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志整理:圈點古書非易事
今年4 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推進新時代古籍工作的意見》,其中明確方志工作主管部門應“加強本領域古籍工作”。4 月25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人民大學考察調研時也強調:“要運用現代科技手段加強古籍典藏的保護修復和綜合利用,深入挖掘古籍蘊含的哲學思想、人文精神、價值理念、道德規范,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地方志:古籍文獻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國目前現存歷代方志約8000 多種、10 余萬卷,約占現存古籍的十分之一,其數量之巨,種類之多,頗令世人矚目。方志類古籍業界習稱舊志(按,《古籍定級標準》中“古籍”特指1912 年以前的古代書籍,方志界習稱的“舊志”一般是指1949 年以前的歷代志書,二者定義年代稍有不同),地方志工作機構將對舊志的整理和開發利用,視為重要基礎性工作之一。作為方志類古籍文獻整理、保護、傳播、利用的中堅力量,全國各級地方志工作機構在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因此,《關于推進新時代古籍工作的意見》中能將方志工作機構專門列出,既肯定了方志類古籍整理工作的意義,也是對廣大地方志工作者的鼓舞。
方志原本為征文考獻、彰往察來之作,其學術價值歷來為學界所重。地方志系統在舊志整理工作上用力也勤,整理成果豐碩可觀。影響較大的,如廣東省地方志辦公室整理的《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此書共276 冊,包含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廣東現存歷代通志、府志、州志、縣志等433 種。再如2021 年年底出版的《江蘇歷代方志全書》,共530 余冊,由江蘇省地方志辦公室組織整理,歷時13 載, 收錄江蘇唐代至民國時期的方志650 多種。寧波市地方志辦公室整理的“寧波歷史文獻叢書”中,也影印了寧波歷代的方志,如《宋元四明六志》《明代寧波府志》《清代寧波府志》《寧波歷代專志選刊》《敬止錄》等。海鹽縣史志辦公室(研究室)則以影印、點校的形式整理了《海鹽縣圖經》《光緒海鹽縣志》《澉水志匯編》等古籍。其中近期出版的《澉水志匯編》,收錄南宋常棠《澉水志》、明董穀《續澉水志》、清方溶《澉水新志》、民國程煦元《澉志補錄》四種澉浦舊志。《澉水志》被視為我國現存最早的鎮志。
影印與點校:舊志整理出版的常見方式
無論是從文化傳承的角度,還是從現實工作的需要看,整理舊志、研究舊志都應當是地方志工作的起點。方志界目前對舊志的整理出版,以影印或點校出版最為常見。影印主要優點是不改變古籍原本風貌,整理過程簡單、快捷,但缺點是不利于普通讀者利用和大眾化傳播。所以影印舊志的主要受眾是專業研究者。歷史學家程毅中先生就認為,如果要兼顧保護和利用兩方面的需要,最好的辦法就是影印。既可以原樣復制也可以重新設計裝幀;既可以單色印刷也可以多色印刷;既可以原大小影印,也可縮小影印。制作精美的影印古籍,可以完全復制出古籍原本所有細節,包括底本在流傳過程中收藏者留下的印章、批注等。影印看似簡單,實則由于影印理念、印刷技術、紙張材質、裝幀設計等方面的不同,效果也不盡相同。
舊志和其他古籍一樣,多無斷句, 未受過一定學術訓練的普通讀者不易閱讀,標點校勘就成為整理舊志的另一種基本形式。經過點校,可以更方便普通讀者利用,而且經過不同版本的校勘,也可以減少原本在刊刻流傳過程中出現的各種舛誤。不足則是不能看到古籍原貌,且受點校者認識或水平影響,可能在整理過程中出現新的謬誤。畢竟標點是現代漢語的組成部分,很難完全適應古代漢語。如明清舊志中多會收錄一些公文,明清公文有其相對固定的體式,層層轉引,且有大量的公文專用詞語,很難標點。而對一些不常用或已不再使用的古漢語詞匯,出現誤讀也是常有的事。點校需要真本事、硬功夫,無論是底本選擇,還是句讀標點、校勘考證,點校整理都極度考驗點校者的功力。
專業素養:舊志整理質量的保證
《關于推進新時代古籍工作的意見》對新時代古籍工作提出了明確要求,通過加強古籍工作的領導體制建設,統籌古籍的搶救保護、整理研究、編輯出版、數字化、普及推廣、人才培養等工作。地方志工作機構應該按照意見要求,切實履行工作職責,加強本領域古籍工作。古籍工作對專業素養要求較高,成果不易為大眾所知,個中甘苦也只有身處其中才能體味。
想要做好舊志整理工作,無非是選對人、選對本子、選對方式。修志, 選對主編就等于成功了一半。舊志整理也是這個道理。以點校方式整理舊志,更是要精通文史,諳習古文,且熟悉地情,否則很難勝任。所以,地方志工作機構要多和科研機構、高等院校合作,以保證整理成果質量。
舊志并非全是佳志,一部志書是否值得整理,有無上佳版本,也須慎重考察。前文提到的《光緒海鹽縣志》,即海鹽籍晚清名臣徐用儀所纂之佳志。徐氏曾入值軍機、充會典館副總裁,累官至左都御史、兵部尚書,另著有《竹隱廬詩存》。海鹽縣點校的《光緒海鹽縣志》底本,與日本早稻田大學所藏校本,均為光緒二年(1876 年)所刻版本。舊志重刻再刊者較少,當然也有原版不存,后來重刻或抄本、稿本存在的情況,如靖道謨所纂之《湖北下荊南道志》,有乾隆五年(1740 年)刻本,有嘉慶二十一年(1816 年)補刻本,目前所見則多為光緒二十二年(1896 年)重印本。整理舊志最好以完整無闕、刻印精美的善本為底本,如有抄本、稿本或其他版本,也需多方搜求,用對校、本校、他校、理校等方法做好校勘,力求點校本“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至于采取影印還是點校的方式, 就需要根據整理目的和目標受眾作選擇。有足夠的物力、財力、人力,可影印、點校都做。如條件不允許,則可以先影印,待條件成熟,再點校整理。排版樣式也以能最大程度反映原書風貌為宜,故繁體豎排最有優勢。用繁體可減少在繁簡轉化過程中出現錯誤,豎排符合古人一貫的書寫傳統,橫排則便于今人閱讀。橫排簡體標點本在方志界很常見,有利于舊志的大眾化傳播,但完全改變了古籍的原始樣貌,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其學術價值。無論用哪種排版方式,都應該在標點基礎上做好校勘,出校勘記。
從《關于推進新時代古籍工作的意見》看,古籍工作包括保護、修復、研究、整理、出版、數字化等諸多方面。方志界還是以對舊志的整理、出版為主,研究、數字化工作也在推動,但成果并不顯著,在收藏、保護方面尚存在一定短板。相信隨著條件的改善,這一系列工作都將成為地方志工作的重要內容。
“圈點古書非易事,從來章句有專功。”(施蟄存《浮生雜詠八十首·其七十五》)舊志整理是一項“冷事業”, 方志工作機構也是一個“冷部門”。但對于我們來說,以熱對冷,變冷為熱,才是應有的態度,該有的擔當。正是一代代方志人的堅守,才使歷代佳志得以千古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