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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舜臣:具正法眼,而得第一義
    來源:中華讀書報 | 李舜臣  2022年10月24日07:31

    古人常說,“詩者心聲”“詩品如人品”。其實,詩歌批評又何嘗不是如此。優秀的評論家除需“操千曲”“觀千劍”而“曉聲知器”之外,因著各自的識見、個性、興趣和身份,評論的視角、重心、標準乃至傳釋方式都不太一樣,所以《文心雕龍·知音》說:“慷慨者逆聲而擊節,醞藉者見密而高蹈;浮慧者觀綺而躍心,愛奇者聞詭而驚聽。”20世紀以來卓有成就的詩評家,無不具有自家鮮明的面目。聞一多先生評詩,風骨凜然,生動形象,分明有其作為詩人、畫家的影子在;錢鍾書先生學貫中西,風趣幽默,在鉤玄索隱、絕妙解會之余,時而喬作娛賞;葉嘉瑩先生則以女性學者特有的細膩,娓娓道來,綿密細致,近乎禪宗七家中曹洞宗的家風。正是經過這些富有個性的學者析疑解義,暈碧裁紅,中國古典詩歌總能“一回拈出一回新”,散發出無窮的藝術魅力。

    黃天驥先生曾說自己的研究是“以戲曲研究為主,兼治別樣”。他早年跟隨王季思、董每戡等名家,對古典戲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文獻考索到田野考察,從劇本體制到舞臺表演,竭力還原中國古典戲曲的“本來面目”,用力之勤,成績之著,堪稱近三十年來中國古典戲曲研究當仁不讓的領軍者。同時,在詹安泰、黃海章等先生的影響和指導下,黃先生又廣覽集部之書,沉思翰藻,對古典詩詞也下過極深的工夫,不僅著有《納蘭性德和他的詞》等該研究領域中的扛鼎之作,而且還研練出豐富的創作和鑒賞經驗,出版了《詩詞創作發凡》《詩詞曲十講》等著作。他甚至還“換道行車”“忙里偷閑”地考索了一番《易經》,也備受易學界的關注。若是按照以賽亞·伯林關于學者的類型的說法,我覺得黃先生是介于“刺猬”和“狐貍”之間,既規避了二者之短,又合其所長。明乎此,耄耋之年的黃天驥先生,在并非屬于自己的“強項”唐詩研究中結出碩果,便絲毫不會讓人有驚訝之感。

    黃天驥先生所著的《唐詩三百年:詩人及其詩歌創作》,最近由東方出版中心出版發行。該書分35篇,講述了32名唐代詩人的35首詩歌,其中,李白、杜甫、王維各2篇,余者人各1篇。初看目錄,與絕大多數唐詩鑒賞類書籍相比,似別無二致。但稍微深入下去,便不難發現,黃先生并非孤立地對待這些作品,而是廣泛結合作者的身世及其他作品,甚至征引他人的作品進行比較,所涉詩作實逾百首之多。這種評賞策略,使得本書既彰顯了詩人的創作個性,又管窺到當時的詩壇氣象,可謂“以一詩見一人”,“以一人見一時代”。

    現存的唐詩有五萬余首,優秀者亦不啻千數,選擇哪些詩作進行評說,洵非易事。從古至今,唐詩選本汗牛充棟,但流播于口的并不多,所以古人常慨嘆“作詩難,選詩尤難”。黃先生坦言,他所拈選的35首詩“基本上環繞著為人熟識的《唐詩三百首》,再加上一些未被蘅塘退士選入,卻在今天還比較流行的名詩”。范圍雖然縮小了很多,但取舍仍屬不易,就像“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每個人的心目中也都有一份自己的唐詩排行榜單。黃先生在書中沒有表明自己的取棄標準,但綜覽這些篇目,還是不難看出他的審美傾向。

    所謂“經典”,就是經過后人反復挖掘、解讀和傳播,從眾作中脫穎出來為大家公認的名篇。不過,對于研究者而言,經典其實具有兩面性:一方面因被人們反復研讀,似乎剩義無幾;但另一方面,經典又是常讀常新的,正如伊塔洛·卡爾維諾給它的定義:“一部經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讀都像初讀那樣帶來發現的書。”(《為什么讀經典》,譯林出版社2006年,頁3)前者給人以“影響的焦慮”,后者給人以強大的“召喚力”。眼下不少學者都深陷于“影響的焦慮”之中,對經典望而卻步。但黃天驥先生則迷戀經典的“召喚”,他時常教導我們:“要研究古典文學的名家名篇,因為這些名家名篇不僅創作水準高,而且具有典型性。”這個意思其實就是南宋嚴羽所說:“工夫須從上做下,不可從下做上。”“學者須從最上乘,具正法眼,悟第一義。”但問題是,“正法眼”必須經過長期的研練和參悟,并非人人都具備。黃先生的學術大多數都是圍繞經典進行研究,原因就是經過長期的研精覃思煉就了這個“正法眼”,因而不僅悟得唐詩的“第一義”,而且金針度人,示以對待經典的向上法門。

