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段“山海情”
電視劇《山海情》播出后,一時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我也特意去追了整部劇,當年我在寧夏采訪時的點點滴滴不斷閃回。
出生成長于江蘇的我,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與西海固有交集。然而世事流轉,一切的相遇都是機緣,我因參軍到了塞上高原,寧夏便成了我的第二故鄉。
上世紀90年代中期,從軍校新聞專業畢業的我,被分配回老部隊陸軍駐銀川市某團政治處,任宣傳干事。我團對口幫扶國家級貧困縣固原縣華坪梁村(今固原市原州區三營鎮華坪梁村),我隨團數次進村入戶開展扶貧工作。
華坪梁村距離銀川300多公里。從銀川出發,先要穿過銀吳平原,之后是蜿蜒曲折的山路,車輛駛過后,塵土蔽日。村民的窯洞依山而筑,零星散落在荒涼的大山中。騁目四野,難覓片綠。窯洞內,連著土灶的炕上,是辨不清里兒面兒的被褥。揭開高粱秸稈串成的鍋蓋,鍋里燜著的土豆,幾乎是每戶人家的標配。這里的人畜飲水全部依靠驢車或人力,從幾里、十幾里外的機站泵井汲水拉回,再貯入水窖,每一滴水都會被用到極致。當地姑娘談對象,男方家里有無水窖、有幾個水窖,這是定奪親事的重要條件。
此間,我寫了一篇報告文學《托起回鄉的希望》,想讓更多人知道并關注這個赤貧的村落。
1996年,東西部扶貧協作開啟壯麗征程,福建和寧夏結成幫扶對子。第二年,時任福建省委副書記、福建省對口幫扶寧夏領導小組組長的習近平同志親自提議,在銀川市郊區建設一個移民示范點,即閩寧村,后更名為“閩寧鎮”。1999年,華坪梁村山區村民也被移民安置到閩寧鎮。
經過多年的建設特別是在福建的幫扶下,昔日的“干沙灘”,已成為今日的“金沙灘”,閩寧鎮堪稱東西協作扶貧的成功范例。
之后的一次采訪中,我結識了銀南地區(今吳忠市)鄉鎮企業局干部、寧夏華西村管理委員會副主任韓國才。時年46歲的他,盡管大我20多歲,彼此卻很投緣。他言詞懇切地說:“部隊的筆桿子,啥時也寫寫我們的移民村嘛?!蔽倚廊淮饝?。
韓國才口中的移民村是在江蘇華西村的對口支援下建設的,距我們團部約10公里,也就是后來有名的寧夏華西村。周末,我騎車來到位于賀蘭山東麓的移民聚居點。是時,移民點一期工程剛完成,二期及廠房等配套設施還在興建中。老韓帶我環村而行,邊走邊介紹。兩天時間,我訪談了30多名干部群眾。
聽老韓說,1994年春,陜甘寧晉四省區100名鄉鎮書記、鄉企廠長,曾遠赴江蘇華西村參加為期半年的培訓,主要學經營管理、項目扶貧、實用技術。老韓作為其中一員,有機會了解“華西精神”,并與江蘇華西村黨委書記、村致富帶頭人吳仁寶結成了忘年交。后來,吳仁寶到寧夏經過實地考察,提出了一個想法:把山區群眾搬遷到平原,宜農則農,宜工則工,宜商則商。在寧夏,再建一個“華西村”!吳仁寶的創意得到認可,而其后寧夏華西村的建設,更是得到了江蘇華西村的鼎力支持。
1995年,華西村首批落戶400戶2000余人,全部來自寧南山區的固原、海原、西吉、同心四地。
故土難離。那方土地盡管貧瘠荒寂,但也是當地鄉親世代守望的家園,讓他們背井離鄉有多難?老韓感嘆道,當地干部那真是跑斷了腿、磨破了嘴!其情形與《山海情》中吊莊移民的情況完全一樣。“但最后我們如愿做到了。”老韓再三叮囑我,馬上將有第二批、第三批移民進入。別寫我們這有多苦,多講講移民政策的好;還要多宣傳群眾的積極性。說這些話時,老韓的眼里閃過些許淚光。
采訪歸來,我通宵奮筆,寫下6000余字的報告文學《再造一座華西村》。不久,《寧夏日報》頭版配評論全文刊發,這讓更多的人知道并且熱切關注:賀蘭山下有座華西村。
“青山蒼蒼,黃河茫茫;東西互助,日久天長!”時任中國扶貧基金會常務副會長的何載先生感慨地寫下這些文字。
如今,我離開第二故鄉已經20多年了,關于寧夏華西村的訊息,不斷從老戰友、老領導,以及退休多年的老韓那里傳來。每次聽到他們說起那里日新月異的變化,我總是倍感振奮。
鳳凰展翅,浴火涅槃。在東西部扶貧協作政策的支持下,在江蘇華西村的傾力幫扶下,寧南山區各族群眾艱苦奮斗、同心協力,在鹽堿地上建成了一座欣欣向榮的村莊。今日寧夏華西村,已落戶1000余戶6000余人。走出大山的人們憑著勤勞的雙手,使400公頃的荒灘變良田,闊步邁進小康。該村目前形成了以枸杞種植、運輸業和勞務輸出為主的產業格局,成為寧夏的“移民第一村”。當然,那里也已成為寧夏鄉村旅游的打卡地。
而我作為一名記錄者,常常為自己記錄過這段動人故事而驕傲。與有榮焉,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