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浪”總會成為“主潮”
“Z世代”這個概念的內涵曾經發生變化,上世紀末被用來指稱最后一批“80后”青年,但它真正以現在通行的含義在文學現場亮相,則是2018年的《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當年,網絡文學用戶增速最高的部分就是他們——出生在1995至2010年間的人。2020年五四青年節,演員何冰在B站用一場題為《后浪》的激情演講為“Z世代”打“call”,從“Y世代”的視角完成了一次聚焦青年的速寫,也助推了“Z世代”進入大眾語境。前不久,閱文集團發布的《2021網絡文學作家畫像》顯示,該集團旗下網站年度新增作家80%是“95后”,網絡文學創作迎來了名副其實的“95后”時代,“Z世代”憑借實力和速度從嶄露頭角走到舞臺中央,進入到屬于他們的當打之年。
近年來,網絡文學的作家群體和讀者用戶都表現出明顯的迭代,年輕化成為網文世界的新趨勢,“Z世代”已成為網絡文學在創作和消費兩個層面上的主力軍,改變和塑造著網絡文學的時代樣貌。在中國作協2021年9月發布的“2020年中國網絡文學影響力榜”中,我會修空調、枯玄、檸檬羽嫣等一大批“90后”“95后”作家入圍“新人新作榜”;在艾媒數據2020年中國網絡文學男(女)頻作家影響力榜單中,齊佩甲、黑夜彌天、榮小榮等多位“95后”作家榜上有名;我會修空調的《我有一座冒險屋》、云中殿的《我真的不是氣運之子》助力他們“一書封王”沖出了“大神霸榜”的重圍。
除了現象級網絡文學作品的問世和“大神”級作家的誕生,“Z世代”顯示出開始主導網絡文學用戶的整體趨勢。他們擅長交流互動,付費習慣良好,樂于以“同人文”等形式進行衍生創作,在題材、話題和影響力上打上了鮮明的主體性印記。時至今日,網絡文學從最初的玄幻、穿越、軍事、校園等基本題材類型已經發展出了科幻、體育、電競、職場、傳統文化、娛樂等幾乎涵蓋青年生活領域全部內容的20余個大類、200余種小類;“次元系”“馬甲文”“系統流”“無限流”等新類型不斷優化和刷新著網絡文學的內容生態。“Z世代”在網文領域中表現出了更前沿的文化嗅覺和更廣泛的生活體驗,也因此獲得了更多用戶關注。
不難發現,在“Z世代”重構網絡文學當代景觀的表象之下,是他們對社會流行文化趣味和青年亞文化內部結構的不斷更新。作為互聯網原住民,他們不再像網絡文學“拓荒一代”一樣把網絡理解為傳播工具。“Z世代”所擁有的是互聯網時代的生活模式,正如麥克盧漢所說,新的傳媒不再是人與自然之間的橋梁,它們就是自然。
1995年,中國開始逐步全功能接入國際互聯網,同年中國成立了第一家互聯網公司。作為中國互聯網發展的同齡人,從“Z世代”記事起,“上網”就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技術革命與媒介迭代滲入他們的日常生活,使他們成為具有互聯網思維的“網生一代”。在互聯網的媒介屬性和產業屬性的共同塑造下,被稱為數媒土著的“Z世代”個性鮮明、愛好廣泛,注重精神體驗,易受興趣驅動,是既有強烈的自我表達能力,又有強大的互動和消費意愿的“斜杠青年”。
在“Z世代”看來,獲得知識和意義并不是文學閱讀的唯一目的,特別是當文學閱讀的主體、對象、內容和方式全部與互聯網這個無限的媒介空間相結合的時候,體驗和互動成為“Z世代”的基本文學趣味。一方面,代入的網感和爽感在他們登上網文舞臺后迅速升級。如果說“70后”“80后”多少還接受著武俠、言情小說的影響,保留著對故事節奏和情感邏輯的傳統式理解,那么支撐“Z世代”網文世界觀的則是伴隨他們成長的游戲邏輯。計算機的程序法則教會他們打游戲的同時,也教會了他們如何把讀者變成玩家,因此,“Z世代”比前一代人更懂得怎樣“埋梗”“圈粉”,并創作出連結作家和讀者雙方體驗的故事人設。《我真的不是氣運之子》中的主角沈天穿越為厄運連連的皇子,作者云中殿賦予廢柴主角的反套路逆襲為該書大量圈粉。
另一方面,多形式互動是“Z世代”在網文世界的行為表征。互聯網的即時互動性決定了網絡文學的社區化特征,其商業性激發了網絡文學虛擬社區的活力。“Z世代”愿意購買自己喜愛的作品,付費本身就是對網文文本的積極反饋。《2020年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顯示,現象級網絡小說《詭秘之主》獲億萬訂閱、千萬推薦、百萬打賞,打破了網絡文學20年的紀錄;《萬族之劫》作為2020年度讀者打賞數額最高的作品,在平臺擁有827位“盟主”(打賞作品超過1000元人民幣的讀者)。當然,購買不是終點,因為閱讀本身不是目的。他們作為讀者,還會以極高的熱情主動自發地參與評論,對劇情人設進行吐槽,在作者看到書粉反應的同時,書友之間也產生了密切互動,他們簽到、收藏、推薦、轉發,甚至會專門建立群/小組,除了文學網站的評論區,“Z世代”對于作家作品的交流遍布百度貼吧、微博、B站、豆瓣、知乎等社交平臺。會說話的肘子的《大王饒命》是網絡文學史上首部擁有150萬條評論的作品,其單章的評論量就超過1.5萬條,而這在網絡文學誕生之前是無法想象的。
當然,“Z世代”對網絡文學的意義遠不止這些,相較于付費打賞和吐槽評論,衍生創作最能體現他們對文學生態的影響。因為這意味著文學領域中“你寫我讀”的單一模式被突破,“Z世代”不僅從讀者轉變成用戶、粉絲,還進一步從粉絲轉變為作者,“交互性”滲透到網絡文學最基本的供需結構中,并實現了身份轉換。無論是《詭秘之主》的衍生畫作還是《慶余年》《贅婿》等爆款網文的同人小說,從讀者到作者的身份互換證明了網絡社交是“Z世代”的剛需,其在網絡文學中的表現就是對創作的更高參與度,其價值在于,高參與度正在為網絡時代的文學轉向提供更多可能。
作為青年亞文化的代表群體,“Z世代”生在市場經濟下,長在互聯網絡中,他們對于科學技術和新興媒體的信賴是這一代人打破權威、去中心化的思想基礎。通過10年左右的努力,他們在更開放、更公平的網文生態中獲得了破圈的能力,那些“真金白銀”的認可背后是他們“真刀真槍”的創作能力和真才實學的知識積累,頭部作家獲得的所有鮮花和掌聲都是源于他們的作品,而與身份、職務、學歷、社會關系一概無關。一切身份權威在“Z世代”的面前都被解構了,“寫得好”才是唯一的“成神”之路,他們面對文學的勇敢和坦誠值得每個人尊重。而人們對于“Z世代”的認知或許還是有些表面,他們時尚前衛的追求和熱情主觀的情緒常常被冠以缺乏成熟、不夠理性、過于自我的消極評價。但相信這一切都會過去,“Z世代”用行動證明著“放縱不羈愛自由”,也正在迎接著屬于他們的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