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懷百歲任溶溶:為巨人寫書的人更是巨人,說別人了不起的他最了不起
在兒童文學作家秦文君眼中,任溶溶是“強者、智者,是自律、豁達、聰明、堅定、唯一的再也找不出可以替代他的人”。
在兒童文學作家、上海師范大學教授梅子涵眼中,任溶溶是“一個簡單而豐富的人,一個會講兒童的滑稽故事、而且真的講得很滑稽的人,是把兒童看作巨人,自己也像兒童一般的巨人”。
在兒童文學作家周銳眼中,任溶溶是“影響兒童文學界,愛護、提攜年輕人,讓大家更團結,讓追慕他的人在他身后努力的人”。
2022年9月22日,為兒童文學事業奉獻一生的翻譯家、作家、詩人、編輯家、出版家任溶溶在滬逝世,享年100歲。12月15日下午,“為巨人寫書的人——任溶溶先生紀念展”在浦東圖書館二樓揭幕,兒童文學界同仁聚集一堂,追懷共同的前輩、師長、孩子們的朋友,愛大家和大家愛的任溶溶。
“如果他知道今天我們在這里舉辦紀念他的研討會,他一定會說,這會麻煩大家的,不用了?!比稳苋艿耐杲?、作家簡平說。
“我問過他,為什么不喜歡研討會?他說,怕朋友們為了讓我高興而說我的好話,更怕熱鬧之后的寂寞?!眱和膶W作家殷健靈說。
在兒童文學界,任溶溶是一個傳奇。他學貫中西,精通英、意、日、俄等多種語言,八十載筆耕不輟,譯作洋洋大觀,把《安徒生童話全集》《夏洛的網》等世界兒童文學經典帶到中國讀者手中,滋養一代又一代中國孩子的精神成長,也為眾多創作者開啟了全球視野和世界眼光。他的文學創作同樣影響巨大,兒童詩和童話幽默風趣,童話《沒頭腦和不高興》被搬上銀幕,成為幾代人難以忘懷的童年記憶。
梅子涵把任溶溶比作“文學的挑擔者”,幾乎所有人們耳熟能詳的世界經典兒童文學都曾通過任溶溶的譯筆走進中國,“他的扁擔非常簡單,就是圓珠筆和紙,后來,他戴著氧氣面罩寫作,用的是鉛筆和小學生練習簿?!痹凇盀榫奕藢憰娜恕稳苋芟壬o念展”的展柜里,任溶溶用過的呼吸機,眼鏡、放大鏡、鋼筆,斑斑駁駁的《英漢大詞典》《俄漢大辭典》《日漢辭典》等工具書靜靜地躺著,注視著它們,一個辛勤勞作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翻了任老的筆記本,他一直寫到去世前一個月。”簡平說。
“任溶溶先生離開我們已經有一些日子了。但在我們的感覺里,他只是出一趟遠門而已。”兒童文學作家、北京大學教授曹文軒在視頻發言中說,“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是永遠不會遠去的。他的文字是永遠的,他也便是永遠的?!?/p>
曹文軒說,任溶溶實實在在地參與了歷史,他的一生,是生命力飽滿的一生,是創造力涌動的一生。但讓大家記住的不僅僅是他令人感嘆的事業,還有他這個人?!八且粋€語言天才。精通多國語言對他好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當然,離不開他孜孜不倦的學習。他興趣廣泛,喜歡周游,喜歡四方美食,是一個很有品位的食客。他喜歡古典音樂和京劇,是一個雅興之人。他為人坦誠,是一個可親可愛之人,一個達觀之人?!?/p>
“他是當代中國少見的在創作和翻譯兩個方面同時擁有重要影響的作家和翻譯家。他為中國兒童文學帶來了久違的游戲精神。在《沒頭腦和不高興》《我是一個可大可小的人》等作品的背后,我們看到的是童年的嬉戲、頑皮和狂野,看到的是童年的自己,看到的是永遠在場的童年觀照?!眱和膶W評論家、中國寓言學會會長孫建江說。
“他樂觀、謙遜,陳伯吹兒童文學獎升級為國際性獎項后,想再給任先生頒一次獎,打電話過去,他說我已經得過了,不用了。”兒童文學作家周晴回憶道。
在很多后輩的記憶里,任溶溶還是最??鋭e人“了不起”的人。“但凡我們做了一點小事,他總是說,你真了不起?!瞬黄?,你做兒童文學,希望你多做兒童文學’,任先生還不認識我的時候,就給我回了一封熱情的信?!背霭嫒送趸勖舻幕貞浺鸸缠Q,“常常說別人了不起的任先生,其實是最了不起的”。
“都說任溶溶改變了中國兒童文學,中國兒童文學因為有任溶溶很幸福。我想斗膽加一句——任溶溶爺爺肯定也會贊同:任溶溶也因為兒童文學而有了一生的幸福?!眱和膶W作家張弘說,“很難想象,如果沒有對兒童文學發自內心的喜愛,他是怎么走過百歲人生中的艱難歲月,又是怎么跳脫出凡人都有的煩惱與苦悶。人們將他的長壽歸功于他樂天的性格,而令其始終保持達觀的是他在內心開鑿了一條重返童年、‘秒回’快樂的綠色通道——那就是寫啊寫,為孩子寫,也為自己寫。當他充耳不聞喧囂,只沉浸于對故事的演繹時,他是永遠長不大的‘沒頭腦’、‘小熊維尼阿噗’抑或他最喜歡的‘匹諾曹’,總有一個happy ending(快樂的結尾)等著自己。他用快樂定義唯一的童年,但他的‘快樂’絕不是‘搞笑’更不是‘段子’,而是孩童天性的釋放、是‘我的人生我做主’的灑脫與機智?!?/p>
“我曾問過父親,在詩人、作家、翻譯家、愛國者這些身份里,排第一的是什么?他說,當然是愛國者?!痹趦鹤尤螛s康眼中,父親是一個注重道德和責任感的人,有外圓內方的性格,“他唯一苦惱的就是,生病以后離兒童遠了”。
“我們這一代人的心靈多多少少受到任溶溶先生翻譯或創作的兒童文學作品的滋潤。上海的兒童文學也正因為有任溶溶等前輩而成為奔騰不息的長河,成為中國兒童文學的高地和與世界兒童文學對話的代表性平臺。”上海作協黨組書記王偉說。
浦東圖書館館長曹忠介紹,在上海作協兒委會的幫助和支持下,浦圖于2019年開始籌建上海兒童文學基地。“2019年8月8日,我們上門拜訪任溶溶老先生,希望上海兒童文學基地項目建設能得到他的支持。當時,老先生因為生病戴著氧氣面罩,呼吸有些費力,并不大能講話。但當我們表明來意,他清晰地說:只要對兒童有利,我都支持!邊說還邊握起了拳頭。最后,他在題名錄上寫下:感謝你們對兒童的關愛!”
2019年至今,任溶溶和家屬先后向上海兒童文學基地捐贈近20次,捐贈圖書、照片、手稿等資料1028件,其中圖書幾乎涵蓋他全部創作和翻譯作品,還有大量兒童文學藏書。“為巨人寫書的人——任溶溶先生紀念展”選取任溶溶著作、手稿、榮譽、照片等資料172件,設12個展柜、一個書桌和兩座書架。
展覽尾聲,任溶溶朗讀《沒有不好玩的時候》的影像,就像給讀者留下的最后的寄語,空白的展板上,讀者也可以留下自己想對任溶溶說的話。
“他一定會聽見我們的赤誠和情意。我們想念您。”主持紀念研討會的殷健靈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