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康:晚清小說專刊的系統(tǒng)觀照
晚清小說專刊自誕生以來,一直在辦刊宗旨、稿件來源與出版發(fā)行模式等方面摸索前行。24種刊物此伏彼起,整體卻呈連續(xù)運動,對其作系統(tǒng)觀照,可厘清晚清小說專刊在發(fā)展過程中的變化、原因與形態(tài),及其在近代小說史上的地位。
一、小說專刊的誕生
光緒十八年(1892)二月在上海問世的《海上奇書》是史上第一部小說專刊,它每期載創(chuàng)辦者韓邦慶的3類作品:《海上花列傳》、自撰的文言小說與小說摘錄。編者秉持傳統(tǒng)小說觀,刊物定位于供讀者趣味閱讀。初為半月刊,第九期始改為月刊:“半月之間出書一本,刻期太促,脫稿實難”[1],第十五期出版愆期,它也是最后一期。該刊運轉模式是“隨作隨出,按期印售”[2],《海上花列傳》原有十多回成稿,當其消耗殆盡須靠新撰支持時便疲于應對。經濟支撐乏力也是停刊重要原因。它每出一期都有積壓,滯銷致使資金無法周轉。堅持用蘇州話創(chuàng)作,作品風格因一人獨辦而單一,都導致讀者面狹小。此時讀者尚未擺脫鄙視小說的正統(tǒng)觀念影響,也未適應這種傳播新方式,而小說專刊重新問世,還需再等上十年。
隨后十年里,中日戰(zhàn)爭、戊戌變法、庚子國變等重大事件相繼發(fā)生,小說創(chuàng)作開始貼近現(xiàn)實,人們也認識到小說“入人之深,行世之捷,幾幾出于經史上。而天下之人心風俗,遂不免為說部之所持”,而歐美、日本之開化“往往得小說之助”[3]。報載小說出現(xiàn),梁啟超創(chuàng)辦的《清議報》《新民叢報》還輔以理論分析,批評舊小說“不出誨盜誨淫兩端”,又以歐、日成功變法為例,稱“政治小說為功最高焉”[4]。“小說界革命”由是發(fā)生,光緒二十八年(1902)十月創(chuàng)辦的《新小說》,就是“專在借小說家言,以發(fā)起國民政治思想,激厲其愛國精神”[5]。
該刊重頭之作是《新中國未來記》,其《緒言》承認“似說部非說部,似稗史非稗史,似論著非論著,不知成何種文體”,但又辯解:“既欲發(fā)表政見,商榷國計,則其體自不能不與尋常說部稍殊”;寫作本意是宣傳君主立憲思想,“《新小說》之出,其發(fā)愿專為此編也”。創(chuàng)刊號首篇《洪水禍》追溯法國大革命起因,矛頭卻直指清廷頑固派專制,“一讀已使人政治思想油然而生”[6]。其后《東歐女豪杰》講述俄國志士反抗專制故事,“中國愛國之士,各宜奉此為枕中鴻秘”[7],其他作品也不離其宗旨。梁啟超《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尤強調小說與政治關系,批判舊時小說尖銳而偏激,同時又肯定小說“有不可思議之力支配人道”,可借此激勵愛國精神與宣傳變法思想,故云“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說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說始”。該刊內容大膽新穎,氣勢與規(guī)模也給人以震撼,故問世“未及半月,銷售殆罄”[8]。
《新小說》的編輯出版異于韓邦慶的獨力辦刊,它由志同道合者共同經營,還面向社會征稿,并開列稿酬標準。與當年《申報》征稿只允諾“概不取其刻資”[9]相較而言,顯然是觀念上的重大突破。刊物發(fā)行借助《新民叢刊》的銷售系統(tǒng),又以提成方式委托各地代派處銷售。它在日本創(chuàng)刊半個多月后,上海《新聞報》《中外日報》《游戲報》以及天津《大公報》等報刊連續(xù)刊載廣告,刊物能夠暢銷,發(fā)行系統(tǒng)的優(yōu)越功不可沒。
歷來鄙薄小說的禁咒開始被打破,小說的社會功用也為人們認識。可是《新小說》連出三期后,卻“擬暫停刊數(shù)月”:主筆梁啟超“遠游美洲”,協(xié)辦的羅普則在“患病”[10],凸顯了同人辦刊的弊病。其后刊物多次愆期,而梁啟超自第3號后基本上不再過問刊務。自第8號開始,吳趼人為主要撰稿人,刊物風格與內容異于先前,政治小說也不再是中心話題。該刊已無先前聲勢,但它畢竟提升了小說的地位,為今后小說專刊編輯出版提供了示范,小說專刊在閱讀市場上的前行通道業(yè)已開辟。
《新小說》愆期4個月出版第4號時,商務印書館創(chuàng)辦《繡像小說》,其宗旨云:“或對人群之積弊而下砭,或為國家之危險而立鑒”,宗旨內容多抄自《清議報》的《小說之勢力》,并重復梁啟超強調的觀點,但只字不提梁啟超與《新小說》,僅言“糾合同志,首輯此編”,“以茲編為之嚆矢”,將《繡像小說》置于“第一”的地位。它對《新小說》政治功利強烈、圖解理念式創(chuàng)作不以為然,主張以小說藝術的形式,批評社會現(xiàn)狀,教化民眾,所載作品保留了傳統(tǒng)小說韻味。所謂“嚆矢”似是自許為承接中國小說正緒第一人。其小說觀受梁啟超影響,具體創(chuàng)作卻準備別樹一幟。
