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不知不覺中迎來小雪節氣，“久雨重陽后，清寒小雪前。”《孝經緯》載：“天地積陰，溫則為雨，寒則為雪。時言小者，寒未深而雪未大也。”溫而化氣，氣濕則降水；夜來寒氣下沉，水冰成凍，就成了雪或雹。水、雪、冰、雹在冬日里不斷幻化，撲朔迷離，能升能降，亦雨亦雪，是一種修煉功夫的節氣，令人不覺想起小時候搪瓷缸子上的“能文能武，亦工亦農”來。

昨夜下了場雨，路面濕潤，草地上枯黃的草尖帶著晶亮的水珠，寒氣凜人。鏡湖水淺，前些日還有些許枯黃殘留，寫意般斜立著，如今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荷梗露出水面，參差不齊。吹面不寒楊柳風，楊柳低垂水面，頎長的枝條一身青綠，緘默的枝葉偶有枯卷的葉子落下，漂浮在渾濁的水面。行人急匆匆趕路，風衣翩翩，還有戴了毛線瓜帽的。

我總以為小雪，該下點雪。清晨或天色暗淡的黃昏，無須風云起勢，就那么安靜地從半空里飄下一場雪花，稀稀疏疏，紛紛揚揚，如謝道韞詩句中撩人的飛絮，如《詩經》里隔岸搖曳的蒹葭。站在寂靜中，不慌不忙地掬起雙手，讓這天地間的精靈輕盈地落于掌心。

千里之外的老家，時令一到，雪便如期而至，如赴一場信守承諾的約定。節氣寒未深，好似鄰家女孩嘟著嘴未脫稚氣，但挺拔的身姿和長長的青絲已透出一股青春氣息。古人寫小雪三候：一候虹藏不見；二候天氣上升地氣下降；三候閉塞而成冬。古人認為虹是陰陽之氣針鋒相對的產物，天氣生陽，地氣接陰，天地不通，陰陽不接，天地之氣凝滯，便是真正寒氣逼人的冬天了。

農諺“小雪地封嚴”，東北的土壤小雪后開始凍結，雪一層層覆蓋大地。入冬的雪，一場比一場熱烈，雪里藏著來年豐收的玄機。南方的雪似乎并未明朗，天是陰的，地是沉的，人們不免抬頭張望，迷茫的心思就像一首歌里唱的：“今夜你會不會來，你的愛還在不在。”

“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家鄉對時令心懷虔誠，充滿敬畏。北方腌雪里蕻、漬酸菜，南方小雪前后有吃糍粑的習俗，土家族人則吃用新鮮豬肉精心烹飪而成的“刨湯”。在西南巴蜀等地，小雪一來，坊間多要做臘肉、灌香腸。街巷菜市，一茬茬的人掀下一爿爿新鮮豬肉，樂顛顛地扛回家。洗凈瀝干，將枯茶樹、老香椿枝桿薅了來，點燃，讓香樹的熏煙與豬肉的油脂一點點中和，在小雪的寒氣中淬煉成隨取即鮮的美味珍饈。做香腸是小雪里不可或缺的儀式，不做就白白辜負了這場時令。

小雪前后，夜長日短，天氣時常陰冷晦暗，難免讓人觸景傷懷。行走于熙熙攘攘的街上，耳邊回響著動聽的歌曲，青云直上三萬里，碧空洞開九千重。忽然有人喊“小雪——”，鄰家女孩一聲清脆的應答，使青春似又涌入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