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2022年第6期|鄢莉:源深流長(節選)
推薦語
沮作為一個小姓,不僅字形和讀音古怪,在全國范圍內,冠此姓者都很稀少。從小到大,沮華對家族血緣的興趣完全來自于她的姓。由于一個偶然的因緣,她對自己的基因及祖源,有了強烈的好奇心。而父親老沮在退休后,同樣對沮姓根脈和來源產生了深厚興趣,并投入了極大的時間和精力。小說角度新穎富有創意,現實生活和歷史想象交叉穿插水乳相融,既帶著對生活的善意調侃,也隱含對現實的深刻思考。
源深流長
□ 鄢 莉
一
出租車司機把沮華送到城樓下就再也不肯往前開了。“你自己看看嘛,古城哪天不堵車,碰上高峰期二十分鐘都不動地方?!彼闹较虮P說,“反正你是來旅游的,就多走幾步唄,只當是體驗俺們古城的生活了?!?/p>
果然,前方四條靜止的車流正從一大兩小三個門洞里延伸,還有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蹦蹦車向城樓下簇擁。交警們聲嘶力竭地呼喊,在空中揮舞手臂,好像要制造一道無形的堤壩把車流截斷。想想也是,假如一座城市只有東南西北四個出入口,交通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即使它只是一座面積三平方公里左右的小城。
沮華掃碼付款,下車,把十五寸雙肩電腦包甩到身后。出租車停下的地方是春申廣場,視野開闊,迎面正看見春申君站在四匹駿馬拉著的高車上,一副傲視四方的姿態,和某古裝劇里大女主初戀男友的形象毫不搭界。廣場旁邊“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的石碑被他襯托得頓時顯得不起眼了。
從廣場旁邊流過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淝水,被它環繞的城樓相應地叫做“通淝門”,體量雖然比不上西安的老城樓,卻同樣有一種宏大壯麗的氣勢,兩重檐的造型規整莊嚴,彩旗招展,燈籠高懸。在中國古建筑里,城樓是沮華最喜歡的類型之一,或許正因為那厚重的墻體和敦實的門洞,天然就給人一種穩妥的安全感吧。
走過春申廣場,沮華順著城樓兩側的臺階上了城墻,城墻有兩層樓高,靠外的一側俯瞰淝水和河邊的綠化帶,靠里的一側正對著一條旅游商業街,擠滿了炸雞店、奶茶店、時裝店和玩具店。周圍游人成群,漢服小姐姐舉著自拍桿擺造型,本地的孩子們坐在石凳上吃著冰糕。
她向前走了五六十米,找了個清凈的垛口側坐下來,居高臨下地往下張望。從這個角度很容易代入古代守城士兵的角色。盡管知道腳下的城墻是在明清的基礎上翻新的,她還是忍不住幻想城下滿是仰攻的秦國士兵,而身穿楚國甲胄的自己正彎弓搭箭的情景。
坐了半晌,沮華起身沿著里側的斜坡走進城內,沿著內環路前行。國內的縣城大多千篇一律,新老建筑混雜,大街小巷擁擠不堪,四處都升騰著熱鬧喧囂的煙火氣。可是,她仍然很輕易地找到了些許舊楚都的氣息——才走了十分鐘,就路過了兩家叫“楚風”的賓館、一家叫“楚宮”的餐廳和一間“羋月鞋店”。她踅進鞋店,轉了兩圈,裝作試穿一雙厚底老爹鞋,趁機和女店主搭訕:“你這鞋店名字挺有意思啊?!斌w型富態的女店主雙手抱在胸前,笑而不答。
走出鞋店,繼續在陌生的城市漫步,沮華突然感到一陣恍惚。
她來古城純粹是突發奇想,沒有任何相關預案。僅僅幾個小時之前,她還在合肥國際會議中心的文博會上。點卯了開幕儀式,把幾個展館都轉了一遍,只花了一天半時間,稿子也很快敲完發回了報社的融媒體中心。本來她計劃順便采訪一位徽劇大師,為“文化客廳”欄目積累素材,然而突然接到大師的電話,說臨時有急事把見面取消了。
