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兆云:為英雄立傳,為社會立德,為民族立魂
人生什么最美?一個人能走多遠?林占熺及其團隊告訴了我們。
文藝作品什么最美?一部文藝作品能走多遠?《改變世界的“幸福草”》告訴了我們。
文藝工作者什么最美?一位文藝工作者能走多遠?鐘兆云告訴了我們。
2023年新年伊始,福建省人大常委會原黨組書記、副主任張廣敏為鐘兆云的作品寫下如是書評。
刊發于2022年第12期《中國作家》(紀實版)的《改變世界的“幸福草”》,是鐘兆云的最新長篇報告文學。近10萬字的篇幅,著意敘述“時代楷模”、“世界菌草技術之父”林占熺四十年“與草為伍”,帶著他發明的菌草技術,率領團隊勇毅前行、造福世界的故事,以及他老當益壯,帶著習近平總書記的重托無我奉獻、造福世間的無私精神。
為文四十載,如林占熺一樣的英雄楷模,鐘兆云寫過數十位。身為著名作家、福建省作協副主席、福建省委黨史方志辦副主任,他筆耕不輟,書寫那些“仰無愧于天,俯無愧于地,行無愧于人,止無愧于心”的高尚靈魂。縱跨歷史與當下,秉持家國情懷書寫英雄、記錄時代,是他從未改變的初心。鐘兆云說:“‘胸中有大義,心里有人民,肩頭有責任,筆下有乾坤’是我的文化自信。我愿意懷著高貴信仰吮墨舐毫,并繼續仰望星空。那些化為恒星的人雖天遙地遠,卻和我息息相通。”
英雄:傳承家國情懷,書寫民族脊梁
鐘兆云說:“沒有英雄的時代是時代的悲哀,沒遇見英雄是自己一生的遺憾。”英雄,始終是他作品的主角。
這源自家庭的啟蒙。鐘兆云的父親是民國時期的中學生,在村中是文化程度很高的人,能詩能文,還能說古論今,在世時,年年為鄉親寫對聯,很受尊重。“客家人半耕半讀的耕讀文化,在父親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心中對正義的追求,對我影響很大。”父親用《三國演義》里趙云的諧音“兆云”為他取了名字,從小給他講英雄的故事。鐘兆云一直記得,兒時父親給他講《三國演義》的故事,每講到尊劉抑曹一段,總會哽咽,對英雄的惺惺相惜之情溢于言表,“我從小就崇拜忠良,很討厭司馬懿。”
至小學四年級時,鐘兆云已經熟讀《三國演義》《說唐全傳》《說岳全傳》,書中的故事脫口講出,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英雄史觀自此根植于鐘兆云心中。
英雄不僅存在于歷史中。鐘兆云的家鄉福建武平,位于武夷山最南端,與廣東、江西接壤。歷史上,這里作為中央蘇區紅都瑞金的東南屏障,發揮著蘇區前哨陣地和紅色堡壘的重要作用。在長期革命斗爭中,十余萬閩西兒女參加紅軍。在這里,每一寸土地都浸染著烈士的鮮血,每一座山林都曾彌漫戰火硝煙,每一條河流都陪伴紅軍英勇戰斗。
鐘家親屬也有人參軍。“我的二姑丈早年是一名紅軍游擊隊員,當到團長時犧牲。二姑時常給我們講他的一些革命故事,每次聽到,我既感動又敬佩。”在這方紅色土地上成長,鐘兆云從小耳濡目染,對歷史懷有敬意和思考。
“我很幸運,也很榮幸,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獲得這樣的滋養。當你心中住著一個英雄,你的言行舉止會不自覺地向他靠攏。英雄精神是大義,這對我心靈的塑造是很重要的。”情結所系,從事寫作后,鐘兆云為自己取筆名“趙云”,并以此為追尋。
上世紀90年代初,鐘兆云開始了與英雄的第一次“對話”。他偶然看到一張照片,是開國上將、首任空軍司令劉亞樓。同為福建武平人,鐘兆云從小知道這位同鄉前輩、傳奇將領的故事。劉亞樓19歲以小學教員身份參加紅軍,22歲便擔任師政委。凝視書中英姿勃發的圖片,鐘兆云自問:“我22歲能干什么呢?”
