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老張:“錯名”的尷尬
幾個月前,我的一本小書出版。一拿到樣書,我就先給幾位對本書寫作有過直接幫助的朋友寄書。曹崢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復旦外文系校友,為小書提供過一張復旦外文劇社演員的合影。我在扉頁上題名鈐印后,即交快遞寄去。兩天后,曹崢發(fā)來微信:“書收到了,謝謝!可是,老兄把我的名字題寫錯了——山字旁的‘崢’寫成了金字旁的‘錚’?!卑。课颐ο蛩狼?,他卻調(diào)侃道:“沒事,不是反犬旁就行!”
哪里想到,無獨有偶,糗事成雙。不多久,我托人給另一朋友瑜明送書后,收到瑜明的微信:“張老師,你把我的‘瑜’寫成‘喻’啦!”這一次,我真要打臉自己了:“唉,人老眼花了……”瑜明寬慰我:“哈哈沒事,反正張老師還會出新書的。”她和曹崢一樣大度,并沒責怪我,但我實在難以寬宥自己:這算是“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嗎?
歷史上,“錯名”的事常有發(fā)生——人們“踏入同一條河流”應該也有N次了。例如,夏丏尊就常被寫成“夏丐尊”,施蟄存則被誤寫為“施蜇存”,馬振騁被念成了“馬振聘”……翻開復旦校史,被寫錯名字的名人也比比皆是。復旦校內(nèi)有一幢最古老的建筑名叫“奕住堂”(今校史館),但它常被寫成“奕柱堂”,連若干年前校史館門口設立的紀念勒石上也刻著“奕柱堂”三字?!稗茸√谩笔怯扇A僑實業(yè)家黃奕住捐資建造的,但黃奕住的名字經(jīng)常被誤寫為“黃奕柱”,這正是錯版“奕柱堂”的由來。
還有,原復旦外文系法語教授蔣碧微,也常被人誤寫為“蔣碧薇”。蔣碧微原名棠珍,字書楣?!氨涛ⅰ钡拿?,還是1917年她與徐悲鴻星夜私奔、東渡扶桑時起的。她在回憶錄里曾這樣寫道:“那一夜,我戴上了那只刻著‘碧微’兩字的水晶戒指,從此我的名字也改成了‘碧微’?!?/p>
復旦中文系教授黃潤蘇老師曾回憶,抗戰(zhàn)期間,她和她的丈夫、后來成為著名化學家的劉鑄晉都在北碚復旦讀書。有一次做早操,軍事教官陳昺德點名,點到劉鑄晉時,喊道:“劉禱普!”沒人應答。他又喊:“請你們看看誰是劉禱普?”大家說,沒這個人呀!后來才知道,這是把“鑄”念成了“禱”、把“晉”念成了“普”……不過,這還算是一個小插曲。更離譜的是,有一次,蔣介石召集文化界人士開會,拿起下屬呈上的名冊就點名,當點到大學問家、復旦外文系主任全增嘏的名字時,他大喊一聲:“全增蝦(蝦)!”全場真的一嚇——這,才是鬧了一個大笑話。
“錯名”的發(fā)生,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排版誤植,有的是口傳訛報;更有甚者,是有意為之。據(jù)說,當年夏丏尊對寫錯自己的名字,就特別樂意。夏丏尊原名鑄,字勉旃。辛亥革命后,不少地方政客、士紳熱衷于競選議員,鬧得烏煙瘴氣,他很反感,就把“勉旃”改為“丏尊”?!皝D”字很容易被寫成“丐”,假如有人要他投票,十之八九會登記寫錯,寫錯名字的票就是廢票,夏丏尊自然“樂在其中”。
不過,大多數(shù)被“錯名”者,心情總不會像夏丏尊那樣。十多年前,我就收到過一張“錯版”聘書。某次會上,主辦方笑吟吟地向我頒發(fā)某職聘書,我翻開一看,我的名字被寫顛倒了!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我不想掃人家的興,沒有吱聲,但內(nèi)心不免失落和尷尬。所以,題寫別人名字,理當仔細、嚴謹,切不可像我那樣,一犯再犯,“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