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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青年文學》2022年第5期|繆紅芹:飛越八千里的深情——獻給援藏的江蘇電網尖兵
    來源:《青年文學》2022年第5期 | 繆紅芹  2022年05月26日08:33

    繆紅芹:一九七二年生于江蘇盱眙,中國電力作家協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有作品發表于《青年文學》《青春》《脊梁》等,詩歌入選《江蘇詩歌地理2018卷》,著有散文集《最后的玫瑰》、詩集《隔岸觀火》。

     

     

    飛越八千里的深情

    ——獻給援藏的江蘇電網尖兵

    文/繆紅芹

    八千里有多遠?五千米有多高?

    從江蘇南京到西藏拉薩距離八千里,但是拉薩人民與江蘇電網員工的心,卻緊貼在一起。

    讓生活慢一點

    人們總是抱怨,生活的節奏太快了,快得連靈魂都跟不上了。

    可到拉薩采訪的第一天,我就體會到,一切都要慢下來,必須慢下來。

    從頭一天傍晚,與對接人員張昊亮接上頭后,就時不時聽他小聲提醒:“慢一點,走路慢一點,上樓慢一點,說話慢一點。”

    慢一點,是踏上這塊神奇的土地后,第一件頂要緊的事兒。我們像電影里的慢鏡頭,緩緩挪步,款款而行,說話慢條斯理,仿佛戀人間的私語。上下樓時,速度放慢更多。即便這樣,還是感到心咚咚直跳,腦袋暈乎乎、木脹脹的。

    晚飯回來的路上,張昊亮說起他們負責的拉薩新農網工程。聽他侃侃而談,我發現他的腳步更慢了,幾乎是在挪動。也許是邊走邊說,讓他氧氣供應不上了,他不得不放慢腳步。

    張昊亮說:“這兩天,你們先休整適應一下,再上工地。”我說感覺還好,雖然有些高原反應,但是不嚴重。他說:“不不,你還不了解。上次鳳凰網記者來,為了趕時間,就直接去了現場。結果第二天就不行了,頭痛欲裂,提前撤退。”

    聽張昊亮講,許多人剛來時,心理上準備不足,有的被開始的假象迷惑,興奮、激動,拿行李、快步走。結果,高原反應很快就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躺倒的躺倒,吊鹽水的吊鹽水,有的返程就醫。有的同志甚至因此引發腦出血、肺水腫而未能救治。

    “不過不要太緊張,熬過今晚,就會慢慢好的。”

    “熬?”白天是有些反應,晚上睡著了,躺著一動不動,耗氧量應該是最低狀態,還能有什么了不得?

    可等我睡下才發現,這個“熬”字用得真太貼切了。一整夜心口總堵著一口氣,過幾分鐘就要長吁短嘆,就要深呼吸,就要大喘氣。翻身像樹懶一樣遲緩,可就算這樣,還是一陣陣心跳加快。夜深人靜,那咚咚的心跳聲,像一面小鼓在胸中狂敲,讓人擔憂。

    除了身體上的不適,高原反應還會造成大腦短路。來之前領導交代,在西藏主要是采訪,回來再寫。因為缺氧會導致思維遲鈍,最好不要做劇烈的腦力勞動。

    入藏第一天,領隊帶著我們三個文字工作者,除了吃喝拉撒睡,啥事也沒干,就已經領教了高原的厲害,其中一個同志開始吸氧。而他們,那些援藏的電網建設人員,要排定工作計劃、籌備施工物資、開展安全監督、管控施工質量,最后驗收把關、資料存檔,更要接待各方奔來的新聞記者、政工宣傳、慰問交流,還得撰寫一天不落的“援藏日記”。這期間,他們還要忍受與親人的分離。張昊亮的兒子才兩歲。“兩個月不見,怕是兒子要認不得爸爸嘍!”有的援藏人員入藏兩年,回家待的時候不過個把月。平常他們只能通過時斷時續的視頻聊天,或者打電話,與親人交流;給妻兒,給老人,也給自己一點情感慰藉。

