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字使用漫談
退休以后,有時間在養我育我的北京城里轉悠,發現北京近幾年在保護傳承歷史,加強公共空間創意設計等方面做了不少有益的嘗試。特別是老胡同及故居舊宅的改造,注重修舊如舊,在保留文明古都風貌上下了很大功夫,城市面貌變化很大。從事大半輩子文字工作的我,由衷感觸到文字是構建城市“古風古韻”的一部分。不過,在欣喜之余感覺還有需要提升之處,正確使用繁體字就是其中之一。
1956年國務院審定通過了《漢字簡化方案》,漢字由繁體轉化為簡體,并規定學校教育以及報刊、公文流通不再使用繁體字(港澳臺及海外華人中仍在使用)。但在古跡舊居修復中,使用繁體字有年代感和代入感,有利于傳承歷史文化。需要注意的是,繁體字要用對地方,用得好。
前段時間游走西城老舊街區改造,隨手拍下兩張照片,這兩處都是繁體字使用有誤。其中一張是一家老宅門的繁體字楹聯:“芝蘭君子性,鬆柏古人心”。其中“鬆柏”當為“松柏”無疑,意在期望自家子弟能像四季常青的松柏一樣,不畏嚴寒、品性高潔。而繁體字“鬆”的本義是“髪亂貌”,引申義是“蓬松、松弛、輕松、松懈”等,均與“松柏”毫不相干。
另一張是一家中藥店門口的楹聯,也是繁體字,上聯這樣寫:“華佗故裏承同仁遵古訓”。其中“故裏”當為“故里”之誤,錯在“裏”字。“故里”之“里”,本義是居住之地(如上海市內的“里弄”)。“華佗故里”用來比喻此店猶如神醫華佗之居所,收售藥材的療效可以信賴。而“裏”字,本義是“內”,例如衣服裏子。“裏”的異體字“裡”,其左側偏旁,表明這與衣物有關,而與居所無涉。
實際上,“松”和“里”都不是“鬆”和“裏”的簡化,而是古已有之的文字,“松”、“里”轉繁為“鬆”、“裏”,實屬畫蛇添足之舉。繁體字、簡化字,是作為兩個文字體系而言,絕非字字對應之關系。需作簡繁字體轉換的,必須通讀全句或全文。仍以“松”字為例,讀宋秦觀《阮郎歸·宮腰裊裊》簡體字版,有“宮腰裊裊翠鬟松”句,講的是:佳人晚間卸妝,一頭烏發松散下垂的樣子。句中“松”字,顯然是“蓬鬆”義,髪亂貌,簡轉繁為“鬆”。全句轉為繁體應是:“宮腰裊裊翠鬟鬆”。
話題延伸到某些影視中,繁體字也引出不少話題。以熱播的電視連續劇《突圍》第41集為例,劇中有段回憶1940年代的戲,街頭一塊招牌寫著“理發店”,這個招牌是有問題的,錯在“發”字。繁體字“發”,有“啟動、開始”之意,并沒有人們頭頂上的“毛發”之義,正確的繁體字書寫應是“理髮店”。“發”與“髮”同音替代,兩字都簡化為“發”(取“髮”字的下部結構),但“發”字不能兼顧繁體“發”和“髮”兩字的內涵。正確使用繁體字,也應該引起影視制作者的注意。
筆者認為出現這些錯誤的原因有兩點:
一,繁、簡字體知識欠缺。當初在漢字簡化時,規則很多,常見的有兩種:一是省略筆畫,如“聲”簡化為“聲”,“習”簡化為“習”,“務”簡化為“務”等;二是同音替代,如“穀”與“谷”同音,用“谷”替代;“前後”簡化為“前后”,指代方向的“後”,與“帝后”的“后”同音,就用“后”替代使用。由此可見,雖然簡體字省略了部分筆畫,但不是每個簡體字在轉成繁體字時,都只是簡單的字字對應,這需要看語境。
二,電腦的簡、繁字體轉換軟件,有待升級和完善。這方面我也有教訓。2010年我的《詩說茶文化》一書在香港出版,需作簡體字和繁體字的轉換。其中提及清咸豐皇帝,我敲鍵轉換的結果變成“鹹”豐皇帝,讓人哭笑不得。“咸”的意思為“全、都”,是說在皇帝的治理下,各項事業全都豐盛。而“鹹”就是咸味,如南京名食咸水鴨,就可以用這個繁體字。要是在帝制時代,出這個錯是要蹲班房的。書稿中由電腦軟件造成的謬誤還有許多,我一個個訂正起來很費時,索性交由香港出版方處理。
筆者建議老宅故居改造過程前后,都要請專業人員把關,除了要考量街區整體的設計風格,對使用的繁體字也要加以審核;年代劇中出現的繁體字,也應由影視劇組請專人負責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