看來只好提前返程。沮華退了酒店房間,訂了去火車站的網約車,就在前臺交還房卡時,卻驀地被擺在大堂的一個易拉寶吸引住,是壽縣的官方旅游廣告,畫面正是以標志性的城樓和城墻為背景。她心里一動,于是當即掏出手機,三下五除二地改簽了車票,搶到了當天班次的最后一個坐席,便有了現在這么一趟私下里的壽縣之旅。
必須承認,就是廣告上那句“最后一座楚國都城”的宣傳語打動了她。
事實上沮華也清楚地知道,真正召喚她來到古城,讓她與這座古城發生聯系的,卻是她身體里某種神秘的物質——生物學家稱之為DNA的東西。
從小到大,沮華對家族血緣的興趣完全來自于她的姓。
“沮”字不僅字形和讀音都很古怪,并且作為姓氏來說數量是那么稀少。同時它還很不容易和別的字搭配起來組成一個好聽的名字。沮華認識兩個“黎明”、三個“張弛”、一個“高潔”,然而若是姓沮,她只能想出一個詞組——“沮喪”。上學之后,調皮的男同學給她取了“狙擊手”和“菊花”兩個外號,讓她在整個學生時代都抬不起頭來。
長久以來,除了老家幾個不常走動的親戚,沮華沒有遇到過一個同姓之人。到報社上班之后,有個在政法線當通訊員的警察幫她在戶籍系統里搜索過,原來她居住的這座人口上千萬的城市里共有七個人姓沮。這七個人當然包括沮華和她的爸爸老沮。至于其他五個呢?他們必定散布在城市的角落,好似一群潛伏在暗處的同黨,那個稀有的姓氏就是他們秘密接頭的暗號。
沮家曾經是有過一部家譜的,可惜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失落了,連沮家的祖墳也在大修農田水利的時候被蕩平。這兩件事成為了老沮心中永遠的痛。不過物質證據雖然消滅了,老沮卻不忘在非物質的層面延續著老沮家的傳統。他一遍遍向沮華灌輸老輩人口口相傳的說法:沮姓原本是春秋戰國時期趙國的大姓,趙國被滅之后他們才四散遷徙。東漢時期沮家曾出過一位大將軍,南朝又出過一位皇后,他們這一支沮姓就是沮大將軍和沮后的后人。
老沮說得言之鑿鑿,不由得沮華不信。她只是有幾次懷疑過,“沮”這個飽含水汽的字似乎更屬于南方,卻與缺水的北方扯不上關系。
當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最開始冒出做基因檢測的念頭是在前年。那時她去采訪一個讀書會,剛好碰上那位當過央視主持人的創始人在介紹一本叫《基因革命》的書。當時沮華正為自己不斷增長的乳腺腫塊擔心,聽到他熱情洋溢的推薦,再聯想到某好萊塢女星為防止家族遺傳乳癌切除雙乳的新聞,便對剛剛走向大眾化的基因檢測技術上了心。
她很容易就在網上搜到了一家國內知名的檢測機構。預付了幾百元檢測費的第二天,一個印著那機構標識的包裹就被快遞小哥送到了報社前臺。
沮華躲在工位上打開包裹,取出檢測盒。她按照操作說明用舌頭攪動口腔,把分泌出來的唾液吐進試管,再把它和溶液搖晃均勻,蓋好蓋子,重新把試劑盒回郵出去。
機構宣稱四十八小時就能出具檢測結果。其實還不到兩天,結果就出現在手機下載的APP上。
沮華忐忑不安地點開。謝天謝地,乳癌遺傳項目“未檢測到變異”,倒是痛風、冠心病和紅斑狼瘡的風險略高了一些。
匆匆瀏覽完所有的健康警告,一個叫做“祖源”的模塊闖入她的眼睛。好奇地點進去,頁面介紹說“通過檢測Y染色體DNA,可以幫助你發現遺失的家族歷史”。
中學課本上粗淺的生理知識告訴沮華,人人都有23對染色體,其中22對是男女相同的,Y染色體為男性所獨有,女性的是X。
稍一猶豫之后,她鬼使神差般地點下了“為家族男性購買”。
理由很充分,有誰不好奇自己的家族是從哪里來的?再說,老沮的腰椎間盤突出難道不該查查有沒有遺傳變異嗎?
