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講述第二種可能的科幻故事

人生只有一次，發生過的事情無法改變，有些錯誤或許可以事后彌補，但對那些致命的錯誤，命運不會給你任何修正的機會。時間的不可逆帶給生而為人的我們永恒的生命遺憾，于是人類一直試圖在想象的天空中假設各種奇跡的發生——如果人生有第二次機會、第二種可能，那么會怎樣？人們常從改變時間入手，那些關于時間旅行的故事，時光穿梭或者回到過去、或者前往未來，改寫命運的走向，阻止悲劇的發生。

在這些想象里，同一個體存在于不同的時空里，兩個時空不是平行的關系，通常是因果關系，比如《回到未來》《前目的地》《時空戀旅人》之類。而電影《另一個地球》卻是一個在同一個時間點用改變空間的方式，講述第二種可能的科幻故事：提供了一個未知而充滿希望的遠方，一個能夠改變命運的秘匙——另一個地球，盡管最后并沒有明確告訴我們這劑“后悔藥”有無效果。

四年前的一個夜晚，剛剛被麻省理工學院錄取的女高中生Rhoda，參加了一場慶祝狂歡派對，酒醉駕車途中從收音機里聽到另一個地球出現的新聞，望向天空并看到了另一個藍色星球，此時意外發生了，撞上迎面而來的音樂教授John一家的車。命運的改變發生在瞬間：John的妻兒和肚子里的孩子當場死亡，John嚴重受傷，原本前途無量的Rhoda，因交通肇事被監禁了四年。

這起事故讓Rhoda的心靈蒙受巨大的打擊，四年的監獄生活也沒有絲毫減輕她心中的罪惡感。出獄后的Rhoda性情孤僻、沉默寡語，內心極度痛苦甚至想自殺，她試圖通過苦行僧式的底層生活來洗脫心靈上的罪責。她走進John困窘不堪的生活，為他免費清潔，兩顆冰冷的心靈彼此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在真誠與撫慰中相愛了。

與此同時，人類發現，“另一個地球”幾乎是地球的鏡像，地球上存在的任何人、發生的任何事，“另一個地球”也同步進行著。而科學家提出了“破鏡理論”：即在人類四年前發現“另一個地球”的同時，兩個地球的鏡像發生了變化，它們不再“同步”，而是朝著不同的方向演進。這對不幸的Rhoda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Rhoda將自己爭取來的去另一個地球的宇宙飛船的票給了John，希望他在另一個地球上能與失去的家人團聚，獲得新生。John踏上飛船出發了，Rhoda也終于放下了自己的過去，準備迎接新的生活。然而，幾個月后的某天，她突然在街角對面驚愕地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影片戛然而止。

“塑料特技”卻難掩電影光芒

一場車禍毀了兩個人，也連接了兩個陌生的個體。借用科幻的殼，講述最古老的命題，這是一個關于自我救贖的故事，與其說它是充滿想象力的科幻片，不如說是細膩動人深沉憂郁的文藝片。如果要評價此片的科幻度的話，很低，可從某種角度看卻又很高——思想的內核如果沒有科幻的外衣，似乎達不到這樣的高度與深度，這才是它作為科幻片的魅力吧。

電影的作者實際上并沒有特別指向哪個結局，而是在電影里為兩種可能都埋下了伏筆。清潔工老人在痛苦中自殘，盡管電影沒有直接交代為什么，但我們可以猜測出他與Rhoda一樣遭遇了人生巨大的傷痛不能自拔，所以在醫院里老人在女孩手心上寫了一個詞：forget。在廢墟上重建生活，唯有朝前看。有的錯誤我們無法彌補，有的錯誤我們必須原諒。而另一種可能，編劇在兩段電影情節中似乎亦有暗示：對稱被打破，另一個你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人的命運發展充滿隨機性。所以，無論何種結局，改變的是人的內心，而不是事情本身。在這部電影里，看似科幻的設置、神奇的平行世界、相遇的另一個我，更像是一個隱喻。

這部小成本的獨立電影，平心而論，所謂科幻的視覺化實在是有些敷衍，科幻元素僅僅止于概念、轉述，從頭到尾呈現出來的實際上只是發生在這個地球上的故事，對于另一個地球，我們全憑掛在天空的那輪地球來展開想象。但有意思的是，如此“塑料特技”卻一點兒也沒有掩蓋片子的光芒——細節處理、畫面構圖、表演、臺詞，等等，簡約有氣質。以紀錄片式的白描、大量的空鏡頭與話語留白，助推情節層遞式鋪陳的同時，給人以無限的思考與回味。

有人認為它實在不能稱之為科幻，我倒以為，以劇情來調動科幻的想象，軟科幻甚至更高明，至少為科幻片開了另一條路子。科幻在此，僅僅是外衣，借由這層外衣，讓我們更深刻而清晰地窺見人性深處的不可言說。科幻不是噱頭，是藥引，美麗的Brit Marling告訴我們：原來科幻可以這樣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