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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術傳統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為南京大學120周年校慶而作
    來源:中華讀書報 | 張伯偉  2022年05月26日08:04

    對于這個題目,我首先要闡明兩點:一是有關傳統的觀念,二是對待傳統的態度。先說第一點,傳統是復數的,不是單數的;傳統好比群芳斗艷,而非一枝獨秀。不存在所謂正統的、唯我獨尊的傳統。哪怕將范圍縮小到南大文學院的學術傳統,我要講的是,也僅僅是從自身學術背景、研究立場和問題意識出發,認識到、體驗到從而把握到的東西。盡管因此而會突出某些方面,但絕不含有排他的意味。關于第二點,我曾在去年發表的一篇論文中這樣談到:“無論多么偉大的傳統,都不是可以隨時自我更新的‘存在巨鏈’。傳統的意義是由后人對她的認識和理解決定的,認識和理解達到哪里,傳統的意義才能到達那里……只有不斷‘激活’傳統,使之成為后人創新的源頭活水,才有資格如屈原般無所愧怍地吟唱‘帝高陽之苗裔兮’。”從這個意義上講,傳統不是純粹客觀存在的東西,它是人為建構并且是人為變化的。如果要來個引經據典式的表述,那么用希爾斯(Edward Shils)《論傳統》中的話來說:“作為時間鏈,傳統是圍繞著被接受和相傳的主題的一系列變體。”所以,我要講的“傳統”,是站在今天的立場,選擇的那些對于學術的未來具有最大價值和意義的“過去”,是為了“瞻前”而“顧后”。也就是在這樣的思考框架中,才有了現在的題目——學術傳統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一“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

    這句話出自禪宗典籍——《臨濟錄》。佛教發展到唐代,很多宗派都衰落了甚至消亡了,唯獨禪宗興盛發展,在唐代不僅有南北宗,而且南宗里面又分化出臨濟宗、曹洞宗、云門宗、溈仰宗、法眼宗。而在“五宗”里面,又以臨濟宗最為興盛,不僅在中國如此,在日本也一樣。禪宗號稱“教外別傳”,但義玄禪師登壇開講,一上來就被問到了這個問題,“宗風”即宗旨、家風。我就拿來比喻學術傳統的“昨天”。義玄禪師回答說:“我在黃檗處三度發問,三度被打。”僧人想追問,“師便喝,隨后打”。我現在是南京大學的老師,不僅不能打人,恐怕連“棒喝”也要慎用。

    我給大家講個故事。日本現代漢學泰斗吉川幸次郎曾經于1928年到1931年在中國北京大學留學,在結束留學生涯之前,他做了一次江南旅行活動,到了南京,拜訪了時為中央大學教授的黃侃,也就是我的師祖黃季剛先生。吉川從前讀唐人陸德明的《經典釋文》,在《春秋谷梁音義·隱公四年》的“弒其”下面,有“釋舊作殺”四字,蓄疑多年。在北京請教了幾個學者,或者不予回答,或者不得要領。讓他大為驚訝的是,當問到黃季剛先生的時候,黃先生只是“嗯”了一下,隨即告訴他:這是竄入的宋人校語。連書都不翻。吉川說自己在中國留學三年,第一次見到了真正有學者樣的學者,感到只有像季剛先生這樣的人才是真正認真讀書的人。這件事給他的印象太深刻啦,所以在三十年后寫的《南京懷舊絕句》中專門有以下一首:“向我憐君眼暫青,卅年舊事思冥冥。《谷梁音義》豪芒析,始覺中原存典型。”那個時候的日本學者,即便是在討論中國學問的時候,也不大瞧得上中國學者。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陳寅恪才會有這樣的詩句:“群趨東鄰受國史,神州士夫羞欲死。”也只有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才能體會到“始覺中原存典型”這句詩的分量。季剛先生最重要的學術貢獻是在語言學方面,但他的學問范圍是非常寬廣的,而且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和深刻的發明。吉川在到中國留學之前,他理解的清朝考證學主要是資料學,要有大量的外在的證據。但在見到了季剛先生之后,他體會到真正的考證學是要能夠發掘文獻內在的證據,向常見書的內部認真用功,并且只有像黃季剛這樣的人才能做這樣的考證學。他引用了季剛先生的話:“中國之學,不在發見,在發明。”“發見”指的是對于資料的廣泛搜羅,“發明”則是對于學理的歸納、對于普通文獻的新見解。很明顯,這句話也有針對當時北方學者如羅振玉、王國維,以及新派學者如胡適、傅斯年等人的意思在。而在吉川看來,當時被日本學界普遍認為是權威的羅振玉、王國維的學問,都具有“資料主義”的傾向,所以對季剛先生的這句話印象深刻,難以磨滅(以上參見吉川幸次郎《遊華記錄·わが留學記》,筑摩書房1979年版)。

