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作家楊渡:小說是一棵自由生長的樹
編者按:“浙里新文學——浙江新荷作家群巡禮”是浙江文學院推介文學新人的重要舉措。中國作家網特邀入選該推介計劃的9位青年作家進行獨家專訪,傾聽他們的成長故事,聚焦當下青年寫作的來路與遠景。
楊渡
楊渡,2001年8月出生于浙江溫嶺,2009年開始文學創作。詩歌作品散見于若干刊物與多種年度選本,并被譯介至越南、韓國、阿聯酋。中短篇小說作品先后發表于《兒童文學》《青年作家》《湘江文藝》《雨花》《百花洲》《青年文學》《十月》等刊物,部分為《小說選刊》《新華文摘》所轉載,并收入《中國當代文學經典必讀·2017短篇小說卷》《中國當代文學經典必讀·2020短篇小說卷》《中國當代文學經典必讀·2021短篇小說卷》。出版有長篇幻想小說《喜糖的魔力》(2013)、長篇少年武俠小說《闖江湖》(2015)和中短篇小說集《魔幻大樓》(2020)。2021年入選“浙江省新荷計劃人才庫”。現為浙大城市學院中文系2019級學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中國作家網: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寫作的?還記得是什么契機引發了第一次寫作的嗎?
楊渡:開始正式的寫作,是在2009年剛讀完小學二年級的暑假,至少那時我心里就認為自己是在進行正式的寫作。開始寫作的契機,是讀了臺灣作家袁哲生的“倪亞達系列”。在“倪亞達系列”中,袁哲生是以日記的形式,寫一個單親家庭小男孩的生活。其中的語言和故事都十分簡單,但又特別有意思,吸引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也許就是被這種表象的簡單欺騙了,當時的我誤以為寫小說真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情,于是自信滿滿地開始了小說《陳斯文的日記》的創作,主人公“我”是一個叫作陳斯文的小女生。只不過,小說半途擱淺,沒能完成。
中國作家網:你的文學創作開始得特別早,你覺得這對你來說有什么特別的意義?
楊渡:我早早地找到了文學創作這么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它豐富了我的生活。如果我還沒有開始寫作,我會花時間做什么?也許就是寫完作業后看看電視打打游戲。我把時間和精力花費在了寫作這件事情上,從而收獲了快樂。寫作中的愉悅、作品發表出版的成就感、知道自己的作品被那么多人讀到并喜歡的快樂,這些特別的感受,是只有從事文學創作之后才能體會的。
中國作家網:中學時代普遍學業十分緊張,而且高中的時候你是在尖子班?但是我們看到你的創作依然十分豐盛,你是怎么保持充沛的創作活力的?
楊渡:因為自己想寫吧,于是就一直在寫著。我想,和反復機械的學習與做題比起來,創作有趣太多。
中國作家網:除了與文學相關的,平時都有些什么其他愛好呢?你是怎樣度過周末和平時的自由時間的?如果不當職業作家,你覺得自己最想做或最可能去做什么?
楊渡:我的愛好都挺普通的。除了與文學密切相關的寫作與閱讀,我喜歡聽歌,喜歡看電影、看動漫。但要說這幾個愛好與文學真是不相關嗎?好像又不是。歌詞有它的文學性,而電影、動漫里的臺詞、劇情故事等等,很多東西也與小說、劇本相通,因此這些愛好嚴格來說還是與文學相關的。平時的自由時間,除了寫作、閱讀,我也會和同學玩玩電子游戲、打打羽毛球。
如果不當作家我會去做什么,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有想好。這的確也是我需要去好好想一想的問題,如果我不選擇當一個職業作家,那我應該去做什么?我希望也是能夠和文字打交道的工作。
中國作家網:你認為寫作是需要天賦的嗎,你覺得是否存在提高寫作技巧的方式呢?
