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2023年第2期|王威廉:亞洲之心(節選)
王威廉,文學博士,中山大學中文系創意寫作教研室主任,兼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名譽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出版小說《野未來》《內臉》《非法入住》《聽鹽生長的聲音》《倒立生活》等,文論隨筆集《無法游牧的悲傷》等。部分作品譯為英、韓、日、意、匈等文字在海外出版。曾獲首屆“紫金·人民文學之星”文學獎、十月文學獎、花城文學獎、茅盾文學新人獎、華語科幻文學大賽金獎、中華優秀出版物獎等數十個文學獎項。
亞洲之心
王威廉
1
因為時間的存在,我們并不真的信任空間。我們覺得此刻的空間與彼時的空間,它們之間仿佛毫無連接,仿佛連接的道路被時間徹底摧毀。直至我行走在新疆,行走在西域,行走在千年廢城的黃土古道上,才意識到連接的道路依然存在,只是人類還不具備找到它的能力。
我曾在中原入粵的梅嶺古道上,迎面撞上蘇東坡的等待。東坡寫梅嶺古道的一句詩:“過盡行人君不來。”讓我在茲念茲,十年不能忘懷。直至此番來到絲綢之路,行走在一座座廢墟空城中,我才忽然頓悟:我乃東坡詩中此君。我在烈日的灼燒與曠野的寂寥中發問:我已到來,而東坡君安在?沒人回應,東坡君從未到過西域,而我也不知是在向何人發問。
東坡君離開人間九百年,可他的等待仍在。他的等待依然有效,他的等待是一封不會過期的邀請函。我在靈魂出竅的孤獨中手持此函,站在黃土為墻、天空為頂的地方,像是來到了這廢城的客廳中央。我要將自我變成等待的填充之物,直至那填充之物布滿神經與血管,獲得感受萬物的能力。
2
通常人們會認為塵土是臟的,可這塵土鑄就的城堡,在風的千年清洗下,變得千奇百怪,也變得潔白干凈,猶如巨獸腹腔的骨架化石,前來憑吊的人,像是遲到的新鮮食物。
我被這人類曾經生活過的地表遺跡震撼著,任由歷史的沙塵暴在心間呼嘯。但是,當夜晚孤身一人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重審記憶,卻被另一個事實震撼得說不出話來:這里只有幸存的遺跡,而沒有幸存者。也許,最黝黯的潛意識,早已洞察了這個事實,故而讓懷古幽情連綿不絕,不知落腳何處。因此,遺跡反而是一種遮蔽,它仿佛自己跟幸存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然而,并沒有。遺跡是幸存者的反面,是對幸存者的根本否定。沒有人再去追問幸存者,即使這只是一個假設,也很少有人的思想會在這個假設附近駐足停留。
想起那個拍攝成本很小卻評分極高的科幻電影——《那個男人來自地球》:一個永生者,也是一個幸存者,逃脫了死亡的必然性,穿行在人類歷史的驚濤駭浪當中。如果此刻突然有個人出現在我面前,指著這黃土廢墟,告訴我他曾經是如何在這里生活的,我將無法反駁。我將安靜地聽他講述他的謊言或真實。
這讓我更加意識到,我是被等待者,也是等待者。我在此地需要留下我的語言,我的口信。那脫離嘴巴的語言猶如透明的蛛網,附著在這廢墟之上,成為新的召喚,靜待其他人的來訪。
3
新疆的廣袤,在大尺度上從容展現了人與空間的關系。