    季剛先生這一為學特點,我們還可以從陸宗達先生的記述中得到印證。1930年,當時在注釋《嵇康集》的戴明揚曾央求陸先生帶他去拜見季剛先生,見面后就問,《養生論》中“心戰于內,物誘于外,交賒相傾,如此復敗者”中,“交賒”二字當作何解? 季剛先生當即回答:“這是六朝的習用語。交是近,引申為內;賒是遠,引申為外。‘交賒相傾’就是遠近相傾,也可說是內外相傾。與前兩句‘心戰于內,物誘于外’恰相應。”戴于是茅塞頓開。而陸宗達先生后來又進一步追問,《文選》中的《養生論》中并沒有對“交賒”作注,以“遠近”作解的依據為何,季剛先生乃指點他讀阮籍《詠懷詩》的沈約注,終于找到了答案。所以,季剛先生的“發明之學”是由認真細致讀書并融會貫通而來。如果用一句時髦的話說,是以“語文學”(philology)為基礎的。

    學術研究當然不能排斥新資料,相反,我們還要重視新資料,但如果把對于資料的迷戀推重到“資料主義”的地步,一味追求“發見”而不注重“發明”,就違背了以季剛先生為代表的學術傳統。事實上,季剛先生對于新資料也同樣是重視的,他在日記中曾有關于參考敦煌本《切韻》殘卷以及對于古彝器、甲骨文的閱讀記錄;又托繆鳳林從日本一誠堂書店購買《東洋歷史參考圖譜》;對于當時新疆考古新發掘的墓志、碑刻等也十分敏感;他甚至還留心過愛因斯坦學說;其手批《說文》幾乎每一頁都有以金文、甲骨文相對照之處;手批《文選》也用到日本所存唐寫本《文選集注》。但他理解和實踐的“中國學問”的重心,還是“發明”。在文獻和學理之間,他更重視的是學理;在考據和義理之間,他更重視的是義理。而不管學理或義理,都是從文獻、考據而出的有根有柢之學。

    如果放大視野觀察,對義理的高度重視,對學問的不懈追求,也是從中央大學的前身——南京高等師范學校就奠定的學風。1935年,王煥鑣先生在《談南高學風》一文中認為,從江謙任校長始,“所聘師儒,多以講求義理實學為事。故其嚴義利之辨,則以事干謁為無恥;明誠偽之分,則以營虛聲為可羞。使舉校之人暗焉寞焉埋首鉆研于學問,而不以外事亂其中……斯我南高之學風也”。今日南京大學校歌,使用的還是江謙作詞、李叔同作曲的版本,我衷心期待南大師生仍然能夠“以事干謁為無恥”“以營虛聲為可羞”作為立身治學之儆戒。

    二“罕逢穿耳客,多遇刻舟人”