    吞一顆安定入眠

    夜深了,陸斌決定這一天的工作就到這里,該睡覺了。他像往常一樣,往杯子里兌了一點熱水,從床頭藥瓶里倒出一顆安定,就著溫水吞了下去。

    從二〇一六年十一月來到西藏,已經八個月了。每天晚上,他都要服一顆安定,否則就睡不著覺,不管多累多困,就是睡不著。

    起初,他把睡不著覺歸咎于高原反應。是的,內地人到西藏,幾乎所有的人都有或輕或重的高原反應。反應的癥狀,有頭痛、心跳加快、血壓升高,甚至引起肺水腫等危及生命。這其中,還有一種就是睡不著覺,或者說是睡不踏實,睡不好。就算是一晚上睡不好,可是第二天也并不感覺很困。然而,這樣長期的淺睡眠,實際上是會慢慢消耗一個人的。陸斌消耗不起,他有大量的工作等著他,他必須讓自己始終保持精力充沛,直到援建工程全部結束。

    于是他選擇每晚服一顆安定。還好,效果很好,每天從早到晚地忙碌下來,深夜回到宿舍,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對于拉薩三千六百米的海拔,陸斌適應得很快。他的工作雖然繁雜,卻也沒什么劇烈運動。他想,既然已經基本適應了高原,晚上的那一片安定是不是可以省下來了呢。可是他錯了,沒了那片小小的藥丸,他又陷入了輾轉反側的失眠狀態。“難道失眠不是因為高原反應?”

    “要吃一片安定嗎?”記得春節回家的第一個晚上,老婆這樣問他。

    “不用,我有預感,到家就不用吃藥了。”果不其然,一踏上家鄉的土地,一躺上自家的床,陸斌的失眠不治而愈。這仿佛驗證了失眠是因為高原反應的猜測。可現在高原反應已基本適應,為什么還是離不開那小藥丸呢?

    記得入藏之前,安排他的工作是幫扶拉薩地區主網和配網項目建設。注意,是幫扶。可到了拉薩之后他才知道,他和他的團隊所承擔的,是整個主網配網工程的項目前期、建設期、竣工結算期,詳細一點,就是包辦設計變更、物資保障、政策處理、工程進度、安全監督、竣工驗收、工程結算、檔案收集、工程創優等一條龍,而且不是幫扶,而是主辦,是工程建設的責任人。工程推進遲緩,首先承擔責任的不是業主單位,不是施工單位,更不是設計、供貨或監理單位,而是自己這個“幫扶”單位。

    簡單地說,原以為是“幫辦”,結果幾乎得“包辦”。

    對于人生地不熟的拉薩,對于拉薩的地廣人稀、電網體制的不同、網絡的薄弱分散、技術力量的緊缺、藏漢民風的差異、語言交流的障礙、高原氣候的不適應,還有親人的分離、深夜的孤獨,加上工程量大、建設周期短,這在陸斌的顯意識和潛意識中,從各個方面都是無形的壓力。即便他在生產管理方面經驗老到,可是面對千頭萬緒、紛繁雜亂的事務,他仍然感到頭大。

    援藏八個月,陸斌發現自己身上的一少一多,就是體重減少了,白發增多了。

    與他一同入藏的一共有十個人,他們來自南京、無錫、淮安、蘇州、揚州、常州、泰州、徐州、南通、連云港,雖然他們同屬江蘇省電力公司,但是之前互不相識,他們的語言、飲食、脾氣、好惡各不相同。倏忽間飛越八千里來到這陌生的地方,同吃同住同勞作,幾乎每天都是零距離接觸,人與人的相處協作,首先擺在陸斌面前。

    做好事情,必須先帶好隊伍。從大的方面,陸斌劃定了兩條紅線——廉潔自律和人身安全,誰也不準越雷池一步;從小的方面,陸斌采用寬容而不放任的懷柔政策,各人的習慣、小節、小毛病,也都在磨合中漸漸融合。大家心往一處想,就是要早日把工程干完。

