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里羅《寂靜》:想象一種黑屏危機下的人類末日
近期,唐·德里羅的小說《寂靜》由譯林出版社引進出版。《寂靜》是唐·德里羅的第十八部作品。在這部小說中,他延續了早期作品中的多個經典意象,依然是熟悉的德里羅風格,而在這些自我引用的背后,他進一步賦予了這些意象以新的文本語境,以揭示不斷變化的新現實。
“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將用什么武器,但第四次肯定會用木棍和石頭。”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的這段預言出現在小說的開篇。核危機下的第三次世界大戰將是人類文明的徹底毀滅,而下一次則是文明初生的循環往復。德里羅這部以想象力驅動的新作,用文學的哲思將我們帶到戰爭打響的當下,一段黑屏危機下的人類末日。
如果你希望讀到的是好萊塢式的聲光特效,那大概率會感到失望,這本書里什么都沒有發生。真要說發生了什么的話,只有兩件事,一是一架飛機的緊急迫降,二是全球大停電,技術世界一片寂靜。五位主人公身處一片黑屏之中。曼哈頓公寓內的對話從位于智利中北部的天文望遠鏡,到波本威士忌品牌,再到愛因斯坦《1912年相對論手稿》,無所不及。一幕幕貝克特式的獨白間,人類文明的至深恐懼如影隨形。
危機之下,借人物戴安娜之口,德里羅問道:“那些活在手機里的人怎么辦?”我們是否太過依賴屏幕?人類早已習慣于在電子屏幕中尋找生活的意義,在屏幕中社交、工作、生活。丟失了現代技術等同于丟失了日常生活里最關鍵的地方,技術世界的突然沉默也帶走了人們言語和思考的能力。寂靜不止于技術世界,也發生在人類的思想世界之中。
黑屏之時,“我們何以知曉自己是誰?”正如《華盛頓郵報》知名書評人羅恩·查爾斯所說:“德里羅抓住了我們時代愈演愈烈的恐懼。”這是真實發生的第三次世界大戰,也是檢視人類現有生活的契機。
封閉的空間、迫降的飛機、狹義相對論手稿等在德里羅的其他作品中均有所呼應,而最具熟悉感的經典意象莫過于公寓內播放的“超級碗”比賽。德里羅鐘愛球類比賽,多部小說均以此開頭。1997年出版的巔峰之作《地下世界》一舉奠定了其文壇大師的地位,書中以一記戲劇性的本壘打呼應原子彈的引爆,揭開了美國20世紀后半葉的史詩。球類比賽在德里羅的筆下是美國文化的象征物,是超越階級、種族存在的共同認同。在《寂靜》中,球類比賽則成為了消費主義的俘虜。商業廣告成為了球賽的主角,在屏幕熄滅之后,主人公馬丁開始想象自己仍在看球,大聲重復著廣告詞和贊助商,使得他本人變成了商品廣告本身。消費已代替球賽,成為美國文化中新的認同。
德里羅的作品呈現出一種后現代的極限狀態: 超現實、消費文化、媒體權力、集體狂熱、恐怖主義直到世界末日……他以先知般的筆觸,刻畫著我們這個時代的魔力與恐懼,預言人類命運的終極。《紐約客》總編輯大衛·雷姆尼克曾說:“他深刻地看到我們是誰,同時,也預見到了我們正在成為誰。”哈羅德·布魯姆將其列為“美國當代最重要的四位作家之一”,喬納森·弗蘭岑拜他為文學導師。保羅·奧斯特將《巨獸》《末世之城》獻給他,馬丁·艾米斯則推崇他為“美國當代最偉大的作家”。
憑借對人類經驗的深刻洞察與預見,唐·德里羅早早就攬獲了美國國家圖書獎終身成就獎、索爾·貝婁文學終身成就獎、耶路撒冷獎等十多種重量級文學獎項,成為彪炳美國小說史的偉大作家。他也是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候選人,在被問及是否想過自己會得諾獎時,他說:“我想,我只需要活得足夠長吧。”
盡管已經進入耄耋之年,德里羅依然是那個帶有警示與危險色彩的文學先知,他在《寂靜》中所描述的黑屏危機,則是一記警告,我們只是“一段文明中的人類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