主筆李伯元主辦過《游戲報》《世界繁華報》,熟悉閱讀市場,又以《官場現(xiàn)形記》奠定了小說家地位。他辦刊批判社會現(xiàn)實,落實于百姓日常事件。創(chuàng)刊號首篇《文明小史》圍繞“新政新學”,平實展現(xiàn)改革與守舊的激烈沖突;第2篇《活地獄》對15個案例的描寫客觀而詳盡,雖無直接的政治批判,卻也能引起對國家體制合理性的懷疑。《醒世緣彈詞》旨在破除迷信、反對纏足和吸鴉片,主張“因勢利導,將他們慢慢的開導一番,以期他們漸漸悔悟”[11]。3篇小說都希望潛移默化地感染讀者,且長期連載,支撐著刊物宗旨與風格。刊物也注意與《新小說》銜接,《維新夢傳奇》《夢游二十一世紀》與《新中國未來記》“命意正復相同”,“俾吾國少年讀之,當使愛國之念油然而生”[12]。該刊問世一年后,《新小說》變換主要撰稿人,吳趼人等人作品內容與風格都與李伯元相似,“改良群治”理論雖仍有影響,但推崇政治小說的聲勢已漸消歇。當時中下層士人關心國家大事與社會變革,但態(tài)度較為溫和,他們樂于閱讀小說且又人數(shù)眾多,這正是《繡像小說》預設的讀者群。
《繡像小說》創(chuàng)刊后即愆期,第13期起干脆不標出版時間,第55期更比原定時間遲一年:“嗣以作者因事耽閣,……非俟有興會,斷無佳文”[13],暴露了它稿源不足。刊物未向社會征稿,全靠主筆張羅。第53期出版時李伯元病逝,第72期出版后,商務印書館宣布停刊。此舉應與銷售狀況有關,讀者熱情因其愆期而消退,外地銷售不順也影響了資金周轉。該刊為擴大影響與增加收入在各地設置代派處,而那些要求各省代派處付清積欠報資的廣告,表明也遇上與《新小說》同樣的問題。
以上兩刊行世之際,光緒三十年(1904)八月《新新小說》在上海創(chuàng)刊,《大陸》上發(fā)表的《〈新新小說〉敘例》宣稱,“向頃所謂新者,曾幾何時,皆土雞瓦狗視之”,“小說新新無已,社會之革變無已,事物進化之公例,不其然歟”,表明了超越《新小說》的意圖與信心。它承襲“欲新社會,必先新小說”的觀點,但主張“純用小說家言”,“意在浸潤兼及”,正是針對先前圖解政治理念的創(chuàng)作,批評其小說只是“開口見喉嚨”式的“政治策論”[14]。
《新新小說》主要刊載俠客小說,單一選擇排斥了許多讀者,妨礙了銷路。作者圈狹小也是致命傷,創(chuàng)刊號后無不愆期。第6至8期都愆期5個月:作者“課余從事,郵寄各件甚難依時準到” [15];第8期問世9個月后才見第9期,那是因為“編輯同人,因事遠出”[16];而作者“或隨使出洋,或孑身遠引”[17]。第10期出版又拖延一年。編者保證今后再不愆期,但這卻是最后一期。前后十期竟費去兩年九個月,為小說專刊中出版最不正常者。它也曾向社會征稿,卻又受俠客題材的限制,故只能“由一二友人互相認定”,稿源嚴重不足,經濟上也準備不足,第3期才宣布已籌足資本,這樣的刊物自然難以為繼。
此時上海還有過3種小說專刊,但已失傳,據(jù)報上廣告或轉載,其性質與內容尚可知一二。一是游戲報館的旬刊《上海小說》,它創(chuàng)刊遲《繡像小說》一個月,所載作品“寫上海風景、茗樓、煙榻”,追求“資談助而遣睡魔”功效,既迎合大眾趣味,又保證“并無污穢狎褻之處,清閨淑媛,亦自可觀”[18]。該刊乘“小說界革命”聲勢而辦,卻不理會梁啟超借小說改良社會之主張,《游戲報》自我定位于供人娛樂消遣,所辦小說專刊也沿此思路以爭取更多讀者。
二是創(chuàng)刊于光緒三十一年(1905)三月的《小說世界日報》,所載小說題材較豐富,理想、國民、科學等類與《新小說》相類,側重社會小說與《繡像小說》同調,同時也有艷情、偵探等作,能適合不同層次與口味的讀者。該報認為小說“與人之性質有直接之關系,誠轉移風俗之有力人也”,也主張“淘汰”舊小說,“以高尚之思想,則以之熔鑄國民、改良社會”[19],似在重復《新小說》觀點,但為吸引讀者又刊載梁啟超嚴厲批判的艷情類。其所載為短篇通俗小說,這種體裁曾繁盛于明末清初,雍正朝后絕跡了百余年。《時報》一年前曾作提倡,但應者寥寥,《華字匯報》短時間內就轉載23篇,《小說世界日報》所載總數(shù)應相當可觀,對推動此時短篇小說的復興功不可沒。該刊出版半年后改為半月刊《小說世界》,廣告宣稱“每期登足八十頁,計說部至少六種”[20],預告作品有《歡愛談》《秘密窟》等,與改良社會已相去甚遠。
自《新小說》以降,各家受梁啟超改良社會主張的影響,又不滿于一味推崇政治小說及圖解政治理念式的創(chuàng)作。那些編者小說觀念不盡相同,題材選擇各有側重,他們于創(chuàng)作較有經驗,辦刊卻是首次。幾個志同道合者經營時,或也有向社會征稿者,但效果不如期望,稿源因缺少作者隊伍支撐始終不足,出版愆期已成常態(tài),讀者熱情的挫傷使銷路相應滯礙,發(fā)行制度不完善又妨礙了資金周轉。種種因素的交雜,使它們舉步維艱,最后終于停刊,給后來辦刊者留下了經驗與教訓。