    同步進行的是,陸斌緊盯工程推進中的磕磕絆絆。很快,在原有幾個常規項目部的基礎上,他額外成立了物資保障部和綜合部。物資保障部針對物資管理這個最大短板,把江蘇省電力公司物資管理的成功經驗,結合拉薩實際情況,制定《拉薩供電公司材料站標準化改進方案》,短期內使物資管理發生了天上地下的提升。綜合部則承擔工程檔案資料的搜集整理和人員的吃喝拉撒,解除他們的后顧之憂。

    八月十三日,乘著暑假,陸斌的愛人飛越八千里來拉薩“探班”,卻意外遭受冷遇。陸斌不能陪她。因為這幾天,還有范建中、嚴夏軍、姚志遠的愛人和孩子,也都乘著暑假來探望親人。來一趟不容易,陸斌想著,得讓他們多陪陪老婆孩子。事情調劑不過來,只有自己頂上。他心懷愧疚地幫愛人租了一輛車,讓她一個人到周邊看看,而自己又走向了工程項目部。

    欲做高原美髯公

    再見到季彬,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這真是淮安供電公司那個季彬嗎?一張又粗又黑的臉上,嘴上胡子足有半寸多長,顯出與八〇后極不相襯的滄桑。他原來是一張嬰兒肥的小白臉呀!

    洪澤縣供電公司鄭海山說,想減肥就來西藏。他入藏才一個月,就瘦了十幾斤。因為高原反應,好多人消化功能障礙,一天吃不下三頓飯,兩頓就夠了。等適應高原反應了,因為心跳加快,新陳代謝加速,自然又增加了能量消耗。

    這話真不假,不止一個人說自己瘦了。看季彬的樣子,也是黑瘦黑瘦的。一問果然。“老季整整瘦了二十斤。”鄭海山快人快語。可是,他剛才喊“老季”?唉,看季彬那胡子拉碴的樣子,可不就是“老季”嘛!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二小子出生才倆月,老婆還在休產假,季彬接到了援藏任務。

    說實話,他的內心是糾結的。不是怕吃苦受罪,也不是怕高原反應,更不是怕完不成任務,而是援藏的這個時間點兒不對。可是不管點兒對不對,他還是來了,雖然心懷歉疚,但是義無反顧。

    季彬學的是土木工程,在工程建設部也好幾個年頭了,主要負責工程前期、安全質量、基建信息化和項目結算。入藏前對自己將要承擔的變電項目是胸有成竹。可是援藏人手太緊了,一年12.83億元的電網投資,幾乎是拉薩“十三五”電網投資的全部,都壓在這援藏建設的十個人身上,想每個人各管一塊是不可能的了。

    “季主任啊,這么多的電網項目,沒有專門的安全監督怎么行呢。我想讓你來牽這個頭,你看怎么樣啊?”大bin找小bin,工程總指揮陸斌找到了季彬。

    “行啊,我來試試。”

    國網公司的要求,是“問題不過夜”。倒不是說發現問題必須在當天就解決到位,而是當天要把解決問題的工作提上議事日程,不管是動手還是動腦,必須要動起來。

    拉薩的新農網項目點多面廣戰線長。設計深度不夠,施工力量薄弱,施工環境復雜,外地人很難適應的高原氣候,還有隨時可能發生的洪水、塌方、泥石流。面對各種各樣的安全隱患,卻又面對安全監督人手緊缺、無法實現現場監督的情況。

    怎么辦?怎么辦?