這里并非現代都市中的逼仄空間,而是一種超空間。在超空間中,除了距離成本,一切都是夠用的。如果此地的物資不夠用了,前往另一個地方便是,歷史上的人們像流水一樣尋找著新的航道。而在固定空間生活的人,一切都顯得是有限的。農業生活將此表現得很生動,那種節省,令葛朗臺都會嘆為觀止。賈平凹小說《秦腔》里的引生,將自己在野外用石頭擦屁股后的那點糞便也要千方百計收集到田里,成為滋養莊稼的養料。有人肯定以為這是藝術夸張,可如果你去關中鄉村調查一下上了年紀的人,他會告訴你,這種事在過去不稀奇。
當然,在超空間中,災變與戰爭似乎為了趕上相應的規模,也是極為頻繁。以樓蘭遺址為例,我們可以想象這樣的場景:忽然之間,那些不幸的人們就要面對不可抗拒的威脅。他們含著眼淚,帶著簡易的行囊,離開曾經相依為命的城池,走進大漠深處,尋找新的綠洲、新的家園。過去空間里的居所,像是被遺棄的硬殼,抵御著風沙的腐蝕。那古老的地址,不僅在記憶中被遺忘,在大地上也終于被遺忘了。直至千百年之后,一群拿著儀器的所謂“現代人”,對空間的摸索越來越細,終于在那些已經不適合人類生活的險地發現了所剩無幾的硬殼,并試圖解讀其中幸存下來的殘缺信息。
再返觀人口稠密的固定空間,人們出生、死亡、再次出生,靠著無數代的繁衍,終于讓時間成了歷史。但固定空間的人們忽視空間本身,他們的忽視恰恰是因為珍視,他們太過珍視眼前的空間,尤其是匍匐其上的土地。他們在同一片土地上反復耕耘著,從而也反復覆蓋著。這種覆蓋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擦拭,在不知不覺中擦拭掉此前生活的痕跡。在我的故鄉關中平原就是如此,在那里,不用說地下還埋著中國數個最偉大朝代的皇帝,光是我自己就親眼見過在處理田地時,不知道葬于何年何月的人骨碎片忽然被挖了出來,在陽光下閃著奇異的白光。
考古學家縱向切開類似關中平原這樣的土地,可以清晰地看到各個時代人們生活的地層。但是里邊的信息終究是有限的。一個考古隊的朋友曾跟我認真地說,他們發掘時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廁所和垃圾堆。那些在當時視為無用的信息,反而得以積存下來,成為那個時代的真實證詞。
固定空間的人們因為已經擦拭掉了過往的生活痕跡,加之節省成本的考慮,所以特別信賴文字的記載。白紙黑字,這是一種記錄歷史最經濟的方式。但副作用也很大,在虛構往事方面,白紙黑字也同樣經濟。因此,固定空間的人們對于自身的歷史充滿了格外發達的想象力。
4
本次旅程,我一大早從廣州出發,飛往喀什。路程遙遠,不是直飛,需在成都天府國際機場中轉。到成都后才發現,我曾參觀過這座機場,只是那時還沒建好。簡言之,當地有個文學活動,邀請作家參觀這個那個,看了個底朝天,結果行程時間還沒結束,便順勢帶作家們參觀一座正在規劃中的機場。時過境遷,我對當地的許多風景已經遺忘,但我還記得那個未完成的機場。因為,未完成的機場是個虛構的概念,而集體參觀概念,絕對是一個意蘊豐富的絕佳隱喻。
我在概念已變成具體的機場內部吃了一碗成都米粉,繼續出發。下午六點,飛機開始降落,從舷窗可以看清下方的大地。只見山巒起伏的大地鋪展開來,在那一瞬間,我意識到這是亞洲的腹地,但它是堅硬的,上邊橫亙著白色的雪山、褐色的土山以及黃色的沙山。大陸的腹部,這個柔軟的概念,背后是無限堅硬的荒涼。
從機艙里鉆出來,陽光極其猛烈,皮膚像是被光學武器攻擊了一般,瞬間開始灼痛。