二、在起伏中摸索前行
初創(chuàng)期辦刊不順的原因有三:刊載何種作品的定位,讀者面寬窄也由此而定;取決于所聯(lián)系的作者與稿源;經營模式與應對復雜多變的閱讀市場的策略。小說專刊在光緒朝最后3年整體態(tài)勢依舊是此伏彼起,但畢竟是在摸索中逐步前行。
《新小說》《繡像小說》即將停刊之光緒三十二年(1906)五月,《新世界小說社報》創(chuàng)刊。它承襲梁啟超“小說感人最深,故社會之風俗以小說為轉移”[21]之類觀點,但不贊同推崇政治小說,而以“誓合四萬萬同胞餉以最新之知識”為宗旨。創(chuàng)刊號貢獻的“最新之知識”之一,是不受政治家華麗宣傳迷惑。《新中國之豪杰》毫不含糊地諷刺挖苦康有為;《發(fā)刊辭》嚴厲批評“新黨之革命排滿也,而繼即升官發(fā)財矣”;《狗骨談》以群狗爭奪骨頭喻指朝中大臣為爭權奪利勾結李蓮英等太監(jiān)與洋人。此外,《鑄錯記》敘衢州鬧教戕官案,《米芾乎米顛乎》嘲笑市儈囤米,《大王會》諷刺民間祭神活動等,也都是撫時感事之作。翻譯小說占刊物主要篇幅,所謂“事跡之離奇,文筆之優(yōu)勝,無體不備,無美不臻,洵足推倒一時小說”[22],正體現(xiàn)于此。它們或演離奇的偵探案,或述恍惚迷離的愛情故事,或敘明爭暗斗的財產糾紛,始終體現(xiàn)著文藝性與可讀性的風格。該刊從創(chuàng)刊起屢刊征稿廣告,但由作譯者署名,可知只有幾個志同道合者撰稿,故而愆期也是常態(tài),它堅持到第9期后停刊。
《新世界小說社報》創(chuàng)刊2個月后,上海《小說七日報》問世,它出版5期后改刊專事戲曲。其《發(fā)刊詞》嘲諷鼓吹以小說改良社會者以“負有重大之責任”自居,“累牘連篇,妨人視力,影響殊少”。該報主張是“開進德智,鼓舞興趣”,小說基本功能則是“聊供休沐余暇陶情樂性之助”[23]。它同樣越出了梁啟超小說主張的核心內容,也否定以政治功能評判優(yōu)劣。閱讀市場對作者與辦刊者的壓力,是小說專刊運行發(fā)生變化的重要原因。
此時,吳趼人應樂群書局之邀創(chuàng)辦《月月小說》,《新小說》為此而停刊。這位著名作家辦刊經驗豐富,對小說界現(xiàn)狀也有冷靜思考:幾年來新小說數(shù)量眾多,但政治圖解類吶喊雖可震撼于一時,卻不能維持長久的閱讀興趣,而絕大部分聲稱改良社會之作,卻“于所謂群治之關系,杳乎其不相涉也”[24]。強調政治功利的偏頗,敵不過讀者的閱讀意愿,故而《月月小說》定宗旨為“輔助教育、改良社會”[25],與其時“餉以最新之知識”或“活潑其新知識”主張相類,它們同時出現(xiàn),表明人們開始擺脫以小說為政治工具觀念的羈絆。吳趼人曾主持《新小說》,故與“改良社會”說保持了一定的精神聯(lián)系,既贊同梁啟超主張,同時又補充道:“新知識實即暗寓于趣味之中,故隨趣味而輸入之而不自覺也”,即主張遵循藝術創(chuàng)作規(guī)律,發(fā)揮寓教于樂功能,而非政治理念先行,對讀者強行灌輸,這是對前期《新小說》的反思與匡正。
為此,吳趼人首選既講述生動有趣的故事,又敘述舊時雄風或慘痛教訓,還可與今日之喪權辱國現(xiàn)實相聯(lián)系的歷史小說。刊物連續(xù)10號都以《兩晉演義》為首篇,又連載《美國獨立史別裁》,它們都易使讀者閱讀時與當下現(xiàn)實相對照。另一連載小說《中國進化小史》以一個縣城的故事,描寫國家洋務運動以來如何逐步演變到今日現(xiàn)狀。以創(chuàng)刊號相較,《新小說》刊載小說7篇,《繡像小說》《新新小說》與《新世界小說社報》都是5篇,題材、主旨都較單一,《月月小說》卻多達17篇,題材相當廣泛,自著翻譯均有,能滿足不同的閱讀需求。該刊籌辦時就廣為征稿,題材共12種,但不列政治小說。地理、偵探、科學與冒險四類指明征集譯稿,稿酬千字二至五元不等,這是《新小說》后稿酬制度的重新明確。征集外稿與兼容并收的策略大獲成功,發(fā)行不到兩天,二千余本已售罄,后來各號還需再版甚至3版,熱銷景象持續(xù)了好幾個月。
可是,一場風波卻使該刊第8號愆期一個月,第9號更達4個月,原因現(xiàn)僅知“社里起了風潮”[26],吳趼人與樂群書局似是發(fā)生了尖銳矛盾。后來群學社接管刊物,改由許伏民主持,陳景韓與包天笑協(xié)辦,吳趼人仍任總撰員,但不再處理報務。刊物改組后既維持原宗旨,又宣布“專在借小說家言以改良社會,激發(fā)人之愛國精神”[27],不過為滿足讀者需求,仍刊載偵探與愛情小說。刊物風格基本一致,辦刊模式也仍其舊,這是總結以往各刊經驗教訓而形成,保證了在當時環(huán)境中能較長久地正常運轉。此后仍是月出一期,與以往各刊屢屢愆期成鮮明對照,故能自豪宣稱:“當茲小說爭競世界,惟本報獨能立于經久不敗之地”[28]。該刊停辦似較突然,但應是群學社早已決定事,由最后一期《啟事》可知,資金回收困難是重要原因。月月小說社易主時,刊物出版拖延4個月,銷路受到影響,各代派處開始拖欠報資,而以“財源貴于流通,經濟庶便周轉”[29]等語懇求,表明資金鏈已受嚴重影響,停辦實是迫不得已。