    老季冥思苦想,白天黑夜都在琢磨,想得腦瓜疼。一天晚上,他與七歲半的大小子視頻,突然靈光一現:“我跟兒子隔著八千里,都能有圖有真相。我們安全監督能不能套用一下呢?”他一骨碌從床上翻起來,坐在床沿一動不動,頭腦里卻一幕幕反復模擬。終于,他想出一套“遠程視頻安全監督法”。這樣,一個安全員就能遠程同時監控幾個施工現場,大大縮短了路途時間,更大大拓寬了監督面。

    “季主任啊,目前看來,物資供應是最大短板,但又是決定工程進度最重要的一個環節。這個難題不解決,我們都是無米之炊呀。我想成立一個物資保障部,想來想去,只有你最合適。你看……”大bin又找到了小bin。

    “那好吧,您信任我,我就擔起來。”

    就這樣,他帶領一幫人開始了潛心調研,苦心摸索。

    根本用不著調研,這里物資管理情況令人咂舌。最基本的“賬卡物”對應——賬是手寫流水賬,只見名稱,不見項目;基本沒有卡,偶爾有個卡,竟然是一塊寫著物資名稱的石頭;物資隨意露天堆放,沒有圍墻,沒有監控,沒有出庫登記。物資計劃審核瓶頸,過程管理失控。工程物資上報了哪些?中標了哪些?簽收了哪些?還差哪些?全部都心中無數。

    咂舌之后,季彬他們感到棘手。

    怎么辦?怎么辦?

    為了拉薩新一輪農村電網改造,季彬他們又開始新一輪苦思冥想。“哎呀,腦瓜疼!”高原稀薄的氧氣,不允許人思考。“難怪這里的人們那么單純樸實,原來是佛祖不讓他們胡思亂想呀!”苦中取樂,也是他們在高原上練就的本領。“不著急、不逞強、不強人所難、有擔當”,這“三不一有”,是季彬他們總結出的另一條高原生存法則。“腦瓜疼,就放一放,放一放再想。”

    幾輪摸索,幾輪磋商,幾輪磨合,幾輪修改,終于,整整花了三個月,他們的作品新鮮出爐:十項一百一十五條規章制度和標準流程圖、操作路徑,使得工程物資管理有章可循、有據可依。國網公司最后一版物資計劃報表,用的就是季彬他們捉筆操刀的“江蘇版”。拉薩物資管理提升度,在西藏電力公司首屈一指。

    可為了這個提升,季彬的血壓升到了一百八。

    這一次援藏,對于季彬還有一次不同尋常的體驗。

    一年前,季彬和朱超在淮安供電公司機關第三黨支部入黨,成了預備黨員。如今考察期滿,他們向剛成立不久的項目部臨時黨支部遞交轉正申請。

    經過協商,六月十二日,西藏拉薩、江蘇淮安兩地黨支部視頻連線,討論季彬、朱超轉正事宜。雙方一致認為他們思想合格、作風過硬,具備轉正條件,鏗鏘的入黨誓言在青藏高原和江南平原回蕩。

    “你這年紀輕輕的,干嗎胡子也不刮一刮呀?”采訪臨結束,我忍不住問道。

    “嗨,一是沒時間,二嘛,”季彬竟然靦腆起來,“這山高路遠人生地不熟的,打扮給誰看呢!”

    我明白了,他是要等到工程全面竣工之日,才要剃去長須凱旋呢!

    日行千里的老范

    老范叫范建中。老范其實不老,才四十小幾歲,是江蘇常州供電公司建設部副主任,也是首批援藏的十個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個。理所應當的,“老范”的頭銜他是戴得牢牢的。

    別看他年紀最大,他干活的勁頭可不比年輕人差。剛入藏時,他一個人負責十八項變電工程,工程設計、物資梳理、停電計劃、施工方案統統要管,簡直就是“一把抓”。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底老范進藏,擔任拉薩新農網工程建設組組長和業主項目部主網負責人。二〇一六年至二〇一七年拉薩新農網改造工程中,主網項目總投資4.88億元,新建、改建、擴建變電站十八座,新建配套線路341.3公里,參建單位包括七家設計院、八家施工企業和五家監理公司。當時除林周、堆龍、達孜三項110千伏變電站擴建工程土建開工外,其他項目都處在施工設計和物資報招階段。

