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尖團”
字分“尖團”是京劇唱念(韻白,下同)的一個重要內容。迄今為止,尚無一位京劇權威理論家或著名京劇藝術大師提出過取消尖團之分的主張,一些演員在教唱時往往也對學習者強調一定要把尖團字分清楚。但是,從當今京劇演員的藝術實踐來看,我斗膽說一句,似乎尚無人能在一出戲中完全做到“尖團分明”,包括一些大家在內,概莫能外。耄耋之年記憶有限,即以近期所看京劇電視節目為例吧。前幾天北京京劇院青年演員朱虹主演的《春草闖堂》中,張梓溪(飾小姐)把“行(團字)徑”唱成了“sin(尖)徑”,張凱(飾李相爺)把“竟(團)是”念成了“zin(尖)是”;在郭瑋、朱強主演的《朱痕記》中,郭瑋(飾趙錦棠)把“曉(團)得”念成了“siao(尖)得”,康靜(飾朱母)把“年紀(團)”念成了“年zi”(尖);天津京劇院王艷在教唱《穆桂英掛帥》時把“濺(尖)”字說成了團字。已故名家張學津先生在教唱《甘露寺》的視頻中雖反復強調要嚴別尖團,但他在示范演唱時卻把“休(團)出口”唱成“siu(尖)出口”,而把“怎肯罷休”唱成了“怎肯罷休xiu(團)”,豈不令學習者無所適從?無獨有偶,尚長榮先生在《四進士》(飾顧讀)中同樣也將“宋士杰”的“杰(團)”字時而念zie時而念jie;該劇中扮演楊青的青年演員高云霄就念成了zie。
上述現象在京劇唱念中長期存在而得不到解決,我想與京劇的傳承方式有密切關系。長期以來,無論坐科還是拜師學藝,老師教授唱念都是口傳心授,有些戲甚至連劇本都沒有(大量出版劇本是新中國成立后的事);即使有劇本,學戲的孩子年紀小,文化水平又低,很多字不認識,老師怎么教他就怎么學,老師教錯了他自然也就學錯了,其老師也是這么學出來的。現在戲曲院校的老師恐怕仍在延續這種方法,從他們在電視上教唱便可得知,難怪前舉青年演員做不到尖團分明了。如果老師在備課時認真查閱相關資料,把尖團字弄清楚,然后再去教學生,日積月累,今后的畢業生做到尖團分明自然就不成問題了。
下面談談京劇唱念字分尖團的來歷。
上海京劇院李軍先生在央視一檔教授京劇韻白的節目中說,京劇唱念中宗奉的“中州韻”是河南語音。過去的確有過這樣的說法,這是個較為陳舊的觀點,實不值一駁。縱觀近二三十年出版的京劇音韻論著及京劇史等相關資料,“中州韻”即周德清《中原音韻》的論點幾乎已成共識,也就是說,“中州韻”是指在京劇唱念中保留的一些“中原音韻”時期的古音。其中以楊振淇先生的《京劇音韻知識》講解得最為全面詳細,此書是他在中國戲曲學院授課講稿的基礎上整理出版的,極具參考價值。持“中州韻”即河南語音之說者的唯一根據是,京劇唱念分尖團,河南方言也分尖團。漢語中有不少地域是分尖團的,其中最典型的北方是河南,南方是江蘇。明清兩代,在北京戲曲舞臺上占統治地位的是昆曲(源于江蘇昆山),1790年徽班進京之后,昆曲逐漸式微,昆曲藝人搭徽班演出;之后漢調藝人也陸續進京,也搭徽班演出。徽、漢、昆同班演出,互相融合,互相借鑒,約于1840年左右,形成了一個新的劇種——皮黃(京劇)。從京劇形成的歷史看,它與昆曲的關系十分密切,故京劇前輩程長庚、譚鑫培等一向強調,學京劇者必須先學昆曲,至今京劇中還保留著一些昆曲劇目。楊振淇先生明確地指出:“京劇分尖、團,是從昆曲繼承來的。”李軍先生作為國家一級演員,上海京劇院當家老生,具有研究生學歷,難道沒讀過楊先生的著作?面對全國戲迷觀眾,說出“中州韻”就是河南語音,未免有些草率吧?