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之國
福山福水福人家 盧一心 作
中國畫,簡稱“國畫”。在古代,沒有“國畫”之說,古代繪畫常用朱紅色、青色,故稱之為“丹青”。《漢書·蘇武傳》:“竹帛所載,丹青所畫。”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于我如浮云。”古代畫工通常被稱為“丹青師傅”。中國畫之說,始于明末時期,隨著外國傳教士將“西洋畫”帶到中國后,與本土“丹青”形成對比,于是就有“吾國畫”“中國之畫”“中國畫”之說。之后,中國畫被簡稱“國畫”。然而,中國畫真正被稱為“國畫”,應該始于1919年中國的新文化運動。當時的北京,思想界氛圍活躍,許多“中國有,外國沒有”的東西,被創造性地與“國”字聯系在一起。國樂、國醫、國菜、國畫等相繼問世,應運而生。1925年,廣東癸亥合作社改稱國畫研究會,旨在“研究國畫,振興美術”,1926年,蘇州成立“國畫學社”等,足以證明。
然而,追本溯源,真正的“國畫”應起源于伏羲畫卦、倉頡造字,或來自更早之前的各種圖騰,包括由心理崇拜乃至敬畏所產生的幻象。舊石器時代,藍田猿人、北京猿人,以及新石器時代的仰韶文化、大汶口文化等留下來的許多器皿已經證明。此后,各時期的陶器及陶器上的各種圖案應該就是最原始的“國畫”,圖案上互相追逐的魚、跳躍的鹿等,想象豐富,栩栩如生。青銅器物上的裝飾畫,表現方法更為豐富,堪稱一絕,有人物、風景、場面等,極富社會意義和審美價值。之后的禪宗,將“國畫”表現得更加富有哲學意境,所謂文人畫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逐步形成的。《容臺別集·畫旨》道:“禪家有南北二宗,唐時始分;畫之南北二宗,亦唐時分也。”可見,中國畫和禪宗關系密切。
中國畫流派紛呈,似乎也成歷史必然。別的暫不說,且以花鳥畫為例——
五代時期,中國花鳥畫就分為“黃派”和“徐派”兩大流派。“黃派”即“黃筌畫派”。黃筌善于技巧,繼承前人輕勾濃色的技法又獨標高格,深得統治階層喜愛。黃筌為宮廷畫家,亦即所謂御用畫家,其善寫宮苑中的奇花怪石、珍禽瑞鳥,勾勒精細,設色濃麗,不露墨痕,所謂“諸黃畫花,妙在賦色”(沈括),畫成逼肖其生,故有“黃家富貴”之稱。“徐派”即“徐家野逸”,同屬五代花鳥畫兩大流派之一,然其代表畫家為南唐的徐熙。徐氏為金陵(今江蘇南京)人,雖江南一布衣,但志節高尚,放達不羈,多狀江湖,所繪的汀花野竹、小鳥淵魚、草木蟲獸,皆妙入造化。所作花木禽鳥,形骨輕秀,樸素自然,清新淡雅,獨創“落墨法”。他的作品注重墨骨勾勒,淡施色彩,流露瀟灑的風格,故后人以“徐熙野逸”稱之。黃徐兩派對后世影響甚大。
不過,應該說中國畫從一開始就自成體系,之后才漸變。這一點可以從人文和地理環境進行論證。關于人文方面,上述已經作了簡單介紹,就是中國畫歷史源遠流長,有著最原始的創作沖動和本能。地理環境方面,則相對封閉,北有草原,南有高山,東臨大海,西接沙漠,且“以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為中心發展起來的華夏文明,在長期與邊疆地區少數民族文化相并存的文化結構中,一般處于先進地位,形成一種根深蒂固的優越意識”,以“中”自居,過著接近于與世隔絕的生活。直至晚清,傳統中國畫開始受到革新派質疑,并進行改革。于是,出現了一批個性強烈、不拘宗派、多以賣畫為生的畫家,如“四僧”、新安諸家、揚州八怪、海派等,這些畫家追求自我,向往自由表現,特別是晚清畫壇海派的繁興,為中國畫開創了新畫風。