    《唐詩三百年》是一部面向大眾的文學評賞之作,但新見頻出,絕非“炒冷飯”,實在又是一部有深度的唐詩研究之作。從字詞、意象、典故、格律等細節的分析,再到詩人個性、詩體特征、題材表現乃至時代精神的把握,作者不依傍前人,不拘泥于成說,力圖作出自己的理解和闡釋。時而披文以入情,沿波討源,燭照幽微;時而思接千載,冥想古人作詩之情景,以作“同情之了解”;時而于常人不經意之處,左右抽繹,發其奧義。我們先來看其中的兩例。李白的《朝發白帝城》,因筆勢超邁,逸興遄飛,而被前人譽為“力壓三唐”之作。但黃先生認為,前人的理解很多都屬“膚淺”之見,實在沒有悟到“弦外之音”。黃先生于“無疑”處見疑:彩云籠罩的白帝城既如此美麗,詩人卻沒有絲毫留戀的意思,一到天亮便急著離開,以至于一日千里?原來,此詩寫于詩人遇赦之后,“想不到這么快‘落實政策’”,心情大振,遂用“夸張得并不存在的速度”,表現歡快興奮之情。這樣的解讀,不僅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較沈德潛“寫出瞬息潛力,若有神助”蜻蜓點水式的評論,的確來得深刻,也使楊慎等人所謂“驚風雨而泣鬼神”,落到了實處。再看張繼的《楓橋夜泊》,過去一般把它看作羈旅詩,有人還針對“月落烏啼”“霜滿天”“夜半鐘聲”,提出了不少疑義,以為或不符物理,或不合現實。但黃先生認為,這都是藝術虛構的手法使然,不必過于深究;反倒是人們很少關注的“寒山寺”,才是解讀此詩奧妙的關鍵。寒山寺在詩中未必實指,而是象征著以寒山為代表的佛禪隨緣任運、自樂其性的精神,張繼實際上是藉此以消解羈旅愁緒,是“站在更高的層次去體悟人生”。如此解說,不僅令此詩境界大開,亦合理地解釋了日本“三尺之童,無不能誦是詩者”的現象。

    自“國學熱”興起之后,唐詩評賞方面的書籍越來越多,花樣也不斷翻新,甚至“惡搞”以博人眼球的現象也屢見不鮮,可真正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多見。我們不否認新方法、新理論對評賞古典詩歌的有效性,甚至覺得“調侃”“惡搞”也有存在的理由。但是對于文學經典而言,任何方法和理論都是以挖掘其恒久的藝術魅力為目的,既不可削足適履,更不可唯其至上。黃先生從不侈談新理論和新方法,而是守正出新,他評賞唐詩運用的仍主要是版本校勘、推源溯流、知人論世、意象分析等傳統的方法,評賞的視角也基本不出《文心雕龍·知音》中所說的“六觀”——“位體”“置辭”“通變”“奇正”“事義”和“宮商”。同時,黃先生極善于抓住各詩的特點,秉軸持鈞,隨物賦形,而不是一味追求面面俱到。例如,《說王維〈觀獵〉》,著力分析節奏的變化蘊含的情感張力;《說李頎〈古從軍行〉》有的則重點剖析其獨特構思;《說杜牧〈山行〉》,注重梳理意脈和章法的起承轉合;《說李商隱〈錦瑟〉》則集中筆墨探討典故的用意。

    不過,用最傳統的方法、視角發覆唐詩新的藝術魅力,仍非黃先生的“正法眼藏”。因為傳統的方法和視角,對于普通的學者而言,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掌握起來并不難。黃先生的高明之處,據我看來,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用豐富的創作經驗評賞詩歌,又通過評賞總結創作的經驗。且不說,黃先生常“俏皮地”改寫詩作,以反襯出原作之精妙;即便對于用字、使典,他也以“詩人”的眼光,揣摩古人的用意。通常的唐詩注本很少注釋的字眼,像王灣《次北固山》“行舟綠水前”中的“前”字,許渾《咸陽城西樓晚眺》“蒹葭楊柳似汀洲”中的“似”字,張籍《節婦吟》“恨不相逢未嫁時”中的“恨”,經他的反復推求,“深意”大顯。姚蓉教授在序中曾提到,有一次課上,黃先生曾拿自己創作的長篇歌行《珠江春堤曲》讓大家分析。我當時也忝列末座,其中一句“有人堤上搓太極”,初看只覺“搓”字礙眼,似乎與“搓麻將”沒有兩樣;可回去一想,似又非此字不可,若“打”“練”“推”諸字,都沒有“搓”來得恰當。從此,愈加嘆服先生對于文字的敏銳。

