三,予亦不復自放于詩,而海印之詩之卓爾可傳,則終有不能泯滅如齊己者,在要其性情意趣、悲歡歌哭,非詩何以傳海印哉?其傳不傳,海印無容心,后死者固不得不尸其傳之之責也。抑予夷考齊己生平與司空圖締交尤摯,海印可擬齊己,予雖不敢擬表圣而襟契之深則無不及,即陽九之厄似又過之,是不能不重發予愧,增予喟已。”
齊己乃晚唐著名詩僧,傳世之《白蓮集》亦是其圓寂后由學生輯印而成。
不過,劉善澤序文中“陽九之厄似又過之”的判斷顯然為時過早,接踵而來的八年抗戰讓他飽嘗命途多舛、生離死別。抗戰軍興后,日軍聽聞劉善澤在地方上頗有聲望,便欲羅織其為偽省維持會會長,劉善澤不從,繼續隱匿于深山古剎中,直到抗戰勝利。不幸的是,劉善澤的七子劉思濟卻落入日軍手中,慘遭殺害。
“滄桑倖遇,麓莊猶存,寇降后挈累歸來,山楹數椽,仍苦喧賓之敚,暫寓距麓山八里之橘園,茅屋僅堪容膝,非久計也。舊籍庋藏他處者,已毀其半,其余身外物則蕩然。其居士林亦為警備部占住,紅魚清磬,早已寂如微波搖人,惟有小立,以待其定。先是,淪陷中,副林長鄭從耘太史殞身于湘鄉,倭酋于不佞屢以高位相要,逃竄窮陬乃免,七小兒竟慘死敵手(年廿三歲)。”(載呂芳文整理《劉善澤詩札手跡四首》,《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15年第6期)
這是劉善澤在戰后寫給王嘯蘇教授的一封信札,其中描述了回到岳麓山后物是人非的悲凄情景,除了提及七子劉思濟被日軍殺害外,還寫到“副林長鄭從耘太史殞身于湘鄉”一事。“鄭從耘太史”即鄭家溉,字從耘,晚清翰林院編修,早年定居北京,1937年為躲避日軍騷擾,舉家遷回故鄉湖南。劉善澤稱鄭家溉為“副林長”,乃因二人皆篤信佛教、廣結善緣,在湖南佛教居士林分別擔任林長和副林長。
關于鄭家溉之死的版本眾多,據鄭家溉的外孫王德充《我的外公鄭家溉》(載《炎黃春秋》2017年第3期)一文介紹,1944年日軍攻陷長沙后,鄭家溉倉促避難湘鄉縣,不幸被日軍發現行蹤。被日軍劫持后,鄭家溉堅拒高官厚祿的誘惑,并趁日軍不備跳入檀樹塘水中意欲自戕,卻因塘水不深又被日軍拖拽上岸,遭刺刀亂刺身亡,遺體也被拋入水塘。劉善澤聞知后悲憤地寫下《傷鄭從耘編修家溉》:
忍死詞臣鬢有霜,誰知逃隱已無鄉!