《月月小說》問世前半個多月,《粵東小說林》于廣州創(chuàng)刊,主筆黃小配曾云:“外人知小說之重要,而風氣愈開通;吾國不知小說之重要,而風氣愈閉塞”[30],他作為辦刊者,又清楚須適應讀者閱讀趣味。《并蒂蓮》標“政治小說”,卻細膩地描寫男女情愛,此絕非梁啟超所推崇者,其他如偵探、冒險、離奇與艷情義俠等標識,都在引發(fā)人們的閱讀興趣。黃小配為借小說喚醒大眾而辦刊,但無法避開市場需求壓力,刊物正常運行也受到代派處拖欠報費的影響。光緒三十三年(1907)五月,該刊改刊為《中外小說林》移至香港出版,創(chuàng)刊號《小說林之趣旨》宣稱其宗旨是“喚醒國魂,開通民智”,“務令普通社會,均能領略歡迎”。當時唯有它還提出“演民族小說,足以生人之種族心”[31];“將來漢族江山,如荼如火,安知非由今日編輯小說鼓吹之力也哉!”[32]主辦者都是同盟會員,其身份及主張,或為刊物遷至香港改辦的重要原因。
《中外小說林》主張“小說之神髓,純乎情理”,“情者,感人最深者也;理者,曉人最切者也”,小說家應“以感人之深,曉人之切,而演以圓密之格局,證以顯淺之事跡,導以超妙之想象,舒以清新之藻彩”[33]。作品須“與人類普通社會性情之相近”,其時義俠、艷情兩類之所以行銷最廣,“無他,感情之輸灌使然也”[34]。該刊不少作品標“艷情”、“憾情”與“癡情”等,又有多篇標“義俠”,鼓吹“無愛國而不義俠者”[35]。為爭取最廣泛讀者,編者尤看重作品藝術性與可讀性。以清末各外交事件為背景的《宦海潮》本可寫成政治小說,作者卻以人所樂道的軼事為主,著力于筆法奇幻,起伏回環(huán)與章法縝密;強調家庭教育改革必要的《婦孺鐘》采用“寓莊于諧,借嘲作諷”手法,“其刻畫處,能令讀者啞然失笑;其發(fā)揮處,又能令讀者爽然自失”[36]。該刊又認為引入翻譯小說應激勵本土創(chuàng)作發(fā)展,故云“始也乞靈于譯本,繼也著作相因而發(fā)達”[37],并以長篇連載方式保證各期都有翻譯小說,篇首介紹也不吝贊美之詞。該刊撰稿人眾多,沖淡了同人刊物色彩。黃伯耀與黃小配創(chuàng)辦過不少報刊,擁有相當廣泛的人脈關系,約稿較為便利,各期出版也基本不愆期。該刊停刊時間與原因不詳。其后,黃伯耀出現(xiàn)在美國編印《美洲少年周刊》,它后來是同盟會在美洲的機關報,這或許也是停刊的原因。
粵港地區(qū)后又有幾種小說專刊。由殘存篇目可知,香港《小說世界》旬刊刊載過描寫社會現(xiàn)實的《神州血》,也有吸引讀者的《秘密蹤跡》《失女奇案》與《春蝶夢》等。李哲在廣州所辦周刊《廣東戒煙新小說》,現(xiàn)存第七、九期,個別作品標“戒煙小說”,余為偵探、軍事與政治小說之類,而以“戒煙”命名,限制了傳播面與社會影響。光緒三十三年底林紫虬于香港創(chuàng)辦《新小說叢》,小說觀為“瀹濬人之新智識,轉移人之舊根性”[38],尤執(zhí)著于翻譯小說,所載15篇作品中竟占14篇,題材標識為俠情、怪異、驚奇、艷情與偵探等,似有意迎合讀者趣味。它也宣布對外征稿,但作譯者均已在創(chuàng)刊號的合影中亮相。第3期出版愆期4個月,這也是最后一期,可見其辦刊之不順。
上述各刊都不再站在憂國憂民制高點向大眾灌輸政治理念,偶被提及的梁啟超主張幾為裝飾標簽。適應市場需求,選刊讀者喜愛的作品,增加翻譯小說,這都是轉向的重要表征。讀者共同需求形成閱讀市場的持續(xù)壓力,向小說本體回歸已成不可逆轉之勢,其時整個小說界態(tài)勢亦是如此。
三、完成轉向后漸至定型
光緒三十三年正月,《小說林》創(chuàng)刊,黃人《發(fā)刊詞》與徐念慈《緣起》直截了當?shù)嘏辛簡⒊男≌f主張,以進化、改良自居的作品“不過一無價值之講義、不規(guī)則之格言而已”,未見其“改頑固腦機而靈”與“祛腐敗空氣而新”,卻引發(fā)了不少亂象。黃人認為小說只是“文學之傾于美的方面之一種也”,徐念慈則認為是“殆合理想美學、感情美學,而居其最上乘者”,后來他的《余之小說觀》更進一步闡述:“小說者,文學中之以娛樂的,促社會之發(fā)展,深性情之刺戟者也”,它只是供閱讀欣賞,能感染人的文學體裁,主張“風俗改良、國民進化,咸惟小說是賴”已將創(chuàng)作引離正常軌道,使小說失去美的本性。此前,已有人批評那些作品“有益而無味,開通風氣之心,固可敬矣,而與小說本義未全也”[39],或反對創(chuàng)作只著眼于改良社會,“蓋小說本美的化身也”[40],這表明創(chuàng)作回歸本體已漸成為人們共識。