楊渡:我認為,寫作不需要什么天賦。以前我一直不太相信天賦這個東西,但后來一想,比如音樂領域的“絕對音感”,的確有很多人后天數年訓練無法習得;比如電競職業選手的反應力、手眼腦協調性,遠遠高出普通玩家。天賦這玩意兒還真應該是存在的。那么在寫作方面,是不是也有什么暗藏著的能夠產生影響的天賦?也許是對語言文字的敏感程度?也許是表達上直覺般的把握?有可能。但我覺得,即便這些天賦真的存在,對于寫作的影響也很小很小。以往的閱讀、及其帶來的對于何為好作品的理解等等,才真正影響一個人的寫作。至于提高寫作能力的方式,我覺得就是多讀多想多寫吧。
中國作家網:你早期有不少的詩歌作品,現在也在堅持寫嗎?你覺得寫詩對你的創作來說有什么樣的意義?
楊渡:還是有在寫詩的,不過這幾年確實寫得少,可能是因為心里沒有時刻裝著詩歌吧。比起小說,較短篇幅的詩歌寫起來當然更加輕松,所以在我感覺里更像是一種游戲消遣。寫詩能夠鍛煉自己的語言文字能力。我也希望自己以后能夠心里裝著詩歌,多寫一些。
中國作家網:你在創作道路上都受到了哪些鼓勵或支持?
《喜糖的魔力》,楊渡 著,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2013年6月
楊渡:首先當然是爸媽的鼓勵和支持,比如我寫第一部長篇小說《喜糖的魔力》的時候,他們的夸贊給了我最大的自信。《喜糖的魔力》是一部組合式的小說,我每寫完一篇就會拿給爸媽看,爸爸每次都說看過了,寫得特別好,讓我接著寫。好多年過去了,媽媽有一回才告訴我,其實當時爸爸很忙,很多篇他根本就沒看,只是相信我寫得好。
除此之外,還有來自學校里老師同學的支持。比如六年級的時候,班主任把我作為暑假作業交給她的《喜糖的魔力》一頁頁地貼在教室后面的黑板和墻壁上,同學們也成為了它的第一批讀者。大學老師對我的創作很關注,上課總喊我回答問題,或許也算是一種變相的鼓勵吧。還有就是很多編輯老師的支持和鼓勵,在文壇上“00后”尚未登場的時候,出版我的長篇小說,還發表或是轉載我的作品,將我的作品選入年度選本。同時我也受到過多位作家前輩的鼓勵。這一路走來,能夠獲得那么多的鼓勵和支持,我很幸運。
中國作家網:很多時候我們會以代際來區分作家,比如說你可能常常會被稱為“00后”作家,你怎么看待這種代際區分?你有關注的同代作家嗎?你怎么看待當下的青年寫作?
楊渡:這樣以出生年份為依據的代際區分,簡單又不存在什么爭議,有它的合理性,也是平時最為常用的區分吧。同代作家,我一直都有關注。每看到雜志上發表一個新的“00后”作家的作品,都會使我的心里多一分緊迫感,哈哈。我個人覺得,當下的青年寫作,應該嘗試寫一些最新鮮的東西,無論語言還是作品的內容。
中國作家網:可以和我們描述一下你是怎樣開始一天的寫作的嗎?有什么樣的特定習慣?你的寫作環境是怎樣的?
楊渡:感覺還是挺簡單的,吃完早飯,電腦前一坐,就開始這一天的寫作,也沒什么啟動儀式。寫作前洗臉洗手,算是一個特定的習慣吧。記得以前用筆寫作的時候,還是有不少別的習慣,比如在面前擺一個小鬧鐘,可以讓自己寫得更快一些。也許就是因為現在沒這習慣了,我的寫作速度變慢了不少。寫作環境呢,一般還是會選較為安靜的地方。
中國作家網:和我們聊一聊你的閱讀史吧,你都喜歡哪些作家?你從哪些人身上學到的東西最多?