    風穴延沼禪師是臨濟宗的第四代傳人,當年仰山禪師曾對臨濟宗師義玄禪師說:“子之道,他日盛行于吳越間,但遇風則止。”所以到了風穴禪師的時候,不免“以讖常不懌”。但他的實際作為和結果,非但沒有使傳統斷絕,反而成了復興臨濟宗風的第四祖(《羅湖野錄》卷上)。那么,風穴禪師是怎么做到的呢?《景德傳燈錄》記他訓誡弟子的話說:“觀汝諸人,應是向來依他作解,明昧兩岐。與爾一時掃卻,直教個個如師子兒,咤呀地哮吼一聲,壁立千仞,誰敢正眼覷著?”眾僧徒“請師直截根源。師曰:罕逢穿耳客,多遇刻舟人。問:正當恁么時如何? 師曰:盲龜值木雖優穩,枯木生華物外春。”他是要將眾弟子從前“依他作解”,也就是從他人那兒接受的現成見解一掃而空,個個能作獅子吼。所謂“刻舟人”,就是拘泥于行跡、語錄的刻舟求劍、死于句下的人,一眼望去,此類人比比皆是。“穿耳客”本指戴耳環的印度僧人,代指禪宗東土初祖菩提達摩,也可以泛稱能夠聞法悟道的伶俐禪僧,這種真正的出家人是罕見的。某只盲龜可能偶然會碰上一根浮木,自以為處境安穩,但只有讓枯樹開花才能煥發生機,在本體之外迎來新的春天。傳統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創造性傳承,才能夠發揚光大。所以我拿來形容傳統的“今天”。

    就傳統而言,“今天”其實不是現在才出現。只要曾經是某種傳統的傳人,都曾經遭遇過“今天”,也就是如何傳承的問題。在具體的學術問題上,亦步亦趨、“依他作解”是一種傳承,別出心裁、“壁立千仞”也是一種傳承,并且可能是更為有效的傳承。這里,我想以兩則“詩學小公案”為例,從一個側面說明問題。陶淵明《飲酒》詩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之句,但《文選》作“悠然望南山”,季剛先生批點《文選》,引申何焯之說云:“‘望’字不誤,不望南山,何由知其佳耶? 無故改古以申其謬見,此宋人之病也。”先師則不以為然,其《陶詩“結廬在人境”篇異文釋》不取黃先生說,認為“陶公原作,亦以作‘見’為佳”。上世紀八十年代后期,內子曹虹在先師門下攻讀博士研究生,適逢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季剛先生《文選平點》,先師囑虹細心閱讀并撰述所得,遂寫成《讀〈文選平點〉》一文,其中復申季剛先生主張,認為“望南山”優于“見南山”。先師同樣不以為忤,將文章刊發在其主編的《南京大學學報》上。

    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是唐詩中的杰作,被后人評為“孤篇橫絕,竟為大家”。胡小石先生九十多年前曾寫過《張若虛事跡考略》,更早的時候在其《中國文學史稿》中都論及其人其詩,認為這首詩屬于宮體詩系列。但先師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撰寫《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的被理解和被誤解》,認為“將張氏此詩歸入宮體”,“就是一種比較重要的,不能不加以澄清的誤解”。雖然直接的矛頭指向了王闿運和聞一多,但實際否定的對象,也是包括其師胡先生的觀點的。前幾年,我又討論了張若虛的這首詩,重申胡先生之說并踵事增華。從這兩件南大文學院傳統內部發生的“小公案”來看,在具體的學術觀點上,是可以將相異的結論包容在同一個傳統之內的,也證明了這樣一個學術傳統是富有生生不息的遺傳因子的。它是淵淵灝灝的江河,不是清澈單純的溪流。

    百年前的中國學術完成了從傳統到現代的轉換,章太炎、黃季剛奠定的“章黃學派”也是處于這樣的學術轉換的時代。如果將眼光放大一些,把國文學系、外國文學系和歷史學系統合起來看,最具特色的就是“東南學風”。柳詒征在《送吳雨僧之奉天序》中說到梅光迪、吳宓創辦《學衡》雜志,體現的就是“東南學風”。在張其昀眼中,該學風“有一最可自負之點,即留學生與國學大師的合作”,所以說“北大為文學革命的起源地,南高為科學研究的大本營”;“與其稱為保守,不如稱為謹慎”。但是在很多新派人物眼中,“章黃學派”就是保守主義的象征,這只能說是誤解,如果不說是曲解的話。到了先師千帆先生這一代人(包括周勛初先生和卞孝萱先生等人),雖然在教育背景上有的還趕上了傳統私塾的末班車,但主要接受的已經是現代教育了。對于“傳統”的認識和理解,也就會更加開放和多元。先師固然接受了本校如黃季剛、胡小石先生的傳統,也受到校內外“學衡派”諸人,如陳寅恪、劉永濟的影響,形成了“開放的文化保守觀”。這意味著一方面立足中國傳統,另一方面不斷汲取現代新知。1946年3月8日,吳宓曾在日記中寫下對先師伉儷的印象:“均有行道救世、保存國粹之志。”這個評價非常中肯,匯聚了學人的憂患傳統和學術的知識傳統。