《小說林》按其文學觀念選刊作品,創(chuàng)刊號首篇曾樸的《孽海花》,以當時名妓賽金花為主角,串插近30年社會異聞軼事。作品前20回先已有小說林社單行本,兩年里再版15次,印數(shù)達5萬冊。創(chuàng)刊號乘此聲勢,從第21回開始連載,吸引讀者的意圖十分明顯。另5篇連載小說或述偵探,或敘歷史,或講科學,都是文學性與趣味性貫穿其間,供讀者作休閑式欣賞。該刊還有意為短篇小說留出相當篇幅,前后40篇作品中竟多達22篇。它從創(chuàng)刊開始就屢載征稿啟事,并明示稿酬標準,還以懸賞方式征集作品。該刊發(fā)表作品共28位作譯者,應征者占60%。這一構成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同人刊物。該刊所載作品頗受讀者歡迎,出版卻不正常。第2期愆期2個月,第6期更愆期5個月,讀者只看到極簡單的抱歉:“因奔走他事,至愆期日,良為歉然。”[41]原來,徐念慈急于擴大實力與影響,資金與印刷設備主要用于編輯出版辭典與教科書,卻偏又滯銷。第11期發(fā)行時,徐念慈因病去世,第12期出版后即停刊。
小說回歸文學本體漸成聲勢時,仍有由先前慣性推動而前行者。光緒三十三年九月,彭俞創(chuàng)辦《競立社小說月報》,主旨是保存國粹、革除陋習與擴張民權,甚至提出百姓亦有“天賦之主權”,不可將其“委諸他人之手”[42]。猛烈抨擊專制統(tǒng)治是其基本立場,出言直接犀利在近代小說中實不多見。創(chuàng)刊號首篇彭俞《空桐國史》寫道:“祖國之將亡,種族之不保”,愛國志士“奔走呼號”,國家“不得已爰布改良政體之文”,而官員們依舊“習于橫暴自專,狃于蒙蔽自利,方且顛倒黑白,魚肉天下”。第2篇《殲鯨記》仍為彭俞所撰,背景假托日本明治時期,篇首卻言“中國改良政治,事事有名無實”,后又提及愛國志士預備“奪回政柄,好切實振作一番,以免將來滅國滅種之憂”。作者甚至為“造反”正名:圣人說過,“國君做事不合天理人情,這就喚做賊”,推翻它“上順天理,下順人情”。第3篇李輔侯的《過渡時代》“演說中國近來的時勢”,直至眼前的預備立憲,以嘲諷口吻批判清政府的昏庸腐朽。編末《紹興酒》影射殺害秋瑾的紹興知府貴福與浙江巡撫張曾敫。第2期首篇《剖心記》描寫乾隆間事,卻從徐錫麟刺殺安徽巡撫恩銘的時事起手,又言“化除滿漢這件事,不過政府不做罷了”。《開國會》則是批判清政府的預備立憲,稱“政治家與演猴劇者,相去不一間”。該刊亦向社會征稿,撰稿者多為吳趼人等知名作者。市場反響也不錯,有“內容豐富,撰譯精詳,于《月月小說》之外獨樹一幟”之譽[43]。但強力控制輿論的清政府不能容忍激烈抨擊自己的刊物,該刊第3期未能面世。
《寧波小說七日報》也堅持梁啟超小說為政治服務,主張“民智何以開?必自新小說始”,“新小說者,可以為習俗之針砭,而文明之鼓吹也”[44]。該刊由“同人分認撰述”,同時也向社會征稿,但須能“輔助教育、改良社會”[45],顯示了對《月月小說》的承襲。它不刊登吸引讀者的偵探言情等作,內容集中于針砭現(xiàn)實,甚至直接吶喊。此宗旨與風格都難以適應閱讀市場,名曰周刊,8個月卻只出版12期。編者訴苦道:“由來各報之不能持久,旋起旋仆者,每為經濟所困,皆非出于得已。尚望閱者鑒辦事苦衷,鼎力維持”[46];又言“本社為經濟支絀,自六期后曠隔月余,幾有為善不終之慮”[47]。僅靠幾個志同道合者慘淡經營,又行銷艱難,雖志向高遠,卻無法長久持續(xù)。
《白話小說》也于此時問世,運用白話是其特色,而它更以強調“事實新奇,趣味濃厚”[48]爭取讀者支持。現(xiàn)僅存創(chuàng)刊號,8篇小說均為連載。為招徠讀者,謊稱《續(xù)青樓寶鑒》為《海上花列傳》未刊的續(xù)稿,“今以重價覓得,每月排印數(shù)頁,以博閱者一粲”[49],刊載《續(xù)官場現(xiàn)形記》的目的亦如此。這些作品都描寫社會下層故事,著力暴露現(xiàn)實生活中的陰暗面,又含某些迎合俗趣的色情描繪。所載均未署名,或都由主編“姥下余生”撰寫,似類于韓邦慶一人獨辦《海上奇書》,僅出2期即停刊的原因或在于此。
稍后,漢口《揚子江小說報》創(chuàng)刊,宗旨為“開化普通一般國民”[50],以形象的故事感染讀者,促其萌生救國救亡意識。主筆胡石庵的“奇情愛國小說”《羅馬七俠士》為各期首篇連載,描寫愛國志士驅逐暴君,實行新政,抵御強敵的故事,雖言古羅馬,卻能使讀者聯(lián)想到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創(chuàng)刊號又有2篇偵探小說與3篇言情小說,希望引發(fā)讀者興趣。胡石庵是革命黨人,故又刊載主張“另造一個燦新的中國”[51]的政治寓言小說《蒲陽公夢》。此刊前后涉及作譯者僅7人,顯為同人刊物。