楊渡:我喜歡的作家挺多,就挑幾個說吧。小學的時候,我特別喜歡楊紅櫻的童話作品和系列小說,她的文字讀起來很舒服。古龍也讓人著迷,我讀了他寫的幾乎所有的武俠小說。我喜歡書里的那個武俠世界,喜歡書里的那些人物,雖然隔了幾十年,他獨特的語言現在讀起來也毫無不適感。也是在這之后,我寫作了長篇武俠小說《闖江湖》。王祥夫老師是我特別喜歡的一位作家,他的小說往往聚焦于生活中細小的部分,平淡卻蘊含著巨大的威力。他的語言與敘述都非常自然,著意雕琢之下又能表現得像是一點兒都不刻意。雷蒙德·卡佛的小說讓我驚艷,我看了幾個不同的譯本,看了《新手》中被刪改前的小說原貌。他的小說有一種特別的魅力。
在閱讀的過程中,我想我多多少少會學到一些東西吧。不過呢,我的閱讀基本上都只是純粹的閱讀,我想,要是抱著學習什么的心理去閱讀的話,就太功利了。
中國作家網:在寫作時,你覺得你會受到閱讀經驗的影響嗎?
楊渡:閱讀當然會影響寫作,不過影響我的一般都是寫作之前的閱讀。我看了“倪亞達系列”,想同樣以日記的形式寫一部小說;我看了古龍的武俠小說,之后就開始創作武俠小說。影響寫作的東西很多,生活中的好多東西都會影響我的寫作,比如看了幾部科幻電影,讓我有了寫科幻小說的念頭,我才寫了一篇科幻小說《幻》。
中國作家網:在《魔幻大樓》中,你的大部分作品都是第一人稱,很多作品中主人公的名字也叫“楊渡”,比如說《鬧鐘里的瓢蟲》和你早起的武俠長篇《闖江湖》,這是不是意味著很多時候你的靈感都來自你的生活?你是如何把靈感從身邊的經驗落實到紙上,完成一個充滿想象力的故事的呢?
《魔幻大樓》,楊渡 著,百花洲文藝出版社
楊渡:的確是這樣,靈感來自生活的方方面面,不過這并不是我喜歡用第一人稱寫小說、給主人公起名“楊渡”的原因?!蛾J江湖》中的“我”飛檐走壁,現實生活中的我可還沒能習得這個本領。給主人公起名“楊渡”,單純是因為起名字是個讓人比較糾結的事情,而我又覺得“楊渡”是個好名字。
靈感的記錄確實是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大腦實在是太不可靠,靈感一閃而過,總是以為自己能夠記下,過后才發現忘得干干凈凈。所以我很早就養成習慣,每有靈感出現,第一時間就把它轉化為文字寫下來。以往在學校里的時候,我會把它寫在草稿本上,現在手機隨身攜帶,就更加方便了,一有靈感就把它記在手機備忘錄里,等到要寫的時候再拿回出來好好想一想。
中國作家網:說起《闖江湖》,還有《魔幻大樓》作品集中的《丸子,丸子》《踢館子》等作品,都是偏向傳統的武俠小說類型,作家張楚也在《魔幻大樓》的“代序”中表示疑問,你成長在網絡小說興盛的時代,玄幻、修仙、盜墓、穿越等題材頗受歡迎,你為什么會選擇寫作這樣一種如此傳統的“武俠小說”呢?
《闖江湖》,楊渡 著,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15年1月
楊渡:不同題材的小說有不同的魅力,武俠小說也有它獨特的、玄幻修仙等其他題材小說所沒有的魅力。飛檐走壁的輕功,防不勝防的暗器,千百種武功兵器,極具幻想色彩。武林也好江湖也好,容納著一切。武俠小說中總會存在的俠氣,讓人忍不住要叫好。我非常喜歡這些,于是想要建造一個我心中所想的武俠世界。
但還是要實話實說,是我的閱讀影響了寫作。在那時候,我對玄幻、修仙等題材的網絡小說接觸較少。如果當時的我沒翻到爸爸藏在柜子里的舊書,或者當時爸爸攔著不讓我看那些武俠小說,我也不可能寫出這些偏向于傳統的武俠小說。
中國作家網:你的作品類型廣泛,有科幻、武俠、童話,情節也往往設計精巧,結尾常有驚人的反轉,這些反轉并沒有局限在一種劇情性的沖突中,它們往往能完成對人心和人性更深刻的指向與揭露。你是怎樣構思一篇小說的結構的?你認為一個小說最重要的內核是什么?
