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一

寒意初起，秋意漸濃。

漆黑的夜晚，烏孫縣西郊荒原外一片影影綽綽的蘆葦蕩里，幾個黑影蜷縮在一起，脖子也縮在立起的衣領中，試圖抵御冷風的侵襲。

在新疆，秋夜的風不似夏風那樣溫柔體貼，而是有著刺骨的寒意。

“巴特隊長，群眾的舉報靠譜嗎？感覺磚廠沒偷排呀。”一位長得敦實的哈薩克族男孩滿臉疑惑。

旁邊蹲著的那位瘦削男孩也隨聲附和道，“就是，我的腿都蹲麻了，別守了半夜，啥也沒查到。”

被稱作巴特隊長的蒙古族中年漢子，瞇眼看了看兩位青澀稚嫩的年輕人，又抬眼看了看不遠處聳立的那座黑黢黢的高大煙囪，篤定地回道：“別急，再等等，應該不會白跑一趟的。”

哈薩克族男孩低聲問高個男孩：“青山，有煙不？”

被稱為青山的漢族男孩窸窸窣窣地掏出了香煙。

巴特連忙出言阻止，“啥時候還抽煙？沒看見周圍的蘆葦都黃了，再說，廠里的警衛看到這里有人抽煙，還會偷排嗎？青山、綠水，你們都忍著，千萬別前功盡棄。”

青山、綠水是他們在“綠色衛士”微信群里的昵稱。

風貼在耳邊發出呼呼的聲響，青山感覺肺里的憋悶隨著呼吸大口大口地釋放，濕潤的空氣從鼻腔進入五臟六腑，讓人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他們是烏孫縣生態環境局的三位執法人員。

巴特是從事環保工作近20年的老環保。他手下這兩個兵，漢族小伙兒青山和哈薩克族小伙兒綠水是去年參加公考進來的年輕人。

昨天清晨，烏孫縣生態環境局接到自治區環保舉報電話12369轉交的案件。

有群眾反映，烏孫縣西郊的磚廠白天啟用脫硫塔，可是到了晚上，磚廠為了節約成本，竟然關閉脫硫塔，導致滾滾黑煙直上云霄，嚴重破壞了烏孫縣的生態環境。

巴特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三點了。

他再次抬頭望向冒著白煙的煙囪，頗有經驗地說：“估計沒錯的話，很快就會冒黑煙了。”

青山半信半疑地問：“會嗎？”

巴特點點頭，“群眾不會無中生有的，去年我們辦理的水泥廠違規排污的案子，在水泥廠附近蹲了三天三夜才取完證據。咱們烏孫縣2017年創建國家生態文明建設示范縣后，各族群眾生態環境意識比以前高多了，我堅信，這個舉報電話不會是空穴來風。”

二

果不其然，沒一根煙的功夫，磚廠那座近百米的煙囪就冒出了烏黑的煙。在秋風的吹拂下，黑煙洋洋灑灑地飄向東邊的縣城。

巴特不慌不忙地指揮青山和綠水用兩臺執法記錄儀分別從不同角度拍攝煙囪上的黑煙，隨即從蘆葦蕩中走出，一邊拍攝，一邊朝磚廠的大門走去。

“開下門。”巴特伸手去敲門口值班室的窗戶。

過了好久，里面才傳來一聲含糊的應聲。巴特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了工作證和行政執法證。

兩三分鐘后，才見一位中年男子披著外衣打著呵欠走出來，嘴里還不耐煩地嘟囔著，“大半夜的，誰呀？！”

當他看清兩臺執法記錄儀，一臺對著他，另一臺對著煙囪拍攝時，頓時驚慌失措。

眼見保安要跑回廠里傳遞消息，巴特立即用嚴厲的口氣命令道：“我們是烏孫縣生態環境局執法人員，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這是執法證！”

保安接過執法證，心虛地嘟囔著：“我一點鐘就觀察外面，沒看見你們的車啊！真倒霉，盯了外面兩個多小時，想著安全了，才通知他們關掉脫硫塔的。我才躺下剛睡著覺。”