“我要為劉亞樓上將寫一本書。”鐘兆云發現當時還沒有劉亞樓傳記,便立下這一目標。
彼時距離劉亞樓逝世已30多年,能公開的史料不多,且大半語焉不詳。為搜集準確、鮮活的資料,鐘兆云利用兩年多時間,深入走訪了一大批與劉亞樓相關的人物,遍訪親朋故友。1994年,他北上北京,到家中采訪劉亞樓的夫人翟云英。在鐘兆云記憶中,起初翟云英看到他才二十歲出頭,還有點擔心他能否寫好。直到看見這個干勁十足的小伙子四處搜集資料,認真考證,態度嚴謹細致,寫作刻苦執著,才逐漸放下心來。鐘兆云一點點挖掘其過往人生中精彩、感人的細節,在實事求是的基礎上勾勒皴染,描繪出一生戎馬、戰功赫赫的傳奇將軍形象。
1996年,27萬字的《百戰將軍劉亞樓》由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出版后迅速引發轟動效應,半年內被海內外四五十家報刊連載、選載,并獲首屆中國人民解放軍圖書獎、第四屆當代軍人最喜愛的軍版圖書一等獎。隨后,此書更名為《劉亞樓上將》,又一版再版,廣受好評。
項南曾任福建省委書記,后任中國扶貧基金會創會會長,是改革開放先鋒、扶貧先驅。1997年,項南為鐘兆云《農民知己鄧子恢》一書所作序言,是老人的“絕筆”。“老人離世當天還給我寫信,和海內外人士談扶貧大業。我一直在宣傳、謳歌他,并期待有更多的人了解他,學習他,見賢思齊。”一次,鐘兆云從《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畫聯想到項南富有哲理的一句話:“你不要看傘小,一把傘一撐,就能改變小氣候。”他聯想到項南晚年默默奉獻出自己的全部光和熱,為貧困地區和困難群眾撐起了一把“傘”,并以此為“一種快樂”。受項南的影響和號召,很多人終身從事扶貧事業,眾志成城,助力中國成功打贏脫貧攻堅之戰。有感于此,鐘兆云作《項南:一個撐傘的人》一文,在《傳記文學》發表后,旋即被《新華文摘》全文轉載。
30萬字的長篇報告文學《項背——一位省委書記的來來去去》,是鐘兆云給項南百年誕辰暨中國改革開放40年的獻禮,被中國作協列為年度重點扶持項目。他說:“書名的寓意,一是指項南的背影,他生前靈魂有趣,不同流俗,逝后多年背影依然迷人,許多人談及他,總不免淚流滿面;二是我告訴自己要望其項背,也希望大眾如是;三是作靈魂拷問,姑且不論我們能不能望其項背,現實中有多少人真心實意望其項背?”
鐘兆云說,投入創作后,時常寫著寫著忍不住淚流滿面,久久不能自已。“妻子得知情由,說我傻。我用馬克思當年的話回答她,‘面對我們的骨灰,高尚的人們將灑下熱淚。’項南值得我為他流淚。”元代王冕的詩句“不要人夸好顏色,但留清氣滿乾坤”被項南視為座右銘,老人將這句詩送給鐘兆云,鐘兆云一直以此自勉。
2019年,“人民英雄·國家記憶文庫”出版工程向鐘兆云約稿,寫谷文昌。鐘兆云坦言他的猶豫,“不僅剛完成一部長篇初稿有點累,也不僅此項任務需要在四個多月完成初稿,時間緊張,還因為谷文昌已有多人寫過,‘崔顥題詩在上頭’,還能寫出新意來?”