楊渡:全憑感覺。我相信,有一些作家會很注意小說結構的搭建,他們在這方面有很好的經營能力。不過我覺得,小說就像是一棵樹,它是可以自由生長的,所以說不存在什么固定的結構。就像汪曾祺說的,“一篇小說的結構是這篇小說所表現的生活所決定的”,他認為有多少篇小說就有多少種結構方式。我不會提前構思好小說的完整結構,而是習慣于在寫作中把握節奏,我認為這也是寫作的一種魅力所在。
小說最重要的內核是什么?我覺得,是在于敘述的故事底下,它所蘊含的龐大能量。
中國作家網:你曾在采訪中將《爆米花》作為你創作中的分水嶺,因為這是你的第一篇真正意義上的“純文學”,而之前的兒童文學創作都偏向“類型文學”。你怎么看待類型文學和純文學呢?
楊渡:在我看來,類型文學與純文學之間的界線模糊。如果一篇類型文學,它雖然屬于這一類型但又有著極大的創新性,并且在精神領域有著更深廣的探索,它是不是可以算作純文學作品?我個人覺得是完全可以的。如果一篇純文學作品,盡管并不是專為少年兒童創作,但又很適合他們閱讀,符合兒童文學的要求,那么它能不能算是兒童文學?我覺得也是可以的。我的兩篇小說《瘋狂的仙人球》《我的腦袋進水了》,先后發表在《雨花》雜志,其中《瘋狂的仙人球》被《新華文摘》轉載,《我的腦袋進水了》被《中國當代文學經典·2020短篇小說卷》收錄,而與此同時,這兩篇小說又分別被《2018年浙江兒童文學作品精選》《2020中國年度兒童文學》收錄,我想這一定程度上證實了我的想法。
中國作家網:《爆米花》和寫在《爆米花》之后的《不要太傷心也不要太高興,我還活著》雖然同樣是第一人稱敘事,但與以往作品相比主角的形象明顯有較大的差距,過去的視角往往更加“少年”,更加貼合你作為寫作者的經驗,但是在這兩篇作品中,一個是遲暮老人,一個是突然死亡的父親,這兩個角色與你自身經歷有著顯著差異,你為什么會采用第一人稱呢?在寫作這兩篇作品時,你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什么?
楊渡:采用第一人稱,是因為我覺得這樣能夠更輕松更準確地表達情感。我認為這兩篇更適合第一人稱去寫,應該也是當時一個經驗上的判斷吧。寫作得也都挺順利,應該是沒有遇到什么困難,至少現在的我是記不得了。
中國作家網:最近有沒有正在創作或計劃中的新作?
楊渡:大學這幾年,我寫了好幾篇以大學校園為題材的中短篇小說,手頭正在寫的這篇也是,寫到了校園的課堂,寫到課堂里的老師與同學。在我的計劃中,這樣以校園為題材的小說還有好多篇,它們能夠組合在一塊兒,成為一本小說集。此外,我還有好多不在這一系列的其他構思。
中國作家網:你對未來的創作道路有沒有明確的計劃?你的作品類型和題材多樣,今后會繼續嘗試多種風格的創作嗎?還是會找集中探索某一個方向?除了文學創作,你覺得自己將來會考慮從事其他類型的藝術創作嗎?(比如影視編劇、舞臺劇等等)
楊渡: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計劃。最近幾年我應該更偏向于純文學的寫作,會完成一些之前未能完成的兒童文學作品。我會嘗試寫不同類型不同風格的小說。對于劇本的寫作,我也挺感興趣的,未來也一定會去試著創作。
中國作家網:你理想中的小說是怎么樣的,具備什么樣的特征?
楊渡:我理想中的小說,應該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即便它表面上是平淡的。從它身上迸發出的能量,應當能夠給讀者帶來極大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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