    這天早上,老范比往常起得更早。今天他要跑三個工地。

    八點半鐘,他比上班時間提前一個小時,就與新入藏的江蘇無錫供電公司黃建鋒登上越野車,直奔達孜縣的110千伏達孜變電站。

    一到達孜變電站,老范就向黃建鋒詳細介紹工程規模和建設計劃,特別指出,該站35千伏光伏電站出線間隔多,東城網改造需要調整,便于黃建鋒迅速掌握停電計劃編制。

    離開達孜變電站,又驅車三個小時,經過墨竹工卡縣,到達林周縣旁多鄉。此時已是中午十二點四十分。老范顧不得疲勞和饑渴,立刻來到110千伏林旁變電站,和先行到達的項目組、設計、施工人員一起,討論更換后主變就位問題。

    林旁變電工程屬于改擴建工程,本身施工內容就繁雜,并且穿插了技改工程,加上設計查勘不細,施工單位復核不到位,到新主變就位時才發現,新主變軌距與原油坑軌距不同。同時,如果按設計圖就位,根本滿足不了電氣距離。對此,有人提出重新澆筑主變基礎,也有人提出更換另一臺主變。老范不吭氣,他在過皮尺,認真丈量,仔細核算后說,“只有這樣了”。老范現場調整施工方案:“主變借原有軌距前移,油枕盡量貼A字桿安裝,同時確保主變中性點套管與A字桿的安全距離。”一言既出,立即得到各單位認可,使得這一繁雜工程順利推進。

    像這樣現場解決突發問題的事,對老范來說早已司空見慣。

    二〇一七年三月,十八項輸變電工程全部進入施工期。老范也變得更加忙碌,經常晚上加班到十點以后,周六周日也盯在辦公室或現場。因為拉薩特殊的氣候環境,很多設計、施工單位不愿意把精干力量派過來,直接導致工程設計深度不足,物資供需出入較大,施工人員的數量和質量嚴重欠缺。甚至有時,停電時間就在眼前,到現場一看,施工準備一窮二白,施工人員茫然無措,簡直把老范急得血往上涌。萬般無奈,他只有現場幫助施工隊制定施工方案,一忙就是幾個小時。

    下午三點左右,老范幾人前往今天要跑的最遠的一個點——當雄縣,離老范的駐地拉薩四個小時車程。那里的35千伏烏瑪塘變電站正在施工。經202省道往當雄方向都是山路,車子在顛簸中前行。到達烏瑪塘已是下午六點多。這在內地已經快天黑了,可在拉薩,還是明晃晃的大白天。

    烏瑪塘是個極其簡易的變電站。這個項目是主變壓器增容,以及增加裝有遠動和通信裝置柜的預制倉。可就在即將停電一天實施過渡方案的當口,老范接到了施工單位的電話。

    “怎么回事啊?”老范一下車便急切地問道。

    “昨天設計院才提出,要把原來的構支架基礎全部拆掉,重新做基礎,原有構支架利舊安裝。這樣一來,我這時間趕不上呀!”施工隊長心急火燎。

    一聽這話,老范皺起了眉頭。

    老范又要過卷尺,左一頭右一頭地測量起來。最后,確定保持原有構支架不動,重新處理變壓器基礎,大大縮減了施工時間。

    離開烏瑪塘已過了晚上七點。來趟當雄不容易,途經路邊的35千伏寧中變電站時,老范忍不住又叫車停下看看。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由于限速和夜晚行車,汽車在青藏公路開得較慢。一路上,看到了內地看不到的璀璨星空,仿佛是犒賞他們一天的奔波疲乏。到拉薩城里已經過了十一點。幾個人找家路邊餐館吃了碗面,回到宿舍時,已經是第二天凌晨了。

    這樣普通的一天,除了動嘴動手動腦子,大致算算行程,再看看汽車上的里程表,光在路上就跑了一千里。這是老范入藏之前萬沒想到的。幫他們專職開車的司機吃不了這苦,換了好幾茬。可是老范沒有退路。

    記得一年前,當領導找到他,想派他去援藏時,他是經過一番思想斗爭的。女兒即將初三,面臨的壓力很大。他擔心妻子一個人在家難以應對。可是援藏工作就擺在眼前,如果推托,強調家里的特殊困難,老范說不出口。