稍晚幾日,第二個包裹寄到,在沮華的幫助下,老沮非常配合地完成了實驗樣本的采集。恐怕老沮根本就沒弄清楚基因檢測到底是怎么回事。
沮華依然把查看檢測的權限留在了自己的APP里。后來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十分明智的決定。
第二份檢測報告如約而至。打開“祖源”模塊,“春秋戰國時期,你的祖先可能是楚國人”,看到這一句文字,她有點發蒙。那種感覺就像是在俗套的倫理片里,已經成年的女主角聽到老祖母含著眼淚說,“其實你是被收養的,你本來屬于另一個家族”。
頁面上有詳細的介紹,為這個結論提供證據的是一個編號為O-F193的基因。這個基因曾經在兩千多年前有過一次大爆發,留下了無數的后代和眾多的分支,如同一棵茂盛生長、不斷分杈的大樹。科學家們沿著基因爆發的足跡,又結合現有其他家族的基因溯源,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在沮華的心目中,楚國是一個既遙遠又神秘的國家,她能聯想到的無非是屈原和編鐘。既然她和老沮都是攜帶著O-F193基因的楚國后人,那么什么趙國大姓,什么沮大將軍和沮后,豈不是和他們沒有一點關系了?
她在十分復雜的情緒中退出了APP。
二
沿著古城的中軸線一直往北走,隨著傍晚的到來,包裹在夕陽中的古城散發出一種既安樂又恬靜的氣息。路邊的店鋪門戶大開,播放著震耳欲聾的嗨曲。黃金珠寶店把鮮紅的地毯一直鋪到了街面上,櫥窗里新娘子的鳳冠霞帔閃著金光,一副天天都在操辦喜事的樣子。
沮華發現沿路都在賣鹵鵝和一種叫“大救駕”的小食品,大概是本地的特產。“大救駕”是撒著青紅絲的油炸面餅,看起來很誘人,價格也十分親民。但是想想體檢報告上的警告,她打消了品嘗的念頭。
中軸線的盡頭是名為靖淮門的北門,城樓形制和通淝門既相似又略有變化,氣勢同樣攝人心魄??吹貓D北門還有個很大的甕城,真正把城門圍得像鐵桶一般,防守能力比南門更勝一籌??拷富撮T的那一段被打造成了仿古街,春秋戰國時期風格,色調以沉穩的黑色和赭紅為主。站在街道中央從飛檐翹角間向靖淮門望去,頓時產生了時空穿越的幻覺。然而副食店和五金店的招牌又讓人有點出戲,尤其是一家“法式田園客?!?,看得沮華啞然失笑。
徒步橫穿古城讓她走出了一身熱汗。她從街邊的冰柜里買了一塊冰糕擎在手里,放慢了腳步在仿古街上轉悠。
衛星遙感圖像證明真正的古壽縣是在古城的西南,楚宮的遺址深埋在地下。楚國最后四位國君就在那兒度過了最后的十九年,用短暫的時光挽留了一個王國末日的輝煌。不過一般的游客不可能像考古學家那么較真,古城的仿古街就是為了讓外地人發思古之情的。剎那間她仿佛看見貴族的高車駟馬從街道上飛馳而過,手執矛戈的衛兵排成雙隊巡查,蓬頭垢面的小販沿街叫賣,梳著斜高髻、束著細腰的楚女在半掩的門扇后面窺看。
或許他們中的一個就是她的祖先?
