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走進宋元明清孩子的世界,填補兒童史研究的空白
“如何對待孩子”是經久不衰的話題。對幼童的照顧和關照,在任何社會都存在。但將“兒童”“兒童史”作為一個學術主題做研究至今仍不多見。中國兒童史研究專家、國際哲學與人文科學理事會秘書長熊秉真常年致力于這一人跡罕至的研究領域,出版了《幼幼》《安恙》《童年憶往》等著作。
《慈航》
近期,熊秉真的英文著作中譯本《慈航:近世中國的兒童與童年》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11月20日世界兒童日,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國際哲學與人文科學理事會加州大學爾灣分校新人文講席聯合主辦的“中國兒童學研究學術論壇暨熊秉真著作中譯本《慈航》新書發布會”在線上舉行。
在《慈航》一書中,熊秉真對宋代以降中國傳統社會的兒童(從出生到七八歲)和童年做了大量史料性的研究,以再現近世中國的幼童生活以及成人的育兒生活,輔以46幅精美的中國古代反映兒童養育和生活的插圖。
為什么要做中國兒童和兒童史研究?這個問題許多人問過熊秉真。回首來路,她說,其中有個人的好奇和困惑,也有年少時期的執著。
“大學時我在歷史系找不到兒童歷史方面的課程。”為什么幾乎沒人研究這一領域?這個疑問一直在熊秉真腦海中揮之不去,到她在美國讀完研究生開始工作時,終于決定自己“上窮碧落下黃泉”,找尋資料研究這一課題,從此不知不覺之間打開了人跡罕至的世界。
2005年美國斯坦福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熊秉真的《慈航》,這是中國兒童史研究領域第一部通論性著作。全書主體分為三編八章,從嬰幼兒的養育、醫療、心理情感、社會生活、兒童與家庭的關系等多角度展現中國歷史進程中,尤其是宋代以來中國對兒童這一特殊群體的定義與關照,同時展現了兒童的成長、發展與家庭、社會環境的關系,以及兒童成長的普遍規律。
與兒童有關的研究被很多人看作“婦孺的天地”,不論在中國還是美國、歐洲,歷史上都不受重視。熊秉真在做這一研究之初,就下決心“一定要有理論和概念上的突破”,避免淪為大眾印象中“茶余飯后的瑣事”。
為此,熊秉真從難處著手,遍尋唐宋以來的幼課典籍,《禮記》《童蒙須知》等訓蒙經典文獻,幼科醫生撰寫的兒科典籍、方劑和臨床病例記錄,年譜傳記、繪畫、書信、法律檔案、民間故事、章回小說,甚至墓志銘、佛教造像等,都是她的史料來源。
那時候,這些材料還像泥磚一樣沒有經過考證和點讀,但一經打開,里面是一個未被探尋的廣闊天地。這些豐富的史料承載了大量豐富多彩、出人意料的有關兒童與童年的歷史例證,以及隱藏于各個時空角落的童稚人生。經過歸納和解讀,它們有了更為深遠的方法論意義。
本書譯者、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授周慧梅對熊秉真引用史料之廣印象深刻。她提到,在翻譯過程中,最難的部分就是將書中英文引用的中文史料“轉譯”回中文。
周慧梅學中國教育史,“以前接觸過《禮記·內則》、朱熹的《近思錄》《童蒙須知》等文獻,這部分史料翻譯還算順利,但醫典、醫案、繪畫、年譜等知識儲備幾乎為零。”
要將這些原本援引于傳統中文史料的英文再次精準還原為中文,唯一途徑便是跟著作者步伐,一本本去核對原文。
“熊教授書中援引了多少本年譜,我就補了多少本年譜的功課。”最夸張的一次,周慧梅聚精會神8個小時,不吃不喝不動,僅僅核對了8條注釋,其中2條還因為找不到相應的港臺版本書籍處于“待定”狀態。
長久以來,我們對兒童的心理并不重視。熊秉真一再強調,歷史同其他許多學科一樣,過去并未將注意力放在卑微、無勢力或沒有留下什么痕跡的人與事上,兒童,便是這群集體“空白”中的一部分。
“多年過去,這種遺憾仍在。不論是客觀的知之殘缺、無力可為,還是我們主觀的忽略與偏見,都掩蔽了探索的目光,兒童史的研究亟待深入。” 周慧梅認為,熊秉真的研究是重要的探索,在《慈航》中,“熊教授站在全球史的視野,借助各種版本的訓蒙經典著作、一卷卷發黃的幼科醫案、一幅幅鮮活的戲嬰圖、一句句清新的童謠稚語、一個個深埋塵土之下的玩具游戲,為我們提供了走進歷史現場,窺察中國近世歷史與人文教育中的兒童、童年的另一面相的契機。”
雖然做著埋首史料的學術研究工作,但熊秉真每每看到身邊的孩子,就感慨“我們的研究議題是很真實鮮活地活在我們面前的”。那些故紙堆中的孩子也曾經鮮活可愛,就如被掩埋的龐貝古城等待被人們發現。
“宋元明清的孩子,他們的苦樂和足跡仍在眼前,他們也有煩惱、掙扎,也有忘我的笑容。這些東西吸引著我們一直去探尋。”這是熊秉真研究中國兒童史的動力,“是他們把我的問號變成了驚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