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先說標題，是小說寫到尾聲處，自動冒出來的，并非原創，很明顯來自《圣經·傳道書》，完整的句子大多數人耳熟能詳，“日光之下并無新事”，短短一句似乎說明了太多的事物，或者說規律。名句出現的這一節是關于“人生的虛空”的，“萬事令人厭煩，人不能說盡。眼看，看不飽；耳聽，聽不足。”這幾乎是小說能得以持續的秘密，它以平行的方式建構了紀念，滿足了“看不飽”與“聽不足”。我看重的還有最后那句，“已過的時代，無人紀念；將來的時代，后來的人也不紀念。”兩句話表達出同一個意思，過去、將來，都將通通被時間湮滅，那么唯一的存在——此刻，該不該紀念？經文沒有說。

小說起始的念頭說來讓人害臊，是想寫一個溫柔的人物，一個女兒的形象，可寫著寫著才發覺母親這一角色呼之欲出，她形成了自己的氣場，似乎更加引人注目，于是明白，這強勢是人物自帶的。小說的重心發生了搖擺，看似寫女兒經歷的變故，最終都投射到了母親身上。這兩個人，后者早早經歷了離異，前者也陷入婚姻的危機，而母親情感的第二春又讓女兒面臨的困境變得無法言說。母親這一角色是樹一般的存在，她有著堅毅的主見，女兒婁蘭被置于這陰翳之中，雖然她有著自我頑強獨立的一面，也很難走出母親曾經施加并且仍在施加的影響。此種撕扯，是《日光之下》逐漸生成的重心。而更重的心，或者說更闊大的表現對象，是生活本身，它恰恰摒棄了任何側重，它只是不同人物彼此串聯出的生命場，是一種復雜隨機而又合理的連接，沒有人能逃出這樣的關系網絡。“日光之下”的寓意或許就在此間徘徊，因而寫得有些氤氳。

小說完成后，仍覺意猶未盡，仿佛人物還在對我召喚，許是感覺欠缺又出于無法彌補的心理，總之念念不忘，開始幻想這對母女曾經經歷的那一切，并且還會遭遇的某個確定的未來。于是，在小說完成四個月后，我動筆寫了另一篇小說——《婚禮》——可以視作《日光之下》的外一篇，主要講母親，它正觸及了一個近在眼前的未來，雖然不會有人紀念；而那個遙遠的從前，年輕的母親和少女時代的婁蘭又是什么樣子？這些也進入了我的想象之列，這是關于過去的，同樣無人惦念，但我想寫下來。

《日光之下》刊于《中篇小說選刊》2022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