可看過方案,鐘兆云又心有所動,“人民英雄·國家記憶文庫”出版工程21名書寫對象中,有李大釗、瞿秋白、方志敏、楊靖宇、彭雪楓等重量級人物,谷文昌當列其間。“2021年既是建黨百年,也是谷文昌逝世40周年,此時書寫這樣一位人民英雄,義不容辭!”他想到,2006年,方志敏烈士后人曾請他寫烈士新傳,他因沒有空檔而不敢接手,其實方志敏是他心中極為心儀的偉人,每每授課朗誦《可愛的中國》最后一段,都熱淚盈眶,此事已成為他的“心結”;他又想到,自己此前寫作《葉飛傳》《項南在福建》《一生求真——江一真傳》等作品時,以及工作中,曾接觸和采訪過包括谷文昌妻子孩子在內的不少知情者,查閱過大量檔案,多次走進歷史發生地,掌握了一手材料,挖掘到許多感人故事和細節,完全可以寫一部有別于他人的作品。
既受之托,便不辜負。鐘兆云開足馬力,2020年歲末,他在冰天雪地的內蒙古敕勒川完成《谷文昌:只為百姓夢圓》二稿十幾萬字,深感愈是了解,愈生敬意。是年最后一天,鐘兆云在谷文昌工作之地——福建漳州補充采訪,力求縱橫開闊、多維度揭示人物精神,細膩刻畫人物形象。2021年的第一個黎明,在創作中到來。
最終,《谷文昌:只為百姓圓夢》成稿18萬字,為讀者展現了一位有血有肉、富有情感的“四有書記”。
緊接下來的農歷除夕,鐘兆云又連續伏案十小時,另起爐灶再寫長篇報告文學《谷文昌之歌》。鐘兆云回憶道:“是夜窗外辭舊迎新的漫天煙花,像是為我筆下的英雄奏起交響曲,一時間,內心無比的感動和溫暖!”
……
這個當年在東山指天為誓“不制服風沙,就讓風沙把我埋掉”的人,如今真的埋在了這里。只是,葬他的不是風沙,而是漫坡婆娑的樹蔭,讓他能永遠聆聽綠海的韻律、富庶的歌謠。
若樹也有記憶,東山那幾十萬株木麻黃的年輪上將刻上谷文昌的名字吧,福建那些繁茂的樹木也將呼喚谷文昌的名字吧。就如臺灣詩人紀弦的名詩《你的名字》所云:“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樹上。”
他躺在這片生前曾無數次地和木麻黃促膝談心的林場,像把心掏給人民一樣,也毫無保留地掏給木麻黃:你堅韌耐旱,鐵骨錚錚,不畏風沙,不怕鹽堿,那樸實無華之態、謙虛勤懇之狀,仿佛生來就甘為人們遮風擋沙,帶來一島春色。
眼中噙滿淚水,筆下飽蘸深情。“創作時,我想起20世紀90年代初采訪史英萍時,從谷文昌的筆記本上發現的珍貴手跡:‘不帶私心搞革命,一心一意為人民。’我當時被深深震撼了。谷文昌正是用全部忠誠和行動踐行了這一諾言。”鐘兆云說,寫作期間,自己不知多少次被打動,寫至潸然淚下。而這樣的肺腑之作,才是他心目中對英雄穿越時空的致禮。
2021年第6期《中國作家》(紀實版)刊發《谷文昌之歌》。這篇感人至深的作品,生動再現了習近平總書記十余次深情稱贊的“雙百人物”、“最美奮斗者”谷文昌同志的感人事跡。在鐘兆云看來,這是他獻給中國共產黨百年華誕、禮贊時代和英雄的頌歌。
寫作:勃發于心的思考與表達
臨近2023年元旦,鐘兆云熬了幾個大夜修改稿件,“每天從早上8點多,持續工作到次日凌晨一點后。”從事寫作以來,平均每天工作超過14個小時,經常通宵達旦,是他的日常。
四十載筆耕不輟,鐘兆云累計出版專著40余部、2000余萬字。他的作品曾獲首屆中國人民解放軍圖書獎、首屆華僑文學獎、中國傳記文學獎、福建省政府社科獎等諸多獎項。