    當問起老范家里情況時,他不愿意多說。他是那種很克制很內斂的個性。再多的煩惱和苦痛,總是埋在心里。就像問起他有沒有高原反應,他說:“高原反應大家或輕或重都有。早上起來,幾乎每個人鼻腔里都會有血絲。季彬的血壓升到一百八,海山一個月瘦了十幾斤,朱超是劇烈嘔吐,高尚杰是頭昏,高強是劇烈的頭痛;錢曉明吃不慣食堂的川菜,拉了好幾天;還有一個同志,來一個月掛了有半個月水,實在實在撐不下去了,只好回去。”他說的都是別人。

    “你呢,你沒有高原反應嗎?”

    “我還好,血壓升得不多,就是心跳快了點。”

    “心跳多少呀?”

    “一百吧。”他依然是淡淡的口氣。

    “身體在地獄,眼睛在天堂,靈魂在故鄉。”已經援藏一年多的淮安供電公司副總經理漆煒之這樣形容自己和同伴。對于來西藏旅游的人,這里是天堂;可對于援藏的人,當他們深入骨髓地體會入藏援建的甘苦時,他們更加敬畏這片土地,他們更加努力堅守自己的使命。

    拉薩新農網,把秀才變成兵

    發生在周憲身上的幾個小情節,感覺像讀了一部《孫子兵法》。

    才二十九歲的白面書生周憲原本在泰州供電公司經濟技術研究所里,干著風不打頭雨不打臉的活兒。可到拉薩才幾個月,無色近視眼鏡換成了墨色,頭發剃平了,臉兒曬得黢黑,嗓門也低沉了,渾身散發著粗獷豪放的氣質。

    走為上計——

    那天中午,一輛載著工程物資的皮卡車正晃晃悠悠地行進在彎曲顛簸的小道上。前方拐彎處,一輛交警值勤車停在路邊。司機沒有在意,押車的周憲更沒放在心上。

    “停停停!”忽然,值勤車上下來一個穿制服的家伙,攔下了皮卡車。

    “警察同志,怎么了?”周憲趕忙下車,一腦門子問號和惶恐。

    “怎么了?你問我怎么了?停一邊,自己想去。”“制服”像是賣關子。

    “您看我們哪里違規了,您說。要打要罰,您說句話。”

    “別廢話,停一邊慢慢想去。”“制服”見皮卡車靠邊停下,便又坐回值勤車里。

    周憲圍著“制服”點頭哈腰,可不管好說歹說,人家就是不搭理。周憲自討沒趣,只好回車上等著。

    日頭從頭頂,偏到太陽穴,又滑向耳后根……眼看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周憲急得按捺不住,正想推門下車,就在這時,“制服”好像內急,忽然下車往路邊草叢走去。半路上還回頭死盯了周憲一眼。

    “他去撒尿了,咱跑吧!”司機攥緊了車鑰匙,望向周憲。

    “跑!”周憲也不猶豫。

    “嗚……”等“制服”從草叢中鉆出來,皮卡車已經一溜煙沒了影子。

    這一招,叫“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沒有預謀,沒有演習,是周憲隨機應變的避害之策。

    兵不厭詐——

    這條電力線路是沿國道走線的。可公路管理處的人不干了。“你們得寫個字據。萬一哪天國道拓寬,這電線桿子得移走。移走的錢得你們供電公司出。”

    國道拓寬?這事兒是三年兩年?還是十年八年?

    “行行行,我們出我們出。您先讓我們把電線桿栽上,字據我馬上就去辦。”

    “不行不行,不見字據就不能栽桿子。”

    “您總得容我三五天跑個腿吧?我拿人格擔保,只要讓我們栽上桿子,我肯定把字據交到您手上。要不然,您把我們桿子砸了我不說二話。”說這話的時候,周憲自己心里也沒底。——這個字據該誰立?啥時候能立好?不管他,反正先把電線架起來再說。

    這一招,叫“兵不厭詐”。

    不過后來確實是簽下了承諾書。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真沒想到,拉薩新農網改造工程這么難。設計不深,物資不對,施工不會。這些情況碰到哪一樣,都讓項目推進寸步難行。

    地處高原,基礎設施薄弱,而且工程布點相當分散。一些海拔特別高、地形陡峭的路段,體能差的設計人員根本爬不上去,就扒著衛星定位圖完成了工程設計。可等到交底的時候傻眼了,現場情況跟設計圖紙根本對不上眼兒!