劫從血路刀途度,身向荊天棘地藏。
忽訝魯公兵解脫,俄驚倭國寇披猖。
劇愁三尺新封土,渴葬漣濱堠火旁。
四
1944年,劉善澤與楊樹達共逢花甲,互相寄送詩作慶賀六十大壽。楊樹達賀詩云:
不逢圣世列侯王,天遣斯人式一鄉。
亂后詩篇同谷叟,山中禪味輞川莊。
叩門羊仲偕裘仲,問禮元方與季方。
便欲躋堂隔煙水,倘依靈麓舉秋觴。
劉善澤回贈:
耆齒誰能鬢不斑?皋比彌羨著書閑。
學津遠溯周秦上,風度平居魏晉間。
六藝口傳三楚士,七年身滯五溪蠻。
亂余猶勝君家客,島絕田橫路更艱。
——《贈答楊二遇夫時講學辰陽》
楊樹達收到劉善澤的回函后,頗為自得地記下了劉善澤對自己賀壽詩的夸獎:“劉天隱來書稱余壽渠詩之美云:‘不落應酬窠臼,寓跌宕于流利之中,如寫生家描畫野服山衣,使人超俗。’”(1944年4月18日)
抗戰勝利后,劉善澤與楊樹達重逢于岳麓山,1947年二人聯合譚戒甫、李肖聃、王嘯蘇等成立麓山詩社,劉善澤被公推為社長,重續風雅。《天隱廬詩集》前收有《倡立麓山詩社啟》一文,描述了麓山詩社成立的愿景:“所冀詞場老宿,藝海英賢,共協同音,相將入社。聯盍簪之雅,傳擊缽之聲,波并汲夫湘清,靈遠延夫楚秀。楓林憩晚,應寄情于山石之間;蘿徑尋芳,待覓句于岳云以外。”可惜詩社成立兩年后,劉善澤便與世長辭。楊樹達為二十多年交情的老友撰寫挽聯“定慧早雙修,千里驚傷摩詰逝;別離曾幾時,一書悔報秣陵遲”,并應劉善澤子女之請托寫成《劉天隱先生傳》。
《天隱廬詩集》手稿原由劉善澤長女劉壽彤保存并牽頭整理,劉善澤后人及門人共襄此舉。劉善澤少子劉孚永在“后記”中記述此書出版“所需費用,主要為家六姊璠質夫婦資助。六姊丈袁梓平,驚詩作之博大宏深,力疾詳加校訂,夜以繼日,竟至經年。家七姊怡靜曾為此出資,在編訂方面亦與有力焉”。劉善澤家傳詩教,劉壽彤、劉怡靜二女皆擅詩詞,劉壽彤于1988年去世,“未及目睹此書付梓”,不過她的遺著《味茶閣詩集》作為《天隱廬詩集》的附錄一同刊行。
值得一提的是,劉怡靜亦有自印的《怡靜詩詞》薄冊傳世,由其丈夫林樂義的故交、印尼華僑林寶椿(著名僑領林文鏡的叔父)資助出版,趙樸初題寫書名。劉善澤昔日門生王石波作序評其詩詞:“清空婉約,體潔旨永,獨抒性靈,不假雕飾,自成馨逸。至傷時懷遠,則又辭情凄異,不能終讀。”
據《中國高級專業技術人才辭典》(中國人事出版社,1996年)載人名條目介紹,劉怡靜“早歲就讀于長沙福湘女中,愛好文藝,隨姑父歐陽予倩學習多年,曾任東城區掃盲協會會長,東城區政協委員”。
劉怡靜的丈夫林樂義也是一度被遺忘的建筑大師,福建南平人,早年間畢業于上海滬江大學,后赴美佐治亞理工學院研究建筑學。1950年回國后,林樂義曾任建設部建筑設計院總建筑師等職,主持設計了包括北京電報大樓、首都劇場、北京國際飯店在內的一批著名建筑。林樂義參與主編的中國第一套《建筑設計資料集》,已經成為中國建筑師案頭的必備工具書。
鮮為人知的是,林樂義還是鄭州市地標——“二七”紀念塔的設計者。“文革”期間,林樂義夫婦下放河南勞動,時任鄭州市委書記的王輝得知后,便請林樂義出山對當時“二七”紀念塔的設計方案進行大幅修改,使之成為如今雙塔并聯、十四層高的最終形制。
劉怡靜夫婦一生歷經患難、風雨同舟、伉儷情深,林樂義1988年去世后,劉怡靜“痛深創巨,幾至不能自持”,連作《哭樂義》三首,以示哀慟:
其一
淚眼心酸問上天,緣何厄運苦熬煎。
安康總冀終相共,一暝翻成苦恨綿。
其二
生死茫茫未了緣,含辛茹苦數流年。
蕓窗寂寞同誰語,抱影清宵百事牽。
其三
精研技術幾春秋,報國忠誠志未酬。
伯樂有知應太息,空憐幽恨此生休。
(本文引用的劉善澤詩作出自《天隱廬詩集》,湖南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楊樹達相關詩文除特殊說明外出自《積微翁回憶錄》,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