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小說的旨歸
個體的成長歷程蘊含著人類的深刻秘密,常顧而常新。文學的本質是“人學”,成長小說,即是對世界和人生進行個人式重新體驗、感受和認知的文學表達。成長小說是國外小說的重要題材之一,主要表現青少年的精神成長狀態,其源頭可追溯到以“人”的覺醒為標志的啟蒙時代。它發端于德國,興盛于英美,誕生了一批膾炙人口的作品,比如,《少年維特之煩惱》《哈克貝里·費恩歷險記》《麥田里的守望者》,等等。從寬泛的意義來解讀,成長小說關注的是成長的艱難。成長,將是一個從“天真”走向“成熟”的孤獨而艱巨的過程。
新西蘭知名作家凱倫·布林創作的《十一歲》,正是一部典型的成長小說佳構。故事從男孩雪弗年滿十一歲的生日開始。美好的生日聚會后,雪弗的生活發生重大轉折,只能寄居于毛利人聚居地——特·卡因噶塔維托的奶奶家。陌生的毛利人的文化和傳統,與歐洲血統的白人母親帶給雪弗的認知的不同,母親和奶奶的矛盾,全新的環境,讓孤單的男孩雪弗舉步維艱。
成長小說的張力,永遠來自于個體在內外所遭遇的矛盾、沖突、困境,和由此而來的困惑和超越。這個故事除了探究成長之艱,更有文化之間的相互打量,和融入的艱難,因而獲得了復調的閱讀魅力。當男孩雪弗習得了文化之間的包容之時,他對家人和朋友也擁有了更多的同情之理解,在經歷了自我認知的重塑之后,他完成了個體的成長。
作家在后記中透露,就像小說中的雪弗一樣,她也是混血兒。作家與其筆下的成長者的同構性與互文性,讓作品親切可感,生動可讀。作家與文本互為闡釋,互相詮釋,對生存境遇的個人感受與理解傾注文本之中,這就注定成長小說是最為契合兒童文學本質的作品之一。兒童文學中,永遠隱藏著成人視角,以形成成人和兒童兩大主體對話交流的邏輯支點。作家如何通過自我閱歷和情感體驗,以形成對兒童精神世界的影響與擴展,正是兒童文學的核心要義。
正如巴赫金所言,在成長小說中,主人公本身的變化具有了情節意義;與此相關,小說的情節也從根本上得到了再認識、再構建。時間進入人的內部,進入人物形象本身,極大改變了人物命運及生活中一切因素所具有的意義。由此,主人公經歷了“時間”之后的主體性生成的過程。
可見,成長小說,一定會涉及成長這一動態過程,要有一個人物的生活的歷程性。而所謂的“成長”,一定會有雙重意義。其一是對外部世界認知增長的過程;其二是認知自我身份與價值,調整自我與社會關系的過程。作為個人所處和與之發生聯系的現實世界,作為個體的自我,是成長小說的兩個要素。
雪弗的成長之旅從“離家”開始。父親母親的缺位,意味著他失去了原有的家;陌生的特·卡因噶塔維托之旅,是成長者的飄泊與流浪。在特·卡因噶塔維托的經歷,那種與休戚相關的故鄉、山巒、森林、河流緊緊相連的感受,以一種全新的價值體系,重塑了男孩雪弗的自我認知,這是一種由身份主體生成的文化確認?!盁o家可歸”的流浪者,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根”。心靈的歸屬,也讓雪弗度過了人生中最孤苦無依的歲月,他重拾了對生活的勇氣與熱愛,也伴隨著童年陰影的消散。
成長,就是一個“尋找”的過程,潛藏于內心深處對價值與精神無處安放的焦慮與焦灼,讓“失去了家園”的成長者,出門飄泊和流浪。但這種“出走”,也孕育著追求與希望,表征未成熟的個體期冀在生活的磨難或精神的跋涉中,找尋理想之所。成長者的尋找,會出現兩種可能:其一是度過磨難與沖突,度過生命中的精神危機,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成熟;可以將其命名為“成長”模式。其二是無處皈依,個體始終處于“在路上”的精神流浪,可以將其命名為“失樂園”模式。兩種模式區別的關鍵點在于,成長儀式是否完成。在兒童文學領域中,前者更多;而在被歸為成人文學領域的青春小說中,后者則更為常見。這是兒童文學與成人文學對文學訴求不一的要求所致。因為兒童文學的“兒童性”,作品必須給出解決的辦法和光明的未來,因為孩子會在文學作品中尋找恒定的價值觀。而這,正是兒童文學的人文關懷所在。
該著是江蘇鳳凰少年兒童出版社國際組稿項目“美麗童年兒童小說書系”的第三部。兩年一部的出版節奏,不疾不徐,精雕細刻。欣見中國少兒出版人的出版抱負,期待“美麗童年”溫暖這世界上每一顆易感、孤獨的童心。
(《十一歲》[新西蘭]凱倫·布林/著,談鳳霞/譯,江蘇鳳凰少年兒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