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鐘山:一個老兵的致敬
2000年的七八月份,我來到了拉薩,當時西藏軍區想創作一部關于18軍和平解放西藏的電視劇,不論寫劇還是小說,采訪完成寫作為數還是不多的。以前對關于西藏和平解放的歷史有所耳聞,這次采訪感受到的和史料了解的有了許多不同。最大的不同和感受是,當采訪到健在的18軍老兵和他們的子女時,更多的細節浮現在眼前,有許多感人的真實細節,不是在書房里能想象出來的。有許多細節太過真實和殘酷,沒有被寫出來。原因是生活的真實和藝術的真實,有時是相互矛盾的。如果如實寫出來,會有許多人不相信,以為是作者憑空編造的。可這一切就是現實。
采訪過程中,我一次又一次沉浸到幾十年前的場景中,饑寒交迫的一支隊伍,行進在高原,缺氧少食,又饑又寒。當我行走在拉薩平地上時,有時還氣喘吁吁,晚上只能靠吸氧才能入睡。當年18軍的官兵,翻越三千米以上的雪山就有幾十座,五千米的雪山也不在少數,他們背負著武器彈藥,還有補給,連續幾個月,就是官兵生病了,連基本的藥物都沒有,很難想象,這是一支靠什么力量才走進高原的部隊。
他們破衣爛衫,面容枯槁,搖搖晃晃在風雪中掙扎,一個戰士倒下去了,他們甚至沒有時間,也沒有更多的體力去認真地把戰友掩埋,只能用雪把尸體遮蓋在山路上。罕無人跡的雪山,本來沒有路,就是因為這支軍隊,他們才硬生生地踏出一條雪路。
進軍西藏,不僅是與自然搏斗,還有國內國外的一些藏獨勢力,設置了更多障礙。昌都戰役后,才讓藏獨分子暫時放棄了一些幻想,派出代表在北京簽署了《十七條協議》,正是這個協議,才真正叩開了和平解放西藏的大門。
開疆拓土易,可是要建設一窮二白的西藏,讓一個幾千年奴隸土司制的西藏和新中國融在一起,又是一場多么艱難和困苦的戰役呀。正是18軍官兵,從自給自足、贏得藏民的心開始,慢慢地站穩腳跟,也結束了有邊無防的日子。
18軍官兵從解放西藏到建設西藏,又軍民融合在一起,這漫長幾十年時間,不是我這部小說能夠承載的。面對這么宏大繁雜的題材,在寫作中經常感受到力不從心,只能截取三代人的片斷,把解放西藏、建設西藏,守邊、戍邊作為線條寫出來,以點帶面。許多創作之初的想法,在創作中不斷地被割舍,總覺得有渾身的力氣沒處使。
在創作《我的喜馬拉雅》這部小說時,幾易其稿,不僅是在史料中要不斷地跳出來,還要兼顧到當代人的審美。我擔心故事落入俗套。雖然是幾十年前的故事了,對我來說,每一筆都在走心。經常被三代人做出的選擇而震撼、感動。在采訪時,一位部隊隨行的首長說:在高原的邊防,就是你什么都不用干,站在哨位上,這就是最大的貢獻。身在內地的我們想象不出,高原缺氧,一年四季一種景致的生活環境。西藏高原之所以神秘和令人向往,是因為我們常人難以到達。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們邊防官兵要常年駐守于此,面對凄風苦雨,他們在漫長的邊境線上巡邏放哨。這種犧牲不是我們常人能夠想象得到的。就是這些官兵,沿著當年18軍進藏的足跡,前赴后繼地開進高原,默默地犧牲奉獻著。
創作《我的喜馬拉雅》這部小說,是向18軍當年的官兵致敬,也是向當代守邊戍邊的將士致敬。唯有此,才會平息一個老兵對另一群軍人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