《揚子江小說報》出版后市場反響不錯,第5期還因銷路漸增而減價。受此鼓舞,胡石庵又創(chuàng)辦《揚子江小說日報》,每日6版,其中4版分別刊載白話、文言、傳奇與短篇等各類小說,余為詩歌、雜俎之類。每日僅小說就要刊出4版,連軸轉的工作非幾個“同人”就可應對。胡石庵從各地邀請了10余人撰稿,但仍難保證供稿的長期與連續(xù)。日報資金運轉周期短促,資金鏈斷裂的危險更大。此報今不傳,據(jù)相關資料判斷,大概只持續(xù)了2個多月,而它創(chuàng)刊后,胡石庵再也無力編輯月刊,第5期成了最后一期。
小說專刊中,宣統(tǒng)元年(1909)八月創(chuàng)刊的《十日小說》較為獨特。其時環(huán)球社創(chuàng)辦《圖畫日報》,《十日小說》是助其促銷的贈品。全冊36頁,10種小說占22頁,除《宦海》4頁千余字,余均2頁約500字,讀者剛讀到些內容就得耐心等上10天,但也無法與贈品計較。《圖畫日報》銷量猛增后,贈品反成負擔,第5期起便作為單行本出售,頁數(shù)翻倍,短篇小說一次刊完,連載小說篇幅長者達8頁,后又增至12頁。因是促銷他報而創(chuàng)刊,其定位是選刊讀者愛讀之作。國家危亡日甚一日,讀者關心社會動態(tài)與時局變化,編者作品選刊也與此相關聯(lián)。《宦海》開篇即言,“全國的權勢都聚在一個中央政府,百姓們沒有一些權力”,“說起近日官場中人的情形來,更是夤緣鉆刺,無所不為;卑鄙齷齪,無所不至”[52]。《驢夫慘劇》首回標題“應明詔力行新政”,似是正面肯定,內容卻是推行新政給地方帶來的禍害。《立憲夢》寫維新派首領是出洋留學的豬八戒,以荒誕故事批評清政府的“預備立憲”。《瓜禍》描寫瓜田遭竊的故事,篇末點明中國面臨列強瓜分危機的主題:“中國自開關以來,屬地盡失,今又大禍燃眉,固誰之咎?而袞袞諸公若猶不矍然醒,幡然悟”[53]。此刊共出11冊,載小說26篇,涉及20位作者,其中許指嚴、張春帆、蔣景緘是較知名作家,他們當是應編者邀請而撰稿,第11冊《潯學失物記》則標“來稿”。該刊顯然已越出同人刊物模式,可是5個月后突然停刊,原因不詳。
以宣統(tǒng)二年(1910)九月有正書局創(chuàng)辦《小說時報》為標志,小說專刊經長期摸索終于進入定型階段。主持者陳景韓、包天笑是著名小說家,與《新新小說》《月月小說》《新世界小說社報》與《小說林》等刊關系密切,親歷多種小說專刊盛衰,經驗已較豐富。該刊沒有“發(fā)刊詞”,而是以《本報通告》宣布將矯正以往小說專刊之“弊”。首先是“東鱗西爪”,作品雖多卻都分期連載,不符讀者閱讀期望。它保證“每期小說每種首尾完全”,確需連載者“每期不得過一種,每種連續(xù)不得過二次”。于是長篇小說只能安排一種,余者只能是中短篇,這是順應讀者要求而創(chuàng)立的篇目安排新體制。其次是愆期及突然停刊的“有始無終”。它保證“每月一期,每期均有定日”。再次是每期所載小說缺乏內在聯(lián)系的“東拖西扯”。該刊則“每一期內所有小說自成一結構,每半年六期內又成一大結構”。此為陳景韓協(xié)辦《新新小說》時主張的重提,其實讀者于此并不在意。復次是“紙多字少”。該刊“均用大紙,每頁均用五號細字”,頁面較他刊稍大但美觀得多,每頁可排800字。鑒于目力不濟者閱讀時吃力,第4期起改用4號字,每頁560字,仍明顯多于他刊。最后是圖畫“因陋就簡”,而該刊“不惜重資,均請名手制成”。
《小說時報》創(chuàng)刊時宣布,陳景韓、包天笑稿件“居十之七、八。如有外來佳稿,亦可兼收。”[54]截止宣統(tǒng)三年(1911)末,所出14期共60篇作品,陳景韓、包天笑著譯者28篇,足見刊物個人色彩之濃烈。該刊對來稿似不熱情,千字一元至兩元半的標準明顯偏低,來稿也不多,而林紓、惲樹玨、許指嚴、楊紫驎、楊錦森與周瘦鵑等知名人物是直接約稿。稿源構成比例不甚協(xié)調,但畢竟已是由辦刊者自撰、約稿與接受來稿三部分組成。
陳景韓與包天笑先前作品常嘲諷、抨擊時政,《小說時報》創(chuàng)辦時社會矛盾更尖銳,該刊卻與現(xiàn)實政治保持了距離,側重于故事情節(jié)的曲折動人,翻譯小說約占總數(shù)七成。他們并非不關心時局,而是已意識到小說只是一種文學體裁,無須承擔某種政治使命;閱讀市場的壓力以及對以往小說專刊成敗得失的總結,也促使他們如此辦刊,且頗見實效。第1期行銷順暢,于是第2期起降價25%,后來各期還需再版。該刊直到1917年11月才停刊,而“精選有趣味之小說”[55]以滿足讀者需求為第一要務,當是它能較長久存世的原因。