其實,自古以來“詩畫同源”“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才是中國畫成為“國畫”的最主要因素。中國古代、近代,乃至現當代的著名國畫家,無一例外都有很深厚的中國古典文學修養,甚至集文學家、畫家于一身。蘇東坡詩詞享譽古今,山水畫也獨步北宋;唐伯虎因畫名聞大江南北,也以詩名博得才子美譽;徐渭畫風奇特,底蘊深厚,氣勢非凡,被時人稱為“畫壇怪才”,其戲曲創作聞名于世;近代齊白石、徐悲鴻、林風眠、黃賓虹,還有現當代的李可染、潘天壽、黃胄等,其身上無不閃耀著極深厚的中國古典文學光芒。由此可以看出,要想學會創作和欣賞中國畫,就必須掌握并懂得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古典文學。從歷史來看,歷代尤其是元代以來,幾乎所有的大畫家都能詩,如八大山人、鄭板橋、徐渭等。
所以說,中國畫本質上應該就是文人畫。也就是說,從某種意義上講,是歷代文人把中國畫傳下來并發揚光大。近代著名畫家陳衡恪說:“文人畫有四個要素:人品、學問、才情和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中唐王維將機理禪趣引入詩畫,在詩歌和書畫創作上極力講求空靈,其思想一直影響到近現代許多著名的詩文作家和書畫家。難怪當年從日本留學歸來后曾出任北平女師、美專校長的姚茫父在《中國文人畫之研究·序》中會這樣評價:“唐王右丞(維)援詩入畫,然后趣由筆生,法隨意轉,言不必宮商而邱山皆韻,義不必比興而草木成吟。”中國畫還講究“道法自然,物我合一”的創作方法,而這正是受莊子思想的影響。蘇東坡說:“余嘗論畫,以人禽宮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心石竹木,水波煙云,雖無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當,雖曉畫者有不知。”這又是另一種境界。說出了中國文人畫家心中的禪學和哲思,此乃大境界也。
人們常說,藝術來源于生活。是的,藝術創作需要靈感,而現實生活為藝術創作提供了豐富的靈感,但僅僅來源于生活是不夠的,還要高于生活,只有融入時代性、時代精神,才會真正創作出好作品,這已經是被歷史檢驗出來的真理。也就是說,見景生情、因物起興,這是傳統說法,只有將其上升為哲學思考和詩意,才會創作出更加精美和富有豐富內涵的中國畫并不斷推陳出新,中國畫的魅力就在于此。而要做到這一點,國學根基最為關鍵。當然,中國畫分為人物、花鳥、山水、瓜果、蟲魚、走獸等幾大類,但無論如何劃分,中國畫的特點和審美情趣以及價值取向是一樣的。總之,中國畫重在“國”字,只有讀懂“國”字才會解中國畫,也才能看出審美情趣和價值所在。而要讀懂“國”字就離不開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古典文學以及各方面修養。
我向來認為,寫作和繪畫原本應該一體的,這才是文人畫的真諦,偏離哪一方面都是一種遺憾乃至缺失。歷代文人大抵也都能舞文弄墨,這大概就是文人畫的真正來由,國畫之說乃后來的泛指。從我個人角度來說,也向來把寫作和繪畫當成一回事。我把葡萄當成繪畫主題,絕不是為畫而畫,我是懷著對葡萄原根情結的追問和審美沖動而產生繪畫沖動,而非只是題材的選擇。一邊以作家的視角總結出葡萄精神的三種境界和哲學思考;一邊以畫家的敏感,采用新水墨技法,將國畫的寫意與油畫的色彩結合起來,使光影、線條、色彩呈現出更加新奇的視覺效果,創作出一系列獨具特色的葡萄國畫作品,壯寫西域風情,絲路情懷,敦煌情調,表達對新時代、新絲路的暢想與哲學思考。
文末,不妨也提一下,有人說,進入21世紀,“新文人畫”畫家群體已成為中國國畫界的主導和中堅力量。所謂新文人畫是指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國藝術界出現的一種文化現象。或許,這確是值得關注的現象。另外,既然中國畫被稱為“國畫”,那么,必將繼承傳統,發展創新,將國之精神和藝術情操發揚光大,才不愧為“國畫”。 基于此,個人淺見,中國畫應回歸文人情懷,這樣才更能體現國畫之韻味和精髓。
(作者系中國作協會員、漳州市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