    對這,周憲他們有主意。作為項目管理人員,他們擔起了設計人員沒有盡到的責任。沿著電力線路走向,挨個點兒地跑,測量、記錄,回來對照初步設計一一修改。

    因為設計不深,物資計劃的準確度大打折扣。工程物資不是多了,就是少了,甚至有螺母沒螺帽,有瓷瓶沒橫擔,有線鼻沒線夾。再加上管理跟不上,物資出去多少,結余多少,還差多少,完全心中無數。

    對這,周憲他們有辦法。在建立一套制度流程的基礎上,他們到周邊庫“尋寶”,在庫與庫之間“換寶”,到供應商那里“求寶”,到接車路段“奪寶”。幾番折騰,總算是“有米下鍋”了。

    施工隊不會施工,這還是頭一次聽說。拉薩新農網工程雖然總量不少,但是太分散,技術含量又低,許多施工單位的精干力量都派去了特高壓或者其他大工程。對于農網工程,派來的凈是新手。什么樣的新手?新得不知道怎么下手。

    對這,周憲他們有點子。他們充當了培訓師。先把自己練成一個操作能手,然后口干舌燥地講,手把手地教。直到把施工單位一個個愣頭青、生葫蘆頭教得干起活來有板有眼、有模有樣。總算是米也有了,鍋也有了,做飯的大廚也有了。

    這一招,叫“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立下“軍令狀”——

    就算這樣,可依然有少數施工單位不能完成工程進度。對不起,此時的周憲,已從溫和的白面書生化身為冷酷的守門小將——卡的就是進度。進度完不成,就不能結算,說啥都不行。這也是丑話說在前頭,當時都報了計劃表,干多少活結多少款,有言在先。

    這一招,叫立“軍令狀”。

    ……

    其實剛來時,有一陣子周憲極度孤獨無助。白天奔波于林周縣與達孜縣農網項目部和施工現場,政策處理、物資協調、安全監督,很多時候是求爺爺告奶奶。一個項目管理人員,一個甲方,怎么淪落到這個地步?“我是來幫助建設電網的,不是來跪求建設電網的呀!”可轉念一想,這里的電網落后,當然人的思想觀念也先進不了。要讓這里的電網堅強起來,首先要讓自己堅強起來。只有加油快干,才能早日竣工,早日回家。

    這就跟當兵的一樣,是所有援藏人的共同心聲。——等仗打完了,哪也不跑,啥也不干,就老婆孩子熱炕頭兒!

    出租房里的爆炸

    聽到錢曉明這個名字,不由得想起一個大明星。可是錢曉明的外部形象跟明星沒法比。我們這個援藏的曉明,長得比較粗放,與他的名字很不搭。如果叫大雄、大壯,還靠譜些。

    別看曉明外表粗放,可是卻燒得一手好菜。咱不說他援藏的故事,就說他燒菜做飯的故事。

    援藏同志的伙食,是在拉薩供電公司一個食堂搭伙的。可人家的大廚是四川辣哥哥,是“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這可坑苦了江蘇公司的兄弟了。蘇北的習慣了淮揚菜的清淡爽口,蘇南的習慣了蘇錫常的軟糯甜膩。面對川菜的爆辣,一時這腸胃受不了了。特別是曉明,吃完川菜,肚子里就是火燒連營,就是里急后重,只好提著褲子直奔茅房。

    一天兩天尚可忍受,連拉了四五天,曉明快要虛脫了。“不行,再這樣下去,非出人命不可。我得另開爐灶。”

    說開就開。曉明轉遍了周邊大街小巷,終于選定一戶帶廚房的出租屋。鍋碗瓢盆,油鹽醬醋,一樣都不能少。特別是這電飯鍋,必須得是高壓鍋。拉薩市區海拔三千六百五十米,正常水溫八十五攝氏度就開鍋了,想把飯煮熟,想把肉烀爛,必須得使用高壓鍋。

    “啊,紅燒小雞腿,冬瓜燉排骨,番茄炒雞蛋,我想死你們了!”