不過,寫作于鐘兆云而言,是由心生發的表達和對人生的感悟思考。1984年,15歲的鐘兆云懷著對母校的眷戀寫就《校園的油桐樹》,投稿后發表在《中學生語文報》上。文章變成鉛字,這在當時是了不得的事。校長闕碩齡在全校升旗儀式上表揚他,還為他頒獎。“闕校長在當地很有威望,是張桂梅式的好校長。闕校長親自上臺頒獎,對我的激勵作用不言而喻。而后,校長向縣里報告了我在華東六省一市中學生作文競賽中獲獎這件事,縣長還在全縣廣播電臺表揚我。這讓我覺得,無形中很多人在關心我,彌足珍貴。”
從此一發不可收,少年鐘兆云為自己選擇了未來的人生之路。
那時癡迷。1985年,鐘兆云根據教材和課外讀物,自己編寫了三四十萬字的《青年文史知識日讀》,投稿給中國青年出版社。雖然因為書稿體例不夠完整、有些單薄,未能如愿出版,但編輯中肯的退稿信,給了鐘兆云溫暖和激勵。信中寫到,“作為單篇的文章,其中不乏精彩的篇章。但是,請千萬注意要將知識性和趣味性結合起來。”并建議他“將較精彩的篇章試著給各省市的青年報刊、文摘性報刊投去”。
小心翼翼收起退稿信,鐘兆云按照編輯的建議,精選篇章向《文藝與你》等雜志投稿。“擔心編輯看到我是一名高中生,不重視我的稿子,我的落款地址只寫了武平一中,模糊了學生身份。”鐘兆云的“計謀”果然“得逞”,由《文藝與你》調任《廣州文藝》的編輯楊永權回信時一直對鐘兆云稱“您”。隨著文章陸續見刊,兩人的書信往來越發頻繁。
鐘兆云終于覺得過意不去,回信坦陳自己只是一名高一學生,請編輯不要再在信中稱“您”。得知真相的楊永權反倒對鐘兆云刮目相看,還在信中道歉,說自己“因為一直把您當成老師,有些批評言重了”。跨越年齡,兩人成為未謀面的忘年交。楊永權手寫書信,每次都寫滿七八頁紙。
至今,楊永權的20多封信件和中國青年出版社的“退稿信”,依然被鐘兆云珍藏。泛黃的紙頁中,有最初的努力和夢想。
在寫作上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影響了鐘兆云的學習。那時,農村孩子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鐘兆云家境貧寒,為了他和哥哥讀書,兩個姐姐很早輟學務農。他于是忍痛燒掉書稿,全力以赴考大學。考上大學后,從閩西山鄉來到省城福州,鐘兆云決心靠稿費養活自己。“上午全心學習專業,沒課的下午或者晚上就外出采訪、寫作。”他針對當時社會熱點話題,利用業余時間完成的深度報道《離婚之后》,刊發后引起強烈社會反響。在學校里,他還組織發起文學書社,主編文學刊物。
1989年夏天,20歲的鐘兆云利用大學暑假,第一次奔赴千里之外的四川成都,拜訪首屆茅盾文學獎獲得者、作家周克芹,聽他暢談人生,向他請教創作。臨別時,周克芹題寫贈語:“讀書樂,寫作苦,苦也樂也皆一般。”翌年,先生故去,鐘兆云哀傷不已,刊文紀念。而今,鐘兆云的書房名為“苦樂齋”。
大學期間,鐘兆云拜訪多位著名作家、革命前輩,發表文章累計近30萬字。畢業時,他作為特殊人才,破例被招入省直機關,從事文字工作。