晚清小說專刊殿軍是宣統(tǒng)三年商務印書館創(chuàng)辦的《小說月報》,創(chuàng)刊號也無發(fā)刊詞,只有《編輯大意》敘述與《繡像小說》的淵源,宣布“以迻譯名作,綴述舊聞,灌輸新理,增進常識為宗旨”,后又修正為“以怡情悅性、改良社會為主。[56]”尊重小說文學屬性的“怡情悅性”列于首位,所載作品并無直接呼吁“改良社會”的內容。該刊借鑒《小說時報》成功之處,如用較小字體,每頁672字,以及“短者當期刊完,長者亦不過續(xù)二三期而止”等。當時小說專刊僅此兩家,辦刊觀念與策略有明顯差異。《小說時報》力推“有趣味之小說”迎合讀者,《小說月報》強調“怡情悅性”,意在引導與熏陶。它“長篇短篇,文言白話,著作翻譯,無美不收”,同時“偵探言情,政治歷史,科學社會,各種皆備”[57],明顯異于題材較集中于言情、偵探且翻譯小說占七成的《小說時報》。它既向名人約稿,也向社會征稿,“短篇小說,尤所歡迎”,千字二元至五元的標準幾倍于《小說時報》[58]。至辛亥年底,該刊19期共載作品72篇,涉及作譯者54人;作者面寬泛以及外稿采納程度都強于《小說時報》。稿源充足保證了月出一期的節(jié)奏,這也是小說專刊運動進入正常狀態(tài)的顯示。
《小說月報》所載作品較廣泛地描寫社會現(xiàn)實。《賣藥童》描寫一對母子的悲慘遭遇;《探囊新術》揭露詐騙風行的社會亂象;《自治地方》描繪以“自治”名目搜刮民脂民膏的現(xiàn)狀;《美人局》講述禁煙局如何以禁煙為名攫財;《獄卒淚》在政府高調倡言文明之際,暴露了監(jiān)獄的暗無天日。這些作品不作疾呼吶喊或憤言抨擊,而以曲折生動的情節(jié)使讀者共鳴,對現(xiàn)存社會制度合理性的懷疑正蘊含于娓娓敘述之中。它們或風格綺麗雄壯,或情節(jié)瑰奇,或俠氣摯情,或哀慘動人,情文并美,趣味醲深。社會生活豐富多彩,讀者欣賞取向不一,為滿足讀者需求,言情小說也占不少篇幅,但同樣反映了社會現(xiàn)實。《佛無靈》描寫其時隨處可見的愛情悲劇,作者自稱“以個中人言個中事,字字是淚,字字是血”[59]。讀者樂意讀到文學性強且觀照身邊現(xiàn)實的作品,作者與編輯部也有意向描寫社會黑暗以及人們生活痛苦的創(chuàng)作傾斜,后來該刊“為人生”而創(chuàng)作的思想似也醞釀于此時。
《小說月報》由實力雄厚的商務印書館所辦,出版、銷售與資金運轉安然無虞,又借鑒以往各刊經驗教訓,其編輯部組成、稿件采納、篇目及版面安排、作品題材與風格的決定以及編輯出版諸環(huán)節(jié),都已成熟規(guī)范,問世后即有較好的社會反響,不到半年,月銷已逾6000份,臨近一年,月銷已超8000份,空前業(yè)績證明了其文學理念及其辦刊的成功。晚清小說專刊經歷不斷盤整,終于以成熟的姿態(tài)定型,為現(xiàn)代小說專刊的發(fā)展提供了成功范式。
近代小說完成了由古代向現(xiàn)代過渡的歷史使命,期間小說專刊作用極為關鍵。它所載小說多為當時較優(yōu)秀作品;近300位作譯者幾已囊括晚清小說界重要人物,不少作家由此開始了創(chuàng)作生涯。從強調政治功利到承認小說的文學性,職業(yè)作家脫穎而出,翻譯小說進入繁盛狀態(tài),短篇小說在晚清重又復興,以及稿酬制度逐漸規(guī)范等,小說專刊均有引領之功。這種小說傳播新方式剛開始時還較幼稚與簡陋,而行進到近代終點時,無論內部運作還是與外部聯(lián)系交流都已較成熟與規(guī)范,而將它們作為一個系統(tǒng)進行考察,關注其間承襲或影響,可切實把握晚清小說專刊行進軌跡與運動態(tài)勢,探究其間特點與規(guī)律,并給予較準確的歷史定位。
注釋:
[1] 大一山人:《〈海上奇書〉展書啟》,光緒十八年六月初一日《申報》。
[2] 大一山人:《〈海上奇書〉告白》,光緒十八年正月初六日《申報》。
[3][4]《中國歷代文論選》第4冊,郭紹虞主編,第205頁,第20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5][7] 新小說報社:《中國唯一之文學報〈新小說〉》,光緒二十八年七月十五日《新民叢報》第14號。
[6]《中國唯一之文學報〈新小說〉第一號要目豫告》,光緒二十八年九月初一日《新民叢報》第17號。
[8]《新小說社廣告》,光緒二十八年十一月初一日《新民叢報》第21號。
[9] 申報館:《本館告白》,同治十一年(1872)九月十八日《申報》。
[10]《新小說社告白》,光緒二十九年(1903)正月二十九日《新民叢報》第26號。
[11] 謳歌變俗人:《醒世緣彈詞》第一回,光緒二十九年五月初一日《繡像小說》第1期。
[12] 商務印書館:《上海商務印書館編印〈繡像小說〉廣告》,光緒二十九年五月初五日《新聞報》。
[13]《上海商務印書館〈繡像小說〉第三十至三十一期止均出版》,光緒三十一年二月十四日《新聞報》。
[14] 中原浪子:《〈京華艷史〉序例》,光緒三十一年正月初一日《新新小說》第5期。
[15] 新新小說社:《啟事》,光緒三十一年七月《新新小說》第8期。
[16] 開明書店:《〈新新小說〉九期出版》,光緒三十二年五月二十四日《時報》。
[17] 新新小說社:《本報特白》,光緒三十三年四月十九日《新新小說》第10期。