沮華遲遲不愿把查到的祖源結果告訴老沮,只對他講了有關健康檢測的那部分。和沮華不同,老沮對他的姓氏有種近乎偏執的珍視,遠遠超過同時代的張王李趙們。正是因為沮姓的稀有和偏僻,更加激發出了他對家族血脈的絕對忠誠和認祖歸宗的堅強決心。
有一件事情讓沮華至今留有深刻的印象。那是在她上初二的時候,有天晚上家里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六十歲左右年紀,臉上皮肉皺皺巴巴,目光疲憊,一身破舊灰布中山裝,單手拎一個鼓囊囊的人造革皮包,包口還綻了線,活脫脫是電線桿子上貼的尋人啟事里的走失人口。
在確定沒有敲錯門后,老人突然雙眼放光,沖著面前的老沮叫道:
“你就是沮宗白沮局長?哎呀,老沮!”
一聲親切的呼喚將老沮從糊涂中驚醒,他隱約猜到了來人的身份,嘴唇微啟,作出一個詢問的口型。
“我也姓沮?。 崩先苏f著一把捉住老沮的手。聽聞此言,老沮也趁勢將另一只手掌貼了上去。
落座后,老人從包里掏出一本紙張發脆的線裝本,說這是他家傳下來的家譜,是他同為沮姓的證明;還說他是從報紙上看到老沮的名字,經過多方打聽才摸到了老沮的家門。老沮雙手顫抖著接過家譜輕輕摩挲著,動作輕柔得好像拂過一床昂貴的真絲被面。然后兩人像對暗號一樣說起各自的籍貫、居住地和家族歷史,結果相去甚遠;又背誦了各自的輩分字譜,貌似也是兩套不相干的系統。但是這沒有妨礙他們兩人親密地長談,追今撫昔,互相認下了本家親人。
老沮留另一個老沮在家住了一晚,而后揮淚告別。從那以后很長時間,倒也沒有其他的沮家人找上門來。
情況大概是在七八年前發生變化的。感謝多媒體時代的來臨,互聯網真是個好東西,不管多么小眾的人群都能被它收攏到一起。正如后來的《沮氏宗族總譜編纂說明》中說的那樣,“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神州大地上涌現出了一股尋根問祖的熱潮”。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沮華發現家里動不動就高朋滿座。操著不同口音的男男女女擠滿了沙發、餐椅和板凳,喝光了家里的紅茶和綠茶,用光了紙杯、紙碗和方便筷,把歡快的話語和爽朗的笑聲留在了并不寬敞的客廳里。
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姓沮。
那時候簡直就是沮氏宗親的大爆發時期,似乎全國的沮姓人都一個串一個、一家串一家地從茫茫人海中冒了出來。老沮小小的通訊本很快就記不下了,手機里也存滿了沮字打頭的聯系人,家里的座機像熱線電話一樣響個不停。
尋根的熱潮很快集合起一批超級熱心分子,按老沮的話說是“宗族精英”,主動挑起了尋根問祖的大梁,形成了一個組織松散的小團體。因為老沮年紀偏大,又曾經擔任過一官半職,很能讓人聯想起“德高望重”之類的字眼,很快被推舉為其中的一員。正好他也差不多踩上了退休線,眼看要走進男性更年期,干脆便把大部分時間投入了宗族事業。
沒過多久老沮就興沖沖地向沮華宣布,經過一輪調查研究,他們完成了對全國沮姓的初步“摸排”。根據估算,沮姓分布在全國的十三個省、市、自治區,最北在黑龍江,最南在海南島,主要集中在冀、魯、豫三省,共計約三十萬人。他還熱情高漲地說,他們目前準備做的就是把這三十萬人團結和組織起來,“讓大家擺脫姓小人少的自卑感,讓沮氏的旗幟重新飄揚”。
沮華默默地傾聽著,并不急于表達意見。即使那時她還沒聽說DNA檢測這回事,她也對這憑空出現的三十萬宗親感到懷疑。中國人的姓氏和血緣就是一筆糊涂賬。歷史上有過多少次改姓、賜姓、造姓?同一姓氏內部又有過多少次過繼、入贅、收養?誰又能保證每一代的媳婦都守身如玉?上千年過去,他們身上究竟還剩下多少血緣上的關系呢?