鐘兆云寫歷史,也不舍文學創作。他歷時七年完成三卷本《辜鴻銘》,出版了《國之大殤》《落日——閩臺抗戰紀實》《商道與人道——塚本幸司傳》等傳記,及數部長篇小說、詩集、散文集。2008年,在魯迅文學院就讀時,鐘兆云想用文學為“三農”立傳。他帶上只讀到初二便因家貧輟學、卻熱愛寫作的二姐鐘巧云,開啟了持續8年的“鄉村三部曲”寫作。首部《鄉親們》由作家出版社推出后,得到廣泛好評。福建省召開以“農村離我們有多遠”為題的作品研討會,著名評論家傅翔撰文稱:“看見《鄉親們》的人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幸福是因為閱讀帶來的快樂,不幸則因為你想寫的東西被別人寫掉了。”2016年,三部曲中最后一部《客鄉風月》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光明日報》發表評論稱:“從《鄉親們》到《鄰里》,再到現在的《客鄉風月》,作家鐘兆云攜其農民姐姐鐘巧云,以三部曲的形式完結了對鄉村的細致描摹與對父老鄉親的樹碑立傳。這是一項宏大的工程……作者的良苦用心與文學理想,那就是堅定的文學信念與對‘三農’問題的深切關注。”
2015年,紀念抗戰勝利暨臺灣光復70周年之際,鐘兆云創作了長篇小說《我的國籍我的血》,并赴臺灣參加書展。以此為伏筆,他又用四年時間,以第一人稱敘事,潛心創作了一部反映旅居美國的“僑三代”,在西方意識形態下歷盡千辛萬苦尋找真相、尋根問祖的長篇小說《海的那頭是中國》,2020年由上海遠東出版社出版。
多年深耕非虛構寫作,鐘兆云將紀實文學的經驗融入文學創作中,依托現實意圖表現文學書寫,對當下文學審美和創作進行新的探索。福建師范大學博士生導師、世界華文文學學會副會長袁勇麟教授評價鐘兆云:“紀實的書寫不再只是對某種歷史事實的迫切追溯或再現,而更側重展示一種基于主要歷史事實的文學再創作的過程。這個過程突破了單純探尋真相的認知局限,超越非文學性的世俗意義的思考,觸及甚至會革新歷史題材文學創作及審美本身的意義”,認為其“實現了個人創作的突破,標志著紀實性文學創作成就的新高峰”。
修史:不負民族、歷史與時代
歲月流連,鐘兆云至今記得大學畢業后,進入福建省委黨史辦工作時,領導、老革命李智推心置腹地叮囑:“小鐘,我看到你是個苗子,就希望你今后好好地梳理黨史,為老革命、為我們的英雄立傳。”這一期望,他始終謹記。
工作第二年,鐘兆云就完成兩萬多字的紀實作品《1949:張鼎丞和他的戰友們》,在《福建日報》連載后,同行稱贊他“為黨史界帶來一股新文風”。
受此鼓勵,1992年,鐘兆云探訪才溪鄉。位于龍巖上杭縣西北部的才溪鄉,是著名的革命老區,是中央蘇區模范鄉、模范區。毛澤東曾三次親臨才溪進行社會調查,并于1933年11月寫下了著名的《才溪鄉調查》。1955年,新中國成立后第一次大授銜時,才溪鄉有9位軍級干部、18名師級干部,于是又有了“將軍之鄉”之稱。23歲的鐘兆云在才溪鄉輾轉采訪一個多月,寫出26萬字的長篇報告文學《將軍與故土》,并于次年出版。這是他的長篇處女作。開國少將、原福州軍區副政委王直曾言,要為鐘兆云寫作此書“記一等功”。同年,鐘兆云加入福建省作家協會,成為當時最年輕的省作協會員。
幾乎與此同時,鐘兆云回家鄉武平縣,深入采訪共和國首任空軍司令員、上將劉亞樓的弟弟,失散老紅軍劉亞東,一氣呵成3萬字報告文學《空軍司令和他的農民弟弟》,在《傳記文學》雜志發表后,旋即被剛創刊的《中華文學選刊》等報刊轉載,繼而創作《百戰將星劉亞樓》一書。許多陌生的讀者讀之淚目,書信雪片似地飛來……