[18] 游戲報館:《新出〈上海小說〉第一期廣告》,光緒二十九年閏五月十五日《游戲報》。
[19] 未署名:《小說閑評》,光緒三十一年六月二十二日《華字匯報》。
[20] 小說世界社:《特別廣告》,光緒三十一年十月初一日《醒獅》第2期。
[21]《新世界小說社廣告》,光緒三十一年五月二十二日《時報》。
[22] 新世界小說社:《〈新世界小說社報〉第一期出版》,光緒三十二年五月十八日《新聞報》。
[23] 小說七日報社:《〈小說七日報〉出版》,光緒三十二年六月二十二日《時報》。
[24] 吳趼人:《〈月月小說〉序》,光緒三十二年九月十五日《月月小說》第1年第1號。
[25]《上海月月小說社廣告》,光緒三十二年九月初九日《中外日報》。
[26] 報癖:《論看〈月月小說〉的益處》,光緒三十四年(1908)正月《月月小說》第2年第1期。
[27] 月月小說社:《〈月月小說報〉改良之特色》,光緒三十三年九月《月月小說》第1年第9號。
[28] 月月小說社:《〈月月小說〉第二十號已出、廿一號即出》,光緒三十四年九月十七日《時報》。
[29] 月月小說社:《本社廣告》,光緒三十三年十一月《月月小說》第1年第11號。
[30] 世次郎:《〈水滸傳〉于轉移社會之能力及施耐庵對于社會之關系》,光緒三十二年九月十九日《粵東小說林》第3期。
[31] 耀公:《普及鄉(xiāng)閭教化宜倡辦演講小說會》,光緒三十四年正月三十日繪圖《中外小說林》第2年第3期。
[32] 耀:《學校教育當以小說為鑰智之利導》,光緒三十三年七月二十一日《中外小說林》第8期。
[33] 伯耀:《小說之支配于世界上純以情理之真趣為觀感》,光緒三十三年十月十一日《中外小說林》第15期。
[34] 伯:《義俠小說與艷情小說具輸灌社會感情之速力》,光緒三十三年七月十一日《中外小說林》第7期。
[35] 耀公:《華復興》篇末語,光緒三十三年八月十一日《中外小說林》第10期。
[36]《篇目介紹》,光緒三十三年五月十一日《中外小說林》第1期。
[37] 棣:《小說種類之區(qū)別實足移易社會之靈魂》, 光緒三十三年九月十一日《中外小說林》第13期。
[38] 黃恩煦:《新小說叢序》,光緒三十三年十二月《新小說叢》第1期.
[39] 冷:《論小說與社會之關系》(上),光緒三十一年五月二十七日《時報》。
[40]《大陸》第3年第1號“小說”欄注,光緒三十一年正月二十五日。
[41]《小說林》編輯所:《〈小說林〉第六期出版》,光緒三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時報》.
[42] 竹泉生:《競立社刊行〈小說月報〉宗旨說》,光緒三十三年九月二十八日《競立社小說月報》第1期.
[43] 申報館:《謝贈》,光緒三十三年十月初一日《申報》.
[44] 豫立:《〈寧波小說七日報〉序》,光緒三十四年六月《寧波小說七日報》第2期。
[45] 寧波小說七日報社:《本社征文廣告》,光緒三十四年五月《寧波小說七日報》第1期。
[46][47] 寧波小說七日報社:《本社特別啟事》,光緒三十四年七月《寧波小說七日報》第6期,八月第7期。
[48] 白話小說社:《最有趣味〈白話小說〉首期出現(xiàn)》,光緒三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時報》。
[49]《續(xù)青樓寶鑒》篇首語,光緒三十四年十二月二十日《白話小說》第1期。
[50] 胡楫:《〈揚子江小說報〉緣起》,宣統(tǒng)元年四月初一日《揚子江小說報》第1期。
[51] 鳳儔:《蒲陽公夢》,宣統(tǒng)元年四月初一日《揚子江小說報》第1期。
[52] 張春帆:《宦海》第 1 回,宣統(tǒng)元年八月初一日《十日小說》第1冊。
[53] 晨逸:《瓜禍》,宣統(tǒng)元年十一月二十日《十日小說》第10冊。
[54] 有正書局:《購〈小說時報〉者再鑒》,宣統(tǒng)元年九月二十一日《時報》。
[55] 小說時報社:《〈小說時報〉第十一號大改良預告》,宣統(tǒng)三年(1911)五月二十二日《小說時報》第10期。
[56] 商務印書館:《新出〈小說月報〉》,宣統(tǒng)二年九月初八日《時報》。
[57] 商務印書館:《編輯大意》,宣統(tǒng)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小說月報》第1期。
[58] 商務印書館:《征文通告》,宣統(tǒng)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小說月報》第1期。
[59] 抱真:《佛無靈》篇末語,宣統(tǒng)三年二月二十五日《小說月報》第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