    中午下了班,曉明直奔藥王山菜場。內地人買菜都是大清早,但是在拉薩不行。這里商店、超市、菜場,開門開工都比較晚。等菜場營業了,曉明也該上班了。所以曉明把買菜時間選在了中午,下班后、中飯前。按照構思好的菜譜,他買了兩根排骨、二斤冬瓜、兩個西紅柿、八只小雞腿和一小盒雞蛋。拎著菜,曉明想,先去飯店吃口飯,再回出租房。

    “老板,來碗牛肉拉面。”曉明把剛買的菜隨手放在餐桌上,一屁股坐下喘著粗氣。

    “一碗牛肉拉面,要辣椒嗎?”

    “不要不要,一丁點兒都不要。”

    “好嘞,一碗不辣的面。”

    很快,伙計端著一碗面,邁著小碎步走了過來。可他剛要放下面碗,眼睛一下盯住了曉明買的排骨。伙計頓時神色大變,一下把即將落桌的面碗又端了起來,怒目而視:“請你出去!”

    后來說起這事,曉明還心有余悸。“人家是清真面館,我帶排骨進去真是犯了大忌。把我轟出來算留面子了,就是把我打出來也不為過喲!”

    后來,曉明把買菜的時間,調到了中飯后。

    一切妥當,晚上,終于可以燒幾個拿手的家鄉菜,回味家鄉的味道了。

    那邊,新買的高壓鍋先燉上排骨;這邊,腌制小雞腿,切西紅柿,打雞蛋。

    一盤紅黃相間的西紅柿炒雞蛋正要上桌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接著是哐當咔嚓稀里嘩啦。驚得曉明差點把西紅柿炒蛋甩出二里地。

    高壓鍋爆炸了。鍋蓋沖上了屋頂,又砸了下來,醬油、醋、鹽、色拉油、盤子、碗,廚房里的瓶瓶罐罐幾乎沒有幸免。碎了一地一灶臺玻璃碴子、瓷碗片兒。醬色的、淺黃色的、泛著油花兒的液體淌得到處都是。幾截煮得發白的排骨橫陳在灶臺上、地上,噴上屋頂的排骨湯還間或往下滴答著。

    “天哪,這這……怎么這樣了?”房東聞聲趕來,見天上地下一片狼藉,捶胸頓足,“這房子不能租給你了,屋頂都要掀翻了。”

    其實,房東說的氣話,并沒有真把曉明攆走。甚至后來,房東還跟曉明成了朋友。因為他也不是西藏人,他喜歡吃曉明燒的菜。

    “兄弟,你要不是架電,開飯館也是一把好手。”吃上幾塊菜,房東總要說這句話。

    “是嗎?那等電架好了,我就在這兒開家飯館。消費對象就定位在江浙滬一帶的內地人群!”

    “你呀,怕是說得舍不得喲……”

    房東一語中的。曉明早已想好,等工程一結束,就立馬打道回府,他是再舍不得離開家人一步了。

    后記

    拉薩新農網工程結束后,援藏人員陸續返蘇。原本是皆大歡喜,可是那個不愛談自己、不愛談家事的老范,他的喜悅卻戛然而止。正值青春期的女兒永遠離開了他。這樣的打擊誰能承受?為了逃離這塊傷心地,他懷著對女兒、對妻子的愧疚,背上行囊,再次踏上援藏之路。

    到二〇二一年五月,江蘇省電力公司已連續二十四年結對幫扶西藏電網建設,派出援藏人員千余人,差不多一個團的兵力。

    電流不止,援藏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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