至此,鐘兆云走黨史與文學結合的創作之路決心更定。他曾有機會調動工作,擔任省委領導秘書,由此從政。深思之后,他謝絕了。至今他還記得那個周末的下午,在省委領導辦公室里一番長談后,他表示“還是想回原單位,好好寫作”。此后,他甘坐“冷板凳”,堅守寂寞,用一撇一捺的方塊字為開國元勛、革命先輩筑起載入史冊的豐碑。他陸續完成《農民知己鄧子恢》《鐵將軍葉飛》《賀敏學的風雨人生》《毛澤東信任的醫生傅連暲》《赤子之心江一真》《項南:福建改革開放奠基人》《父子僑領》等一系列紅色題材傳記作品,還參與將作品改編成電視連續劇在央視播出,帶領讀者、觀眾走進鄧子恢、張鼎丞、葉飛、莊希泉、傅連暲、賀敏學、江一真等人的精神世界,也藉由這些文字,履行自己的使命。
那些年,年輕的鐘兆云還采訪過楊成武、張廷發、劉忠、羅元發、王海、林虎、劉玉堤、岳振華等將帥,以及瞿秋白、方志敏、毛澤民、陳潭秋、彭雪楓、林祥謙等烈士的后人。每聽過他們的回憶與希冀,鐘兆云總是感慨“黨史人物和許多歷史知情者需要搶救式記錄”。在他們相繼化作天上的星星后,再回顧那些訪談,鐘兆云更是情不自禁,深情記下他們為這個國家和民族留下的“痕跡”,借此緬懷他們并致敬所有先輩。他為此還策劃并主編了《山花爛漫海棠紅》(上下冊)、《福建英烈傳略》(三卷本)、《八閩院士傳》等書籍。
“這些英雄理應謳歌禮贊,他們是民族不敗的脊梁、社會進步的明燈,是超越時代的模范、后人景仰的先賢。”讀了鐘兆云的作品,有人如是評價。他的文章不斷被《新華文摘》等報刊轉載、轉發,甚至被讀者剪報收藏,每每得知這樣的消息,鐘兆云都覺得,這是在激勵他繼往開來,不能懈怠。
1999年,剛步入而立之年的鐘兆云加入中國作家協會。世紀之交,他參加全國青年作家代表大會,是黨史領域的唯一代表。爾后,他連續三屆當選全國作家代表大會代表。
身為黨史專家,鐘兆云同樣以公正、客觀,回到歷史、重塑歷史的理念,以翔實豐富的資料、生動樸實的語言,通過各種形式宣講黨史,傳承紅色血脈。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鐘兆云受多家單位邀請,在省內外機關單位、高校、社區開展《百年來他們的犧牲和奉獻、正面和背影》《我們和先輩的距離》《英雄如何讓我們的人生更有力量》等黨史學習宣講數十場。為了講好黨史和中國故事,他每每用心用情,根據受眾特點打造講授內容,唯恐辜負。他赴臺灣交流,并受邀在馬來西亞吉隆坡、檳城兩次演講,都是對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的踐行,和其發表在海內外的許多作品一樣,塑造了“可信、可敬、可愛的中國形象”。
一位北京大學博士聽講后短信留言:“原來黨史還可以以這樣生動、有趣、動容的方式來講解!”某名校校長說:“今天您講的太好了……特別讓我感動的還是您傾注的深情,我們感受很深。”駐天津某央企負責人說:“您講得太好了,是我們所請老師中講得最好的。”一位陌生聽眾表示:“如果所有的思政教育都能像您這樣飽含真摯感情,將先烈偉績娓娓道來的形式來展開,那將一定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一位熟悉的領導朋友說:“老兄講課生動,幾次讓我熱淚盈眶。”甚至佛學院的課堂上也響起一片泣聲,一住持曾如此留言:“拙衲濁眼,亦見仁者之佛性在字里行間揚眉瞬目間流現。”
鐘兆云修史,強調客觀、公正記錄,辯證唯物、遵守紀律宣傳,始終嚴格遵守尊重歷史的原則,進行大量史料查驗和考證,以記錄和描述最接近歷史真實的人物與事件,對歷史和時代負責;講求回到歷史的現場看歷史、理解歷史,不能單純地因果互推,不能斷章取義,而是要全面、完整、真實地溯源檔案,尋求真相,記錄真實,引領當下、啟迪后人。
