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全國人大代表、中國作協副主席、浙江省文聯副主席麥家

“今年全國兩會，我最關注中國文學乃至文化如何進一步‘出海’的議題。”全國人大代表、中國作協副主席、浙江省文聯副主席麥家的話透著魄力。

今年2月，改編自麥家小說《風聲》的韓國電影上線，此前《風聲》被美國、歐洲、韓國陸續買走版權。麥家的作品被譯成三十多種語言，在一百多個國家出版，他的書已從“暢銷”變為“常銷”。對于中國文化“走出去”，麥家有著深入的思考。

英國著名漢學家藍詩玲2010年寫了一篇文章，其中提到，2009年全美只出版了8本中國小說，在英國劍橋大學城最好的書店，中國的書也只有1米長的書架。這精確又立體的數字背后有一片陰影——多數西方出版社、媒體對中國當代文學的印象很長時間還停留在20世紀80年代。在麥家看來，這類文學作品稀少的現象導致了更多的誤讀。“走出去”，是為了避免往日重演。

“若只要西方化，無需‘走出去’，只要讓他們進來即可。中國完全可以向古人學習，自己發展起來，和他們平起平坐，甚至超越他們。”麥家強調，正因為中國式現代化不是西方化，所以一定要進一步“走出去”，竭力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這是中國成熟和強大的一個全方位戰略，也是發揮中國文化資源優勢、逐步提升東方文化地位的必要措施，同時，也是讓世界了解中國、正確看待中國、減少誤解的最友好的方式。

麥家關于文化的視角是宏觀的，也是微觀的，因為文化“走出去”既是強國夢，也造福于每個個體。他談道，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世界范圍內各種文化交流、交融、交鋒更加頻繁。面對復雜的國際環境，實現從文化大國到文化強國的跨越，是當代中國面臨的重大課題。讓中國文化“走出去”，也是當代中國人的夢。麥家希望，出自中國的作品能夠“四海為家”。

“正如我們經常可以從托爾斯泰或者魯迅筆下看到自己的影子、把安娜·卡列尼娜或阿Q當作自己的鄰居一樣，只有把人寫深寫透，把人性的光輝和陰霾刻畫出來，我們的作品才能‘四海為家’。講好中國故事，歸根結底是要講好中國人的故事，故事是中國的，但人是世界的。”麥家認為，文學藝術歸根結底是關乎心靈的，心靈的成長、歡喜、困苦、憂愁，這一點上中西方是一家人，古今也是一家人。

故而麥家每天自律地寫作，自備一面羅盤，“盯著人去寫，貼著心去寫，沿著美去寫”。在他的標準里，瞄準這些目標的文學藝術才是“講好中國故事”的核心載體。

麥家認為，在人類思想精神深處，可能有永遠不能克服的差異，才導致了排他和歧視的出現。但正因為我們的歷史、文化、文藝等“精神輸出”不夠，才使得我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不為人所了解，“恰恰是代表民間的、審美的中國文藝作品未能足夠量地和有機制地‘走出去’，我們‘走出去’了太多的‘六便士’，而少了‘月亮’，才導致了諸多誤會。”

許多人不了解的是，麥家近年一直在建議相關部門制定政策鼓勵“精神作品”出海，讓中國的“精神作品”像物質產品一樣深入外國的街頭巷尾，讓世界人民認識中華民族“溫良恭儉讓”的美德。麥家說，只有讓充分反映中華民族文化中的剛健有為、自強不息、崇尚和平、重義輕利、俠肝義膽、大愛無疆等優秀品性的文學藝術作品，進入相關國家和地區的書店，在相關國家和地區的視聽環境中，不斷增加中國作家、藝術家及其作品的“曝光度”，才能逐步讓世界對中國當代形象的印象清晰起來，才能更好地消除西方對于中國當代文化的接受屏障，使中國獲得應有的國際地位和文化認同。

“拿起這支筆，必須要有這個自信！否則我就回家種地瓜了。如果只是為了填飽肚子，我無需每天大量地閱讀，孤獨地思考、寫作。我寫，是因為相信有一天我要代表中國和世界相談甚歡。”文化的自信、自強早已根植麥家內心。

進一步“出海”，需要更多好作品支撐。談到近年電影、圖書市場對于好劇本、好敘事小說的“饑餓感”，麥家回答得非常簡潔，“說到底是缺少原創性”。他用數字打了個比方，從0到1是平地拔樓，從1到9是在別人原創的基礎上“畫龍雕鳳”，從0到1是最難的，也最有魅力，于無聲處爆驚雷。“當初沒人寫‘諜戰’，我孤身奮戰，以致第一部作品《解密》被退了17次稿，歷經11年磨難。這就是原創的東西經常要面臨的困境，因為反常識常規，是冒險的、反季節的，容易被人看扁。當我在所謂的‘諜戰’領域建立了地位，可以安營扎寨時，我又抽身離去，寫了所謂的鄉土文學《人生海海》。可能誰都沒想到，這本‘農村小說’能夠成一本暢銷書。”麥家講起自己的經歷，又像在剖析“原創”孤獨的宿命。

十多年來，麥家大量閱讀中國古代書籍，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中華文明無限的生長力和魔力，使他與古為徒。他認為從“子史經詩”到“宋詞元曲”，到書法繪畫、巖畫壁畫，到儒學道教等等，所有這些養育中華文明精神的源頭活水，都是值得“出海”的精神產品。與許多人縱背歷史而無需旁證不同，麥家拈出極具“殺傷力”的精神產品中國古詩詞影響西方的兩則事實，作為觀點佐證：以龐德為首的西方現代詩的半壁江山是從中國古詩詞改頭換面而出發的；著名漢學家宇文所安收集翻譯了上萬首杜甫的詩作，一生致力于杜詩研究……在麥家心中，有一個時間表，彼時，外國人會自然而然地拿起中國的文學書、中國的古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