    關于先師在學術上的貢獻和特色,以及他對南大學術傳統的繼承和創造,我先后編纂過一些書籍,也寫過一些論文,無暇在此一一細說。先師的研究范圍雖然包括文學史、文獻學并旁涉史學,但重心是詩學。在現代學術體系中,詩學或者廣義的文學究竟該如何研究,是一個迄今為止尚未形成基本共識的問題。先師在自己的教學和科研生涯中,對該問題作了不倦的探索,也給后學作了有益的誨示,其中既包含已有的學術傳統,同時又向傳統注入了新鮮的因素,為我們理解、面對傳統的“今天”樹立了榜樣。先師在1978年8月重返母校任教,時年65歲。他有意識地整理南大文學院的學術傳統,主持編印了《章太炎先生國學講演錄》《汪辟疆文集》《黃侃日記》(《胡小石文集》則已由南京大學校方主持整理)等,并從文學研究的角度整合、推進學術傳統。在上世紀八十年初給七七級本科生講授“古代詩選”的第一堂課上,先師提出這樣的要求:“學習這門課的知識準備:一、文學史;二、文學理論;三、古代漢語,特別是詩律學。”這不僅是學習古代詩選的三項基礎,也可以說是文學研究的三把鑰匙。古漢語延續了季剛先生的傳統:“一切文辭學術,皆以章句為始基。”(《文心雕龍札記》)文學史延續了小石先生的傳統,胡先生論作家作品,尤具文學史眼光,受其影響者包括馮沅君、蘇雪林、胡云翼、劉大杰等人。文學理論也是南京大學的傳統,陳中凡先生出版了中國人寫的第一部《中國文學批評史》,羅根澤先生的《中國文學批評史》曾被評為到當時為止的最好的一部,最近在南大圖書館又發現了胡小石先生的《中國文學批評史》(抄本)。直到周勛初先生的《中國文學批評小史》。至于專書研究,則又有季剛先生的《詩品講疏》《文心雕龍札記》《文選平點》、陳延杰先生的《詩品注》等。先師也編纂過《文學發凡》(后易名為《文論要詮》,又改為《文論十箋》),是一部較早的將文學理論本土化的嘗試之作和成功之作。不止于此,先師所說的文學理論,還包括“外來的新的文藝理論”。在晚年,他將自己的研究方法概括為“文獻學與文藝學”的結合,則又為南大學術傳統增添了新的內容,并且在今天擁有較為廣泛的影響。

    三“見過于師,方堪傳授”

    禪宗傳法,往往以某種信物為象征。相傳懷海百丈禪師就曾以禪板、蒲團交付黃檗希運,以拄杖、拂子付溈山靈佑。后來臨濟義玄蒙黃檗印可,于是就把百丈禪板傳給他,但義玄卻叫侍者用火燒掉。這是臨濟報答黃檗師恩的手段,也就是禪家說的“好兒不使爺錢”的意思。溈山對此佯裝不解,問仰山慧寂禪師:“臨濟莫辜負他黃檗也無?”仰山回答說:“知恩方解報恩。”只有真正領會了傳統的恩惠,才會想到如何使傳統發揚光大。也只有掙脫了傳統的束縛,才可能開創新的未來。如果僅僅以傳承為目的,只能讓傳統日益萎縮,無論其有多么輝煌的過去。所以溈山說:“見與師齊,減師半德;見過于師,方堪傳授。”(《臨濟錄》)我最后拿來形容學術傳統的“明天”。

    “明天”本是個動人的名詞,人們常常把一切的希望都安放在明天,但明天的模樣取決于今天的我們如何作為。那么,我們該如何作為? 我曾經多次引用阮元的一句話:“學術盛衰,當于百年前后論升降焉。”中國現代學術到現在已有百年,遇到的最大問題是什么? 如何解決? 假如我們的傳統中擁有解決今天面臨的問題的因素或基礎,為了明天,我們也許就懂得該如何安頓今天了。