“功夫不負有心人啊，第一次深夜執法，就逮個現行。”綠水將執法記錄儀從冰涼的右手換到左手，興奮地說。

巴特對著一臉沮喪的保安說：“走吧，進你值班室做個筆錄吧。綠水，你進來配合我做筆錄。青山，你在院子里盡量拍攝全一點，取證充足些，這個磚廠老板可是個胡攪蠻纏的主兒，取證工作扎實些，讓他啞口無言。”

此刻，當夜帶班的負責人察覺到執法人員的突然造訪。

頓時，大燈將院子照得如同白晝。

借著燈光，三位執法人員嚴格按照執法程序，收集著勘查現場的物證，及時做好詢問筆錄和勘查筆錄，取證工作扎實有力。

忙完一道道程序，天已經大亮。

晨曦中，巴特帶著兩位年輕的環保戰士走出磚廠大門。身后，那座煙囪冒著淡淡的白煙，隨著微風化作絮絮縷縷的白霧漫灑在空中，逐漸消失。

遙望著三位執法人員上了離磚廠近一公里的執法車，值班的保安才忐忑不安地辯解道，“昨晚一點到三點，我真的一直盯著外面呢，沒看見他們的車呀！”

企業負責人無奈地嘆口氣，“老張，不賴你，巴特隊長他們為了取證，怕引起咱們的疑心，不到晚上八點就蹲守在外面了，連晚飯都沒吃，就憑這，咱晚上關脫硫塔的事遲早會被他們逮著，早晚的事兒！”

三

初秋時節，烏孫縣西郊的野外排排古楊泛著金黃，茂密的灌木叢披上了紅色的外衣，黃色的蘆葦在風中搖曳，不時有彩色的野雞忽扇著翅膀越過潺潺的小河。

湛藍的天空、潔白的云彩、紅彤彤的太陽，近處的景色與遠處白雪皚皚的山脈交相輝映，猶如一幅絢麗多彩的油畫。

青山小心翼翼地開著執法車避讓著轉場的牧民羊群，一點一點地朝前挪動。

看著窗外毫不懼人的羊只，肥碩的羊尾巴隨著它們的步伐上下抖動，綠水不禁詢問從內地考到新疆的青山：“青山，你瞧，咱新疆多美！咱烏孫縣多美！人和動物和睦相處，多好啊。你想好沒？還回老家嗎？”

青山連連搖頭，“不回去了，就在新疆扎根了，我要在美麗的烏孫縣當一輩子的綠色衛士。”

窩在后排打盹的巴特嘴角噙著一絲微笑，“對，烏孫縣保持國家生態文明建設示范縣不容易，你告訴家鄉的親人，這里面也有你的功勞！”

青山笑了，倏爾又一臉凝重地問：“隊長，咱烏孫縣的企業是不是都跟這家磚廠一樣搞‘陰陽臉’，白天啟動環保設備，晚上為了省電、省藥水就關閉脫硫塔？”

巴特搖搖頭，篤定地回答：“咱們縣只顧及經濟效益，不注重社會效益和生態效益的企業，除了這家磚廠，就剩下去年處罰過的那家水泥廠了。其他企業環境意識和覺悟還是很高的。不過，環保工作任重道遠！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行的，要靠我們環保工作者以及全縣各族人民一起努力。”

見兩位同事一臉的沉重，生性樂觀的綠水寬慰道：“別發愁了，一切都會好的，忙碌一晚上，我們放松下，聽聽音樂吧。”

“我們新疆好地方呀，天山南北好牧場，戈壁沙灘變良田……”車載音響里傳來了耳熟能詳的歌謠，歡快的歌聲驅散了三人身上堅守一夜的寒氣，也驅散了壓在他們心底沉重的擔憂。

這歌聲隨著飛奔的車輪一路向東，撒在寬敞明亮的馬路上……

（作者單位：新疆伊犁州生態環境局昭蘇縣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