車駛入喀什市區,面對依然明亮如晝的“黃昏”,抒情的聲音響徹腦海中:夜晚被推遲,只是為了讓時間拉伸,讓歷史變得舒緩而迷人。
吃完美食后,久久不能入睡。迷迷糊糊中仿佛聽見一曲木卡姆在午夜響起,驚擾靈魂的另一種頻率。忽然想起喀什的含義就是“玉石匯聚之地”。喀什全稱為“喀什噶爾”,在腦海中默默念了幾遍,抑揚頓挫,猶如玉石隱藏在那音調的轉彎處。
這就是本次旅程的第一天。但我不想詳述我接下來的旅程,因為我并不打算寫一篇游記,新疆的游記類文章太多了,并不需要我去添加一點什么。我想寫的是一篇隨筆,充分記錄我在這超空間中的印象、情感與思辨。
那么,簡單概括我的行程吧:我是到達喀什數天后,又去了塔什庫爾干,沿途目睹了慕士塔格峰;此后,我返回喀什,又從喀什向北,飛到了邊境城市霍爾果斯;從霍爾果斯開始,我乘車一路向東,穿過那拉提的高山牧場,坐飛機飛過天山,抵達烏魯木齊。再從烏魯木齊坐高鐵繼續向東,到吐魯番、鄯善、哈密。如果不是因為地震導致哈密到西寧這段高鐵停運,我會繼續沿著絲綢之路東行。但即便如此,這趟旅程對我也已足夠。我幾乎橫穿了新疆。我乘坐了除船只外的全部交通工具,在高科技的加持下,我依然感到自己陷在超空間里,疲憊不堪。我常常想起徒步丈量這超空間的歷史人物,張騫、法顯、玄奘……他們是以怎樣的勇氣和體力穿越這個超空間的?
毫無疑問,人的精神空間與環境空間在很多時候是成正比的。當你與陌生環境遭遇時,環境實質上是你投向外部的自我。在極端環境中,你的自我會面臨考驗,但也是真正的修煉。正如我在新疆的領路人之一、詩人張映姝老師寫的詩:“我是我,而不是自我。”超空間會不斷稀釋你的自我,擊碎你對于“自”的執念,直到你只剩下一個我。
5
從喀什前往塔什庫爾干,便是進入赫赫有名的帕米爾高原。一路上群山各異,如同諸神隨意而坐。山的顏色各異,除了土黃色的山,還有白色的山、紅色的山、綠色的山……這綠色并非植被,而是巖石本身的顏色。就在這高寒的嚴酷當中,波光粼粼的白沙湖出現了,在堅硬的山體與液態的湖水之間,竟然有大片的白色細沙作為過渡。
一個轉彎,慕士塔格峰占據了你的全部視野。它裹著最深的雪,攏住寒冷與高貴,端坐帕米爾高原。
慕士塔格,維語:冰山之父。它身高達7509米,是塔吉克人心目中的神山。當你視一座山為神明,你不可能想著去攀登它。估計第一個想要攀登這座山的人是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他在沒有現代裝備的情況下,爬到了六千多米,差點喪命。赫定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他跟斯坦因、伯希和等掠奪中國文物的盜竊犯很不一樣,他是個真正的探險家,他享受探險本身。因此,我在西域經常想到他,想到是他重新發現了樓蘭,是他的團隊發現了羅布泊的神秘小河墓地……
我讓車開到離慕士塔格峰最近的地方,海拔大約快五千米。下車,迎著山峰緩緩走去。陽光如此燦爛,但陽光已經無法加熱空氣。迎面吹來的微風中,滿是雪的清冷氣息。那種清冷是極度神秘的,它通過呼吸進入你的身體內部,你的每一個細胞都被那種獨特的清涼所滲透,你感到周身變得輕盈,你覺得自己可以繼續向上,直至走進那白色的雪中。但所幸,我深知自己的輕重,豈敢貿然向上,只能帶著無盡的迷戀向山下折返。
