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亨利式結尾”獨樹一幟的是什么?
作為美國短篇小說巨匠,歐·亨利的小說藝術獨樹一幟,其作品結尾的藝術,更是舉世聞名。所謂“歐·亨利式結尾”,更是流傳成為了以他名字命名的獨特文學現象,指的是小說在結尾部分發生與之前完全不同的轉折,從而使人物的性格、心理與命運發生巨大變化,這個變化是出人意料的,但在細品之后,又是合情合理的,獨特的藝術魅力就此產生了。這種獨特之處普遍存在于歐·亨利的短篇小說中。
不知什么緣故,國內文學界對歐·亨利的研究并不熱衷,關于這位作家的一些研究和資料少之又少。相比之下,與之幾乎同時代的并稱為“世界三大短篇小說家”的另兩位,契訶夫和莫泊桑在國內文學界得到的認同遠超于歐·亨利。
不過,讀者還是很愛歐·亨利。他在世時的高產或許正是他不被文學界重視的一個原因,似乎總有種思維定式:賣座的肯定不是頂尖的,文學也一樣遵循著這種偏見。
歐·亨利的短篇里,總能見到希望之光,無論作家寫的是如何黑暗的環境。對于人生絕不一帆風順,甚至可以講充滿崎嶇曲折的作家來說,筆下依然能呈現如此多帶有人性光輝的篇章,這是歐·亨利十分難得的地方。當然,歐·亨利也諷刺,對那些貪慕虛榮的人,歐·亨利式的諷刺同樣令人叫絕,但他的諷刺并不刻薄,更多的是讓人開懷一笑。他筆下的盜賊、騙子,應該是文學史上少見的小偷和騙子,因為歐·亨利本身是一個窮苦的人,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當過牧童、藥劑師、辦事員、出納員,明白底層大眾的艱辛,所以他從不譏諷小市民和底層民眾,相反給予了他們極大的同情。文學界有一部分的聲音認為,歐·亨利對社會批判的力度不夠,從而影響了其作品的深度。然而,在那充斥著墮落衰敗的美國社會里,對丑惡的描寫還不夠多嗎?歐·亨利的作品處處都充滿著人性的光輝,所謂經典理當如此。
在他的短篇代表作《最后一片葉子》中,歐·亨利描寫了華盛頓貧民窟的兩個年青畫家蘇和瓊西,以及她們的鄰居貝爾曼間的故事。瓊西在寒冷的十一月患上了嚴重的肺炎,病情日漸嚴重。她將生命的希望寄托在窗外的最后一片長春藤樹葉上,她認定了藤葉落下時,就是她生命結束時。她的朋友蘇為此感到傷心,將瓊西的想法告訴了老畫家貝爾曼,貝爾曼是個脾氣火爆、愛取笑人、終日與酒為伴的人。畫了近四十年的畫,卻一事無成,每天都幻想自己即將要畫出一幅驚世的畫作,卻始終只是紙上談兵。然而,令人驚奇的事發生了:屋外刮了一晚狂風暴雨,最后一片鋸齒形的葉子邊緣已枯萎發黃,但它仍然掛在高高的藤條上。瓊西見了驚訝不已,由此重拾了生的信念,并頑強地活了下來。歐·亨利的故事不到最后一句永遠不是完結,這個故事也并非到此結束,真相揭曉的一刻是震撼人心的:原來那片葉子,是貝爾曼在那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拼了命畫上去的,因為著涼貝爾曼染上肺炎不幸去世了。老畫家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終于完成了一幅他夢想中的、震撼人心的杰作。
因為和最底層的人民一樣有過無可奈何的痛苦和掙扎,歐·亨利才會把世情冷暖寫得如此令人唏噓;懷揣對“小人物”的深切同情,歐·亨利才總能在不幸的靈魂中捕捉到閃光之處,讓人極易與之產生共情。
所以,“歐·亨利式結尾”并不在于故事的引人入勝和結尾的曲折崎嶇,而是作品里面所傳達出來的溫暖人心的力量,這才是歐·亨利作品能長存于世最重要的部分。而反觀國內一些作家或編劇,只學了“歐·亨利式結尾”的皮毛而不及內里,出人意料的結尾是有了,但常常令人覺得生硬,甚至莫名其妙,其實就因為并未真正把握住“歐·亨利式結尾”的魂魄所在,為了反轉而強行反轉。殊不知,合理是故事編排的基礎,當合理不存在時,再怎么出人意料的反轉,都是很難令人接受的,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自然失卻了共情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