秉持這一史觀構盛事、繪蒼生,鐘兆云的作品持續引發強烈社會反響。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原院務委員、中國中共文獻研究會副會長兼毛澤東思想生平研究會會長陳晉贊譽他:“在浮躁的風氣中,能坐得下冷板凳,不僅是一項本事,也是一種境界。更重要的是,他的創作多數是紅色題材,一頭埋進去便不可收拾,沒有文化自信和精神支撐,不會有此種勁頭、此種能量。”
中國作協原黨組副書記、副主席何建明期待他“再寫三十年,再為當代文學添景象”。
項南的女兒、軍旅作家項小米說:“一個又一個名人、偉人、普通人,在你的筆下復活并鮮活地站了起來,讓我們結識了他們。”
十年前,曾有一位團長退役后選擇到福州工作,只為追尋鐘兆云筆下人物的足跡及精神。他拜訪鐘兆云時,帶來了鐘兆云1998年出版的一本書,書已經翻爛,從第一頁到最后一頁都密密麻麻做了批注。“我當時很感動,我覺得我所有的辛苦書寫,都有意義,因為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精神引領的作用。”
鐘兆云說:“每一代人都有一代人的歷史局限性,每一代人也都在與時俱進,我們要回到歷史現場去理解歷史人物,讓今人看到他們精神的光芒,感受到他們信念的堅定。這是我工作和書寫的價值。”
如今,鐘兆云工作之余又走進科研實驗室和鄉村振興大舞臺,筆端觸及當下平凡的英雄。筆下人物說:“能成您筆下的小人物,深感榮幸!”“以前所有報道,我都沒有看過全文,唯有您的文章我認真拜讀了,并對我是鞭策!”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文聯十一大、中國作協十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中指出,“廣大文藝工作者要深刻把握民族復興的時代主題,把人生追求、藝術生命同國家前途、民族命運、人民愿望緊密結合起來,以文弘業、以文培元,以文立心、以文鑄魂,把文藝創造寫到民族復興的歷史上、寫在人民奮斗的征程中。……文藝要對人民創造歷史的偉大進程給予最熱情的贊頌,對一切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奮斗的拼搏者、一切為人民犧牲奉獻的英雄們給予最深情的褒揚。”鐘兆云努力踐行之。他不斷增強腳力、眼力、腦力、筆力,洞悉生活本質,把握時代脈動,抒懷人民心聲。
又是新春,一月福州回南天,濛濛水汽凝結在玻璃窗上,氤氳了戶外的一片綠蔭,卻映襯得窗臺上一盆蝴蝶蘭分外明艷。鐘兆云一如昨年,伏案讀書、寫作;又不同,筆下已是新篇。“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鐵腕反腐,我持續關注反腐題材,并為此接受福建省紀委監委邀請,與專案組同駐案點逾百天,深入采風,完成多部反腐題材作品。”
歷史與現實就這樣在歲月、光影的交織變幻中走近又走遠,為文者的堅守,從未改變。鐘兆云說:“寫作是必須一生朝圣的殿堂,是窮盡一生都可能難以企及的高峰,我還要一如既往地跋涉,絕不能半途滯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