詩人西川在《南疆筆記》一詩中寫道:“面向群山,如同面向虛無或者大道。”我在面對慕士塔格峰時,想起這句詩,深感共鳴。你若只把山作為某種自然界的地表隆起,那么山就是虛無的,與地面并無本質不同;但是,當你揭開山的神秘面紗,還繼續被山所吸引、所召喚、所提升,那么,山就是大道。
當然,你可以說,大道也是虛無的。但我想,慕士塔格峰的存在就是為了反駁這點的。只不過它的反駁不是言語,而是存在本身。
6
我一定是幻聽了,站在曠野上竟然聽到了駝鈴聲。但我舉目四望,沒有駝隊的影子。我再次想起斯文·赫定,駝鈴聲是他探險生涯中最重要的一種聲音,伴著他的生與死。
他寫道:“從我第一次聽到鈴聲,到如今已過去二十年,從此以后,它就一直在耳邊回響,成為襯托我一生生活的底色。伴著這鈴聲,我騎馬離開巴格達,走進庫爾德斯坦的群山。
“當我闖過塔克拉瑪干大沙漠時,鈴聲再次陪伴著我。只不過后一次回響猶如喪鐘,因為整個旅行隊除了我和兩個人外,都死于干渴。”“回到文明社會,身處房子和街道、汽船和火車、報紙和電話的包圍中,你會想起馬鞍上和帳篷中那種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想起那莊嚴的駝隊,想起那單調的駝鈴聲難以打破的極端寂靜。”
極端的寂靜,是駝鈴聲無法打破的。但如今,沒有了駝鈴聲,世界并沒有變得更加安靜;恰恰相反,極端的寂靜似乎離人類越來越遠。
于是,極端的聒噪便出現了。
太大了,幸虧這片陸地太大了,人類的聒噪被盡可能地稀釋。但是,即便如此,這大陸依然像是蒙在地球上的鼓皮,人們像鼓槌一樣在上面跳動著,試圖敲響它。它發出的低頻聲音逃脫人類耳朵的捕捉,轉化成電磁波的方式,在宇宙的真空中繼續擴散,直至被某個外星的高級生命發現。
在超空間里想到宇宙,想到外星,并不是我個人的幻覺。
過于闊大的陸地,過于多樣的地貌,那種在外星登陸的錯覺在很久以前就出現在人們的感受中。還是以斯文·赫定為例,他認真記下了這種科幻感:
“你仿佛沉迷于凡爾納的科幻小說之中,你渴望擺脫平凡的歐洲生活,回到充滿詩意和魅力的亞洲去。你渴望回到沙漠的無比寂靜與孤獨之中,因為在那里你可以深入思考人生的機遇與變遷。”
這廣闊大陸的科幻感,古老而滄桑,但是它又有一種面向未來的意識。那是一種很遙遠的未來,仿佛已知的歷史陷入困頓,某種歷史可能性又在未來重新復活。那是人類陌生化自身的一種本能驅動,貫穿著文明發展的隱秘背景。在今天,它已經成為一種超越已知世界的更高尺度,是人類難以回避的命運。
7
從水草豐茂的極致代表——伊犁那拉提,到鄯善沙漠(更別提塔克拉瑪干),完全是從豐饒到荒涼、從生到死。這兩種極致,竟然共同存在于超空間中,讓人時時難以置信。
人們偏愛那拉提,因為那里生機盎然,草原上布滿了各色鮮花;但荒涼是不容回避的,荒涼是偉大的,因為荒涼才是宇宙的尺度。地球上的荒涼與宇宙中的荒涼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我們誤解了荒涼,也誤解了生命。
地球如此豐饒,荒涼像是其中的意外。而宇宙如此荒涼,地球像是其中的意外。這才是事情的真相。我們不能再將荒涼懸置起來視而不見,荒涼是文明的宿命,就隱藏在文明最繁盛的背后。
鄯善的庫木塔格沙漠,是離城市最近的沙漠。路這邊是墜滿果實的葡萄園,路那邊是金黃色的沙山。這讓久居南方的我目瞪口呆。
四輪驅動的越野車在沙漠上迅猛飛馳,像是在海面上顛簸的快艇。人們以為海水是柔軟的,但當快艇高速行駛時,柔軟的波浪不見了,你感覺到自己被不斷摔在堅硬的地板上,渾身生疼。在沙海飛馳,再次感到了那種堅硬。你終于發現了人生的重要定理:你以為柔軟的東西到頭來都是堅硬的。