    站在文學研究的立場,百年來的研究就其主要傾向看,形成了雙重的悖論:一是根據“純文學”的概念,將眾多道德的、政治的、宗教的、歷史的以及大量實用的文本逐出了文學范圍,主要關注的是抒情性或敘事性的文本;二是在對這些抒情性或敘事性文本作研究的時候,并不在意其文本構成的技術性分析,而將重心放在其體現出來的道德、政治、宗教、歷史的意義,若一言以蔽之,則為“文化史或文學文化史的視角”。文學的范圍本來是寬廣的,卻人為地畫地為牢,這是一重悖論;如果以“純文學”為研究對象,理應注重其文學性,卻又放棄了文本分析,這是又一重悖論。于是在文學研究的隊伍中,有的逃離出去,投入更加迷人、更加豐潤的思想或歷史研究的懷抱;有的固守原地,在不斷堆積論著數量的同時卻很少反思自身工作的理論基礎。盡管也有一些優秀的成果,但仍然無法掩蓋上述的兩重悖論——對文學范圍的窄化和對文學特征的抹煞。

    面對這些問題,反觀章太炎先生的文學定義并予以“激活”,我們就能在刮垢磨光之后發現其中的“異彩”。太炎先生說:“文學者,以有文字著于竹帛,故謂之文;論其法式,謂之文學。”如果用現代語言解釋一下,凡是書面文字,都是“文學”;討論其法則格式,就是“文學學”(即文學研究)。從范圍來說,只要是用文字書寫的都在其中;從研究來說,只要是“文學研究”就必須“論其法式”。百年來在文學研究上的“雙重悖論”,在太炎先生的定義面前,頓時土崩瓦解。而且這一定義,不僅是中國傳統的“文學”概念的延續,也與歐美十九世紀中葉以前、二十世紀中葉以后的文學范圍合拍。他將文學研究同時納入文學概念,在歐美也是二十世紀中葉以后的事情了。

    從文學研究的立場來看我們的學術傳統,比如先師強調:“文學活動,無論是創作還是批評研究,是‘感’字當頭,而不是‘知’字當頭。”(《答人問治詩》)其活動是感—知—感—知—感,而不是知—知—知—知—知。這樣的研究理念和研究實踐,同樣來自于他接受的傳統:“胡小石先生晚年在南大教‘唐人七絕詩論’,他為什么講得那么好,就是用自己的心靈去感觸唐人的心。”(《兩點論》)先師的這一番教導,其實就是將傳統從昨天延伸到了今天,而現在的這番強調引述,又可以使它從今天遞送到明天。

    先師曾經說:“通過詩歌,我表達自己的生活并回答自己生活中出現的問題,也了解他人(包括古人)的生活和他們是怎樣回答生活中的問題的。”這里蘊含了一個“卡夫卡式”的問題,觸及的是我們為什么要閱讀文學、研究文學,以及如何閱讀文學、研究文學的問題。哪怕是古代文學,也是與我們的生活密切相關的。喬治·斯坦納曾在一篇文章中引用了卡夫卡(Franz Kafka)的一封信:“如果我們在讀的這本書不能讓我們醒悟,就像用拳頭敲打我們的頭蓋骨,那么,我們為什么要讀它?”并且接著說:“學習英國文學的學生,學習任何文學的學生,都必須問老師,也必須問自己,是否明白卡夫卡的意思。”(《教化我們的紳士》)我們在大學課堂上講授的作品,大多屬于過去的時代,卡夫卡的問題是,我們為什么要講授以及如何講授這些作品? 偉大的文學家通過作品告訴大家他對于人心和情感復雜性的洞察,哪怕是古典時代的作品,我們也應該反復追問:這篇作品對我意味著什么? 它是如何言說的? 讀了這篇作品之后的我與之前有何不同? 如果做到這一點,那么,不僅是我們生活在傳統之中,傳統也生活在我們之中,從過去到未來,并且伴隨我們創造出更真實、更完善、也更接近于人類理想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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