能將他們聯系起來的只剩下打頭的“沮”字了吧。
那天沮華正伏在工位上校對一篇臨時上版的通訊,為十幾個領導的排位大傷腦筋,突然,隨著叮咚一聲,手機里的基因檢測APP向她推送了一條消息:
“你好,F193的親人?!?/p>
對著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愣怔了半天,沮華才想起了她曾經在APP的引導下,完成了一次社區注冊。社區是開放的,設有尋親專區,就是為了方便用戶尋找祖源相同者的,算是一種另類的社交平臺吧。
“你好。”她試著回復過去。
對方并沒有馬上介紹自己是誰,只是言簡意賅地向沮華索要了微信號,兩人互相進行了添加。僅僅是片刻之后,她發現自己被拉進了一個名為“F193宗親群”的微信群里。拉她的人原來是這個群的群主,昵稱為“安徽-鄭”,他迅速提醒她把群昵稱也改成“所在地+姓”的模式。
沮華改了昵稱,就從群里退了出來。她已經明白,群里應該都是做過基因檢測,擁有同樣的F193基因的人。他們才是她真正的宗親——畢竟,家譜可以偽造,DNA可是藏在人體細胞里的,有尖端生物技術當支撐,作不了假的。
好不容易校對完畢,沮華舒了一口氣,這才重新打開手機,在“F193宗親群”里溜達了一圈。她仿佛是走進了一個活著的單一基因庫,這里有不下三百個成員,“廣東-陳”“河南-盧”“江西-王”“安徽-何”……從五花八門的頭像結合發言猜測,各種年齡、各種身份、各種職業都有,也不乏居住偏遠的少數民族和生活在國外的僑胞。想來群主把大家一個個找到,又拉進同一個群,也是費了一番工夫的。
不過她仔細地搜尋了一遍,真的沒有第二個姓沮的。
從那以后,“河北-沮”就在“F193宗親群”里潛伏下來,不管群里有多么熱鬧也從不發言。有好幾次她清理微信群時想把它刪掉,因為她主動或被動加入的群多得連手機都裝不下了,可是轉念一想,他們這些人從天南海北被集中到一起也真不容易,便又放棄了。
通過觀察沮華很快發現,群里大約有五六十個人是活躍分子,比如“河南-盧”“廣西-林”“山東-崔”等,其他的大多數像她一樣長期潛水。群主“安徽-鄭”則主要負責發布消息、引導群里的話題和調解群里的爭端。
他們討論的當然都是和祖源有關的話題——不只F193,還有別的家族——聽口氣個個都像遺傳學家,再兼有一個歷史學或考古學的博士學位。依據基因研究成果,他們能從古代大墓的發掘研究出三國北方大族的遷徙過程,也能從面部特征考據出南方客家人的分支,還能從古書中姓氏的更迭反證宋金交戰時期的人口損失,說得頭頭是道的?!胺肿尤祟悓W”“點位”“上下游”是他們經常掛在嘴邊的名詞,國內幾家基因檢測機構不時被他們拿來比較優劣。沮華曾經奇怪他們經常會談起一個“雞粥”家族,半天才反應過來其實是“姬周”的別稱。
對于這些學問淵博的宗親們,她只有深感佩服的份兒。
群里也有人搬出家譜,想用DNA解釋哪一姓哪一堂的起源,結果往往更加迷惑,回應者也寥寥無幾。有人則舉出某個祖先人物,想要尋覓自己的旁支血親,大多無人理睬。
……
(全文詳見《江南》2022年第六期)
鄢莉,有小說、散文、評論等散見于文學刊物,出版長篇小說《撒旦之血》《血舌》?,F為雜志社編輯,居武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