在沙漠中才知道,人體內住著大海。這片虛擬的大海要時刻接通母體。我一邊大口喝水一邊想,人一生喝下去的水是一個大海,人一生中排出去的水也是一個大海,人只是一根細小的循環管道。地球上的生命進化了百萬年,也只是把離開這種循環的時間延長了幾個小時。但總有人被沙漠吸引,就像是被死亡和毀滅吸引。他們深入沙漠的禁地,也許是相信只有在沙漠的最深內部,才能找出破解循環管制的方法。
有經驗的找水人在沙漠里向下一直挖掘,濕潤的水漬終于出現了,那黑色的痕跡猶如埋在地下的眼睛。
在庫木塔格沙漠的邊緣有一條小水渠。一渠之隔,就是兩重天。渠這邊有一汪碧綠清澈的天然水池,池底可以看到涌動的泉水,像是心臟一般不斷收縮起伏。這給了我莫大的驚喜,以及無邊的感動:這個行星上的萬物都如這生命之泉一般,在反抗著熵的沉積。沙漠邊上一眼不枯的甘泉,恰似那些荒廢千年而不空的空城。
生機與荒漠就這樣并存在一起。
朋友說,距離沙漠最近的葡萄園,盛產最甘甜的果實。我對此堅信不疑,因為我在這里買到了相當于大指姆一般大的葡萄干。
除了沙漠,還有戈壁。戈壁是比沙漠次一等的荒涼。在哈密的巴里坤,戈壁灘名為“二百四十里戈壁”,這是因為曾經的駝商穿越此地需要三天,每天行進八十路里,所以直白地命名為“二百四十里戈壁”。這個數字非常直白,類似于一種警示。不過,在這巴里坤的戈壁灘上,依然有水,有綠洲。
“高家湖”的景色相當美妙,周圍草木茂盛,是一塊絕佳的綠洲。綠草有多高?一匹馬在吃草,它的半個身子都隱藏在草叢中。這里的陽光極其強烈,像是點燃了萬物。綠草的身體被光照穿,像是草的身體也散發出光明。一根根透明的草莖像光纖一樣,接受著太陽的信息。這是個光的世界,一切都被光融化,一切又在生成光。
在“高家湖”不算太遠處,遠遠就看到了一座黃色的古城遺址。來到近前,立刻意識到這曾是唐代的城堡。因為旁邊立有駱賓王的詩碑。我瞬間被這個以“鵝”名世的詩人名字給震懵了。心中是童稚氣與滄桑感的激烈對撞。讀完駱賓王的詩,知道眼前這廢墟正是大唐要塞蒲類津。這首詩名為《夕次蒲類津》,如下:
二庭歸望斷,萬里客心愁。
山路猶南屬,河源自北流。
晚風連朔氣,新月照邊秋。
灶火通軍壁,烽煙上戍樓。
龍庭但苦戰,燕頷會封侯。
莫作蘭山下,空令漢國羞。
在這荒涼的廢城前,被唐人的氣度擊中,內心猶如觸電一般,瞬間穿越時間之障,直抵一千四百年前。在古城旁的哈薩克帳篷里邂逅了一只貓,我叫它:駱賓王!它仿佛聽懂了,它仿佛就是駱賓王的一種轉世,他跟我無比親近。
返程,翻越東天山,山頂上有班超的塑像,我又迎面遭遇漢代的雄偉氣象。我忽然意識到,今天要體會漢唐的氣象,最好的地方并不在西安,而在西域。因此,請記住巴里坤。對這個地名的意思大致有三種說法:一說是古月氏語;一說是突厥語“虎湖”之意,因巴里坤湖而得名;一說是蒙古語,意為“老虎前爪”,是成吉思汗根據這里的地勢取名。我的當地朋友似乎更認可第三種說法。巴里坤現在雖然是哈薩克族自治縣,但這里的漢文化自古以來就很濃郁。吃了一頓地道的巴里坤美食,熱騰騰的火鍋勾起無限食欲。
在海洋文明興起以前,大陸深處始終召喚著人們探索的腳步,即便荒涼,即便危險,也無法阻擋這種召喚的腳步。
……
(全文見《十月》202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