    二是以“詩人之心”冥想古人作詩的現場和詩中所造之境。柳宗元《江雪》首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看上去是寫“眼中景”,但黃先生摹想詩人立足于江面上的情景,以為他無論如何是看不到所有的山和路的,實在是從眼前景而推向無限之景,完全是他的藝術想象。又如,張籍《節婦吟》原只是單方面寫了少婦的舉動和獨白,但黃先生巧妙地設想了作為傾吐對象的男子的反應;如此,少婦與男子纏綿悱惻、相愛不能的矛盾凄苦的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再如,他評蘇軾的“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常作嶺南人”,以為蘇軾絕不可能每天吃三百顆荔枝,否則“不患上糖尿病才怪”,他這樣寫其實是要告訴政敵:自己在嶺南活得好極了。我們當然不能起蘇軾于九原,問問其真實意圖,但黃先生這么解說,實際是充分考慮蘇軾的當下處境,的確很有道理,難以反駁。

    三是用融通的眼光評賞詩歌。黃先生曾說自己是“帶著詩詞的眼光去研究戲曲,又帶著戲曲的眼光去研究詩詞”。詩歌是一門語言藝術,但光掌握語言是遠遠不能探尋它的奧妙。因為只要詩人打開想象之翅,精騖八極,心游萬仞,自然與人世,歷史與未來,無所不及,若無豐富的識見,焉可見出其妙義? 因此,交互使用不同學科知識乃至生活經驗,既是黃先生評詩的“正法眼藏”,也是人文學科研究的上乘法門。這一特點,在《唐詩三百年》中體現得淋漓盡致,舉凡戲曲、小說、音樂、繪畫、電影藝術門類,乃至生物學、物理學、心理學等自然科學,“十八般兵器”幾乎皆“為我所用”。例如,在《說杜甫〈石壕吏〉》中,黃先生將老婦單方面的敘述,巧妙地改寫成一出短小“凈扮吏,老旦扮婦”的劇本對白,這樣的“奇思妙想”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的確堪稱“神來之筆”。而他對電影中“蒙太奇”和各種鏡頭的使用,同樣令人稱嘆。在《說王維〈終南山〉》中,黃先生認為,古人常說的“詩中有畫”,其實并不確切,因為像“白云回望合”,在畫面上是無法表現云靄時開時合的轉態,所以把“詩中有畫”,理解成“詩中有空鏡頭”,更確切一些。類似這樣的分析,不是簡單地用“生動形象”“妙趣橫生”可以概括的,實在是獨具“標簽”意味的黃氏說詩的風格,代表著我們這個時代文化在經典中留下的“痕跡”。

    黃天驥先生以傳統的方法評說唐詩,不立異,不茍同,守正出新,可謂“老成典型,居然在目”。但他又不像迂闊夫子,正襟危坐,故作高深,而是用明白曉暢的文字,把問題說透說清。有時像平實溫和的長者,娓娓道來;有時像老吏斷案,眼光犀利;有時像“老頑童”,抖幾個“包袱”,妙趣躍然,說到激動處則“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他的課堂和講座,總是人滿為患,觀者無不如癡如醉。這本《唐詩三百年》雖然形諸文字,但“課堂效果”猶在,讀者只要稍微展開想象,便不難體會到黃先生說詩的風采。

    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促成黃天驥先生獨特的學術個性。這里邊,固然有天賦的因素在,也有際遇諸多良師的機緣在,但我以為,根本的原因還在于先生個人。黃先生性格隨和,總是“連眼睛里都在笑”,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做學問的“苦頭陀”,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早年的勤奮倍于常人,曾花了大量的時間學習版本的校注和考證。而更為關鍵的是,黃先生的治學,是像古之學者那樣“為己”,而非我輩那樣“為人”。他能將所學“內化”為自己性格、品德乃至生命,從而涵養出不同凡常的襟袍、學識和氣象,煉就成學術研究的“正法眼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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